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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在传下去的是脚本简介,需要的角色和场景也记注在上面了,请大家看一下。”
丽心平日虽然不起眼,却有项好处:什么事都处理得细细密密,妥妥贴贴。几分钟的报告,就简单扼要地把剧本概要及所需支持项目交代清楚,有条不紊,显然很用心在做会前的准备功课。
报告之后,大伙思索一阵,交换意见,叽呱评估。
“感觉不是很特别。”有点平淡……
“这样的剧情会不会太简单?”
“我倒不觉得。比起现在泛滥的好莱坞文化跟狗血连续剧,我会比较想带我小孩参与这样的演出。”
“而且小朋友在其中既有参与感,又有得玩。”
“这比先前那个什么百老汇音乐剧提案好多了。我女儿才六岁,别说上台唱了,恐怕连要她乖乖坐在台下听都办不到。”
旁人连忙暗嘘,这才点醒大家那伟大的音乐剧提案人,正是郎格非的宝贝妹妹,赶紧敛起笑语,郑重反省。
一阵死寂。
“格非,由你来说明一下大道具的配合部分吧。”主席怡然缓场,化解尴尬。
他没有立即回应,等到悠悠哉哉地涂完资料上国字内的空白处,把内文搞得面目全非,才蓦然搁笔。
伸个大懒腰。
没人敢催他,全在静静恭候。
“大道具啊……”他眼神幽远地轻喃,仿佛感叹人生在世,生死无常。
大家肃然等待他念天地之悠悠完毕……
“难。”
一字了结,俐落痛快,众人却陷入一片茫然,面面相觑。
“只是做几个场景有这么难?”
“顶多四个景吧。各各他的山丘,财主的坟穴,以马忤斯的小村子,提比哩亚的海边。还有其它的场景吗?丽心。”
她惶惶猛摇头,寒毛悚立。
郎格非的整人时间又到了。
大伙浑然不觉大难临头,还认真火热地讨论解决方案,交头接耳,寻求支持。
“不然删掉其中一个场景怎么样?”
“还是格非你需要人手?除了社会青年团契的人,我这边的大专团契也可以帮忙。他们有好几个都在外头搞剧团,很快可以上手。”
他淡淡长叹,哀感顽艳。
“你们都没有抓对问题的关键。”
多么具有专业魅力的一声无奈,在座几位没见过大阵仗的平实老百姓不禁暗暗赞佩。他真不愧是一流广告公司出身的,连随便一叹,都像仙人放屁──不同凡响。
蓦地,他双手环胸,态势一转,严肃逼人。
“制作不是难题,难在后续处理。复活节活动结束后,这些大道具该怎么处理?每年都有复活节、耶诞节,或许这些大道具还有再度使用的机会,问题是,这期间这些东西要收在哪里?”
这时才有一些总务人员纷纷发声,他们确实承受不少处理收藏的各方意见及冲突,为了不增加大家的服事负担,才自行忍下来扛。
“只是收藏不便而已,有那么严重吗?”有人傻问。
“那是因为你们不是负责收拾残局的,才不觉得严重!”多年沉冤隐隐触怒。
“老实讲,我们这些总务的为了善后问题,搞得两头不是人。每次你们活动组的弄了一堆大道具,我们收也不是,丢也不是。”
“丢了还会被财务组的骂浪费!”不懂节约。
“收了又被行政部的玮大姊骂得狗血淋头,说我们老是搞这些有的没的,把教会弄得像仓库。”
“你们不觉得严重,我们这一挂人却真的快被整到挂了。”
“我谢谢格非在这里替我们把话说破!”有人豁出去了,大鸣大放。“我们总务组的已经反应过很多次,大家却老是不当回事,完全不处理,弄得我们现在一听到要办活动就头痛。我甚至很想拜讬大家,稍微体谅一下我们这些杂工的难处好吗?”
言下之意,是要复活节儿童剧别弄了?
“我们哪有不处理?!”强烈反弹。“我们早就说要帮忙,是你们总务组的叫我们不要越权干预你们的事务!”
场面火爆。
“等一下。”主席伸掌。“这个问题我们待会──”
“你们那叫帮忙吗?”还好意思理直气壮!“你们除了动嘴巴、下命令,提一堆根本没办法执行的创意,变成我们除了费神处理杂务,还得费神应付你们!”
“什么应付?!”讲这话什么意思?
