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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名已经下班了。他把有纪子请到饭店内部的咖啡馆。预约科的人因为经常要和客人打交道,穿着制服可以随便使用的咖啡馆和餐厅。从外表上看他们这是旅客和预约员在谈工作。
“真是好久不见了。”有纪子露出一个羞怯的微笑向山名点点头说。他们虽然经常在电话中碰头,可这样面对面相聚从八月十五日的“追悼住宿”以来还是第一次。那以后山名虽然曾邀她到“依莎朵拉”去过,可是因为和佐佐木撞了车,介入了久高的跟踪,结果没有见面。
那天夜里虽然只是一瞬间的接触,可深深地捉住了她的“实体”的感触至今还作为一种痛苦留在山名的心里。他们之间存在着未完成的肉体关系,但其中一方却全然不知。这是一种奇妙的“单方通行”。
有纪子的微笑使得山名手足无措起来:“一向有失问候,请多多包涵。”
两个人拣了张咖啡馆角落里不受人注目的桌子面对面地坐了下来。
“把你请到这样的地方来,真是对不起。”
“别客气。您不是说有要紧事吗,什么事?”为填补两人之间沉默的空白,有纪子问道。
4
另一方面,重新对深谷被害事件进行审查的警察发现了他的死果然有复杂的背景。他们找了当时处理这个事件的人,可是对方重新调查已以正当防卫了结的案件的刑事明显地显出不满的情绪。
自己调查处理了的事件,事后被别署的刑事重新研究,哪个警察都会对此讨厌的。对方的反应因为是警察共通的现象,本身并没有什么可疑。
可是在对方的反应深处却似乎有着某种可疑的成分。对方的反应不仅仅是表示不耐烦,而似乎是在有意妨碍侦破调查的进行。当时的资料几乎没有。当然,下正当防卫这样难下的结论不是警察部门的事。警察对证实被嫌疑者有罪的资料收集十分热心,而对于排除违法性的正当防卫一般是不会起劲支持的。
刑事、敏感地嗅到了有意隐没事件的气味。干警察的对这方面的气味甚至比对犯罪更敏感,因为他们自己也经常在同样危险的深渊上活动。警察的斗争对象不仅仅是罪犯,还有对侦破工作所施加的有形无形的压力。警察机构是一个能和军队相提并论的纵型组织极强的机构,命令系统单纯明快,便于少数干部拿握大量的“士兵”。
但正因为如此,其中就包含了少数干部堕落为权力的走狗的危险性。如果深谷克己事件是上头授意隐没的,要想在内部查清这一授意来于哪一方面几乎是不可能的。
压力可能是可望而不可即的权力机构通过警察上层组织的层层命令传达机构下来的。如果想要追本溯源,必然会在途中的“命令中转点”上被卡住。
当然,警察中也有不少人是抵制这种压力的。可怕的是他们在还没有意识到压力的存在的时候,被巧妙的外力诱导到错误方向上去。
也就是说,他们以为是正确处理的事件实际上是被外力巧妙操纵的结果。
刑事对同行的资料和协助死了心,开始着手深谷的身边调查。幸运降临到了他的头上。在和深谷遗属会面,确定深谷没有留下任何对破案有参考价值的东西和书信后,他来到了深谷生前的工作单位。
刑事和深谷的上司和同事们会了面,一个摄影记者提供了一条很有价值的线索。
“我和深谷经常在一起工作,他写几篇报道那可是没说的。他没有什么东西放在我这儿,相反我倒是借过他东西,那东西他好象没还我过。”摄影记者用象是猛然记起来的口气说。
“你借他的是什么东西?”
“胶卷呀。那些照片未被采用,可也算是社里的资料。”
“胶卷?拍了些什么内容?”刑事对深谷借走未被采用的胶卷一事很感兴趣。
“四月初,A国国务长官勃鲁逊首来日访问过,我拍的是他下榻的饭店的夜景。那几张照片我是爬到和饭店遥遥相对的旧电视塔上去拍的。那电视塔早已停用了,当时还真冒了点险。我是因为受托为《悄然而临的A国国务长官的访日目的是什么》这篇话题小报道配几幅照片才去的。后来那篇报道不用了,照片也跟着报废了。”
“你刚才说深谷把那些报废胶卷借走了?”
“是的。”
“当时负责写A国国务长官的话题报道的是深谷吗?”
