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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叶还想叫他回去,却见平儿已经领着个婆子走了进来,见贾琏也在,先是微微扬眉露出点诧异表情,随即说道:“二爷,二奶奶,老太太听见二奶奶病,专门给请了个好的大夫来,现在就在外面堂屋里候着。二爷您且边上坐一会儿,我好给二奶奶拾掇拾掇,才将大夫请进来。”
贾府里规矩大,女眷们轻易不得见外客,就是大夫也只能隔着一层帘子看诊,所以,平儿才喊了个婆子来陪着,因为她也是年轻小妾也须得回避,倒是二爷在此处甚好,还能说上几句场面话。
平儿令一个小丫鬟将一张椅子上垫上厚厚的坐褥,先请二爷坐了,又回身去将夏叶身前的被褥理好,放下床前的帘笼,这才笑对贾琏说:“既然有二爷在这里亲自看着,婢子就去外面忙活了。正好我们一群睁眼的瞎子,既看不懂药方,也听不懂大夫的那一通病理。”
贾琏理所当然地挥了挥手,说:“我赶着过来,还不就是为虑着这一层?你们几个丫鬟没脚蟹一般,又没个知识,连人家大夫的话都听不懂。”
平儿笑着说:“是,有二爷亲自看护着二奶奶,自然是比婢子几个稳当得多。”说着,平儿就知趣地退出了。
一会儿大夫进来,贾琏见他穿着官服,便知道是御医,只是眼生得很,是以前没见过的,便笑着招呼客套了一番,御医也答笑客套不止,随后婆子过来将御医引去床边,端来一个绣墩请他坐了,才向着帘子里说:“二奶奶,烦劳一下。”婆子从帘子下面探入手去,将夏叶的一只手轻轻地扶了出来,放在一个小小的引枕上,那御医便搭上两指,平心静气地探知脉息,大约一炷香的功夫站了起来,拿了笔墨写药方,递给也凑过来看的贾琏,道:“碍事是不碍事的。只是尊夫人一贯地心性高强,平日不爱生病,一旦病了去得有些慢,还请她不要着急,耐心调养为上。”
贾琏应了,令婆子送出去,又令给赏银,婆子斟酌着问:“二爷,给多少合适?”
贾琏说:“这一位是才来的,宁可多给,不可少给,免得招人笑话,就给五两银子吧。”
婆子代主子心疼上了,咋舌道:“二爷好阔气的手面!就是进到府里的大夫,给个一两银子也就顶天了。小的们在外面的药铺里看,坐堂的大夫看一次病才要几十个大子儿。”
贾琏轻蔑地说:“你知道什么?人家是御医,给宫里的娘娘们看病的,又不是常来咱们府里的,哪能和外面的大夫一般一两碎银子就打发了去?”
夏叶在床上也暗暗盘算上了,这御医该是一贯给贾母看病的,贾母特为遣了他来,含了施恩的意思。说实话,一个伤风感冒,哪里用得着搬动太医院的大神们?五两银子啊,相当于现代的几千块钱了,尼玛真是败家啊,好在是公款消费,不心疼,不心疼。
一时药抓回来了,平儿带着两个小丫鬟亲自去守着煎药,屋里只剩下贾琏和夏叶两个,夏叶轻咳一声,道:“大夫已经来诊治过了,你该回屋去了吧。”
贾琏摇摇头,说:“不急。我看你喝了药再走。”
夏叶横他一眼,说:“喝药有什么好看的?你以为我是巧姐儿怕苦,喝个药还要守着,就怕一转身吐了?不会的,我保证一扬脖子就喝光。”
贾琏笑着摸了摸夏叶乱蓬蓬的头发,说:“凤儿,你就是这么要强。你就不能偶尔示个弱,好叫相公怜惜一二?哎,我想起来了,上次你还给我喂了药的,这一次相公要投桃报李,报答娘子了!”
