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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葛老应道。
眸色阴沉的洛天沁手中无意识地把玩着圆玉,屋中陷入安寂。一盏茶的工夫过去了,葛老正欲告退,却见首座上那人面色变得很是奇异——
“葛老,之前你提到……”她抬了一双带着微微讥诮之意的眼眸望去,“杨景安要来风卓贺我大婚?”
“……”像是想到了什么,葛老的神色也变了变。
“杨家景安啊……”叹这一口气时,洛天沁一双眸子定焦在窗外,脸上满是复杂之色。
正在室内陷入一片微妙的安静中时,窗外一闪,一道人影出现在屋内:“禀殿下,收到影三传信,进京的司耀使团在距京城十里地之处的淮安城,冲撞了返京的驸马,两队发生冲突,影三影四影五护主不力,驸马……被司耀使团的人刺伤。”
随着影卫的道来,室内陷入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不闻。直到一声阴戾的吩咐,如利刃划开天幕——
“葛老,备马!影卫三十人——全、部、随、行!”
厚软的狐裘被狠狠地抛开,边角落在一边的铜炉上,散发出一阵焦味的浓烟。洛天沁的脸色如同覆上了一层寒冰,目光阴冷,见者心栗。
一旁的葛老慌忙上前:“小公子莫要冲动,这可能是那大皇子——”
“洛、天、赐——他选了一把好刀!”女子的眸光冷冷地瞥向老者,生生将他逼退一步,“吩咐宫里,暗中围禁大皇子寝宫,午时一过若我没有传信回来,不计得失——闯进宫里,给我屠了洛天赐那畜生!”
葛老身形一怔,垂首应是。他的余光瞥向那披了黑色皮袍步伐铿锵的女子,不由苦笑喃喃:“大皇子这刀,太利,一个不慎就是伤人亡己呐……”
府外,经过的路人震惊地望着那座府邸前的盛况——三十一道漆黑的身影立在马侧,随着为首一声娇喝,所有人动作一致跨步上马,挥鞭而去,数骑绝尘。
喧嚣四起。
一众铁骑直抵城门,为首之人亮出一块玉牌,守城之人面色一变,当即下令,城门大开。
那黑袍中,一只玉手将刚巧垂落在手心的圆玉紧紧握住——
“杨景安…洛天赐…司耀国……若是凤封出了差错,我让你们族中上下血流成河!”
作者有话要说:
☆、疼不疼
洛天沁到了淮安城门外的时候,淮安城的城牧赵伟陆就已经哆嗦着胳膊腿在城墙边上候着了。
——想当初,他辛辛苦苦掏出了大半的家底,才在天子脚边儿上谋了这么一份差事,虽然不期望什么大富大贵,但最起码能在这不是太和平的年代保得一家老小平安。结果谁曾想,这位在风卓王朝都以草莽称道的司耀皇子,偏偏就挑了他小小的淮安城,干了一件惊天的大事儿。
虽说他不是个一心扑在官道上求上进的勤勉父母官,但风卓王朝中的文政走向,他还是有所耳闻的。林家一倒,大皇子一脉伤了元气,连朝中向来保持中立的老狐狸们,也已经表露出倾向于安乐公主的意愿。安乐公主在朝中的势头可以说是如日中天,不出意外便是老皇帝的接任者;而安乐公主对那位驸马爷,可是出了名地护着,宫里人都知道,这驸马爷就是安乐公主捧在手心里怕摔着的珍宝。
所谓龙有逆鳞,触之者死;如今过不几日便是安乐公主与驸马的大婚,偏偏在这关头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就算抛开安乐公主对驸马的荣宠不谈,这几乎就是在打皇室的脸!安乐公主肯放过他才算见鬼呢!
这般想着,赵伟陆对司耀皇子的怨艾就更大了——杨景安他可是带着使团拿着国书进的京城,又不是土匪下山;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伤了人家王朝里的准驸马,简直作的一手好死!还拖累着他一个小城牧——这事处理轻了惹怒了主子,处理重了,或许主子是一时欢喜,赶明儿司耀问罪,他可就悲剧了——这历朝历代,可少不了被主子们推出去的替罪羊啊。
正琢磨着要不要明天就引咎辞职,赵伟陆后边的侍从指着远处不知因何起的尘土,慌忙道:“大人大人,您快看看,是不是公主殿下来了?”
