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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风耳讨妻记-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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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处置?这麽问是要她将此二人就地斩了,血祭爹爹娘亲?还是随便放了一个罗家兄弟回归鸿,让当年参与杀戮的每一个人都负荆请罪、提头来见?

她哪里没想过真有这麽一天,她将手刃仇人,就为公道二字。但真到了那当下,满心盼的只是有人来告诉她……何谓公道?

这疑问没有人为她解答。

犹记当时忍不住看向了三爷,只得他漠然相对……

耳边微风拂过,带起几绺发丝,扫乱视线。单清扬伸手将长发撩收到耳後,眼前花圜里的三爷遣退了护容,转身,发觉她盯着他不放,似是愣了愣,随即又扬笑走来。

「清扬,」洪煦声远远唤着,步上阶,入了亭,在她对面坐下道:「让你等着了。」

单清扬望着那温暖笑颜,不禁还是陷入疑惑。她摇了摇头,表示不在意等着,伸手要为他添些热茶。

「我来吧,你手伤不便。」洪煦声从她手中接过茶壶,为两人满上茶。清扬就在对面,他看得清楚。

清扬两手伤得不轻,腕间几乎给麻绳磨得见骨,大夫吩咐,需日日上药;她自十日前留在府中养伤,已不戴面纱,所以脸上的疤他也看得见。好几回,就这麽看得出神了,清扬却什麽都没说,如同眼下,只是柳眉轻皱。

单清扬自是忽略不了他投来的目光,於是缓缓别过脸。

「不丑。」他早想这麽说了。清扬明显一顿,洪煦声暖声说道:「伤了表相,坏了容颜,但清扬笑时两眼弯弯,板起脸来英气凛凛,不说话时四下都跟着静了……此伤伤在外,人的美丑却是从心而发。」

听着那话,单清扬不禁脱口问着:「你我相处只在童年,你又怎麽知道如今我的心不如这毁了的面容一般丑恶?」

她话中有刻意拉开的距离;这距离,洪煦声自十日前就感觉得到。清扬从小便不是能隐得住心情的性子,纵使如今遭逢巨变,惯性压着情绪,他还是能从她的言语感觉得出来。

「来。」洪煦声说着,将早先准备妥的药箱自石椅上搬至桌面,伸手轻轻拉过她的,小心地拆了外裹的白布,按着大夫交代的为她清理伤口。

三爷的动作极为轻柔,令单清扬想起那日她摸了浇湿的泥土,他为自己净手时,也如眼下的小心翼翼。正当她以为三爷不打算回答自己的问题了,就听那好听的声音说道:

「十天前,浅溪旁,我擒住了单氏的仇家,问你当如何处置,你思考良久,最终说让他们一个个都饮下落了忘忧咒的溪水,再送回城里便罢。这样的清扬,又怎会有丑陋的心?」

六年前,七重门险些灭门的消息传回庄里,事发已过数月。爹向来有门路掌握江湖中发生的大小事,身为守陵一族却无法为谁主持正义,全因单家已与洪家毫无关系。洪家能立足於奉陵千年不倒,靠的便是这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

洪煦声没为清扬寻仇,这群人自己找上门来,他没理由放过;偏偏血海深仇到了刀下,她倒舍得放走。

命人取来溪水,在萃儿、罗云端与两家众兄弟饮下前,洪煦声只问:可有话要对他们说的?清扬答:没有。

「那时你没有阻止我。」三爷当日没有阻止自己临阵的妇人之仁,反倒现下语气里似是有些责怪,好像在说他大费周章为她逮住了仇人,却轻易放走了。

「你希望我阻止吗?」洪煦声为她上药的动作未停,平声问着。

这一问,令得单清扬沉默了。她蹙眉看着三爷低垂的脸庞,他笑意褪去,问得认真,让她想起十日前冷漠的他。

她也想起,自己猜心的时候变得很多,无时无刻猜着想着三爷是否真狠得下心?三爷是否不顾自己也不顾从小贴身照料的护容?单清扬已为自己找了太多不同的答案,可仍会不断去想三爷笑容的背後、他温和言语当中,究竟透着什麽样的心思。「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三爷,清扬真猜不透。」

洪煦声为她换好右手的药,又开始解着她另一手缠上的白布。

那沉默让单清扬咬了咬唇,方才脱口而出的问话,自她被罗云端与萃兑擒住後,便在脑中盘旋。

单清扬不知当不当问,因为不确定三爷的答覆她想不想听。

「清扬何须去猜?」一直到为她换妥了手伤的药,洪煦声抬眼与她相视,道:「如今我便在你眼前为你解答,这不好吗?」为她缠好新的白布,他手仍握着她的,继续道:「清扬的至亲血仇,我当如何介入?血债血偿,那是江湖道义。七重门立足江湖,便是要讲道义,否则门人怎麽服?道上各派又会如何看你这掌门?我能做的只是为你铺路,助你找到仇家,至於这灭门的血海深仇该怎麽了结,岂容旁人置喙?」

听着他的话,单清扬柳眉拢近。

所以说……三爷的冷漠是为不影响她当下的心情?