呃……人家是红领巾,不图回报可以咩?夏叶将羞红的脸藏进被子里,说:“不要!不要!你快走!你不走,我就不喝了!”艾玛,不论是这一世还是上一世,都是老大不小的熟女的年纪了,还要学小女生做羞射状,夏叶真是情何以堪,不过,被这家伙嘴对嘴地喂药神马滴,实在是叫人hold不住啊。
贾琏调戏得手,见媳妇羞涩的模样,不禁心情大好,也就不再戏弄于她,站起来施施然地回自己屋里养伤去了,至两三个时辰后复又起床去探视媳妇,并对服侍的丫鬟们细细密密地交代了几句要领。
夏叶在屋里已经尽知详情,倒是有些心潮澎湃了起来,穿越而来,本来她是无意逗留,更无意风月的,现在这情形,心里竟然像长了许多杂草似的,再不能跟当初设想的那般,贾府垮倒之前就挥手再见,不带走一片云彩了。
这边情愫渐生,那边却是冷心冷情。安儿这些孤对寒灯,心头凄凉。
安儿是王府的家生子儿,七八岁就在王府里做丫鬟,开始是做扫地跑腿的杂役,渐渐地被提起来做了姑娘的贴身丫鬟。开始的时候,她还庆幸自己幸亏长了个讨喜的模样才能伺候上姑娘,模样不好的家生女儿一般就是配个粗鄙的小厮,天天做饭洗衣生孩子地过。
可是,伺候了姑娘,摸着姑娘那些有银子也买不着的流光溢彩的锦缎,还有镶金嵌宝的各种首饰,安儿才知道人生来差别竟然如此之大,像她,得谨小慎微处处不错才能落个伺候人的差事,而姑娘呢,金奴银婢,安尊养荣地过,全因人家投胎投得好!
安儿艳羡着,仰视着,同时暗暗地巴望着,不甘心着,自己这一辈子为奴为婢,跪着过也就算了,儿子女儿呢?难道也一辈子做奴仆不成?
后来,安儿有幸和另外几个丫鬟一起陪着姑娘嫁入了国公府贾府,可是,姑爷那相貌,真是万里挑一,叫几个丫鬟都羞答答地有了心思,只有平儿安儿不太露形,平儿是怎样安儿不知道,安儿自己反正是百般忍耐才没在二奶奶跟前露出一点想做姨娘的行迹来。果然,喜儿,乐儿两个沉不住气的很快被撵了出去,倒是平儿被收了房开了脸正式做了姑爷的妾,当时叫安儿妒忌得恨不能给她的床下塞小人,直到后来,安儿才知道平儿过得绝不是她想象的那般风光,姑娘天生手指缝儿紧,不漏财,也不漏好处,平儿不过是装的幌子,好显摆姑娘不妒忌会笼络丈夫的贤良名声,实则碰都难得叫姑爷碰上,枉费了虚名而已。
安儿本来都死心了的,没想到时来运转,姑娘小产了一个男婴,据大夫的诊断以后再难有孕,几下里的人都逼着姑娘给姑爷纳妾以延续香火,姑娘无奈之下居然选中了她做二爷的屋里人,叫她一直以来做梦都要笑醒的念想竟然成了真的!
圆房的那几天,梦幻一般,安儿原本就爱恋姑爷的人物品貌,待到真在一起了,越发喜欢得无以复加。同时在心里起了几分张牙舞爪的恶念:都是人,凭什么姑娘就样样顺心,吃的是顶好的,穿的是顶好的,睡的男人也是顶好的!以前姑娘是主子,她是丫鬟奴仆,自然是云泥之别,现在姑娘是二奶奶,她是姨奶奶,睡的是同一个男人,不算平起平坐,也是半坐半跪,而且,姑娘是绝了生育的,而她还能生,要是以后给二爷生上三五个儿子女儿的,她就不信翻不了这命格!再者还有说法,姑娘小产之后元气大伤,不光是绝了生育,没准儿还要短命早死呢,要是那么的话,她没准儿还能仗着生了儿子的功劳被扶正了做正房太太呢!
这么胡思乱想了几日,安儿心里又鼓起了勇气,后来又听说二奶奶病了,还特为请的太医院的御医来诊治的,安儿便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病,心里暗暗地谋划上了,二奶奶会不会……万一死了呢……
安儿顿时在屋里坐不住了,借着去探视二奶奶病情的借口去了居中的正房,不巧二奶奶才喝了药在被子里捂汗呢,打发她走,安儿缩头缩脑地出来,见平儿守在门口,拿着个绣花棚子刺绣,她仗着打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挨着平儿坐下,借着说家常闲话的时机探听二奶奶的病情实况。
平儿多机灵啊,面上一点不露,就引着安儿说话,直至她说出一句:“二奶奶这病……别是不能好了吧?”
