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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二哥又要难一受。
等待良久,洪二爷从他苦恼的表情读出心思,却等不到他开口,於是冷冷地道:「三弟身子尚虚,护容,扶你主子回阁歇下吧。」
语毕,洪二爷起身甩袖,步出了前厅。
长夜漫漫。
回到谷雨阁,洪煦声只是静静立在园中,并未入屋。
李护容立在远处,看着面无表情的主子,心知主子心系单小姐安危。晚风烈,吹得两人黑发散在风中,淩乱有如心中思绪。
单小姐知不知道萃儿从一开始便贪图玉猛剑,他不如几位爷儿心思缜密,所以无法斩钉截铁地断言……李护容眺望主子侧脸。石道两旁、园里都
点上的灯笼未灭,分明是温暖的光影,投在主子面上,却暖不了几分。
夫人死後,主子还是一样温和爱笑,只是……温和过了头,总让人不禁皱眉,摸不清那笑有几分真心,又或是埋了多少心事。
然而,昨夜凉亭里,主子对单小姐展露的笑颜,那笑弯的眼眉、笑里的暖意甜意,他看得清楚。
李护容还是望着主子,不语。
花圜里的身影立了许久许久,久到要与四下灯笼、花、树融为一景了,洪煦声思量过後,终是回过身来,开口唤道:「护容。」
「在。」李护容应着。
「清扬伤着手了?」洪煦声仍是单手背在身後,低垂的眼落在花树下的泥土。厅里,他为清扬挡下萃儿爪钩受的伤,堂上二哥割腕放血的伤,皆散着腥味,他心思混乱,才会没注意带伤的不只他们两兄弟。
「是。」
「严重吗?」
李护容据实答着:「手背上一道擦伤,些许渗血,应不是太严重。」
他的眼依然低垂,身後的手却不自觉地紧握,微微发白。洪煦声一步步
向护容走来,直到两人相隔十步之遥,将他看清了,才定定令道:「你快马加鞭,出庄去追清扬,务必在她过汴江前追回……没有二哥手谕,你不能过江。」
李护容迟疑了。主子这麽做,便是跟二爷作对了。单小姐若真是无辜的便好,若真打着盗陵的主意,主子又当如何?
洪照声将他的顾虑看在眼里,压低声音交代了些事,最後道:「护容,此事我只能交托给你了。」
这是主子思考了大半夜得到的结论,绝不草率。李护容与他对视片刻,主子眼中带着一点遗憾,是因无法亲身去追吧。他抱拳回着:「主子希望的,护容自当照办。」
洪煦声点点头。「回程顾车吧,清扬吹风易闹头疼。」
「是。」李护容转身一跃,消失在矮墙後。
护容轻功极佳,很快耳边就只剩那整夜扰人的风声,而洪煦声还立在园中。
二哥问,是将清扬当成了什麽人,才能如此信任?他答不出来。
多年前,单家上门退婚,他能笑着送清扬离去,全因临别前见过她开怀
的笑,全因相信这是她发自内心的选择,所以能放心。如今重逢,他却只感觉她心事重重,眼底无限忧愁。
所以,牵挂。
至於他对清扬有多少信任?
信任,在他的理解中,是对亲近的家人才有的。他信任爹、信任二哥,也信任护容、段叔……清扬不是家人,可她在什麽样的位置,洪煦声没有细想过。
那麽为何,面对二哥的质疑,他毫不迟疑地维护清扬,相信她绝不会引狼入室?
人都会变的,感情也非恒久不变,这些事,即便长年窝居府中也有所体会。
娘死前,爹是个笑容温暖之人;娘去後,爹变得沉默寡言,再没见过他脸上出现笑容。回忆里,大哥、二哥以往感情极好,忽然有一年开始,他二人便鲜少交谈,也由那一年,二哥再也不是处处体谅人的性子。
清扬又何尝不是变了?小时她性子开朗直接,如今多有保留……洪煦声一顿。
眼下,他也怀疑起清扬了?因二哥的一句话,竟会对自己亲耳听见的种种线索产生疑问了?
娘曾说:耳朵听见的,并不一定是事情的全貌。他却一心觉得,人话语中的情感是真实的。既然情感是真,也就无需苦苦追求外在事物的全貌。……那又为何,会如此烦心?
与清扬的对话里,他听出清扬对自己的关心。眼下自己担忧清扬安危之余,还想知道更多……想挖掘更多清扬对自己的想法。她的关心以外,是否有其它情感?在清扬心中,自己与罗家少爷是否有所区别?
