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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风耳讨妻记-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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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伯,你等先退下吧。」映不出一丝光泽的眸子直视前方,洪煦声说着:「吩咐厨子把饭菜热着,晚些送来阁里,段叔与我一起吃。」

段橒舒闻言,嘻嘻补道:「再烫壶酒。」

洪福本想说三爷喝不得酒,对眼不好,但见三爷难得邀人在阁内进膳,也就睁只眼闭只眼,领命与家丁退了出去。

待福伯等离去,段凄舒迎风而立,将长剑出了鞘。「让我猜猜,看你方才所练,用的是……棍?」

洪煦声微笑着摇摇头。想起段叔到庄里时才刚退出江湖,久不动武心痒难耐,便常找他过招;那时也是如此,见他练起外家武功,就起玩心要猜猜究竟练何种武器。

「嗯……」段橒舒沉思一阵,喃喃道:「重足法,腰力稳,臂力巧……不似枪有刺击招数,竟也不是棍……」

段叔不愧在江湖打滚了多年,与各大门派不只交过手,连对手武功路数、武器特性都颇有研究,方才自己不过耍了数招而已,段叔即能看出多个细节,这便是段叔常告诫他的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吧。洪煦声长年窝居庄中,练武单单是兴趣,并非为了行走江湖,更非为了战胜对手,於是不会真拿武器,也无需考究太深!」切随兴所至。

段橒舒忖度良久,忽地目光一亮,飞身至煦声身後的武器架,拣起当中一样,剑尖轻挑,朝他的方向甩出。

洪煦声虽眼不能见物,却清楚段叔的一举一动。他眉间微凝,侧耳一听,双掌微举拍合接住他抛来之物,两手随即往反方向一拉,展开了手中武器。

「吴家金钢流星链,用的是纯钢链身,依各人喜好,前头扣以沉钩或剌尖,招式多甩击,因此腰力与巧劲并重,」段橒舒一见煦声架式便知自己猜中了,不禁展开笑意,「煦声,你从前不喜练花巧的武器不是?」

不得不佩服段叔的见识,若自己也出过江湖,得要多少年才有如此历

练?洪煦声笑道:「段叔眼力真好,才见我这门外汉的三两招,就能猜到。这是依着六年前一名盗墓者在陵寝中留下的线索谱出的路数,近来陵里平静,闲来无事,想起有这麽回事,才拿出来练练。」

那温和的笑在他看来还稍有稚气,段凄舒顿了下。

煦声足不出户,日日在屋里研究陵寝中的机关,有时修复老旧机关,有时自制以取代不堪使用的机关。

他到庄中不久时发现煦声在陵墓石道中安了多种自行制作的机关,又铺上特制的细砂,盗墓者受困陵墓,最终都会使出自身绝学要破墙而出,可想而知多是失败的;煦声就靠细砂探其武功步法,藉以推测周身力道分配,再加以洪家书武楼所收的百家秘笈,琢磨各家路数。

如此练法无法掌握各家武学精髓及心法,却可练出个形,这对几乎没出过府的煦声来说,是日复一日必然的回圈。

若有心得,煦声会在夜里口述让书僮为他抄写誊录。书武楼这些年来因他闲来无事的舞刀弄枪,比上一代多了近百本各家武术大观,煦声称之随写;而这些随写,到後来多用於帮助他发明新的机关,将陵寝护得更是密宝。

……段橒舒不觉煦声有如此繁琐的心思,会为了发明新的杀人机关而钻研武术。

煦声性格温和,有时显得散漫懒惰,若不是极有兴趣,断不会费心耗时……可惜了,真是可惜了。段橒舒轻叹。若他双眼完好,武功修为绝不只如此。

「段叔?」迟迟未感觉到他有动静,洪煦声缓了架式。

对上那疑惑的表情与漆黑的双眼,段橒舒从思绪中被拉回,接着方才的话题道:「吴家近二十年来以正派自居,此代家主更是多有义举,我有些讶异吴家会有人来盗墓。」

他一向很难明白死人穴有何魔力,让人前仆後继而来……娘亲过世後,洪煦声便不再追究这些问题,他的职责是护陵,其余的,多想无益。这麽想着,他应道:「据说扣以沉钩的金钢链,是吴家武术纯熟之辈才用。」自己手中的武器便是六年前盗墓者留下之物。

