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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世兰横手劈向对方,气势汹汹,却在临阵时转为柔和,轻巧的夺取了那只酒壺。慕容世兰双眸明媚异常,朝那人瞅了眼,手抬壺倒,酒皆入喉。她摇了摇空壺,才把酒壺拋还给对方。
那人伸手接过,白牙亮闪闪的,「你,俊功夫!」
慕容世兰笑了声,「那是当然,你也不赖。」
说罢后,慕容世兰轻巧的跳跃在一颗颗河石上,很快的回到了岸上。
脚正溼著,她张口便要喊颂芝,唤声临到口时想起颂芝跟在妹妹那边,没法为她拿帕擦脚,不禁皱了皱眉。她怀中的帕子乃母亲精心绣就,乃一幅月下荷叶图,她可舍不得用。
那男子也回到了岸上。
慕容世兰甩了甩脚,又用手拍了拍脚上水珠,穿起鞋袜。
她这时才注意到一股若有似无的笛声,曲奏急促,却又在几个长音后转为柔和。
心念一转,她想道:此时宴还未到尾声,她何必返回自找麻烦?不如去看看这吹笛者谁。
念头一起,脚步便也跟著往乐声来处、竹林西面走去。一步踏出,她才又侧身看向那位男子,「今日多谢你的酒了。」
她的脸庞豔丽明媚,侧身回来的颈背弧度十分雅致,明眸熠熠生辉,眉宇飒爽。
艷丽与一种恣意张狂在她的身上完美结合,浑身说不出的吸引人。
有女一人,舒窈纠兮。
意态风流,劳心慅兮。
男子愣了愣,回过神才要开口,却见慕容世兰悠悠地远走了。他站在原地,看了看左手的酒壺,笑了笑,便也离开了。
慕容世兰寻著笛声往竹林西面走去,不一会儿后,她已能远远地看见吹笛人的身影,却没有再靠进。
此处地势略高,地上的枯竿蒿草也较多。慕容世兰的几丈远外,有石板桥,桥下水流稍微急促,引起一片淡淡的水汽矇眬。
笛声悠悠,好动听。
慕容世兰听到一人受困囹圄,历经千辛万苦摆脱枷锁,余生却再不复欢颜,一生抑郁。
他名览了山河大川,走过了峡谷蜿蜒,戈壁沙漠,身边也有知己好友几人,却始终寥落……
一种无奈与苦涩纠织交节的酸涩自心底慢慢溢出,一丝一丝地,浸满了慕容世兰整个胸腔,她想起了前世深宫苦等的日日夜夜,想起了被枕边人背叛的冷痛,想起了冷宫寂寥……
这股酸涩叫嚣著要从皮肤毛孔透出,激起慕容世兰手臂上的一个个鸡皮疙瘩,临到酸涩溃堤时,慕容世兰才心神一凜:「这人好生厉害的笛声!」
她沉了沉心绪,把思绪转向与兄长玩闹时的大笑,父亲无言的关怀,母亲的絮絮叨叨……母亲说:「兰儿啊,皇宫不比家里,你自小要强,可宫里那种地方,危机处处可在,皇上注定佳丽三千……你,千万別对皇上入了心啊!」
她那时满不在乎,回道:「娘,只有女儿欺负人的份,有爹和哥哥为女儿撑腰,有什么好忧心的?」
后来慕容府被抄,母亲在流放路途逝世……她身限囹圄,连家人最后一面也未见到。
慕容世兰掐了掐手指:「这笛声竟如此厉害!」
她低吟出一个音,接着哼起她那熟悉无比的军歌,「……朗朗乾坤,浩浩仓穹,将士热血……」
她没有唱出歌词,可曲调大气,她的声音又浑厚高亢,强势的扰了笛声的呜咽。
笛声突然拔高,哀鸣泣血。
慕容世兰应以将士之血泪磅礡。
彼来我往,笛曲和吟唱结束於一计嘹亮长音。
吹笛人缓缓转过身来:「慕容姑娘。」
慕容世兰上前施礼,地上落枝被她踩得嘎嘎做响:「清河王殿下。」多时不见这位殿下,如今一看倒是添了几许抑郁之色,倒是恰合他的笛声。
清河王面色淡然,心里却难掩惊讶,距离上次牡丹花会碰面已有两年,他也看清了此女非欲擒故纵,乃是真正的不愿入宫享受荣宠繁华。他看过争宠斗艷、脂粉心机,却从未看过如斯女子。她骨子里有种深深的骄傲,一种奇特的跋扈,清河王有种感觉,她正压抑著血液里喧嚣的狂妄,只因太过特意独行会为她带来灾祸,可一方面,她又高傲的不愿遮掩真性情,是以伪之中能让人看出她的几分真我。
