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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胆子小了些,见到死尸便会两腿发抖,是么?”一边调侃,手中却丝毫不慢,挽起衣袖,从腰囊中取出针筒。“生死是平常之事,人鬼之间也不过一口生气,没什么可怕啊。”
银针插入眉心,缓缓捻动,另一根则插在人中处。过不多久,那人凹陷的眼皮一动,呼吸也粗重了起来。将针起出,李淳风舒了口气,视线停留在他的衣里,突然怔了怔。
“李兄!”得到通报,从府中连忙奔出,一眼见到槐树下负手而立的青衫人,马周面上露出喜色。“你肯应允此事了?”
李淳风并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淡淡问道:“被焚毁的粮草营在什么地方?”
“在城西,我带李兄前去。”
马车粼粼,一路向西,一直出了城外,空气中已能闻到焦糊气味。原先堆放草垛的地方此刻已经变成一片狼藉,满地皆是烧毁的木料、草灰、谷物之类,混合在泥水之中,灰屑则随风扬起,连眼前景色都变得雾气蒙蒙。一队兵士正在废墟中翻捡整顿,残破的帐篷边上,整整齐齐躺着数十具尸体,俱以草席覆盖。翻开一角,便看到惨不忍睹的尸体,颜色焦黑,不辨面目,缩成短短一截。
“什么人?”喝声响起,回头看去,是一名满脸须髯的中年军官。见了李淳风,脸上露出吃惊的神色。“咦,李先生,你怎么会到这里?”
中年军官名叫于怀,《傀儡术》一章中曾有提及,是尉迟方的同僚。性格粗鲁,喜好作些小威福,内里却是胆量甚小,军中起了外号叫“场外将军”。折冲都尉谢应龙中术假死,是李淳风令其起死回生,从此之后,这位于校尉便将酒肆主人看作神人,甚是敬畏。
不等他回答,于怀恍然大悟一拍脑门。“对了,先生能掐算,一定算到昨夜雷击之事了。嗨,大军还没出发,便出了这等蹊跷,我看,这一回凶多吉少啊!”
“莫急。于大人在这里,是奉命善后了?”
“是啊,还以为这次用不着我老于,结果又分到张总管那里去了,要我负责粮草接应。”于怀左右望了望,凑到李淳风耳边:“听说突厥那些恶鬼,捉了俘虏来便要烤着吃这把骨头,难不成要扔在柴火堆里?”
他口中的张总管是此次征伐突厥的副总管张公谨,也是主战最得力的一位。见他情绪不佳,李淳风一笑:“不必担心,于大人是吉人,此去非但无忧,还有荣升的好处。”
“真的?”精神一振,于怀咧开了嘴。“先生可要给我算好了,不要骗我。”
“生死运道,怎能欺瞒,当然是真的。”青衫男子一本正经地说道,“不过眼前这事,能否详细告知?”
“能有什么详细?您瞧,就这么回事,哐当一个天雷劈下来,粮草都烧光了,人也烧死了。”
“是烧死的?”
“是啊,这粮草营本来有二十多人看守,住在帐篷之中,周围都是草垛。雷火正劈着帐篷顶,一下子就全着了,躲也没处躲去。”
“发现尸首是在帐篷之内,还是帐篷之外?”
“这”于怀迟疑了一下,招手叫来一名亲兵,询问了一遍,那亲兵点了点头,态度很是肯定。
“没错,所有尸体都在帐篷底下,是小人带人抬出来的。”
“帐篷有多高?”
“军中常制,七尺半。”
“那么粮草垛的高度呢?”
“大约九尺以内。”
微微颔首,李淳风道:“带我去发现尸首的地点。”
亲兵领着三人来到废墟中心,地面还残留着一个深坑,可见当时一震之威。中间部分已经被清理出来,有一小片空地。“就是这里。”
李淳风俯身下去,仔细察看地面。伸出手指捻了一小撮泥土,放在鼻边嗅了嗅,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突然看到泥土之中散落有一些黑色的粉末,连忙捏了起来,用巾帕包好,小心翼翼放入怀中,转头问道:“有酒么?”