平儿不答话,却扭头往后看,恭顺地说:“二爷。”
安儿先是吓得心魂俱散,随即又自我安慰:我不过是问候奶奶的病情,到底也没说什么要紧的,就是二爷听去了一言半语也无碍的。
谁知贾琏却是俊容冷冷,眉头微蹙,一副山雨欲来的模样,道:“安儿你过来,我有话说。”
☆、第44章
安儿惴惴不安地跟着贾琏到了侧边的一个小抱厦里,这本是素日二奶奶小坐和看账本的地方,清清静静地,倒是也适合说话,不过,二爷这么郑重其事地,只能叫安儿惶恐和畏惧而已。
安儿暗暗地在眼帘下四下里一溜,心里给自己壮胆,二爷能说什么!无非就是他听到刚才自己对平儿说的那句话,貌似有点幸灾乐祸二奶奶的病还盼着她早死的意思,究竟也没明说,做不得准的。大不了她到时候讨个饶儿,跪下求个情。或者……唉,这屋子怎么这么小,小得连张床都摆不下!叫她想撒个大一些的娇都没施展的余地。
贾琏自己坐了,端着丫鬟奉上的清茶饮了一口,心里衡量了一下,拿定了主意。
虽然答应了凤儿要将安儿遣去,但是,到底是睡过的女人,不好太做得绝情,贾琏本还打算和安儿本人好生商量一下,给她找个相对好些的人发嫁出去,也算是好聚好散,并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地,而且,万一安儿实在不肯,就留着她在后院也无妨,总之他不再碰她便也对得起凤儿了。无非就是每月多花二两银子的月钱,还不需要自己掏腰包,反正有公中的分例。
但是,刚才听了安儿漏出的一句话,就叫贾琏起了非撵之而后快的杀心了,小妾就该本本分分,安安静静,爷愿意给你点体面宠爱是你的福气,不愿意给你你要黑了心肠想东想西就留不得你!
安儿还以为二爷不过是嫌她说话没分寸,冲撞了二奶奶,二爷无非就是斥责几句,她都想好了如何应对和叫二爷消气了。可是,当“给你二百两银子,送你回你老子娘那边去另行嫁人”的话语从二爷那两片形状优美的薄唇中吐出的时候,安儿惊得一歪身,坐在了地上,随即往前爬了两步,抱住贾琏的小腿,大哭起来:“二爷,您不能对安儿这般狠心,一点不顾忌往日的情分!安儿是说错话了,却实实在在是无心的,不是故意咒二奶奶的!二奶奶是安儿从小伺候的姑娘,安儿只有希望姑娘长命百岁地,岂能青口白牙咒她呢!请二爷宽恕。”
安儿不狡辩还好,这一狡辩,只能叫贾琏越发嫌恶,心想,是了,她是凤儿的陪嫁丫鬟过来的,本该掏心置腹地护着主子,这般行径,完全是背主了。
贾琏皱着眉,扯出被安儿抱住的腿脚,起身说:“太没个规矩了,亏你还是伺候了主子快要十年的老人儿!爷这里开恩放你出去,还给你银子,你还这般不知好歹。哼,一个丫鬟爬上来的,正经连个妾都不算,别说给你银子叫你走路,这也是爷素日宽厚,搁在别家,不喜欢的丫鬟,随便拿去发卖到窑子里去,或是打杀了也是无碍的,你可自己掂量一下吧。”
因为安儿是王府的家生子,为着体面,贾琏打算叫她歇一晚上,明天一早找个妥当会说话的心腹奴才给直接送回王府去,交予岳母令其老子娘领走,也就十分妥当了。想来一个丫鬟而已,给二百两银子还许她家另外许配人家,简直就是天上掉金元宝的好事。
一时安儿浑浑噩噩回了自己的房间,流着泪收拾自己的包裹细软,一会儿她停下颤抖个不停的手,目光中恨意乍现:凭什么!二百两银子就想打发她走人?再说了,那二百两银子也落不到她手里,家里还有狠心的爹娘和狼一般的兄弟,到时候一准儿瓜分完了,将她往边上一扔,死活不管!
怎么办呢?安儿流着泪想了许多,求二奶奶?门都没有,没准儿就是她挑唆着二爷如此的!二爷最近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居然跟她好得巴心巴肝地!求二爷?人都见不着他了!再说,今儿把该说不该说的都说了,他都一点没心软,想要求他也是不中用的。还有谁呢?
安儿的脑子里忽然闪现出一个人的脸,同时伴随着一不做二不休的歹念:可以去求二太太,请她给我做主啊。话说二太太也是王府的姑太太嫁过来的,我娘以前还给二太太做过丫鬟呢,总有点老的情面在,再说,二太太之前也暗示过我,叫我留意着二奶奶的举动,有什么瞧着是把柄的事儿都可以给她说,还说有赏赐,当时我是不敢,现在,既然要求着二太太做主,不敢也得敢了,不然白眉赤眼地,谁会平白帮忙啊?
当下安儿主意定了,不顾夜深去找二太太,好容易才见着了,跪在地上哭求不止,二太太手里拈着一串佛珠,不为所动地听着安儿的苦苦哀求,最后只说了一句话:“安儿,你是我们王府出来的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