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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喜咬着牙,拿衣袖轻拭伤口边的血迹,却又疼得她不时嘶声。骆明轩脸上忽明忽暗,看不清神色。忽然他抓起她的伤手仔细端详,就见那伤口血肉模糊,边缘还剩下小半块黑色的血痂,而原本新长好的肉肉就已经随着掉落的那大半血痂撕了下来,别说她一个姑娘家,便是他这样的大男人看了,也不由咬起牙来。
他下意识看了眼她脸上,见她只是一个劲皱眉抱怨,而居然没有疼得哭出来,心里倒是一讶。喃喃说了一句什么,便伸手往荷包里里摸出个小瓷瓶,倒提着洒了些粉末敷在伤口上头。
小喜猛地把手抽回:“干什么?”
“上药!”
他打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不由分说钳紧她手腕,四下一打量,找了旁边一处门口前干净的石阶坐下,将她手举起,再次拿瓷瓶里的药粉均匀洒在上方,又抽出条绢子将伤口周围的血迹慢慢擦净。他的语气虽然硬得像石头,手下却放得极轻,而且娴熟,倒像是经常做这些事情的样子。
小喜抽不回手来,索性看着他摆弄。巷子里的气氛到了此刻,似乎比先前还要安静,连两人的呼吸都听得清晰。也许是觉得这气氛太过安静,骆明轩说:“一个姑娘家行事也不注意些,把手伤成这个模样。”小喜挑挑眉,却浑不在意:“怕什么,反正我又不嫁人。”骆明轩抬头看了她一眼,微哼了声,低对又继续。
“你跑这里来干什么?”好一会儿过后,他终于把伤口处理了干净,拿一条白纱布将她整个手掌小心包起来,好像这时才想起这个问题。
小喜看着被包好的手掌,活动了一下五根手指,略带得意地说:“来找赵福安。我有可靠的线索,十有八九他就藏在刚才那院子里。这可是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到的情报!”说完又问他:“你又来干什么?”
他抽了抽嘴角,盯着她:“跟你一样。”
小喜陡地睁大眼,“难道你也知道他在这里?……不可能……怎么会?!”她简直不敢相信!她费尽心思得来的消息,他居然已经知道了?那她不就不能凭这个讨回印信了吗?早知道她还折腾个什么劲?都差点被人活逮了!
越想越觉得窝囊,她懊恼地把头撇了开去。隔一会儿又觉不对劲,回过头来问:“你怎么还不走?”
“等霍亭。”
“……”
小喜再次无语。
骆明轩扭头看了她一眼,又把头转了过去。小喜正好看到他的侧脸,这张侧面被窗户里射下的灯光一照,那上面眉眼鼻口的轮廓就像刀刻一般利落清晰,连薄唇上方短短的胡茬都显得特有精神——这小子倒是比过去长得有男人味多了,小时候白白嫩嫩的,看上去有点娘。当然,这也许是她曾经在这具身体里呆过三年的缘故,毕竟她是个百折不扣的女人啊。要是他没有抢走这个躯壳的话,她看到自己变成这个模样……会不会再度自杀?
她这般腹诽骆明轩却丝毫不知,他眼望着前方某处一动不动,双眉时而微蹙,时而舒展,似乎正在注意着什么。等过了片刻,他忽然眼神一亮,转头回来说:“有戏——”却又看见小喜这般盯着他瞧,而倏地止住了话头,讷然道:“你在看什么?”
小喜保持着单手托腮认真欣赏的姿势,从容说:“看你呗。”
骆明轩脸上一滞,不自然地扭了头过去,“我有什么好看的!大姑娘家家的也不害臊。”
小喜长叹了一声,双手收回来抚在膝上,“我一个将死之人,名利于我来说都好比过眼烟云。要是我连想做的事不能大大方方去做,想说的话不能大大方方地说,在这世间呆着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弄点砒霜吃了算了!”
骆明轩听到砒霜二字,似乎触动了什么神经,皱眉打量了她半日,说道:“有人要害你?”
小喜顿了顿,扯了下嘴角,“除了你,没人害我。”
他脸色登时变黑。
恰好这时候不远处突地传来两道哨声,他便也不管她,立即站起望着远处说:“霍亭出来了!”说罢将右手两个指头放进口里,一长一短道哨声过后,一辆乌篷大马车便从不远处赶了过来。到得跟前,车头那车夫向前行礼,唤了声爷,他点了点头,说道:“去街口!”然后转头与宁小喜说:“上车吧。”
小喜看到这马车的时候心里已开始打哆嗦,——这马儿眉间那撮白毛怎么那么眼熟……
“宁小喜!”