……而她,也是如此吧,她并不在意荣宠繁华,独自在冷寒之夜於倚梅园祈福……
众人喧嚣飨宴时,她偷閒出来,在太液池戏水……
她於桐花台怅惘自怜后宫波折……
时疫兇险,她却无所畏惧,不顾侍卫严守,去探望患病中的姊妹…。。
「我一时唐突,扰了殿下雅兴,失礼了。」
「是我得闻慕容姑娘高歌,荣幸之至。」
「殿下笛艺精妙,慕容才疏学浅,不敢当殿下之言。」眼前的清河王,在前世时与甄衍暗领皇命,铲除汝南王和慕容家兵权,打得慕容氏措手不及……慕容世兰让自己的语气不那么生硬,「长乐坊新戏《下凡》颇有新趣,段大家所创之曲姑苏游韵味深长,一曲笛音美景尽现眼前: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江南烟雨……」说到一半,慕容世兰顿了顿才道:「过哀至殇……」好了,慕容世兰干脆不说了,她不是宽慰人的料。
玄清知其美意,接口道:「段大家演绎的旦角传神入微,曾看他演《莺莺传》,演之细腻刻骨,唱功了得……冯家对这次的牡丹花会尽了很些心思。此次宫中的牡丹宴便邀了段大家。」
段大家生得风流,长眉入鬓,凤眼狭长,岁月在他身上沉淀,余下宁静和惑人风韵。不过段大家如何并不是慕容世兰的谈话重点。慕容世兰笑回:「冯家得今上赏识,无法不尽心。」
「你倒直言。」玄清稍稍顿了道:「时疫之事,慕容府有大功,本王还道今年的牡丹花会慕容府会参与一脚。」
慕容世兰笑嘻嘻答道:「殿下与我所测有些差,我本以为甄府会办这宴儿呢。」
玄清挑了挑眉。
「莞贵嫔如今深得眷宠,我有这番猜测也无可后非。」
作者有话要说:
☆、甄嬛传华妃XI…又见牡丹宴(下)
牡丹花节,宫中自然也少不了庆祝。
宫宴里谈笑欢声充盈於耳,有这个主子评这牡丹花瓣颜色见浅由深,当为牡丹之冠;有主子巧笑倩兮,凑近牡丹闻那花之芳香;有主子兴致一来,吟起牡丹颂……
太后朱成壁的心腹宫女孙竹息向一旁伺候的小宫女使了个眼色,上前扶侍太后离宴,皇上玄凌欲挽留,太后也只是摆了摆手道:「人老了,受不住这热闹了,皇上尽兴,莫让哀家给扫了兴致。」
太后并未直接去往她的壽康宫,她让一行下人慢下脚下速度,缓缓观赏这多年如一的宫道,和那看得早腻味了的宫中景致。
她转著手中佛珠,一颗又一颗。
她不再年轻,属于她的时代已经过去。许是越老越会多思,她近来频频想起先皇过世后的几年上巳节和那离上巳节只隔几十天的牡丹花节。
视线的远处,有一僻静之处,她有二年多一些的岁月在那儿与人相谈欢语,那时她的眼角没有细纹,也还未对这宫里的景致腻味。
太后靠著轿,闭上了眼,上巳节和牡丹花节是年轻人的节目,於她只是徒增疲累罢了。
宴中的莞贵嫔同样也感到疲惫,她轻轻抚著肚子,面上保持著微微的笑容,看着眼前的热闹。
她干元十二年八月二十进宫,今日干元十四年三月二十一,一年半的时间,她便位及贵嫔,这样的升迁速度太快了,快得让她心有不安。
她很难不察觉到皇上这是在扶起新势力,可新势力扶起越快,便越怕跌的更快。
她的视线同眉庄对上,两人的眼神皆带了股无奈,甄嬛心知眉庄定是同她一样,对这表面的欢声笑语,暗地里波涛汹湧的宴会不耐烦。眉庄在一月前复位容华,可对皇上仍有心结难解,这样的热闹只怕更会让她想起幽禁於存菊堂的清冷日子吧。却不知那陷害眉庄假孕的太医背后指使人为何?眉庄得时疫之事是人为设计还是巧合?
唉……亏得那时有清河王,她往存菊棠私会眉庄之事才得以隐瞒。清河王……甄嬛在心中咀嚼这四字……清河王,他,怎么会藏有自己的小像?
好一会儿后,她才把思绪转向与时疫非常有关的慕容世兰。
有传言说,慕容世兰心系兵部前同僚郑羲。
甄嬛有些不相信,即便她与慕容世兰只有几面之缘,她也能看出慕容世兰高傲非常,她不明白,郑羲一届寒门从七品右给事中,喔不,去年的官员评等出来后,他已升为从六品上兵部员外郎了,是怎么让慕容世兰倾心的?
