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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烟花三月下江南,最是当季的时候。
白居易也写过春来江水绿如蓝的诗句。那时节,正是草长莺飞,日出江花红似火,该是文人骚客笔下风致无双的江南。
十里湖光载酒游,青帘低映白苹洲。
何等雅致?
可惜我来的时候已经是深秋,转眼就到冬季了,虽然南方不比北方下雪结冰,但秋雨绵绵,秋风瑟瑟,尤其是夜色刚刚降临,风里带着湖水的寒意袭来,也着实冻人的很。
湖边游人寥寥无几,湖面上只有一只画舫,样式普通,点了灯,光芒荧然。
此时却下起了小雨。
我没料到会忽然有雨,被雨水一淋,顿时颇为狼狈,之前摇着纸扇漫步的浪漫劲儿彻底被雨打风吹去。
抬头看看黑压压的天空,扭头看看冷清清的四周,不禁感慨。
如此风景,西风听彻,沙岸双袖,冷香半缕江南雨。
若是换了轩辕流光,便是两个字——风流。
再是换了叶朝之,也是两个字——风雅。
可惜来的人不是轩辕流光也不是叶朝之,是我这个附庸风雅装风流的红衣小侯爷,不过还是可以说是两个字——疯子!
“啊欠!”我毫无意外的打了个喷嚏。
虽然这雨并不大,也只是略微打湿了外衣而已,不过冷飕飕的,滋味儿也好不到哪里去。
转身打算回沈园。这样的天气,还在这湖边呆着纯属自找罪受,刚迈出步子,身后传来一个小童的唤声,“公子请留步。”
我回头。
那画舫已经来到岸边,一个童子站在船头,“我家公子说,雨下大了,若是不嫌弃,请上船喝杯清茶,避避雨。”
我甚感意外。回头看了看赵一,抬头见雨确实越来越大了,便笑道,“如此,就打扰了。”
上得船来,船舱并不大,各色物件也不见得华贵,但是干净整洁。桌上已经摆了几样精致的点心,一壶茶。
我坐了下来,赵一寸步不离的守在身后。
片刻之后,只听见一个清亮的声音传来,“公子久候了。”
循声看去,屏风后面出来一个年轻男子,看上去和我差不多岁数,眉清目秀,颇有神采,可隐隐一股惆怅之意,显得整个人有种忧郁的味道。
不过……为什么我觉得这张脸看起来有点眼熟?
那年轻男子坐了下来,微笑道,“冒昧请公子上船,还望见谅。”
对方彬彬有礼,我也挂上一脸笑容,“我还要多谢公子呢,让我上船避雨。”
他闻言淡淡一笑,“我姓冉,名无景,无字。请问公子尊姓大名?”
“谢红衣,也无字。”我回道。
此人给我的感觉甚是温和,说话斯文,倒是有些好感,自然说话也客气起来。
冉无景伸手替我斟满一杯热茶,道,“先前见谢公子淋了雨,不如喝点热茶,驱走寒气。”
我正求之不得,道一声谢就一饮而尽。
冉无景见了也只是微笑,却取出一根紫竹笛子来,抵在唇边,悠悠的笛声缓缓传出。
我一愣。
这……不正是到韶南前夜,我听到的那笛声么?
原来他就是那夜与我琴声相和的人?
当时听他笛音,只觉凄清,饱含挥之不散的惆怅郁结,如今再听,又多了一股不得已的无奈感觉……
一曲完毕,我开口问道,“冉公子,可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冉无景放下紫笛,轻叹一声,“谢公子好耳力,在下确实心怀有事。”
说完又是叹一声。
我抓抓头,犹豫着道,“若问,就冒失了,所以我也只能劝公子一句,凡事看开些,这世上没有迈不过去的坎儿,人生在世不过匆匆数十年,光是睡觉就占去一大半的时间,还能有多少日子能拿来不开心呢?”
