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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一刀,此时手里擎着的偏偏不是刀,而手里无刀的文一刀看起来更加可怕,因为那柄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因为他此时高昂着的下颌中透出来的自信和傲然,因为他有这个资格。
李闲看着那柄剑,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遍然后叹了口气。
这一口气叹得意味深长,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一柄古剑而懊恼沮丧。
“你觉得怎么样?”
文刖笑着问李闲,他的身上伤口还在淌血,不管是肩膀上的箭伤,还是心口上的刀伤,因为流血太多,所以他的脸sè看起来格外的苍白。可是他却笑得很开心,很得意。这种表情出现在他脸上显得很怪异,这让李闲想起有一种可恶的嘴脸叫做小人得志。可文刖偏偏是那种看起来淡然若水的类型,这种表情出现在他脸上终究是让人觉得不适应。
李闲摇了摇头,然后极认真的说道:“很丑”
文刖诧异,随即低头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手里的古剑巨阙,他的手指在冰凉的剑锋上滑过,就如同爱昵的抚摸着少女吹弹yù破的肌肤。轻柔舒缓,似乎怕惊了这剑一样。从剑柄抚摸到剑尖,他的眼神中透着一股偏执的痴迷。
“完美无缺”
文刖赞叹道:“如此一柄神兵利器,你怎么能忍心说它丑?在我看来,这世间兵器百千种,却没有一件及得上此剑。”
李闲笑了笑,用最真诚的语气说道:“我说小刀刀啊,你错了,我不是说这剑丑,而是说你现在的样子真的丑。”
他指着文刖认真的说道:“你自己低下头看看你自己,哪里还有一处地方像是文刖?不管在别人眼里看见此时的你如何感想,便是你自己心中,难道就不觉得有些难堪?”
文刖一怔,随即低下头看了看自己。
因为李闲偷袭那一刀,文刖撕开自己的衣衫勒住伤口。此时他赤…裸着上身,白皙的有些过分的肌肤上都是血迹,再加上肩膀上箭伤崩裂,血水将药粉冲开画出一道一道蚯蚓般难看的痕迹,看起来,以往温文尔雅杀人的时候都风度翩翩的文刖,此时狼狈的好像一个小丑。
他皱眉,然后脸上开心的表情渐渐凝固。
只是很快,他便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叹道:“我自己都不记得,已经有多久没有被人逼得狼狈成这个模样好像仔细想起来,只有在南陈皇宫里的那一战与今rì的情形相差不多,不过那次我比现在还要狼狈些可怜些。”
说完,文刖慢慢的转过身子。
随着他露出自己的后背,李闲三人的眼睛瞬间睁得很大。尤其是裴行俨,竟然惊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后背上,纵横交错十几道,如对弈之棋盘,又如群蛇缠绕,看起来狰狞恐怖,每一道伤口都很长。
文刖转过身,笑了笑说道:“那rì我被斩了十三刀,比起今rì场面来也不知道凶险了多少倍。只是李闲,你可知道,为什么伤口都在我的后背上?”
他不等李闲回答,自信的笑了笑道:“因为那是我故意的,十三刀,都是我故意让那人斩在我后背上的,因为我不是那人对手,所以我便示弱,我中了十三刀,那人变得越发骄傲不可一世,在他看来我不堪一击,他越战便越自负,终于给我找到一个机会,一刀取了他的xìng命。”
文刖自信的笑着:“所以,你也无需用言语来刺激我,因为这对我毫无用处,当rì那般艰苦,胜利者依然是我,今rì这局面又算的了什么?没错,我是一个极爱干净讲究仪容的人,可你不应该幼稚的以为,说那样两句话便能让我心乱。”
“今rì虽然也很艰苦,但胜利者还会是我。”
他再次昂起下颌,眼神睥睨。
文刖这种表情高傲到了极点,因为他有这个实力所以自负。他挑衅似的看着李闲,其中的含义是你那些小伎俩毫无意义。
只是,李闲却并没有显得气馁懊丧,他看向文刖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多了几分怜悯,那是一种真的很伤人的同情。
“你又何须如此强调自己无所畏惧?”
李闲看着文刖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说了这么多,你也不过是在给自己找增加些勇气的借口罢了。你莫不是觉着这拙劣的谎言能骗过所有人吧?”
