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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来钉你啊。”
啥啊啊啊?!“那……棺材呢?”
“做来装你啊。”
他根本是摆明来砸场的!丽心捂颊,无声哀号,热泪盈眶。
那些筹备组的,干嘛要让他来帮忙?
郎格非的浪荡睥睨,突然忍俊不住,喷出轻笑。丽心傻眼,呆呆张着大眼小口痴望。他是不是看她实在太楚楚可怜了,因而良心发现……
“靠,你嘴里那个蛀牙乱大颗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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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这梁子是怎么结下的呢?
郎爸爸和郎妈妈及郎爷爷与郎奶奶,都是教会里的元老级教友,热心参与各项服事。这一代的小辈们,即使是性格叛逆的郎格非,都被乖乖押来受洗归主,免得被撵出家门。
他一直都是教会里的黑羊,爱来不来的,来了也不怎么甩人,摆明了只是奉父母之命到此一游。当教会亟需帮忙时,他随便一出手,就成果惊人。只可惜,大爷他要不要帮忙,全看心情爽不爽。
丽心对他的好感,因而有点小小折扣。
不过,他的魅力照样所向披靡,有如旋风般的豪情浪子。
他今天若出现在教会,很可能是刚从斯洛伐尼亚转机返台,直接从机场飙过来的。他也可能此刻才在眼前,几小时后call到的他却是正在香港兰桂坊把超级辣妹们。
除却性格不说,他的外形更是千变万化,五花八门。仗着自己身高腿长,俊美阳刚,一天到晚在换造型,每季再来回惊天动地的大工程。银白色的短薄佣兵头、亮橘色的绅士发式、金黄色的披肩长发……最近则是烫了一头金城武般微鬈的豪迈褐发,看得教会几位保守党人士几乎心脏麻痹。
或许因为他是广告公司内的创意金童、得奖机器,所以由得他嚣张。但他自两年前离职后,一直不务正业,还是照样吃喝玩乐,狂放难驯。
心太野。
相形之下,他妹妹雁非就乖多了,只是有点难伺候而已。
可能是受了哥哥的强烈个人魅力影响,雁非对创意工作也很有兴趣,只是格局比较秀气,走插画路线。不料才从纽约艺术研究所回来,打算一展长才,就踢到薛丽心这块大铁板。
“对不起,这次的稿件还是不行。”
丽心在雁非家讲出这句话时,早已做好被扫地出门的心理准备。但很奇怪地,娇惯的雁非这回并没有嗔怒申冤,反倒平静地跪坐在和室的大桌前,铺排茶具和点心。
“丽心,你要喝冰抹茶还是热红茶?”
“红茶,谢谢。”
温柔递到她面前的,是一大碗糊糊绿绿凉凉的抹茶渣。
“那你要蓝莓蛋糕、芒果冰沙冰淇淋、还是菖蒲和果子?”
“呃,蛋糕……”
果不其然,递来的是冻彻的芒果冰沙冰淇淋。
时值深冬,寒流来袭。和室的对外门扉大大敞着,庭外狂风狠扫而入,冷得丽心不知该如何吞下桌上阴森的祭品。
“请用。”
“谢谢。”
丽心强忍跪坐在地的酸麻,力持平静地服食黄澄澄的芒果冰沙冰淇淋,几乎黯然落泪。好咸……可是不能吐出来,只能搏命咽到底。
美丽的雁非静静伺候着,一定要亲眼看她吃到死为止才甘心似的。她柔细的长长黑发在凛冽寒风中飘舞,齐眉刘海下的双瞳温弱而怨毒,使她美得有如日本恐怖片中的鬼娃娃,气氛凄厉。
“我们……开始进行画稿的讨论吧……”恶噗。
丽心一面惨白冒汗地捂住小口,一面摊展雁非打印出来的画稿,以茶碗暂且镇压。
“你这是第几次退我的画稿了?”雁非轻柔细语,教养高雅。
丽心傻了一会。“我没有在算。”
“是啊,反正退稿又不关你的痛痒。”
她深深吐了一口气。“雁非,我不是为了找你麻烦才退你的稿,而是为了把你最好的一面呈现出来,才格外要求。”
“你凭什么断定这些画稿不是我最好的作品?”她挑眉轻噱。
“因为我是你的责任编辑,所以我知道。”
“你少拿你的编辑架子来压人。你懂什么叫作品的好坏?你又凭哪一点来做判断?”