“好了好了。”旁人急劝。“弟兄之间不要吵架──”
“本来就是!你们哪一个亲手来拆解过大道具?你们知不知道拆解下来的东西要怎么做垃圾分类?要怎么丢、怎么收?你们知不知道有多少次是我们自掏腰包来处理,只因为你们说预算有限,无法拨款处理这些?”
“出钱出力的结果,是坐在这边给你们的炮轰。”呵。
“我们哪时说不拨预算给你们处理后续的?!”轮到财务组愤然开炮,扩大战役。“你们每次都报那种没有统编、甚至没有收据的帐,教我们怎么拨款?”
“如果要给收据才给钱,请问拿到收据之前的帐款是谁在代垫的?你们以为我开银行,要拿多少现金出来都没问题吗?”
“这项请款争议已经吵很多年了,在执行细则修定前──”
“要不然你们自己来接手善后工作!”
“别这样,有话好好讲。”
“别在那里猛说大话,有本事就动手做做看!”
“好了!与其闹成这样,不如暂且搁置大道具的问题。”大不了不要做了,叫小朋友直接上台演!
“那个……用、用布来做怎么样?”
丽心小蚊子的嗡嗡叫,顿时惹来全场瞠怒火爆的大瞪,几乎将她万箭穿心。
“我们可以把、把所有的场景都用布幕来表现。什么大道具都不用做,换场景只要换布幕就可以了。事后的收拾,只要把布幕卷一卷就……”
呃,总之,就是这样了。
满室紧绷的死寂,害丽心僵笑得一头大汗。
怎么……都没人有点反应?这个提议有这么烂吗?
“格非,你觉得呢?”主席淡然把问题抛给挑拨离间的元凶。
只见他一副隔岸观火的悠哉样,环胸摇着座椅晃荡,对丽心大展饶富兴味的坏笑,故意闲闲跟她耗。
“不错啊,挺有创意的。”
众人这才纷纷附和,视丽心的提议为盖过CAS印章的优良肉品,可安心食用。
“只可惜,这创意完全不适用于儿童剧。”
他这淡然一句,又泼了众人一头冷水。他倒凉快得很,慢慢啜饮他的咖啡。
“为什么用布来表现会不适合儿童剧?”烈士代表恭敬讨教。
“儿童剧是给儿童看的,所以彩色的会比黑白好,动的比静的好。布的表现虽然有创意,但它完全是死的。”就挂在那里,动也不动。
“那……怎么办?”
“是啊。”郎格非矛头一转,挑眉朝小人儿嘻嘻笑。“丽心,你说怎么办?”
她哪知道!好不容易惊险过了一关,竟又被他推下悬崖。
“你既然这么有创意,就再说个点子来听听吧。”他哼笑。
她已经吓到心脏狂跳,几乎跳出喉咙,哪还想得出东西。
“快点,别浪费大家的时间。”大爷他待会还有别的节目耶。
“我、我也……”
“快快快,想点什么是好收又能动的!”
他不耐烦的气焰逼得她鸡飞狗跳,旁人也被紧迫的情势压得喘不过气。
“用风扇去吹布幕,它就会动了……”
“你是在演复活节还是在演恐怖片?用你的大脑想,不是用你的大肠想!”
“大肠会想吗?”旁人窃窃私语。
“不会,只会制造粪便。”叽咕叽咕。
“快点!”
她脑袋一片空白,只差眼睛没翻白。“那个……”
“谁跟你这个那个,讲!”
“用、用小朋友玩积木的方式来……来弄,会不会比较好?”
“讲清楚!”
“就是……”天哪,她已经头昏到连自己在讲哪国语言都不知道。“我们可以用一块一块的东西迭出场景,换场就只要换个方式迭就可以。不但可以灵活运用,收起来也很好收……”
“什么叫一块一块的东西?”他继续欺压。
她不知道啦!呜呜呜。“大概……像纸箱之类的,迭几个起来不就很像一座小山吗?或是迭成房子……”
全场鸦雀无声。
她可以了解。她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想去撞壁,没脸见人,拙毙了。
“非常好。”
郎格非的这一声,比先前的脑力轰炸更令她震惊。他却意味不明地淡淡笑着,朝主席闲喳呼。
“看到没?你这里不是没人才的煤矿,而是钻石矿。问题是,要懂得如何开采。”否则反而糟蹋。
这下她反而有听没有懂。他这是在称赞她吗?怎么可能?
“我刚刚……”随便乱讲的疯话。“那种、有有有可能做得出来?”