骆明轩上了马车,见宁小喜还愣在马前,便催她道。
小喜赶紧回神,捂住半张脸,咳嗽着飞快跳上了车。
马车立即往街口驶去,看起来没有半点不正常的样子。难道说巴豆对于马来说没什么作用?
宁小喜忙着在心里暗忖,这边马车却已到了街口,还没待停稳,打斜里已冲出个身负重物的人来,骆明轩立刻扬帘,那人已如飞燕般掠进车厢。也是个黑衣人,背扛着个大麻袋,面巾没拆,但小喜已猜出他正是霍亭。
马车加快速度离开。霍亭一边解着麻袋,一边正要说话,看到骆明轩身边安然坐着望着他的宁小喜时却是愣了下来。
小喜倒是一扬下巴:“麻袋里是什么?”
霍亭看了眼骆明轩,骆明轩只是扯了扯嘴角。他便也不问了,也不忙着解麻袋,倒是扯下面巾,露出四季常在的温文笑容,说道:“姑娘猜猜?”
“赵福安。”小喜说。
霍亭目光里流露出一丝赞赏,望向他主子,他却是把脸撇了开去。
“把他放好,先去龙王大街!”
去龙王大街当然是先送小喜回家。霍亭放好赵福安后便自觉地退出去与车夫同坐,始终未与骆明轩说过一句话,但两人却似互已知晓对方情况。
小喜心里有鬼,即使一路上骆明轩并没有挂上帘子,坐在车厢里她也不敢四下张望,眼睛总往前面那马身上瞅。说来也怪,那么大一把巴豆居然没将它给放倒……七弯八拐的绕了许多个弯,车子总算无惊无险在一处宽大街道上停了下来。她探头一望,便见左首商铺门楣下正挂着“宁记玩宠”的牌匾。而门板缝里竟还亮着灯,定是碧玺在等她。
小喜匆匆道了声谢,趁着马儿尚在,即赶紧跳下车。
骆明轩在身后喊:“宁小喜!你等一下!”
小喜心里咚地一跳,身子立即钉在原地。骆明轩满脸不悦坐在车内:“走那么快做什么?有鬼吗?”宁小喜支支吾吾,想不到说什么话搪塞,便挤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还好骆明轩没追究下去,只瞪了她一眼,便伸手递出刚才敷药的那个小瓷瓶,绷着脸说:“把这个拿回去,每天往伤口涂上三次,不需多,薄薄一层即可,直到好为止。”
马车接而从小喜眼前驶过,一直奔向前方的戚家庄。
小喜看着它驶进夜色里,然后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瓶子,一时有些不能理解。他这是对弄坏了她的伤口感到歉疚?他这个人居然也会有歉疚感?还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过不管怎么样,先收下再说吧。
“砰——哐啷!”
正在她拿着瓷瓶准备回屋之时,大街上却突然传来一串马儿的嘶鸣!她当即回头看去,便见驶了才不到五丈远的马车轰然栽倒在地!连带着一车子人也不分主仆哗啦啦掉落在地上……
宁小喜瞪大眼睛看了翻倒在地上的车厢一眼,立刻转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拍响了店门:“碧玺!快开门!让我进去!……”
054 冤家宜解
更新时间2013…2…12 10:41:17 字数:3203
宁小喜做贼心虚,接连两三天都没敢在铺子里露面。
据那天夜里碧玺探消息回来说,当时马儿翻倒在地之后,立即上吐下泄,霍亭以为是有人投毒,所以在等来了绸庄另一辆马车送走骆明轩之后,便立即请来兽医查勘,原来却是服用了巴豆所致,只不过因为剂量不大,所以并没有当场发作。
“霍总管还推测,喂巴豆的这个人肯定不会是那个院子里的人,因为要是他们的行踪泄露了出去,赵福安就肯定不会在那里了。”
碧玺说这个话的时候脸上一片钦慕之色,仿佛霍亭就是她心目中的大英雄,他的话就是真理。
小喜捧着伤手白了她一眼,“霍总管霍总管,他是你哪门子的总管?赶明儿送你去骆家当差好了。”
碧玺脸上泛红,捉着衣襟跑了出去。
小喜看着她背影不由眯眼,那霍亭虽然长得还不错,可少说也有二十一二岁了,当她叔叔还差不多。
倒看不出来这小丫头还好这口。
羞走了碧玺,小喜又回过头琢磨起这翻车之事来。霍亭虽然查出马是中了巴豆的毒,但并不表示就会怀疑到她头上,毕竟她下巴豆的时候谁也没见到……而且要是怀疑她了的话,骆明轩早就找上门来了,还用等到现在?看来是她多虑了。那么,现在赵福安也找到了,趁着骆明轩对于伤了她的手的那点愧疚心还在,得赶紧去把铺子印信要回来是正经。
骆明轩这边却似未被马车发生的意外而影响心情。
这一次顺利将赵福安捉拿归案,可以说是让他松了一大口气,可又憋着更大的一肚子气。宁小喜交给他的字据上明明白白写着赵方叔侄及万两金暗地里接受谢家的贿银,从而坑害绸庄和他本人无数桩事件的证据,而上面一字一印都绝不会有假,因为那纸上的篆印他再熟悉不过,自从竞逐皇商那一天起,印上的名字就随同他的主人不时现在他的周围。
可以说宁小喜的确帮了他大忙,有了这个,再加上赵福安,他就不怕那个人还抵死不认罪!