一听这话,赵伟陆双腿哆嗦地更厉害了,急忙抬了头眯着眼看向天际——
算得上宽敞的官道上,黑色皮甲的几十人,带着让人恍临战场般的杀伐气势,以为首之人一马当先的箭形队阵,一路威不可挡,直奔淮安城门。
那一双双凌厉的眼眸,带着近乎实质化的杀气,扑面而来。
已经傻在了原地的一众城牧府门之人,此刻目瞪口呆地注视着那些杀神愈来愈近,只觉得似乎鼻翼已经飘来了一股浓重的血腥之气。
嗅之者裂肝胆。
“公公公、公主殿下——小人人人赵赵赵赵——”
马匹似是乘风而过,经过众人时没有分毫停顿,直接穿行大开的城门;那近乎割面的风刃也要淡去。
最后一人经过这一堆人时,赵伟陆软作了一滩泥,胖脸煞白,一副供氧不足几欲昏厥的模样,在身后脸色同样苍白的家仆的搀扶下,才没有瘫倒地上去。
“还还还好……”胖手拍打着胸口,赵伟陆溺水被救似的拼命换着气,“这公主殿下是要见血了,快回去打点细软,跑——”
本就不算高的语调,却被此刻突然扬起的、以内力传开而回荡在整个淮安城上空的铿锵声音,决然打断——
“罪臣淮安城城牧赵伟陆——护主不力——意图逃窜——罪大恶极——凡活擒之者——奖黄金千两——助之逃窜者——一并问罪九族——!”
声盖全城,闻之者惊。
城门外,迎着身后家仆阴险的目光,再也没人搀扶的赵伟陆,翻着白眼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若以洛天沁声盖全城那一刻作为一炷香燃烧之始,那么第一撮香灰还没散到空中,铁蹄踢踏惊煞路人的场景,就已经被凤封敛进眼底。
“公子,公主殿下她已经到了,您的伤——”凤柳的声音失了温养多年的平和性子,带着急促的慌张。
那人不轻不重地应了一声。
即便是跟在凤封身边那么多年的凤柳,也没读懂那一瞬间凤封脸上掠过的神情;再看去时,白袍谪仙似的公子已是一副神态温润,微抬了眸子,冲着对面那气焰嚣张此刻却有些神色萎靡的男子轻笑:“景安皇子,你输了。”
那语调极尽云淡风轻,就像是随口问了一句“你吃了吗”那么简单。
“我——我才没……”对面那相容英俊的男子脸上一红又一白,似是不甘地将脸转向了一旁,嘴里也好像是嘟囔了几句。
凤封只是站在那儿微微笑着,不多言一句,水润了似的黑色眸子浅浅凝视。
旁边一直围观的群众们却早就一个个恨得牙根痒痒——此等蛮夷,论长相!论气度!论修养!和他们慈心圣手泽蒙风卓的驸马爷相比——……——呸!他也配?
随着马蹄声渐近,不知围观群众中谁吼了一句“公主殿下到了——”,众人即刻哄散至两边的商铺门口,让出了一条笔直的大道。
洛天沁带着身后一众黑衣影卫,于是得以一路畅通无阻地奔到了凤封面前。
一声娇喝,为首一匹马前蹄高扬,众人视线里那黑袍来者身影尚未定,便如一阵旋风呼啸而过,直奔那白袍公子而去。
“凤凤——!”
熟悉的音调,熟悉的飞扑。
却在那人身前一丈处戛然而止。
凌厉的黑色衣甲下,本是同样凌厉的眼眸,在望见那人左肩处白衣上一朵血染的花形时,倏然转红,泪水盈眶。
“……”这是他第一次见这个女子红了眼眶,他听不分明胸口处几欲喷薄而出的激荡。
“…乖,我不疼。”
他伸手将女子环住,笑容里,此生第一次,多了小心翼翼如视至宝。
那个素来胆大妄为的女子,窝在他怀里,像是一只被磨平了爪的小猫,无所适从地红着双眼攥着他的衣襟不敢触碰那抹刺目的血色。当鼻翼间多了那一丝血腥味道,那双刚退了泪意的眸子里复又水色涌上。
“你不疼么…………可我好疼啊……”
作者有话要说:
☆、真实的凤封
三十个影卫都是跟了安乐十几年的旧部,此刻更是体现出他们高超的职业素养——从安乐勒马到此时,前后多不过小半炷香的时间,三十个影卫已经带着全套齐活的疗伤包扎药品套装,面无表情、高贵冷艳地围着旁若无人地深情相拥的两位主子,坦然接受着在场众人的注目礼。
——作为风卓王朝公主的影卫,怎么能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傲娇脸
被黑甲影卫们发出来的声响点醒,洛天沁忙乱地退开半步,红着双兔子似的眼睛,却是绷紧了面部线条,向着身侧不知何时单膝跪地的三个影卫冷道:“你们身上没有分毫的伤,却让驸马身上见了血——我对你们,非常失望。”
那三个影卫头垂得更低了。
洛天沁依旧冷着脸色,视线甩向其他同样脸有愧色的影卫:“都伤了这么长时间还不上来包扎,缺心眼么?!”
