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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她确诊自己有了怀远驹的孩子以后,她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便是打掉这个孩子!因为她不爱孩子的爹,也不想这个孩子成为她的羁绊,她觉得自己没有任何理由留下这个孩子。
可是在这夜阑人静的时分,当月光温柔地照下来的时候,她想起了自己的妈妈。当年她的爸爸弃家而去的时候,她才五岁。她的妈妈拖着残疾之躯,历尽多少艰难,咽下多少辛酸的泪水,才将她从一个拖着鼻涕梳着朝天辫的不懂事的小丫头培养成一个大学生。当她慢慢长大,开始懂得自己的爸爸是多么不负责任多么软弱的一个人时,她为自己身上流淌着他的血液而羞耻,更害怕妈妈将对爸爸的怨恨转嫁到自己身上。
可是她的妈妈看出来了,将她抱在怀里,温柔地说道:“你是妈妈的孩子!妈妈永远都爱你……”
你是妈妈的孩子…乐以珍将手抚上自己的腹部,脑海中回响着妈妈的这句话,这些日子以来头一次感觉到,在她腹中成长的这个小生命是她的孩子…
第二十七章 推波助澜
乐以珍手边的药逐渐凉却下去,可她却始终没有鼓起勇气将那碗药喝下去。她的心中天人交战,两个声音吵得不可开交。留下这个孩子,她的心将不再自由,从此后她将受到牵绊,如果打掉这个孩子,她身上正在逐渐苏醒的母性力量却不容许她这样做,她想象着一碗药喝下去后,一个生命将从她体内流失,她的心就会尖锐地疼痛。
两相僵持之下,那碗药端起又放下,不觉已经凉透了。
她正感受着一颗心被两下撕扯,痛裂开去的时候,有一个声音在她身后响起:“珍儿。”
寂静的夜里,一个突然发出的声音,虽然是轻轻的,还是吓了乐以珍一跳。她回头遁声望去,看见月光之下,冬儿散着发披着一件外衣,形同鬼魅一般地立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
“你做什么大半夜冒出来吓人?”乐以珍强掩饰下自己的慌乱,轻声地斥道。
“你这才叫吓人呢!深更半夜不睡觉,坐在这里发呆…”冬儿拢了一下肩头的衣服,一边说一边走了过来,“我睡觉前喝多了茶水,起夜解手,一出门就看到你在这里傻坐着。”
冬儿轻描淡写地边说边在乐以珍旁边坐了下来,却没有告诉乐以珍她已经站在刚才那个位置好久了。她低头看了一眼那碗凉掉的药,开口问道:“你说你火气大,熬了药又不喝,你这样心不在焉的,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呀?”
乐以珍动手去端那碗药,随口回道:“想起我娘了,心中难过,就忘了喝药的事了。我也不坐了,喝了药就睡觉去了,明儿还要早起呢。”
说完,她深吸一口气,将那碗药送至嘴边。还没等她的唇沾上那药液,冬儿突然起身,劈手将那只碗夺了下来。因为她用力过猛,那散发着浓重气味的药从碗边溅了出来,滴洒到乐以珍的胸前。
乐以珍正是心中纠结不清的时候,被冬儿这样一闹,就有些恼了,瞪着她没好气地说道:“你不解手去,在我面前发什么疯?我熬了一个时辰的药,让你给弄洒了半碗去,我还怎么喝?”
冬儿也没客气,将手中的碗放回石几之上,直指着乐以珍说道:“我倒要问问你了,你这药是什么味道?你到底生的是什么毛病?也不见你请大夫来瞧,自己熬了药就喝,你什么时候成了女郎中了?”
乐以珍看着石几上那只剩半碗地药。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才凑齐这方子。就这么白费心思了。心内忧结加上懊恼沮丧。眼泪竟流了下来。
冬儿见她这样。越发地肯定了自己地想法。便轻轻地坐回乐以珍身边。扶着她地肩膀哄劝道:“珍儿。你年纪还轻。又没个亲人在身边。遇事千万不可鲁莽草率。我们相处这么久了。亲姊妹也不过如此。有什么事情不能跟我说地?就算我拿不了大主意。多个人商量。总好过你自己钻牛角尖。你说是吗?”
乐以珍地一颗心本来就摇摆不定。被冬儿这般软语轻声地一说。一下子就对她生出无限依赖来。她拉着冬儿地手张口欲言。眼泪却先流了下来。
冬儿轻叹一口气:“唉…不用你说。我也能猜出七八分来了。我们日日相处。我当你亲妹妹一般。你有事岂能瞒过我地眼睛?照我观察…你也有两个月没来月事了吧?”