他舒了口气,看向案头放着的纸袋,挑挑眉,从里头抽出一叠纸来。这里头是宁小喜办印信时留下的档案和文书,上面都详细写下了有关她的履历事项,当然最重要的是有无作奸犯科经历。
关于她的最初印象,是当年她在烧饼店后院对着他满含敌意的样子,他至今都不明白那时她为什么那么恨他……即使是因为他想为骆夫人收回铺子,她一个年仅五岁的孩子,正常来说也不会激动成那样吧?
他所认识的女孩子里,五六岁的时候关心的都是玩具和零食。
他忽然又想起那天傍晚他拖着她往大库方向走的时候,她眼眶含泪的样子,那么情急,活似他说的是多么恶毒的话一样,又想起昨夜她的手被伤成那样,却又压根没哭,——一个姑娘家伤成那样,得见过多少伤口才学得会这么淡定。
哪有人会因一句话而急得想哭,却不懂心疼自己受伤的呢?
这个宁小喜,简直不是个女人。你看她平日脂粉不施,衣着素淡的样子,哪像个正值豆蒄的小姑娘?
既然她不是个“女人”,那就肯定不必指望她会低头跟他说好话了。那么看在她提供了这么有用的证据份上,他就做回好人,把这印信送回去给她好了
他看着手里文书微哼了一声,双唇却轻轻划开一道若有若无的弧线。
“备车,去龙王大街。”
宁小喜回房收拾了一下衣装,拿着手绢子正准备出门,碧玺慌慌张张跑进来了:“小姐!他他他,他来了!”
“哪个他呀?”小喜浑不在意,脚不停地往门外走。这丫头总是这样,一遇到点事就惊得六神无主,得找个机会帮她好好改改这个毛病才行。
“就是,就是御绸庄那个人啊!”面对这位来头甚大又身兼她主子大仇敌的不速之客,碧玺也不知如何措词。
“骆明轩?”
小喜停下脚步,正好处在店铺后门口。就听店里慢悠悠传来一道声音:“宁小喜,你说话总是这么不客气吗?”
宁小喜顿了顿,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店内,就见珠帘后那一片隔开了的休息区内,某人正跟自个儿家里似的大刀阔斧坐在圈椅上,端着她平日招待小菊才用的青玉茶盅,一口一口地抿着香茶,明知道她已经到了身前,他也半天也没有抬头的意思。
碧玺这丫头还真是个软骨头,人家才一上门就立马做低伏小了。
小喜不满地瞪他一眼,坐在空出来的主位上。咳嗽了一声,说:“骆爷今儿光临寒舍,不知有何贵干?”但愿不是为昨夜的事而来的,可要万一是的话怎么办?这好不容易才在他心里建立起的一点愧疚感,岂不一下就得翻了盘?……便就不由左手握起了右手。
骆明轩放下茶盅,正要说话,一抬头看见她左掌上覆着的丝帕,却道:“伤口怎么样?还疼不疼?”
小喜正等着他板起脸找她算帐,万没料到一开口竟是问她的伤,一时怔了怔,忙道:“啊,不疼了,多谢,好多了。”瞄了眼他的脸,见他两眼仍落在自己手掌上,心下倒是定了些。这模样看上去倒不像来兴师问罪的样子……但还是确定下比较好。
于是咧了咧嘴,说道:“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