不待那些人回应,凤封伸手过去摸了摸女子的发顶,声音里带些笑意:“血已经止住了。之前也是我不允的,怪不得他们,是我自己缺心眼还不成?”
被顺毛的洛天沁立即女王变身忠犬,委屈的眼神挪到凤封身上:“你都受伤了……”
脱离高压目光的影卫们皆在心底长舒了一口气。
感受到那些人的些微放松,敏感阶段的洛天沁立刻将视线狠狠扫向众影卫:“别以为这样就没事了!——领导缺心眼,那是你们没补好!”
虽然不知道“领导”是哪个名词,但凤封还是理解了这句话里的重点,禁不住上翘了嘴角的弧度。
没有给缺心眼的领导补好的影卫:“……”【无辜脸
沉默中,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突然传到众人耳朵里。
“多年未见安乐公主,殿下还是这般风姿无双呐——”
众人视线望去,入目的便是那位看起来极是俊朗的司耀皇子杨景安,此刻正一脸笑容,对着洛天沁的神情很是殷勤。
“方才与贵朝凤大人切磋些许,景安学艺不精,不慎误伤了凤大人——还望公主殿下莫要怪罪景安呐!”
文绉绉的话从这位以莽夫著称的皇子口中吐出,只听得在场之人心里大为恼怒——人家凤大夫本就是文官,气质高雅,卓尔不凡,怎会与尔等莽夫一般见识;偏偏碰上这不要脸的,借个机会硬上来戳人家一剑,若不是凤大人,啊呸,明明是驸马大人躲了一下,还不一定后果如何呢。
洛天沁这时就像是一只引线熄火的炸药桶,随时随地就会爆发出来。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此刻随着杨景安的话,几乎呈指数增长趋势飙升。
她将身上黑甲一甩,霍然转身,目光如炬,语气阴森:“首先,过不几日便是我与夫君的大婚之日,景安皇子应称呼我夫君为驸马,而非凤大人!其次,既然皇子你这般崇尚武道,无奈我夫君生性不喜武斗之野蛮无礼行径,那就由我代夫君与皇子一战——如何?”
也不等那位回应,洛天沁噌地一声就将那悬在腰侧的铁剑拔了出来,一时寒光凛冽,杀气腾腾。洛天沁一双眸子里只有深不见底的寒意,一副以命相搏的气势。
在场众人额头滑下一滴汗,若是就这么放任这位公主冲上去,估计这景安皇子血溅当场的下场也是可以预见的了。
杨景安的脸上笑容一收,手也警觉地覆上腰侧的剑柄。
“远来是客,沁儿你怎可如此无礼?”
话语虽是严厉,但开口那人的语气却跟严厉没有一毛线的关系。凤封嘴角的笑容沾染上一点点闲适慵懒的味道,轻飘飘地上前一步,便阻在了洛天沁身前:“这一路舟车劳顿,我都有些倦了,你陪我早些回去就寝可好?”
这番话,当着大庭广众的面说出来,多少是有些暧昧和不妥的。不过大概是风卓王朝的百姓们已经习惯了各种版本的关于本朝公主的“轶事”,这种强度的冲击力对于他们粗大的神经来说,接受起来已经完全不成问题了。
不过身为事件主人公的洛天沁却是傻了一下,回过神后就闹了个大红脸,平日里称得上敏捷的思维此刻却卡了壳,只能支撑着她发出言义不明的语句:“可是……我,你……他——”
“再有六日便是你我大婚之礼,若是你在这里受了伤……”随着话音渐轻,凤封在众目睽睽之下,慢慢地俯身下去,轻轻勾起了洛天沁额角一缕垂发,“…那你让我怎么办呢?”
那句压得极低的话,像是贴着她的心尖儿说出来的,带着一种回音在她的脑海里回旋不停。洛天沁情不自禁地抬头去看那个人,她想看看,自己心心念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