的确……若是那日三爷一个皱眉,可能就算她一心要所有人人头落地,也会起了片刻犹豫;反之,若三爷开口说的不是「如何处置」,而是「杀了他们」,那麽就算她对於报仇一事早有旁的想法,盼这血债不是用血偿,也可能真的会杀红了眼。

三爷的一个眼神、一抹笑、一段话语都能对她影响至深,单清扬在这一刻方惊觉;然而三爷……竟是早已了然於心,所以不愿左右她决定,所以不愿表态?

单清扬眉心依然皱着。若她执意血祭双亲,此刻可还能和三爷亭中说话、平心静气地饮茶?真到那时,三爷还会说她不丑陋吗?

洪煦声见方才自己的一番说话未能解开清扬紧皱的眉,轻轻握了她的手,再道:「清扬若欲杀之後快,我自当将人綑到你面前。你若想将恩仇一

笔勾销,那我也得想尽办法助你一臂之力。」对於清扬要如何处置仇家,他没有偏颇。

洪家世代奉陵,不得擅离职守,因而就算自家人有所折损也从不寻仇。然而长年不离庄中,不代表他不懂江湖上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行事法则;每年,有多少盗墓人死在他设的机关下、死在陵里,又有多少人因亲人、友人一去不返而杀上门来,是数不清了。

无论清扬怎麽选,洪煦声只求她身心安好。

倘若清扬真心认忘却过往是消仇灭恨最好的方式,那麽他就得想个周全的方法令她不因此再受害。那日让众人飮下的忘忧水不同於落了一般咒的溪水,而是差了护容入陵,请小妹另下的咒,让罗云端、萃儿等人不只忘却来意,还将他们利用清扬、以及清扬知晓谁是血仇的记忆也一并封印。

复仇本就是进退两难之事,清扬放过吴、罗两家,却不代表他们也能诚心悔过,不计前嫌;他必然要有所防患,以绝後患。

三爷双目不离地瞅着自己,那语气不若平时温柔,而是多了分坚定。单清扬在这当下明白了他总说的,人的言语中能透出最细腻的情绪;原来,三爷不是冷漠,而是不希望她後悔。

「倒是那日……令清扬受苦了。」洪煦声不闻她回应,也不在意,这是放在心里多日的话,早想找机会对她说。

他手轻轻抚上她的,心疼这从前臂一路延伸至指尖的伤,回想起陵中她与铁甲护卫缠斗的模样,心道清扬肯定怨过吧,怨为何他能狠心至此,困住盗墓人也就罢了,却是令她一同受折磨?

单清扬无法从两人对视中抽离,是因三爷眼中浮起的痛意。

「清扬,」洪煦声道:「从小我们兄弟的感情极好,大哥、二哥心疼我眼疾加身,处处护我还得顾及我感受,所以不时整我闹我,让我觉得自己与他们无异,不是因为身有残缺才得众人加倍关心。你离开的这几年,大哥、

二哥却是渐行渐远,见面没好话说,总是针锋相对,尤其大哥一抓到二哥的小辫子便几番为难,令我看了十分难受。」

自一入庄,单清扬便能感觉很多事已不同了。从前热络,现下冷清。在此多日,听闻了四小姐的消息,却始终没见到之前最爱凑热闹的大爷,的确不寻常……她上无兄姊下无弟妹,曾那麽羡慕他们手足情深,现在才知自己只看见了美好的一面。

停了停,洪煦声又道:「大哥这几年在庄中的时候越来越少,没人知道

他去了哪儿、做些什麽;几次他与二哥起冲突,爹总是偏向大哥,就像爷爷,自小事事以大哥为重。我明白大哥为长子,与二哥那轻浮的性子比起来也确是稳重许多,自然得爷爷与爹的喜爱;可……二哥纵使老把话说得重了,说得不留情,我还是能够听见他的真心。」