胸口一阵闷窒,洪煦声紧拧着眉。
未久,天边见白,漫漫长夜已过。
当晨曦照出脚下的石子路,洪煦声迈开步伐,穿过谷雨阁的拱门,沿界长廊,一路往入陵的路而去。
第六章
她想像中的奉陵之行,不该是这样的结果。
不该见物思情,不该浮现太多的依恋,不该任由深埋心中的回忆涌起,搅乱了当下。
更不该……更不该到迟了才发觉萃儿待在咱己身边是别有所图,才发觉萃儿竟是弑亲仇人……她不该与洪家人不欢而散;千不该万不该,便是被二爷被伤了。
此刻心中後悔不已,又有何用?
单清扬匆匆离庄,显得狼狈。
出了奉陵府,一路策马南行,想追萃儿却了无线索,最後摸黑来到汴江岸边,等天一亮,只有先搭船南渡。她心中仍然很乱,只能待回到归鸿,把事情弄清楚了,及闸中长老从长计议夺回玉奶剑……若她能拿回玉祖剑,送
还洪家後,一切,还能如昔?
记忆中珍贵的部分,还能回到萃儿伤了三爷之前……回到阿声为她擦拭手上泥土时的温柔、回到夜里凉亭中他们为彼此添汤暖胃的平凡宁静?
单清扬闭了闭眼,自嘲失笑。她哪里不明白这自问自答藏有太多奢求?转头,天边翻起鱼肚白,船家步来,正打理着船只。单清扬缓步上前,正想开口,一抹身影挡住她去路。
「单小姐请留步。」
来人戴着一顶斗笠,压得低低的,看不清面容。
单清扬眯细了眼,上下打量一番,才道:「小哥一路追来,是打算看看清扬是否如二爷所想,半路有人接应再行盗墓?」
来人一掀斗笠,果然是洪二爷身边的小随从孙谅。
忽略她话中淡淡的嘲弄,孙谅嘻嘻笑道:「二爷猜想若单小姐与贼人真串通好,先投帖入庄,打探以玉祁剑入庄之法再夺剑,而後领贼人一同入庄盗陵,那麽接应之人理当在奉陵。小人一路尾随小姐,不见有人接应,因此明白小姐不是故意丢剑。」
「你又如何知道接应之人不在汴江另一头?」单清扬眉一挑,问着。
孙谅心知她连日来遭二爷冷嘲热讽、质疑来意,最後又被赶出庄,心中必然满是委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是他跟二爷自找的吧。「过汴江来回得花上一日,单小姐对庄中之事清楚,若真为入庄盗陵,理应知道四小姐只消换个咒,一日过後,玉奶剑已然无用。」
单清扬心中仍有不服,淡哂讽道:「二爷就不怕我领人由城西过浅溪入陵?」
孙谅一顿。二爷没有提过单小姐知晓城西浅溪入陵之法哪!这二爷……是想玩死他吗?暗咒了声,孙谅机灵转道:「单小姐投帖入庄,其实当晚二爷早瞧见小姐与萃儿姑娘两人腰间交换的短剑,未戳破小姐巧计,只想看看事情如何发展。如今想来,小姐对於萃儿姑娘是有几分防心的。夜里三爷受伤,二爷失去冷静才会对小姐无礼。」
单清扬听着那话,怒意渐消,取而代之的还是深深歉疚。洪家手足情深,她自小看在眼里……说到底,错还是在自己身上的。
「二爷处处为难,无非是想确认小姐入庄真正的目的。如今果然如二爷所猜,既已了解小姐与贼人无关,还请小姐与小人一同回庄,让二爷当面致意,共商御敌之计。」孙谅抱拳一拜,诚恳请求着:「二爷身负护陵重任,
不得不谨慎行事,还望单小姐勿怪。」
深吸了口气,单清扬耸耸肩回道:「二爷一肩担重任,清扬亦是一人撑着七重门,又怎会不懂当中苦处……盼此事过後,能与二爷言归於好吧。」孙谅低垂着头,双手抱拳遮在前头,挡去了他面上的邪笑。
二爷玩他,他也玩二爷。二爷想扮黑脸是吧,他就偏让二爷黑不了脸,只能在单小姐眼里做个威不了的守陵可怜虫。他在心中嘿了半晌,左右瞧瞧,指向了一间草屋道:「单小姐,不如我等入那茶店稍歇,暖暖肚子後再回庄里,可好?」
单清扬因他方才一席话,心中舒坦许多,但心系失剑,仍是柳眉轻凝,
「我们不该速速回庄吗?」
「可我饿了一夜,这会儿有些腿软走不动了……单小姐,这帮贼人夺了剑还得仔细琢磨,我吃点喝点便上路,必能即时赶回的。」孙谅是奉二爷之命在此拖些时候……他贼头贼脑地巡着,偏偏四下除了茶店与船夫便没了人影。
二爷交代,在汴江边追到单小姐後,务必拖延至少一个时辰,看是否有人会追来……三爷会追来吗?三爷一年离庄不过几回,最远也只到过溪边、
城里。夜里三爷为单小姐说话,处处仍有迟疑,显得欲言又止,这样摇摆不定的三爷,可会追来?