“是他。”
“那篇报道为什么没被采用?”
“听说是上头有命令停发。”
“停发命令?”刑事对这事略想了想,“深谷借了那些胶卷没还?”
“是的。不过不还也没有关系,反正是报废了的东西。”
“他为什么要借那些胶卷?”
“这我可不知道。”刑事又问清胶卷的尺寸和数量,再次回到深谷的遗属那里请他们仔细再把他的遗物找一遍,结果还是没有发现胶卷。
从同事那儿借来的胶卷是在深谷手里失踪的,这对事件有什么影响?刑事先回署报告调查结果去了。
5
山名终于开始挖掘捕捉长良冈的陷阱了。长良冈会不会上钩?这是一次赌博。当初想到这个办法的时候他认为长良冈到皇家饭店纯粹是为了安安静静过正月的,但事实上他有可能已经知道了山名的存在。
长良风真的是毫无戒备之心地到山名所在的饭店静养来的吗?难道就不可能是知道了一切,故意来挑战的吗?
会不会自以为设下了陷阱结果反而掉进对方的陷阱?
山名心中涌起了不安。但是敌人从未对山名设过什么陷阱。这种沉默固然有些可怕,但同时也可能说明敌人尚未知道自己的存在。
象是黑幕的参谋人物的榊原突然销声匿迹了。因此敌人之间也有可能出现了情报失灵,组织混乱的现象。
不管怎样,总不能老是躲着。山名深切地感觉到决斗的时刻已经迫近了。
为正月特殊服务准备的都是标准的夫妇房间,双人房间,带家小的就住连间。在客人到达前必须安排好房间,定好房间号码。
长良冈要的是连卧室带客厅的套房。爱讲排场的旅客大都不喜欢标准房间,要求高档的套房。
山名把长良冈安排在便于做手脚的高层尽头,而隔壁的房间却以架空的预约名义扣下了。一切准备完毕,只等长良冈来了。
6
长良冈公造疲惫极了。这一年里竟干了这么多事,他连自己也对自己表示佩服了。为政府和A国搭桥的一笔巨大的买卖目前正在进行中。事情如果成功,作为斡旋人,他可以得到一笔巨额的利益。还不止是钱,这一来在政府那面也大大的卖了个人情,今后自有好处。
只是在斡旋过程中出了件意外事故,使他在消除痕迹上不得不消耗了大量的精力。此事要是被捅出去,恐怕政府中也得有人遭灾。不,也许连政府本身也只好退出历史舞台。
长良冈竭尽全力,总算把事情平息了。受了他的救命之恩的勃鲁逊感恩戴德,在交易上处处考虑日本方面的利益。因此永进商事能得的好处又往上涨了一截。
从这个意义上说,那件使长良冈胆战心寒的事故结果倒帮了他的大忙。可是,那个他以为已完全熄灭了的事件的余火最近似乎又开始冒烟了。
警察似乎活动得相当厉害。他动员了所有的潜伏情报线,因为管辖不同,捞不到准确的情报。警察中似乎已经有人盯上了榊原。因为这种气氛日益增浓,他把榊原弄到国外去了。
可是这个多年来一直作为自己的臂膀尽心竭力的心腹开始擅自行动了。他错误地认为让他到国外去避难是被“流放”了,就此断了音讯。
榊原如果对他来个反戈一击,事情就棘手了。因为是把他当作一件得心应手的工具加以重用的,他知道的秘密太多了。他想设法把他留在身边,但对方对长良冈的几个招式已了如指举,早存了戒备之心。
因为不知道榊原的下落,他也无计可施。警察也好象对他死了心。不过使他不安的是,他一点也不知道警察是通过什么方法发现榊原的。
总之,所有事都只好安排在明年处理,今年已经马上就要过完了。岁末年初是人生的“交接点”,他想在这一年只有一次的“交接点”期间把工作忘掉,好好休息几天。
他懒得出门。他在伊豆有座别墅,可是到那里照样还是避不开拜年的人。他希望在都内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和外界隔绝闭门静养。而且留在都内万一发生了什么十万火急的事也好立即行动。
在周围充满着不安气氛的时候离开东京也是一种不安。就这样,长良冈躲进了东京皇家饭店。
正月的都心饭店是个最妙的处所。正如台风眼似地,虽然处于中心,可和周围的隔绝又是完全的。在这里既能享受宁静,又因为占着好地形,随时都能应战。
长良冈发现,象自己这样的人最理想的休息场所是都心的饭店。长良冈只把自己的住处告诉秘书科长一个人,带上他目前最中意的一个当过艺妓的情人躲进了皇家饭店。
这是一套最高层的便于远眺的房间。长良冈三天两头住在皇家饭店,已熟得和自己家里差不多了,可平时也只把它当作毫无趣味的“寝室”,无非是睡睡觉而已。
一想到这次可以和这个最中意的女人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在这个房里住上几天,想到秘密的悦乐,这么把年纪的人居然也禁不住怦然心跳起来。
“杉枝,转过来让我看看。”长良冈对女人说。
“什么?”