意外问出这个不相干的问题,另两人都愣了愣,倒是于怀哈哈大笑起来。“李先生连这个也算到了?老于向来是酒不离身的。”边说边从腰间解下一个酒葫芦,递了过去。李淳风摇晃了一下,里面果然有酒,拔开瓶塞,拂去地上杂物灰尘,将酒水缓缓倾倒在焦黑色的地面。片刻之后,旁观众人顿时惊叫起来:那地面正逐渐显出鲜红颜色,看起来恰如鲜血。
3、血煞
“这怎会这样?”
虽是艳阳高照,于怀只觉得心中发冷。直起身来,李淳风漫不经心地看着对方。“冤魂厉鬼之事,于大人没听说过么?”
“先生是说”
“这些兵士并非烧死,而是被杀。横死之人,血为阴煞,酒性刚阳。阴阳相遇,必现其形。这血痕,明明便是屈死之魂前来述冤啊。”
“这、这”于怀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脸色也变得煞白。“老于只是奉命善后,可与此事无关哪!”
“放心,岂不闻冤有头债有主?有我在此镇着,必不致找上于大人。”
他微笑着将酒葫芦还给愣怔怔张大了嘴的于怀,后者擦擦额上冷汗,如释重负。“那就好,那就好。”
“可曾点过尸首数字?”
“这个点呃点过了。”回过神来,于怀连忙转向亲兵:“是多少?”
“一共二十六具尸首,全部清理出来了。但”
“但什么但,给老子说话痛快点!”
“但是,和在册人数相比少了一人”
“哦?”双眼发光,李淳风抢先问道:“是谁?”
“不知道。”回话的兵士向地上尸首努了努嘴,心有余悸:“都烧成这个样子了,谁还能认出面目。”
李淳风似乎有些失望,想了想,神色突然一动:“若我记得不错,李尚书军中向来有飞骑点兵的制度。”
初唐名将李靖治军甚严,每逢傍晚,便差亲兵到各营点算人数,称为飞骑点兵。雷击发生在夜间,应是点兵之后。人数若有差讹,比对便知。于怀闻言一拍大腿,兴冲冲道:“没错,我这就去查!”
“真有阴煞之血,厉鬼鸣冤?”
“哈哈,宾王兄这般聪明的人也被瞒过了?其实只是个障眼法,如系刀剑所伤,必然有血渗入泥土,血迹遇酒而显,则是常理。再说,人对于烈火有本能恐惧,哪怕睡梦之中来不及逃离,也会凭借求生渴望向外冲出,岂有数十人均滞留在火场中的道理。”
“如此说来,守军之死另有蹊跷?”
“非但守军之死,连这场天雷也是蹊跷之极。暴雷下击,首当其冲的是高处,如宝塔、大树之类。而那里地处山坳之中,帐篷高度尚不及粮垛,说是雷击,证据不足。”
语声从疾驰而过的马车中传出,说话的两人正是李淳风和马周。
“可看那地面,确实有个巨坑。若不是雷,单单火焚,怎会变成那般形状?此外,倘若不是天雷,是人有意纵火,为何会选在雨天?”
“选在雨天,也许便是为了制造雷击的假相。世人皆知水火相克,殊不知凡事皆因地因时而异。有些引火之物便是不惧水的,例如《水经注》中所载石脂水,状如墨汁,却比木炭还易引着。大军开拔在即,粮草保管自是精心,顶上皆以油布遮挡防潮,如果从内部燃烧,只要成了势,便不惧雨水。至于那巨坑,”停了一停,李淳风略微迟疑了一下。“此事倒要斟酌。”
此刻两人所乘马车正从西门进入长安城。落日熔金,将整个都城照得一片灿烂。刚过西市,面前围了一群人,全都仰着头,站在一棵大树下张望。不经意望去,便见到高达数丈的枝叶间隐约有个雪白的影子,纷杂的议论声随之传入耳中。
“是猴子成了精?”
“别胡说,那可是个好模样的女孩儿。”
“肯定是猴子,人哪有这样本事——”
“嘘,快看!”