丽心坦然回望,毫不受她的轻蔑影响。
“我去纽约深造,辛辛苦苦拿到艺术硕士,不是特地回来给你这种外行人评头论足的。你有经手过什么大作家吗?你有执行过什么得奖作品吗?你也不过做了几本心灵小品的书,卖得差强人意,最近才着手企划绘本系列。真要讨论绘本画稿的话,应该是我指导你,而不是你指导我。”
丽心静静直视,任她骂。
“打从教会的人推荐你来找我帮忙,我就一直在容忍你。你对画面的要求,我也都尽量做到。在时间方面,我也很努力配合。但你还是一样,不断退我的稿。我不懂,这到底是我有问题,还是你有问题?”
“所以呢?”
美眸微眯。“什么?”
“除了抱怨,你真正想告诉我的是什么?”
雁非倏地端回冷傲态势,不太爽这个明明看起来很好对付的矮冬瓜。“我没有兴趣再继续跟你合作。”
换言之,大小姐她不再赏赐丽心任何退她稿的权利,也不再欢迎她的登门造访。
“可是案子才进行到一半。”
“那又怎样?我有收你钱吗?”先前一大堆的退稿,她认赔杀出,既往不咎。
“雁非,我们有五个故事在同时进展执行工作。你负责绘制的这个故事,是我好不容易争取到的。不是因为它最好表现,也不是因为它最具卖相,而是它最适合你的风格。”
唔,这样听来,好像满不错的……
“可是你却没有好好发挥。”
雁非手中的小银匙被愤然摔往杯碟里。她气到不行,却仍隐忍低吟,“什么叫做我没有好好发挥?”
“那我问你,这个故事在说什么?”
“你以为我不识字吗?”
“那你喜欢这个故事吗?你自己看了有感动吗?”
“我只负责绘制插图。”不负责感动!
“所以你没有办法好好发挥。”
“这是两码子事。”
“你对自己画的故事都产生不了感动,还能感动别人吗?”
“我不需要感动别人!”
“那你要的是什么?”
“我要出一本像样的好书!”
“雁非,请问什么叫像样的好书?”
“至少它在市面上要叫好叫座。而不是像你现在弄的那些书系,卖得那么凄惨落魄,连书店的销售排行榜都上不去!”
丽心娇柔的小脸凝出一股锐利。“能上榜就叫像样的好书?”
“没错!”
“那你要的不过是名和利。”
“那又有什么不对?!”
雁非这一冲口而出,才错愕于连自己也不知道的隐密企图心。意外与难堪,一拥而上,涨得她面红耳赤。
可恶!这个薛丽心……
“要名要利,没有什么不对,只是那不是我推动绘本系列的原始动机。”
她个头或许没人家魁,声量没人家大,气势没人家旺,但她就是有种静静的力量,确确实实的存在感,无人动摇得了。
“我们刚开始合作时,我就说过,我要做的是能让读者产生感动的书,真正会说故事的书。而你却不断用市场的角度来创作,想的不是如何表达故事,而是如何引起市场的兴趣、如何满足市场的需求。所以我愈是看你近期的画作,愈是找不到你当初给我的感动。”
“那是……那是你自己看不出来的问题,不是我的作品有问题!”
“是吗?”
丽心这一凝睇,让她的强词夺理更显狼狈。
“雁非,我在你的作品中,看到的全是别人的影子。”失去自己原有的光彩。
她就是不肯败阵,故作淡漠地昂首。“喔?例如?”
“几米。”
“你别笑死人了,我跟他的画法差了十万八千里!”
“你却用他的方式来说故事、用他的风格来呈现,你这是公然在玩取巧的游戏。”
讨厌!为什么这个薛丽心不快点滚出去?
“他在成名前苦了好长一段日子,默默耕耘,也没几个人甩他。他成名之后,市面上就突然冒出一大票他的仿效者,出了一堆让我看了毫无感动的书。你究竟要的是他那样的名利,还是他那样能感动人的创作力?”
雁非给她柔声细语地逼得气急败坏,阵脚大乱。
“我、我当然也想给人感动!但是──”
“我却建议她走成功的捷径。”
内廊那侧的门扉外,一名打着赤膊以毛巾擦拭湿发的壮汉懒道,吓得丽心花容失色。
他、他、他,只穿着一条四角内裤!
“哥!”雁非妹妹起身奔去,娇嗔怨怼。“你看你给的什么建议!还说我这次的画稿一定会通过,结果你看,又被她退稿了!”