乐以珍被说中了痛处。伏在冬儿地肩头“嘤嘤”哭出声来。冬儿抚着她地头发。盯着那碗说道:“你这可以犯了大糊涂了。也没有大夫在身边。自己就做这种凶险之事。丢了性命可怎么了得?就算你命大。打胎也是一件入地狱地罪孽呀!孩子总归是娘身上地肉。不管爹是谁。孩子是你自己地。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了呢?”
冬儿这番话一出口。本来在乐以珍心里势均力敌地两股挣扎地力量。一下子偏向了一边。她将手捂到自己地肚子上。一边抽泣一边说道:“我也舍不得孩子。可是我现在这种处境。怎么能生下他来呢?我该怎么办呢?”
冬儿抱住她的肩膀,很坚决地说道:“如果你担心老太太那边过不去,明儿你先找太太说。要是你不好意思开口,我去替你说。这孩子也是怀家的骨肉,相信老太太和太太一定会上心。”
说完,她抬手端起那只药碗向外一倾,半碗药“哗”地泼到地上,乐以珍打掉孩子的念头就随着那药一起被泼洒了出去,想收也收不回来了。
冬儿将乐以珍扶回屋里,照料她躺下后,也没回自己的住处,就挤到乐以珍的旁边,两个人头靠着头,将此事商议一番,便都睡下了。
一夜恶梦,乐以珍也没有睡好,第二天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醒来,发现冬儿已经不在屋里了。她起床穿了衣服,喊打杂的小丫头送来热水,正浸湿了巾子准备擦脸,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有人出声喊了一嗓子:“珍儿在吗?太太和孙姨娘来了!”
乐以珍吃了一惊,赶紧将巾子放回盆中,开门迎了出去。只见沈夫人被她的大丫头溪儿搀扶着,身侧陪着孙姨娘,已经到她这间小屋的窗户底下了。
“太太,姨娘…早!”乐以珍心中有预感,一边揣摩着沈夫人的脸色,一边问了一声早安。
沈夫人快走几步过来,拉了她的手说道:“脸色这么差?可是这几天没睡好?你这丫头可真是只闷葫芦!恁大的事也能憋在心里,快进屋去,我倒要好好地问你的罪呢!”
乐以珍听沈夫人这样说,心知冬儿已经将事情禀到她那里去了,又见她口中说着问罪,却是满面慈悲之色,便放下心来。
进了屋里,乐以珍给沈夫人和孙姨娘让了座,又忙着去端茶倒水,却被溪儿笑着抢过茶壶来,替她给两位主子倒了茶。
乐以珍自己赶紧擦了几把脸,将头发拢了起来,然后有些局促地站在了沈夫人身边。沈夫人看了溪儿一眼,溪儿心领神会地搬过一张罗汉凳,拉着乐以珍坐下去。
沈夫人端详着她那张素净的面孔,半晌才诵一声佛:“阿弥陀佛!多要强的孩子!唉…人再强,终究也强不过命去。冬儿今儿一大早就跪在我面前,求我给你一条活路。其实你能给怀家添香火,应该算是一件功劳,哪里能没有活路呢?只是我平素品你的性子,也是个心洁气高的人,我倒是怕你过不去这个坎儿呢。”
一旁的孙姨娘帮腔道:“女人这一生,说起来无非是相夫教子,就算你将来能出了这府里的大门儿,还不定遇上什么人呢。倒是在这府里,有老太太和太太疼你,断不会让你吃亏受罪,等你生下个一儿半女的,老有所靠,也算是有福气的人了。”
乐以珍自然听不进去孙姨娘那套理论,不过她经过昨晚仔细思量后,再被冬儿那么一劝,心中已经下定决心,无论多么艰难,她都要留下肚子里的孩子。她是一个坚决果断的人,一旦做了决定,就不会再犹疑不定。
于是她站起身来,跪到了沈夫人的腿前,平静地说道:“无论事情因何而起,孩子是无辜的,太太肯留下这个孩子,珍儿感激不尽!其他的事情,但凭太太做主,珍儿一切听从安排。”
沈夫人见她决定了,便点点头说道:“你跟我去见老太太吧。”
沈夫人起身,溪儿赶紧上前扶起乐以珍,随在她的身后,一行四人往上房老太太屋里走去。进了屋,老太太刚刚用过早饭,正在漱口呢,见乐以珍跟在沈夫人和孙姨娘身后走了进来,有些奇怪地看过来:“冬儿说你今儿早起头疼,我还说请李郎中过去给你看看呢,怎么就跟你们太太走到一处去了?”