白影从树上轻盈落下,离地面还有一丈左右的时候,突然一松手。旁观众人齐齐“啊”了一声,却见那人身体灵巧地打了个回旋,仿佛雪花坠地无声,稳稳落在地面。那是一名少女,白衣白发,赤着一双白玉一样的纤足,手中举着一只五彩球。顿时,人群中掌声、喝彩不断,更有好事者怪叫连连。少女双眸流转,将手中球递给一名少年。“还你。”
那少年与她年纪仿佛,锦衣华服,似乎是富贵人家的少爷。此刻早已看呆了,慌忙伸手接过,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少女睁着一双明澈的大眼望了望少年,不等他开口,转身翩然离去。
“小猴儿。”这一声不大,却让少女停住了脚。掀起的车帘后,是青衫男子熟悉的笑容。
“她来做什么?”瞪着白发少女,摇光满脸都是警惕戒备的神色。身体则死死挡在柜台前,不让她入内。少女认认真真看着他,不知在盘算什么,突然伸出两根手指,在摇光还来不及躲闪的时候弹上了他的眉心。
“喂喂喂,你!”
摇光连忙晃着脑袋闪躲,却还是快不过少女的手,顿时一张脸涨得通红。少女却像发现了什么新奇之物,拍手道:“真好玩,木头的脸上为什么会有这道竖纹?”或许是总喜欢皱着眉头,一脸正经的缘故,少年眉心确实有一道深纹,看起来与年纪不相称。
“你总叫他木头,叫来叫去,便生出这些木纹来了。”酒肆主人熟知二人性情,生怕再起争执,向摇光说道:“小猴儿是女儿家,让着她些。从小到大见面便吵,太不成话。”
“哪个女儿家像她这么野蛮,见面便摸汉子的脸?”少年愤愤不平地揉着自己眉心。少女却从李淳风身后探出头来:“你又不是汉子,是小孩儿。”
“胡说,我当然是!”摇光挺了挺胸膛,竭力摆出男子汉的模样。“哪像你,每次一来,不是吓跑客人便是打碎酒坛,上回还把先生做的铜机括折断了,根本就是个野猴子!”
“你才是呆木头!”
“野猴子!”
“呆木头!”
“咳”处于两人之间,酒肆主人微觉头痛。虽然足智多谋,却想不出什么法子制止两个半大孩子的斗嘴。少女是种桃道人收养的孤女,生而白发,从小被抛弃于山林,由白猿喂养,在与世隔绝的环境中长大。野性未驯,不谙世事,却有一身飘忽奇异的武功,《游侠令》一节中曾有出场。
“莫吵莫吵,猴儿,你在集市上做什么?”
“那只花雀儿把球踢上了树,碰巧见到了,就帮他取下来。”
“花雀儿?”李淳风起先不明所以,后来才想到是先前所见华服少年,不禁失笑。“你家老道士不是说过,不许你出门惹事的么?”
“嗯。不过这次是他叫我来找木头先生的。”少女兴高采烈从袖中取出一张信笺递过去,“喏,他给你的。”
伸手接过,打开看时,上面只有五个遒劲有力的字:“携酒试新桃”。
4、夜酌
“真慢!”
“没法子,我可没猴儿那般能耐,可以纵跃如飞。”
将酒坛提在手上,青衫人慢条斯理地晃悠着,身旁白发少女一面咬着手中糖糕,一面抱怨。她形貌奇特,路人不免纷纷侧目,二人却浑不在意。
“木头先生”
“叫先生。”
“你是木头的先生,当然是木头先生。天底下先生多的是,木头先生就只有一个。”
“不对,木头是木头,先生是先生。照这么说,你师父难道要叫猴儿道士?”
少女一时语塞,侧过头来认真想。见她当了真,酒肆主人忍俊不禁,拍了拍少女的头。“没关系,称呼而已,怎样都可啊。”
“嗯。问你”
“说吧,”见少女神色忸怩,李淳风微微觉得诧异。“咦,猴儿什么时候也变得吞吞吐吐了。”
“木头真的很讨厌我吗?”
“当然不是。”
“那他为什么总那么凶?”
“这个”为难地看着少女充满疑问的眼神。“小猴儿,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喜欢不喜欢都会老实说出来。少年男子性情萌动之时往往不自知,却又急于掩饰。越是在意之人,越不知如何相待。”
“什么意思?”
“哈。便是说,摇光心中对你,其实甚为看重啊。”
“真的?”双目闪了闪,少女似乎颇为高兴,随即又想起什么似的追问道:“那木头先生呢?你也是这样吗?你要是心里对人好,会不会也不肯说出来?”
“我?”不提防这一问,酒肆主人顿时失笑,道:“我是大人,自然不会做这种小孩儿赌气的事情。”
“可你说话也不老实,还喜欢骗人说不定比木头还要别扭”
“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