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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之父蔡元培-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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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转在北大,教授治校已不是一句空话了!”

    他仰脖一口将酒喝完,眼角迸射出逼人的豪气。

    他又举杯敬黄世晖,这位内弟见姐夫一口案没吃,怕他胃病复发,慌忙请他入座,还抢先将酒于

    蔡元培双颊已泛出红晕,一把握住对方的手,哽咽着低下头说:

    “真是难为你了,嗨”

    餐桌上的气氛突然寡淡下来,众人都想到了一个伤感的话题。

    还是胡适机灵,朝身边的陈衡哲使了个眼色。她是何等机灵之人,早在美国留学时就与胡适互相倾慕,书信不断,最能领会对方的眼神说起北大的名流,不能不说这位开风气之先应聘的第一位女教授。陈衡哲出身名门,民国三年考入清华,是该校第一届十名女生之一,有“清华老大姐”美誉。留洋后,先在纽约瓦沙女子大学读西洋文学和历史,当时的她已和胡适、任鸿隽同享大名来北大后开设了西洋史和英文课程,上课时神气十足。不仅享誉教坛,还享誉文坛。常以“沙菲”之名在《新青年》、《晨报》上发表文章,胡适曾称赞她的小说《一日》为“新文学之冠军”。当然最有名的还是两件事,一是留洋时虽与胡适为文字知己,却最终未结秦晋之好。胡适因订婚在前,不忍违背母命,遂与江冬秀成婚。她也和与胡适论战白话诗的大名士任鸿隽结为夫妻。二是相传她收入室弟子规矩挺重,常说的口头禅是:“你不要怕人恨你,但绝不可让人看不起你。”

    只见这位英气勃勃的女教授站起身,向蔡校长举起了酒杯。她中等身材,颧骨很高,戴一副金丝眼镜,举止文雅地说:

    “蔡先生,在您出国的非常时期,我们北大同人一直记着您的名言:‘教育应指导社会,而非追逐社会。’现在您终于回来了,能否给大家谈谈考察的感受?谈谈下一步如何在同北洋军阀的周旋中进行教育改革”

    蔡元培又恢复了镇静,分别了那么久,他也有一肚子的话想说。他唤黄世晖给每人上了一杯珠茶,神情忧郁地拉开了话匣子:

    “对我来说,在国外想得最多的还是中国的教育。先不说生不逢时,怨天忧人的泄气话。回顾我的教育理想,好像经历了三个阶段。先是康梁变法失败,一心认为惟有教育救国才是救亡图存的正路。二是五年前出长北大时,心里对政府还存那么点书生的期望。但是我抓住了大学理念,大学制度和人才聘用这几个关键问题看起来是对这次考察最大的收获是什么一是彻底看清了中国政治的腐朽性,对军阀政府再也不抱任何希望二是真正思考起我们这代人的历史责任究竟是什么?人应该永远不停止对精神理想的追求,我这次拜见居里夫人和爱因斯坦时就在想一个问题;怎样为二十世纪的中国,扎扎实实地打下一个现代教育和科学的基础我想中国的教育当前必须做好两件事,一是精神不能垮,二是教育改革无论再艰难也不能松劲。拿北大来说,新思潮已在论战中占主导地位,评议会和教授治校已基本制度化,还初步建立起一支国内一流的教授队伍。当前急于要巩固成果,先设法解决经费奇缺这迫在眉睫的难题,走靠社会和民间集资的路。另外,我决心对北大再次进行改革,包括募捐建造图书馆之事。海外华侨已有态度,我建议北大同人要带头表示一点诚意。还有,各系主任和教务长的改造也已到期,组织教育维持会也马上要展开。诸位,你们可有信心吗”

    他把热辣辣的目光投向蒋梦麟,这位瘦长的代校长欲语无言,眼前老是窜出几次纵火案的熊熊火焰。胡适却按捺不住了,他非常佩服蔡元培的勇气,也佯狂地用一种破釜沉舟的气势拍案而起:

    “蔡先生尚不退缩,我们一班少年人更不该退缩。”

    胡适说完潇洒地将头发朝后一扬,得意地瞟了一眼陈衡哲。这位昔日的女友,正脉脉含情地望着他。胡适身上的才子气,又一次令她怦然心颤。

    马神庙和汉花园、红楼里又开始出现起蔡元培的音容笑貌。他先后召开了全校师生大会,作出了一个令学界惊讶的决定。虽然索薪运动已经结束,北洋政府也不得不发放了欠款,但蔡校长居然铁着脸在大会上提议,为了推动北大图书馆的捐款,凡本校教职员,均自动捐出罢教期内一月薪水给图书馆。