“对,就是这个姿势。身子再低一点。”
“这样吗?”
“对啦。嗯,好了。这次你把一只脚搁在椅子上让我看看。”
“这样行了吗?哎呀我不干,您让我摆这样叫人害羞的姿势。”
和服的衣摆翻了起来,露出曲线动人的腿根,那女人慌忙想把那个部位遮掩起来。其实她是知道长良冈喜欢这种样子算计好了的。
“遮住干什么,再卷点起来让我看看嘛。”
“我不嘛。一会儿我让你看个够,行了吧?”女人发出作嗲似的声音,看着这副媚态,长良冈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那个女人倒也真有点可怜。
一个为保护巨大的利益被他葬送了的女人闪过长良冈的记忆表皮。那个女人和眼前的这个女人并没有相似之处,但这两个人身体的微妙褶皱间都交织着一层仿佛就是为了供男人玩弄才出生的悲哀的阴翳。也许是这种共通的悲哀刺激了长良冈的记忆。
——这种女人和食肉没什么两样。正如吃肉时不用去考虑为此牺牲的生命一样,用不着想这么多。
长良冈摇摇头,想甩掉这一瞬间的伤感。这时候门铃响了。女人慌忙摆回姿势、理了理凌乱的衣摆。
“是谁呀?”
“可能是饭店的女侍者吧?”
“讨厌,来干什么呀。”
长良冈若无其事地开了门,一看到走廊上站着的人的脸,他顿时愕然色变了。
7
“你、你”
走廊上站着的女人长良冈显然是认得的。对她那套淡粉红色的西装裙,他也有着记忆。她显然不是饭店的从业人员。
“长良冈经理吧?有您的东西。”那女的机械地说着递给他一只信封,行了个礼打算离去,长良冈慌忙喊住她:“你,你是谁?”
“我”女人慢慢地转过头来微微一笑。“中条希世子,被您杀害的中条希世子。”
那女人说完扔下呆若木鸡的长良冈迅速地消失在寂静的走廊上。
“有,有这样的事!”长良冈呆立当场,望着那女人消失后的无人的走廊。
“您怎么啦?”杉枝发现长良冈神色有异。
“我碰上幽灵了。”
“幽灵?就是刚才那个女人?”杉枝吃惊地看着他。
“是的,是幽灵。中条希世子早已经死了。”长良冈的嘴唇抖动着。突然,杉枝大声地笑了起来。
“您镇静一下吧,经理先生。您到底是怎么啦?刚才那个女人明明有两只脚。”
“她说她是中条希世子,相貌也完全一样。”
“中条?她是谁呀?”杉枝这一问使长良冈醒过神来了。
“这和你没关系。对了,死了的人是不可能复活的,一定是谁在恶作剧。”
——那么,这个恶作剧的人又是谁呢?——他想不出谁会这样。刚才那个女人的声音又在他耳边响了起来:“是被您杀害的中条希世子”。没错,那女人确实是这样说的。这不是什么恶作剧。她知道中条希世子被杀的秘密,而且还知道长良冈在那个事件中所担任的角色。
——那女人不是幽灵,她比幽灵更可怕!
长良冈面如土色。恐怖折磨着从最初的惊愕中清醒过来的长良冈。
但是,她是怎么知道这个秘密的呢?那个事件按理说已完全处理得全无痕迹了。具体办这件事的是榊原,自己只在背后指示。榊原目前在海外。
“那人送来的是什么?”杉枝把充满好奇的视线投到长良冈手里的信封上。长良冈被她一说这才记起那个女人有东西给他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