老实说,我从来不是当知心姐姐的料,不怎么懂得安慰人,所以这几句颠三倒四的话有没有起到作用确实不知道,至于冉无景是不是为了礼貌而冲我微笑也不清楚,只不过看他温文尔雅的,没有轩辕流光那样无赖,也没有叶朝之那样玩阴的,倒是满单纯的一个人,有点不忍心看他愁眉不展而已。
所以我清清嗓子,正打算搜肠刮肚来个善解人意的知心姐姐……不对,知心哥哥,身后赵一忽然动了,俯下身在我耳边低声道,“少爷,有不速之客。”
“谁?”我皱眉。
虽然我觉得江面上安安静静的,除了我和冉无景就没人说话的声音了,但赵一武功甚高,耳听八方,他说有人来了,自然不会有假。而且,随身的断水剑并没有脱鞘鸣警,那么说……来的人,并非怀有敌意?
“不知来者目的,少爷,小心。”赵一小声说完,又退到我身后。
虽然我没有回头看他,但也能猜到,此刻赵一定是全神贯注的防备,不敢丝毫松懈。
冉无景见我和赵一窃窃私语,不知说的什么,不禁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吗?”
“没事。”我笑道,“只是有人过来了,也是无妨的。”
冉无景轻轻叹口气,眼睛低了下去,手指轻轻抚着那根紫竹笛,也不说话,就那样坐着。
我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遇到了个惨绿少年,没事就悲秋伤春,然后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别说,越看越像!
就在此时,赵一忽然厉声喝问,“什么人?报上名来!”
不速之客已经到了么?
我回头看向船舱门口。
黑沉沉的,看不出什么,只隐约见到一些人影晃动,传来两船船舷相击的声音。
“不知侯爷也在,张忠失礼了。”说话间,来人已经跨进船舱来,弯腰行礼。
是镇南王府的总管张忠?他怎么在这里?
“张忠冒失,不知有没有搅了小侯爷的雅兴?”张忠四十来岁的模样,样子长得普通,看上去精明的很。据说老王爷痴呆以后,景无染景无月两兄妹又不懂怎么打理王府事务,所以现在镇南王府实际上都是张忠在一手管理也不为过。
既然来的是镇南王府的人……想必也不会是什么敌人了,不过赵一还是全神戒备,以防有人对我不利。
张忠又对我行了个礼,然后转身,对着冉无景,恭敬的开口,“世子,请回王府吧,王爷和郡主都很想您。”
世子?
冉无景是镇南王府的世子?
冉无景……景无染……这么明显的化名,我怎么就没听出来?难怪说看见他有点眼熟呢,和景无月长得很像啊!
我瞪着冉无景……不对,是景无染有点吃惊,却见他脸色显得有点苍白,喃喃开口,“还是让你们找到了……”
张忠闻言弯腰鞠躬,“世子忽然离家,王爷和郡主都担心的很,请世子不要再任性,回府才是。”
他说完,也不等景无染说话,就径直下了命令,“把船调头,回王府。”
也许是错觉,我竟然觉得景无染的身子微微摇晃了一下,似乎想要逃走,但四周都是张忠带来的王府侍卫,他又能逃到哪里去呢?也只能苍白了一张脸,坐在桌边默不吭声。
见他这个样子,我忽然觉得有点可怜,刚想开口,景无染倒先说话了。
“红衣,我之前瞒着你,你没生气吧?”
“呃……没有……”我干笑。
他也淡淡的笑了笑,“这么多年没见,你看起来还不错。”
我心道,你说的不错是指原来的谢红衣还是现在的我?不过也没敢说出来,只好马虎眼糊弄过去,“你看起来变了很多,难怪我都没认出来。”
苍天可鉴!我是认不出来嘛,所以也不算撒谎是不是?
“你却没怎么变,还是一样喜欢穿红衣。”景无染轻轻叹口气,“那夜弹琴的人,是你吗?”
我点点头,“果然是你?”
“我听说你也来了江南,便想见见你。”景无染继续道,“无月也一直等着你。”
…………其实,我巴不得景无月别等我……这是情真意切掏心窝子的大实话!
“咳咳……她……难道就不知道我……是个纨绔子弟吗?”
“她并不介意,倒是你似乎没把她怎么放在心上,按理,我这个做哥哥的也该给妹妹打抱不平才是。”景无染开玩笑道。
“哈哈哈……”我还能说什么呢?只好摸着头打哈哈,转念一想又忍不住八卦,“我说去王府怎么见不到你呢,怎么离家了?”