他怜悯的说道:“原来文一刀也不过是个可怜虫,胆小鬼那十三刀为何都在背后,在我看来你说的那理由比一滩烂狗屎还要臭些。之所以刀伤皆在后背,自然不是如你自己说的那样淡然那般自信,真实的原因是你一直在逃,拼了命的逃,文一刀,我猜的可还正确?”
文刖听到这句话,脸sè骤然变得更加苍白起来。
与文刖乘坐的这大船同行的另外九艘运粮船,此时早已经到了河对岸。等过了河的青鸢和凰鸾发现有什么不妥的时候却早已经晚了,此时黄河北岸三千兵,黄河南岸两千兵,中间那一艘船,只有文刖自己。
青鸢和凰鸾想再上船去帮文刖,只是那大船上的船夫们哪里会给她们机会?船儿打了个横,再想上去难入登天。再者,文刖乘坐的那一条大船竟然不再横渡,而是转了帆,逆着黄河水往上游去了,二十艘黄龙快船将河道封住,哪里还能追得上?
青鸢和凰鸾带了人马,在北岸顺着河道狂奔。南岸留下的两千人却原地没动,文刖提拔起来的别将陈素咬了咬牙,竟然下令人马掉头就走,该着李闲没打算以铁骑灭了文刖麾下这几千人马,所以陈素竟然带着两千兵逃了,也不知道在大隋这江山某处,又会多一个占山为王的草寇。
李闲不打算动用铁骑,是因为他的骑兵还有大用处。
他来之前便说过,先杀一人,再杀很多很多人。
燕云铁骑,便是要去杀那很多很多人的。
大船逆流而上,两舷八轮,纵然逆水,也要比青鸢和凰鸾他们跑起来快一些。
文刖持了古剑巨阙,眼神难掩慌乱。
这是这么多年,第一次他真的有些慌乱。李闲那个无端的猜测针一样刺在他心里,拔都拔不出来。这让他想起二十多年前大隋攻灭南陈的时候,南陈皇宫屋脊上那个亡命奔逃的青年,他手里有刀,就是那柄狭长锋利的直刀,奈何偏偏根本近不了那使双刀之人的身子。他只有逃,拼了命的逃,挨了一刀又一刀,血将屋脊都染成了红sè。
他最初逃的速度很快,后来血越流越多,逃起来速度也就越来越慢,就在他近乎绝望的时候,他竟然发现那使双刀的人居然也慢了下来,而且,而且那人居然在咳血!
终于,那人脚步踉跄了一下从屋脊上滚落摔在地上,吐了一口漆黑的血后叹了一句可惜。他本打算替君而死,所以吞了一颗毒药,没想到他穿了龙袍逃走也没能骗得了大隋的那些将军,反而引来一个使刀的高手。他遗憾,大陈终究被灭了国。他遗憾,自己终究没能在毒发前杀了那年轻刀客。
他中毒而死,却不是因为文刖刀上有毒。
文刖从屋脊上滑下来的时候,那人已经死透了。在昏迷过去之前,文刖在那人心口附近割了一刀,然后力竭昏迷。
自此之后,文刖便经常提起自己有一次耻辱。
那一次,我丢人的在刀上喂了毒,他斩了我十三刀,我却只斩了他一刀谎言说的太多太久,连说谎的人自己都被骗了。这么多年来,被骗了的又何止是他自己?其中自然包括,那个亲手将巨阙古剑交到他手里的皇帝陛下。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谎言终究还是有被人看破的一天。
“你我能不能心平气和的谈一谈。”
文刖抬起头,看着李闲说道。
李闲摇了摇头,认真的说道:“天时地利人和我全占了,而且你此时心也乱了,我为何要跟你心平气和的谈一谈?”
文刖眼神一寒,怒气冲了上来咆哮道:“你以为我是在求你?”
他将古剑巨阙朝天一指:“纵然你占尽优势又如何?我杀一个干干净净便是!”
说完,他猛的脚下一点,身形炮弹一样冲了过来,一剑流光,势不可挡。
裴行俨持了破黑伞挡在李闲面前,雄阔海以陌刀刀柄做短棍,横着砸向文刖胸口,而李闲,却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
他先是一脚将裴行俨踹开,然后迅疾的向一侧闪去,顺势一刀将雄阔海砸向文刖的铁棍磕开,然后身形猛的向后退了出去。文刖手里的古剑变了两次,都因为李闲毫无道理的出手而不得不停下来,当他发现李闲竟然自寻死路的时候心中立刻变得迟疑起来,以他对李闲的了解,此人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白痴的事情来。
除非他想求死,可李闲怎么会是求死之人?