单清扬说不过孙谅,心道此人机灵,又忠心于二爷,必不会误了大事,於是应允小歇一会再回庄。来到茶店,小二为两人满上热茶,奉上小点,两人又唤店家端上肉汤裹腹。
喝完了汤啃完大骨,孙谅开始觉得机会渺茫。
二爷想当牵红线的月老,看来道行还不够深。
正这麽想着,单小姐眯眼瞧着一处。孙谅跟着转头,眼见高大的身影策马而来,直到茶屋外的系马柱前才勒马。来人一跃下马,胡乱绑了缰绳,急急奔向江边寻些什麽,见船家指向茶屋,才松了口气向他们快步疋来。
「……孙谅,你如何在此?」李护容还喘着气,先是讶异脱口唤了孙谏,才察觉失礼,连忙抱拳道:「单小姐,护容奉三爷之命,来接小姐回府。」
等了半天结果等到护容呀……唉,不过这也算是等到人了。想想也是,三爷眼力不佳,如何驾马出庄追人?派护容前来,已表明心意。见单小姐不语,孙谅忍不住揶揄道:「问我如何在此?若不是二爷差我追来拦着,小姐早已渡江:」
「我已快马加鞭,还望小姐恕罪。」李护容一副领罪的模样。本应在陵中雕石麒麟的孙谅会在这儿,肯定是二爷的意思;二爷太过了解三爷,心知三爷过於深思熟虑,怕误了时候,才与孙谅演了出戏,将其支开来追人吧。
「不敢。」单清扬柳眉紧拧。先是二爷差人来追,接着贴身跟着三爷的护容也追来了,这是代表二爷、三爷全都信了她吗?
入庄时二爷瞧见她与萃儿交换短剑,如今差小随从一路跟踪她出庄,直到江边确认了无人接应才将她拦下,才信她并未勾结外人盗墓……而三爷眼不能见物,又是凭什麽信她?就凭他们曾经订亲?
双眉还是皲着,单清扬看着李护容,一会儿,才道:「坐下吧。」
李护容见单小姐示意他坐下稍歇,踌躇半晌,才依言坐下。啜了口孙谅递上来的茶,他接着道:「三爷命护容接单小姐回庄,一来怕萃儿姑娘携众拦路,小姐只身难挡;二来,三爷说收回失剑最好的法子,便是等贼人自个儿上门。」
孙谅嘴角隐隐上扬。三爷竟跟二爷说了一样的话呢。三爷平时似是有些漫不经心,眼不能见物,实则将事物摸得透彻,真要算计起来,许是不输二爷的……孙谅看看时辰,也该回府,於是起身去结茶帐,顺道解个手。
「……三爷想引萃儿一行入陵?」孙谅离开後,单清扬问着。玉祀剑对三爷来说竟如此重要,所以不顾一切犯险也要将之收回?那当初……为何又给得那般容易?
「……」李护容沉默一阵,才道:「单小姐必想见见当年血洗七重门的究竟是哪些人,三爷料想此举定能将单家仇人全数引出……」
单清扬闻言,瞠大美目。三爷连萃儿夺剑与七重门血案有关都知道?「这……这是我单家之事,无需三爷为我出头……」语未竟,有人打断了她她的话。
「洪家世代奉陵,守着陵寝也就算了,偏偏顶着护陵之名霸占他人之物,杀害过的人不计其数。十数年前,你单家上门退亲,带走了陵寝钥匙之一的玉奶剑,才引得我等血洗七重门,所以如今洪家也不算为你出头……」
李护容已弹起身护着单清扬,却不敢轻举妄动,全因眼前孙谅脖子上架着亮晃晃的一把鱼肠钩,而贼人在眨眼间已将茶店围得密实。
单清扬瞪着为首发话那人,抚在腰间长鞭的手微微发颤,面纱下的容颜惨白一片。
「清扬,莫怪我与萃儿狠心,身为一门之主有太多责任要扛,洪家占了一物,此物我势在必得……」
罗云端一手拎着武功极差的少年,瞅着单清扬道:「若当年单永飞老老实实交出玉奶剑做为罗单两家的订亲信物,你我如期成婚,我拿了想要的东西,你根本无需参与此事。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