沈夫人听老太太这样问,赶紧拦过话来接道:“老太太,儿媳有一事正要跟您老商量,是关于珍丫头的。”
老太太虽然人老了,脑筋可好使着呢,一听沈夫人说这话,眉毛一挑:“哦?什么事?你不会是想跟我要人吧?”
沈夫人趋近前去,在老太太的旁边坐下来,笑着说道:“说起来也是好事,我们长房又要添丁了!珍丫头已经有喜了,老太太又要抱孙子了…”
沈夫人尽量用一种欢喜的语气将事情讲出来,可老太太听了还是沉下脸去。乐以珍见她脸色不好,赶紧上前几步跪下,口中说道:“是珍儿的罪孽,惹老太太不高兴了,但凭老太太责罚。”
老太太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就长叹一声,眼泪流了下来:“罚什么罚?又不是你的过错,我又岂是那是非不分的人?我只叹我这一把老骨头,果然是个孤介的命运,身边竟留不住一个可心得用的人,一个一个全被那孽障抢了去…唉…”
乐以珍听老太太这样说,也有些动情,扑到老太太的膝上哭道:“珍儿不求别的,只求老太太容我生下这个孩子。珍儿会一如既往地在老太太身边伺候,只到老太太不要我为止。”
老太太抱住她的肩,一时心酸不已,竟放出悲声来,勾起了乐以珍的伤心事,两人顿时哭作一团。
众人一见这情形,赶紧上前来劝。孙姨娘扶起乐以珍,让她坐到老太太的身边。沈夫人一边给老太太拭着眼泪,一边软语宽解。好一阵子,才算劝住了这一老一小两个人。
第二十八章 坚守底线
有老太太和沈夫人发话,乐以珍腹中孩儿就算在怀家得到了认可。事情已经公开,府里人很快就知道了乐以珍有喜的消息,大家都猜测着乐以珍那样得老太太的宠,一定会被风风光光地迎进群芳院。在孙姨娘的授意下,群芳院的第九间小院已经开始热热闹闹地拾掇开了。
那些往日里与她略有交情的人,纷纷上门道贺。乐以珍却让人将西厢的院门一关,遣院子里打杂的小丫头守在门口,谁来了都说自己身体不适,不方便见人。这倒不是她一朝得势变了嘴脸,实在是因为她自己并不以为喜,反而在心中生出百般滋味,忧苦酸涩。
虽然府里人都认为一个婢子能够攀上主人家,升格成为半个主子,尤其能给主子生下个一男半女,是一件让人眼红的事情。可是乐以珍却觉得这件事很荒谬。自己一个有着现代女权意识的知识女性,怀了强暴自己的那个男人的孩子也罢了,如今还要丢弃尊严给这个男人做妾。她只要一想到自己以后就会成为群芳院那些争宠邀欢的姨娘们的一位,她心里就会暗自后悔当时为什么不果断地喝下那碗药。
可是后悔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她已经被推到了眼下的这种境地,没有回头路可走了。老太太当晚就将她怀孕的消息告诉了怀远驹,象征性地询问了一下他的意见。不出所料,怀远驹似乎很开心,笑嘻嘻地跟老太太说:“娘做主就好。”
每当怀远驹说这句话,老太太脸色就会发青。不过这件事也由不得老太太了,事已至此,留下怀家的骨血是目前最重要的。
怀远驹的态度在乐以珍的预料之中,她几乎天天守在老太太的身边,这对母子的奇特关系她非常清楚,那怀远驹对于能惹老太太生气的事情,向来是乐此不疲的,她是老太太面前的红人儿,能够把她从老太太身边抢走,怀远驹是不会放弃这种机会的。
孩子已经在她的肚子里慢慢成长,这是她改变不了的一个现实,要想孩子将来在一个正常的环境中长大,她入住群芳院也是避免不了要走的一步。她再次劝解自己,孩子是自己的,生下孩子没有错,为孩子有所牺牲也没有错,这些她都忍了!
但是有一件事她却并不想忍受,那就是身为怀远驹的妾室该尽的同寝的义务!她可以不恨腹中孩儿,甚至对他将来会是怎么样的一个宝宝生出几分期待。可是她却不能不恨让她怀孕的那个男人!她永远也忘了那一晚的屈唇,那是她心头一道还未愈合的创伤。
群芳院是怀远驹的地盘儿,在那里老太太和沈夫人总会有照拂不到的地方,自己的弱势地位是不言而喻的。
乐以珍思来想去,觉得自己与其将来在这件事上处于被动的地位,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