她也难相信皇上当初会让慕容世兰进兵部,也难相信慕容世兰能那么干脆的说不干就不干,也难相信慕容氏没有在时疫背后策划什么……一等安平伯慕容迥那么大的举动怎么可能只为慕容世兰的儿女情长?慕容氏救治时疫展现的调动力、资金筹集力、执行力就真得不让玄凌疑心?
甄嬛想到前些日子皇上调派哥哥甄珩到前线驻防,那儿乃并、冀、青州一带,党谒人和海寇猖獗,虽近年收敛许多,可蛮人兇狠,她实在无法不去担忧哥哥的安危。她也忧心,驻扎在冀州的慕容氏会有坏心给哥哥使绊子。
嫂子和哥哥年初才新婚,新婚就別离,也是难为嫂子了。
嫂子薛茜桃是位宽厚有情、润物细无声般的女子,哥哥的妻子正该是这样子,一位懂得宽容、有智慧的好女子。
她的眼角余光瞥向安陵容,陵容一身淡粉色如意云纹的衣裳衬得肤色更加白皙,她不用再端详便也知道,陵容密密的眼睫后头,妙目如小鹿般温柔。
安陵容轻轻的抬起眼帘,甄嬛的脸庞也偏了些角度,对陵容笑了一笑。
安陵容收到笑容,晶莹的双目跟著嘴角微微上扬,也回以甄姐姐一笑。
甄嬛想,或许四月自己生辰之时,可以请嫂子入宫一趟,叙姑嫂情。
敬妃冯若昭轻轻啜了口茶,新晋二品妃位的她不骄不躁,仍如一往般端庄温婉。她的面庞带着淡淡的笑意,那是在看牡丹节热闹的笑意,毕竟左右都要带着笑,她何不带几分自己的真正笑意?你看,那叫紫晃的品种像不像小时她不小心打翻得盆栽?唉,那时可是好生被娘说了一通。
另一旁的端妃齐月宾坐得端正,一双眉眼沉静,安静的赏著前方节目,是不是真得在欣赏那就另说了。
玄凌面带笑容问道:「月宾可是食欲不振?朕看你未怎么动箸。」
齐月宾转过头,带着笑意答道:「臣妾瞧这花景热闹瞧花了眼,皇上一说,倒真觉得腹中擂鼓做鸣了。」
一些女人很给面子的笑了笑,前几月因有孕而晋升五品良娣的杜佩筠道:「皇上真疼姐姐,臣妾看了都羨慕呢。」
齐月宾笑了笑回道:「杜良娣可是也瞧这花景瞧花了眼?可千万別饿著腹中孩儿,我这便向皇上讨个好,为你讨几分孕妇膳食如何?」
有那么一瞬,杜佩筠的笑容有些扭曲,可她倒底隐藏住了心中不满,娇娇地谢道:「妹妹就多谢姐姐了。」说罢看向玄凌,唤道:「皇上……」这两字的尾音犹如莺啼,啼的让好许后宫丽人在心中大骂「□□!」
齐月宾在心中默数着数,如不出她索料,皇后要开口了。
果真,才数到四,皇后便开口了。
左右说得不过是些小事破事,齐月宾分开神,继续回叙方才的思路:要怎样才能顺畅的拉玄凌下台?
兜兜转转,你言我语,话头又转到端妃齐月宾。
「皇上对端妃姐姐真好,欢宜香也只有姐姐可以享用。」
齐月宾眼神一利,垂下眼帘。
台上段大家一甩水袖,唱到:「何处归?芳踪渺,春风不早,艷火中引,异香来……」
甄嬛转移话题,笑道:「臣妾听说,所有的花皆可入香,牡丹也在其一,却不知这牡丹被制了香后是不是味道有什么不同呢。」
齐月宾恢复了眼中的温润:「其实什么香都好,皆是皇上的一片心意。臣妾在此敬皇上。」她站起身,朝皇上施礼,饮下杯中酒。又使了眼色让宫女斟酒,敬了皇后一杯,谢她辛劳主掌宫中事物并举伴如此盛大的牡丹宴。
一场宴下来,实在是累人的紧。
夜半时分,齐月宾伺候完皇上躺在床的一侧準备入睡,可良久却未睡着。她干脆睁开眼侧起身子,看着身旁的夫君。她面无表情,盯了玄凌好一会儿后才又躺下。
怀着身孕的杜佩筠听闻皇上留在端妃那儿,气得柳眉倒竖,「哼,有什么神气的?不过是仗著开国元勋狲女、虎贲将军之女的身分获得宠爱,贱人还以为自己很厉害……等我生下皇子……等我生下皇子……」
伺候杜良娣的宫女心想:原来您还知道人家端妃的身分?知道还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