而且还被削到臭头。
“我看看。”他人高马大地俯身捞拾矮桌上的画稿,赤裸的胸膛看得丽心都快鼻血喷泄。
男、男人的胸部……还有腹肌、臂肌,跟吓死人的手毛脚毛……
“画得很好啊。”他把毛巾挂在肩上,张张抽换赏析。“很有现在市场流行的味道,这比你之前画的那些有卖相得多了。”
“可是丽心说不行。”
“喔?”
郎格非俊眼一扫,轻蔑得几乎把丽心随风扫到马里亚纳海沟去,活活溺死她。
“这批稿子只有你看过吗?”
“呃……总编看过,MO也在她那里。可是关于执行的部分,她已经完全授权给我处理……”
“手机给我。”
“丽心说我是在公然取巧!”雁非急急递手机,切切诉苦。“还说我……”
“我知道,刚刚都听到了。”
他故意伸伸懒腰,卖弄一身健壮肌肉,羞得丽心坐立难安,不知该往哪看。
丽心以为他只是进来插个花,顺便借手机跟人哈拉。不料他这一通电话直拨给她的顶头上司,狠狠参她一本。结果,雁非的作品不但就地通过,还要丽心当场跪地道歉──
请雁非娘娘大人不记小人过,继续惠赐稿件。
至于薛丽心:立刻回公司,提头来见!
哎,认了。
丽心挫折地磕头告辞,准备回编辑部接受炮轰。行销部的大老已经亲自提点她许多次、少作大梦,多想市场。可是那种感觉好差,像在做妓女,一味地迎合客户需求,满足他们,好把钞票赚进口袋。
毫无理念,遑论坚持──除非你的理念刚好就是“坚持把客户的钱赚进口袋”。
小人儿落寞行至日式大宅的玄关,四角裤猛男冷然低喃──
“你公司在哪里?”
正座在玄关阶上穿鞋的丽心呆呆回望。“罗斯福路三段……”
“上来。”他话也不讲完就掉头入内。“等我穿件衣服,我载你回出版社。”
可是,出版社离这里也不过二十分钟路程,而且她向来都是用走的……
没人理她。
算了,反正天冷,他要载就给他载。
寂然环顾四周,她不得不认命,有的人就是天生具有傲慢的本钱。
听说郎家好像是什么名人后裔,几位长辈建国有功,是当年支持国父革命的要人,与影星翁倩玉的高曾祖父同在清廷为官。光看这栋隐匿在都会区中的老宅,就可见其背景强硬。
师大附近一丛丛的公寓大楼群,若不细心注意,还真不容易发现这里躲着栋其貌不扬的老房子。魁梧的浓荫老树,为房宅做了巧妙的掩护,加上门面窄小,漆锈斑驳,与周遭华丽新颖的高级住宅相较,形同废墟,鲜少有人知道这小门小户里面别有洞天。
纯日式的老房子,木质坚硬又作工扎实,占地百坪却设计得十分灵活,层次丰富。若把重重门扉全推开,厅堂宽广到有篮球场那么大,可是经门扉回廊的区隔,就变成迷宫般的小世界。
她虽然因为要跟雁非谈稿子的缘故,来过不少次,却仍搞不太懂这房子的格局,只晓得怎么从玄关走到雁非的小客厅兼画室。
奇怪,不是要载她回出版社吗?人呢?
她乖乖待在玄关,晾了快半个小时。
郎格非不会是在搽粉上妆吧?穿个衣服有必要这么久吗?
“对不起,我想我自己回去好了。”
她朝幽微的走廊深处喊道,还是没人应。可是不打声招呼就走掉,不太礼貌……
“喂,有人在吗?”
不得已,她只好再次脱鞋入内,边喊边找。几分钟之后,她开始发凉。她现在人在哪里?大门的玄关又在哪里?
“雁、雁非,你在哪里,能不能过来帮我一下?”拜讬,有谁可以出来帮帮她?
深冬午后,老宅阴暗死寂,纸门外的日光隐隐约约,使得室内更加森幽,害她紧张得要命。在别人家里迷路固然可笑,她现在却慌得没空去在乎,只想速速离开。
“雁非?郎……”该怎么称呼他?格非哥吗?可是她又没跟他熟到那种地步。“郎先生?郎弟兄?郎大哥?”
怎么办?谁能带她出去?她都快要哭出来了。
她想回公司啦。
“郎格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