“关于这点。”他满意地搭手在她肩上。“你就必须和我这个负责制作的,好好私下协谈了。”
大手猛地一拉,就欢欢喜喜、正大光明地将手到擒来的小猎物拖出去,无视尚在进行的后段筹备会议。
他这一拖,竟把丽心拖到十万八千里外的安和路豪华PUB吃“早点”──对夜店玩家来说,晚上八点吃饭实在太早了点。
包厢沙发座内,挤满他随手call来的一挂猪朋狗友,半数左右看来还满像人类,另外的则仿佛巴鲁趟星合成兽,吓得小人儿魂飞魄散,张口飙泪。
这票彪形大汉们,个个虎臂熊腰,皮衣皮裤,戴钉挂炼,臂上肌肉累累如芒果西瓜,有的还刺上龙凤呈祥小叮当之类的。阵仗之豪迈,令不少前来把妹的白领小资自惭形秽,深感自己的粉味有辱国格。
“这次车队打算跑哪里?”
“美西。老格不一起来吗?”
“得了。上回跟你们横越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的事,消息败露,回来后差点被高堂老母扒皮抽筋,刻上精忠报国。”
“啧,还以为你可以替我们去跟那些老外撂英文。”
“撂个屁,用下巴跟拳头比画就够了。”肢体交流。
丽心完全听不懂他们的外星语言,只忙着在他们叼烟吞吐的十里雾中含泪呛咳,奋力呼吸。
妈呀,臭死人了……
“你还好吗?要不要跟我换位子?”被郎格非由教会一道赎出来的德国帅哥勒卫,好笑地以简单中文问候着。
丽心被熏得双眼刺涩,频频点头。
她正要起身坐往包厢边缘,一条铁臂却懒懒挂上她肩臂,故作散慢地将她猛地拥入胸怀里,强行扣押,被迫依赖。
他这是在干嘛?!她羞愤得几乎喷鼻血。
郎大爷坐拥小艳娃,吞云吐雾,慵懒哈拉。
“我上次看到大条他自己改装的宝狮406,他什么时候开起这种玩具车了?”
“好象是国父推翻满清的时候吧。”
“看他改装,我也有点想改装。”一名光头大胡子感叹。
“想改装就改装啊。只是给你个良心的建议,你不适合蕾丝花边的娃娃装。”
丽心努力憋住差点被郎格非逼出的噗哧声,却在光头大胡子郑重的回应下破功。
“我也这么觉得,细肩带的低胸碎花小洋装可能比较适合我。”
“我送你。”郎大爷慨然眯眼,吐着浓云眺望远方,一副勘破红尘状。“LAURAASHLEY这一季有很多骚包的小村姑性感洋装。可是穿那种花花小洋装的时候,你不能穿丁字裤,不够清纯。”
“那你借我一件合适的内裤。”
“我没有内裤,但是可以借你一卷胶布。”贴补家用。
丽心呛到不知该如何掩饰,只好拿起五彩缤纷的调酒猛啜,没事找事做。咦?还满好喝的,像果汁一样香香甜甜的。但当她欣喜地再多喝几口,赫然傻眼。
喝完了?!可是长杯里有七成都是小碎冰耶,显然这饮料根本没几滴,一杯却要一桶大桶瓦斯的价钱。
“这是在卖酒还是在卖冰块?”有够贵。
“鬼叫什么,又没人要你出钱。”郎格非悠然招呼侍者续杯,好生伺候大小姐。
“老格,趁着大家都在的机会,我就直接问你一句了。”瘦小有型的老酷哥透过墨镜,严肃以待。“你是不打算继续跟车队跑了吗?”
“是啊,内地的车友也在问。”
“接连好几次的大型活动,你都没参与。”跟他以往的热烈投入截然不同。
他没有立刻回答,在云雾中淡淡眯眼,故作无心地偷瞄身前小人儿。看她捧着再一杯的调酒慎重饮啜,那副勤俭又小小贪嘴的模样,好笑得让他差点忘了朋友的问题。
“我只是需要冷静一下,想想自己到底是为什么而开着吉普跟大家上山下海。”
喔……她懂了。听他们车队来车队去的,原来是一群越野车的同好者。哥以前也动过买台四轮传动越野车玩玩的念头,结果被大嫂骂到臭头。
搞不懂男生为什么这么爱玩车。小时候玩小车,长大后就玩大车。
“我的想法没老格那么有格调。”其中一人举杯苦笑。“但是我也发现自己愈来愈跑不动了。”
“小老弟,你芳龄四十都不到喂。”现在就嚷嚷自己跑不动,教他们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