    凭蔡元培当时的声望,他的话就是北大的法令。可是要大家把微薄的薪水交出来,校园里很快传出了牢骚怪话。蔡先生怎么我们闹学潮被打得鼻青脸肿,他的屁股反而和政府坐到一条板凳上去一些教授不服,就去鼓动“桂冠教授”马叙伦出面找校长论理。

    马叙伦果然气呼呼地翘着八字胡走进校长室。马叙伦当时是教授里有名的老英雄,论学术观点,应列入旧派,但特别爱管闲事。凡是学生运动他都一律声援,还被推选为全北京的教职员联合会主席,喜欢一马当先地冲在队伍前列。这次又惨遭殴打,刚躲进外国人办的医院疗伤回来。见他吹胡子瞪眼地先脱下礼帽,嗓门挺粗地说:

    “蔡先生,独立而不倚,是我做人的一贯原则。今天我郑重宣布,你的决定错了,请能收回成命。”

    而这位素来爱和稀泥的好好先生好像也顶了真,刚才还挂在眼角的笑容倏然消失,脸上一下子溢出了怒容:

    “身为学界名流,我希望你凭良心说话。我们教授的天职是什么?我们办学的责任又是什么?你敢扪心自问”

    他突然动了感情,浑身像打摆子一样微微颤栗。他发现自己有点失态了,语气终于缓和下来。

    两位书呆子就这样僵持着,马叙伦发现了一个秘密,蔡先生发怒时目光呆滞,完全像个斗鸡眼哩。

    蔡元培终于长吁了一声,摸出珍藏的龙井,亲手送来一杯热茶。见他静静地坐在靠椅上,沉默良久,用一种柔柔的语音敞开了心扉:

    “夷初,还记得五年前那个雪夜,我们在松筠庵把酒论天下,豪气冲天的誓言说实话,这些年为了整治北大,为了拯救奄奄一息的中国教育,我们吃了多大的苦?经受了多大的磨难呵?记得‘五四’期间,安福系曾扬言在杀手取我性命,徐树铮还想将大炮架在景山上逼北大退让。那些日子我独自在西湖杨庄,心情苦闷至极。还有,这次名为出国考察,实际上还不是想逼我走?如为了一己私欲,我真想退隐山林,再也不于这倒楣的差事但只要一想起那个暖心的雪夜,想想中国之大,惟剩北大这块精神圣地想想未来民族的希望,全寄托在这帮热血青年身上。你说,我们还有权力退缩和停课说实话,这次去看了剑桥和哈佛真是大吃一惊。我们离世界一流大学,差距还远着呢。所以抓教育改革,一天都不能松劲。夷初呀,我俩也算是老友了,你应该理解我哟”

    他的声音有点哽咽起来,微颤着用手帕擦拭起潮湿的眼角。马叙伦也是个倔性子的人,仍顾自低着脑袋不吭声。就在这时,蒋梦麟正好带着李大钊进了门。他面带歉意地说:

    “我和守常已响应蔡先生的提议;如数向会计室捐了薪水,还有胡适、沈士运、钱玄同也正在交钱呢。哎!蔡先生,您人在国外,为何先带头扣了自己六百大洋月薪呀?”

    马叙伦有点感动地抬起头,蔡元培终于欣慰地舒展出笑容。见天色已近黄昏,他爽快地站起身,说:

    “感谢诸位棒场,今晚我请客、走!上学士居喝杯薄酒去。”

    暮色降临时,校门外的十几家小饭铺,响起了一片锅盘菜勺的敲击声。蔡元培边走边看,发现沙滩附近的东老、中老、西老这三条小胡同里,有许多学生模样的人正在小公寓里进进出出。蒋梦麟见他不解,眼角露出得意之态:

    “这就是北大的‘拉丁区’。由于我们坚持了先生开门办学的方针,现在人称咱北大有‘五个公开’,三种学生哩。”

    蔡元培好奇地仰起头,盯着这瘦高个子问:“想不到我出国不到一年,竟冒出这许多新奇事。快说来听听。”

    蒋梦麟挺会调节气氛,硬要拉马叙伦说。谦让了一会儿,这位马先生的脸就绽出了笑容。他说:

    “人称咱北大有‘五公开’,一是课堂公开,不管有没有学籍,都随便听课。有时旁听生来早了先抢到座位,迟来的正式生反而只好站后边二是图书馆公开,可以随便进出。三是浴室公开,莲蓬头反正一天到晚开着,什么人都只管去洗。四是运动场地公开,操场上外校学生有时比本校的还多。五是食堂公开,我们的学生食堂都是包出去的小饭馆,里外用膳价格一个样。至于三种学生么,一是正式生,另一种就是旁听生,还有的是最近才发现的偷听生。未办任何手续,却大摇大摆地来校听课,他们多数就租房住在这‘拉丁区’里。据陈汉章老先生说,有一次他开了一门新课,平时总有十几位学生。可一到考试那天,台下只剩一人一查,哈!原来那些全是偷听生。”

    众人听得哈哈大笑,蔡元培说:“怪不得我一回北京就有人告状,说你们北大被姓蒋的搞得乱糟糟哎,守常,你说这样办学行”

    李大钊沉稳地点了下头,说:“这就叫‘胜地自来无定主,大抵山周爱山人’。我希望这种自由的精神,能从北大风行全国。”

    蔡元培顿时来了兴趣,要蒋梦麟陪着先去参观“拉丁区”。

    四人顺路弯进一个不大的小院,天井里种着几丛鸡冠花和爬山虎。里面一间间隔出许多小单元,多是一付铺板,一张窄书桌,两把凳子和一个洗脸架。条件好的还有个小书架,墙上深一块浅一块,裱糊着发了黄的旧报纸。当一行人走到最后一间木板房时,发现昏暗的烛光下,隐着个寒酸的穷学生。他穿一件旧竹布长衫,袖口缝一块歪歪斜斜的补丁,瘦小得像一头小刺猬,用惊恐的目光注视着正气凛然的几位大人物。

    蒋梦麟问:“你叫什么名字,在哪个系读书?”

    他哆嗦着站起身,脸色苍白地说:“你们终于来查我们唉!我其实是个失业的小学教师,实在没钱呀,连旁听的手续也办不出,只好天天溜进去听课。”

    蔡元培听他讲绍兴口音,又问了一句:“你究竟叫什么名字?”

    他兴许是被逼急了,神情决绝地提高了嗓门:“我叫许钦文,因喜欢写小说,和几位文学青年聚集在沙滩,最喜欢听豫才先生的课。前几天周先生知道了深表同情,还在下课后请客喝牛奶吃点心呢。他说蔡校长已回来了,一口答应为我们说情办旁听生的手续”

    “还有几位叫什么名字?”

    “胡也频、曹靖华,另一位是宁海人柔石。”。

    “我就是蔡元培,他们人”

    “你就是大名鼎鼎的蔡先生?”

    许钦文惊愕得手脚无措,连忙恭敬地向诸位鞠躬。他羞涩地望着蔡元培说:

    “他们都去小饭馆了,我没钱,只能让朋友带个烧饼回来。”

    蔡元培感叹地说:“你明天就领他们来办手续吧!不过现在得跟我们去吃饭。”

    这顿饭吃得挺有趣味,四位大学者听一位偷听生摆谱,真是大开了眼界哟。

    许钦文说,这沙滩一带是天下最理想最自由的学习区域。先说公寓的房钱,好一点的四五块钱够了,坏一点的一两块就成,而且茶水、电灯、佣人,一切在内。而北大的吃又是最自由的,你看门口林立着无数的小饭馆,卖面食,卖米饭的全有。走进任何一家店去、费几分钱到两毛钱,就可以吃饱你的肚子。两毛以上是极贵族的吃法,大概可以吃到两菜一汤。普通客饭一荤一汤,花卷米饭管够,卖一毛五至一毛八。如果吃面食,更便宜。水饺四分钱十个,一毛二分钱足够馅饼十个八分钱,又多油,又多肉。当然最经济的还是吃面,三碗面皮六分,小碗麻酱四厘,六分四厘撑得饱饱如果你不在乎自己“大学生”的虚面子,上汉花园那小食摊和洋车夫并排坐在矮凳上啃大饼,自然更省钱。当然最贵的还是这学士居,菜确实好,我们穷学生却不敢光临。好在这楼上壁间挂着“胡适之贺”的对联,你们看,上写“学问文章,举世皆推北大棒;调和烹饪,沙滩都说学士‘成!’”有胡博士做广告,确实又吸引了不少人。

    许钦文又说,最痛快的还是求师。北大的校门真无愧“国立”两个字,只要你愿意,可以去听任何一位先生的课。最妙的是所有的教授都有着同样博大的风度,信仰学术是天下的公物,决不会小家气的盘查你的来历,以防拆他的台。像我们不但大胆地偷听,听完了还可以追上去向教授质疑问难,甚至长篇大论的提出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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