三爷的意思是,就算面对家人,大爷言语之中已无真心?可,为何三爷要告诉她这些呢?这是他们的家务事,而洪家一向极为保护自家消息,不是吗?单清扬拧起柳眉。

「清扬,」洪煦声望进她疑惑的眼中,「玉奶剑可以在你那儿,却不能落入外人手里。丢失了的剑不追回,会成了二哥之过,让大哥抓着机会打击二哥……我不能做出令二哥为难之事。」

微愣,然後单清扬终於听懂了三爷想说的。

三爷为自己擒住了弑亲仇人,那是对故人之情;三爷用尽心计引众人入陵以收回短剑,那是对二爷的兄弟之义。为情义两全,所以罗云端与萃儿必须被困,至於被掳的自己与护容、孙谅……

「我利用了你,清扬。」洪煦声垂下了眼。「为了二哥,我利用了你。」当他知道他们三人成了人质,明明有那麽多的机会能妥协、能谈判交

换条件,可他却不能心软,也不能收手。

「不。」单清扬回握了三爷松开的手,当三爷的视线又回到自己脸上,她说道:「三爷,失剑的责任本就在於我,单家已经有愧在先,只要能追回玉祈剑,没什麽我不愿意去做的。」

洪煦声看着清扬。果然……清扬认为退婚一事单家有愧,可那时他们尚年幼,对於两家家主的决定又能有几分影响?再者,七重门由奉陵迁往天下武林中心的归鸿,他一直认为是单伯伯为兴盛一门做的努力;他没有不理解单伯伯的苦心。

「三爷,」他的一番话,竟是轻易解了连日来心中的困惑,令得她放松许多。单清扬缓了眉间,道:「谢谢你今日告诉我这些。清扬打从来到奉陵,便老猜着你的想法;明知不应该,却偏想猜测三爷究竟如何看待事物。如今把话说开,清扬心中豁然开朗。原以为三属无情,回想起来却更显出洪家上下一心;原以为三爷冷漠,其实处处无不为清扬着想……」

洪煦声与她相视,看清她眼眉间渐渐浮起柔柔的笑意,两颊染了一片霞彩。

「然而清扬只是一意祈求三爷如多年前的三爷,永远不变,因为那是一

段无忧岁月,是清扬此生最美好的时光。」将自身期望妄加於他人身上,是错得离谱。单清扬轻轻挣开他的手,转向亭外,闭上眼用心体会,那春风中彷佛真有他总说的一点土香、一点花香……缓缓睁眼,压下了亲近他时会浮现脑中的软弱与依赖。

她不得不承认,对眼前的三爷她无法忘情。

她心里有阿声,她珍爱他们在一起的时光,那麽单纯,那麽平静。可惜时光无法倒转,只会往前推进,她沉溺於童年是自欺欺人、作茧自缚……单清扬一开始就明白,童言童语说过无一字虚假,三爷与她将各走阳关道、过独木桥。

七重门才是她单清扬此生归属。

圆桌对面单清扬侧目看来,又再展开笑颜,一如那年她道别时的坚决,说道:

「庄外时光荏苒,在榖雨阁内我几乎感受不到时光流逝。三爷,这短短几日在庄中,虽是发生了许多事,却也是过去十多年来我数得出的好日子。」

光在她脸庞流转,模糊了她笑容。

「……你吃苦了。」那笑、那声音里的情感映在了脑海,清扬要说些什麽,他能猜到一二。洪煦声开口才知有几许涩意。

单清扬没有三爷的好耳力,无法察觉他说这话时是什麽样的心思。不过如何都好,她逃避了很久,也明白奉陵山庄不能永远庇护她。「我……」她启唇,半晌才道:「复仇一事算是告一段落了,我也该回归鸿向长老及闸人们交代。」

洪煦声明白留得住清扬一时,她却无法不心系门中之事;可当她真的提起离去,他万分不舍……

又当如何?

一个双眼不能视物之人,一个必须遵从祖训守陵之人,无法擅离庄内随她而行,然而要将她绑在身边他也极不愿意。「你准备怎麽向他们说?」说她放过血仇?这说辞长老、门人又怎麽能接受?

「爹说过,很多事就让它默然淡去,也不为一个方法。」将三爷的担心看在眼里,单清扬又想笑了。她就这麽让人担心吗?或许当他们都还小,性子温淳的三爷惯了看顾於她,可她掌理一门之事多年,许多利害关系她还能掌握得宜。

「寻仇多年,时常四处奔走,七重门内的事我不能说是事事尽心。我想,重建七重门或许不是那麽容易的事,但仍愿一试。三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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