就这么一诧异间,李闲一刀斩向文刖的咽喉。
果然耍的是诡计!
文刖冷笑,心中道这小伎俩又能有什么作用?
他以古剑斩向李闲的黑刀,看似就要相撞在一起的时候剑势骤然一变,顷刻间那长剑便到了李闲的心口!
接下来,李闲做出的事更让文刖惊讶!
他竟然没有躲闪,仅仅是将身子往前沉了些许,然后古剑巨阙便轻而易举的切开李闲的软猬甲,从他的肩膀穿透而出!李闲身子微晃,却冷笑一声,左手猛的抓住古剑的剑柄,然后一脚揣在文刖的小腹上。
下一秒,李闲的黑刀也到了文刖身前。
文刖大惊,拼着挨了一脚身子借势向后退去,只是那巨阙剑却被李闲死死的抓住,停留在李闲的肩膀上。文刖急退中忽然感觉后背上一股大力传来,紧跟着他胸腹中一震,一股血不由自主的喷了出来。
雄阔海的铁棍狠狠砸中文刖后背,紧跟着裴行俨弃了破伞抓起地上那大铁枪,一枪刺出穿透文刖的大腿,竟然将其钉在甲板上!雄阔海再一棍,将文刖右臂砸成了肉泥,裴行俨一脚踩在文刖面门上,顿时那妖异俊美的脸便坍塌了一块。
李闲脸sè惨白的将肩膀上的古剑缓缓抽了出来,没有去看文刖的狼狈样子,而是看着那古剑负气似的说道:“染了我的血,回去我便将你融了改打一柄刀!”
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雄阔海又一棍砸碎了文刖的左腿。
裴行俨则抓起文刖的左臂,来回扭了几下,咔咔的声音不绝于耳,也不知道手臂的骨头断了几截,碎了几片。
“别杀我”
文刖强忍着没有昏迷过去,看着李闲的脸声音嘶哑着哀求道:“我告诉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关于你的秘密,只要你不杀我,我就说”
噗!
李闲手里的巨阙猛的刺进文刖的胸口里。
“无论什么样的秘密,也换不回你的命。”
他蹲下来,放低身子,几乎贴着文刖的耳边轻声说道:“而且,那秘密,你又怎么会知道,我不知道?”
文刖眼神骤然一变,似乎是不甘心的嘶哑咆哮着:“你怎么可能知道?你怎么可能知道!”
李闲用极低的声音认真的说道:“因为我是一个生而知之的人,就算有些事情回忆起来很模糊,可终究我还是想起了一些我可以告诉你,你知道的那秘密,是错的。因为我根本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人,自然也就不是你认为的那个出身,就算是,也不是。”
说这句话的时候,李闲的手腕一扭,古剑在文刖心口转了一下,也不知绞碎了什么东西。
他站起来,因为用几乎不可闻的声音说出自己憋在心里太久的一句话,我本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人,所以他觉得心里格外的舒畅,前所未有的舒畅。
…【第三百三十七章 都杀了吧】…
此时被一杆大铁枪钉在甲板上的文刖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而且还是一具凄凉到惨不忍睹的尸体。他的右臂和左腿被雄阔海以陌刀刀柄砸断,断处血肉骨骼碎的一塌糊涂。这断处并不是如刀割剑斩那般整齐,这种断处无法用文字来形容,因为太过血腥了些。
他的左臂被裴行俨硬生生拧断,关节骨骼也不知道断了多少截。那一条左臂看起来就如同一个麻花,血水都被拧床单一样拧出来。
至于他的右腿倒是看起来还算好一些,只是被那杆大铁枪穿了一个血洞。
李闲以自己为饵,硬生生挨了文刖一剑。
然后裴行俨如猎豹,雄阔海如猛虎般扑了上来,借着这个机会接连暴击将文刖几乎打成了一滩泥,其实即便李闲不在他心口上刺上那一剑,文刖也是必死无疑的。四肢中两臂一腿都成了齑粉,就算是他熬得住如此剧痛,流血也要流死了。李闲刺上这一剑,是因为他必须要刺。
铁浮屠,血骑,一百多条人命的累累血仇压在他心口,所以他必须戳烂了文刖的心口,必须,必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