听见我问,景无染脸上的笑容一僵,沉默下来,半晌,才悠悠的,似是而非的低吟一句,“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者,谓我何求……”
说完,便点头不语,只用手指轻轻抚着那根紫竹笛。
此情此景我也想不到话好说,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
老爷子痴呆糊涂,小郡主有眼无珠,眼前这个看似正常点的世子也是个忧伤大过明媚的惨绿少年……
没想到除了谢家皇室,还有这样一家子集体秀逗让人无语凝噎的极品……
正文 第二十三章
更新时间:2008…8…6 3:08:24 本章字数:3608
当晚,我便住在镇南王府。
张忠早就遣人去沈园送信,结果随之一起跟过来的是紫菀那个丫头,说是担心侯爷不习惯,故此过来伺候,说白了还不是怕被镇南王府的撞破天机?
乍换了个环境是不太习惯,天色刚亮,我就睁大了双眼躺在床上发呆,睡意全无。
身旁紫菀伏在床沿轻声打鼾,倒是睡的满香。
这女人,虽然言不实话不尽,但总归忠心,即使知道了如今的谢红衣早已不是原来的小主人,依旧故我,一直把我当红衣小侯爷,半点不曾变过。
该说她是忠心好呢?还是痴心?
我小心的起身,将毛毯披在她身上,轻手轻脚的自己穿好衣物,然后推开房门。
清晨的空气夹杂着冷香苑的花香顿时卷了进来,沁人心脾。
刚迈腿走了几步,就迎面看见景无染正在万紫千红百花烂漫中冲着我笑。
“红衣,你起来的好早。”
“睡不着,自然就醒了。”我揉揉眼睛,丝毫不介意现在这副头未梳脸未洗的邋遢模样。
景无染拿着只小小的银壶,正在给花浇水。
不知道是什么花,一色雨过天青色的均窑花盆,里头枝浓叶翠,枝头颤巍巍的顶着几个花骨朵儿,含苞未放的样子。
见我盯着这几盆花看,景无染缓缓开口,“这花名叫‘芳琼’,我离家这几日,竟然都快开花了,却不知能娇艳几日,留香几时……”
……又……又开始明媚的忧伤了……这惨绿少年就不能阳光灿烂一点吗?
我大大的打了个哈欠,回道,“林花谢了春红,总是太匆匆的,花开花谢本就是天理,何必执着呢?”
“你还是老样子,率性而为,无拘无束,真好。”景无染眼睛斜斜看来,那眼神闪烁的我小心肝不由自主咯噔了一下。
难道谢红衣和这个景无染也有什么搅不清楚的事情不成?可看他眼神清澈,说话也不似作伪,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
那边,景无染还在继续悠悠的道,“其实我真的很羡慕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从不理会世人眼光也从不计较闲言碎语,活得自由自在。人生在世,便该如此。”
我继续打哈欠,“你也可以啊~”
反正是镇南王世子,皇室贵胄,不用担心生活的问题,也不用担心前途的问题,含着金汤匙出生,多少人做梦都想这样呢,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我只恨我为什么生在王家……”景无染把银水壶放下,幽怨的长叹一声,“长恨此身非我有,不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也不能说自己想说的话。甚至……”
他顿了顿,眼中居然有点水光盈盈,“甚至连自己喜欢的人也不能选择……空有权势又有什么样?就算是镇南王世子又有什么用……”
这腔调听着怎么那么耳熟啊……我抓抓头,越来越觉得知心姐姐果然不是人人都能当的,至少眼前这位悲春伤秋的惨绿少年就有让我无语问苍天的感觉。
估摸着这个时候紫菀也该醒了,我挥挥手,打算不再纠缠下去。
“无奈被些名利缚,无奈被它情耽搁。”我道,“其实只要放宽心,何处不是天地?”
这倒是我的肺腑之言,自打上了谢红衣的壳子,连惊带吓的,早锻炼出来一副宠辱不惊,天塌下来当被盖的强悍心理素质,不然几百年前就被吓死了!
“无奈被些名利缚?无奈被些情耽搁?”景无染闻言,那张忧郁的脸倒带上了一点笑容,倒稍微褪去了点那种阴郁的味道,而显得比较像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
“红衣,还是你了解我。”他说的情真意切,“也不枉我们从小一起长大。”
……从小和你们一起长大的那个谢红衣,非此红衣啊……
这话我哪敢开口,哈哈一笑搪塞过去,刚转身,景无月沿着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