「若我没记错,吴家长的一辈也死得差不多了才是。会使这武器多半是长老级的人物了,临老还六根不净动贪念哪,才落了个死无葬身之地。」

段橒舒惋惜地摇摇头,随即转了语气,斜眼睨向煦声,「该怎麽说呢……你们洪家也造了不少孽啊,奉陵就奉陵嘛,偏偏就是太过执着,将这陵墓护得滴水不漏、有进无出的。见不到的东西最勾人,这道理怎麽顽固老爹听不懂,这些个儿子也不懂?」

洪煦声未回话。总觉得段叔今日比平时多话,而自己不如二哥能言善道,懂得怎麽迎合别人的话题、懂得如何与段叔天南地北的聊天。习武是他的兴趣,造机关护陵不是。只是,爹娘从小告诫,一生总要做好一件事,平时可随心所欲,若是职责,就得要尽心尽力。

……他自是不会把那告诫想得太深,但长日漫漫,有点事做总是好的。「不说了,」

段橒舒见他沉默不语,扬声唤着:「来吧。」

「煦声请段叔赐教了。」洪煦声摆出架式。在这庄中,段叔是唯一偶尔找自己练武之人。他不懂怎麽回应段叔待他如家人的好,但十分乐意奉陪武艺的切磋。

「好,今日我要与你这吴家金钢链分个高低了。」段橒舒兴头一来,长剑高提,朝煦声刺了出去,逼他使出全力相迎。

月儿高挂的夜里,眼不能见物的洪煦声不曾瞧见钢链与剑交错划出冷冽的微光,传入耳中那铿雏有力的声音却能领他精准出招。

一来一往,直到夜深;一招一式,都在他掌握之中。

而这比试的快感,让洪煦声再一次确认,眼疾没有为他带来任何遗憾。

华丽厅中,大圆桌前坐着单清扬与奉陵山庄的洪二爷,萃儿与孙谅则各自站在主子身後。

本以为其他人会陆续到来,谁知过了三炷香时候,眼巴巴地看着一桌丰盛菜肴,肚子都不知翻滚了几转,还是只有他二人相视无言。

「……真是不好意思呀,」主位的洪二爷笑里带着歉意,「单姑娘远道而来,却是这个样子……」

他语气和善,然却令人感到无限距离。单清扬抬眼,却在与那回忆中和洪三爷幼时轮廓有几分相像的面容对上时垂下睑,道:「二爷太客气了,清扬冒昧出信说要前来,是清扬打扰了。」

洪二爷摇摇手,「单姑娘与我洪家交情不是一天两天了,无需客气。」

「可不是,」见单小姐没回应,站在二爷身边添茶的孙谅说道:「过往也算是亲家,结亲,那可是几世修来的福分……」

「孙谅,」洪二爷板起脸,截断了他的话,「一个奴才哪来那麽多废话?单姑娘尚未婚配,你这话若是传了出去让人胡乱加油添醋,还以为我两家又走到一起。虽说江湖儿女结亲不会在意过往声名如何,可没有的事,轮不到你这奴才胡说,还不向单姑娘赔礼。」语气依然轻轻的,却是不怒而威。

小姐低头不语,萃儿偷偷瞧着洪二爷和他身侧那名为孙谅的灰衣少年,心道这孙谅应是洪二爷的随身奴仆。二爷让贴身的奴才出来相迎,是真未把她家小姐当成一般来客吧;但二爷语气疏远,话中就是带了那麽点讽剌意味,果然还是介怀退亲一事。

「二爷教训的是,小人给小姐赔不是了。」孙谅抱拳鞠躬道。

久久,单清扬稍稍抬眼,见孙谅还低着头,似是没自己的一句话便不敢抬头,她赶紧道:「不……没关系,清扬不会放在心上。」

「好了,孙谅,」洪二爷有些不耐地朝孙谅挥挥手,「你去你大爷跟三爷阁里,请他们出来用膳,就说是我的意思。」

「是。」孙谅领命,退了出去。

「单姑娘见谅。」洪二爷有些抱歉地望着她,说道:「我娘过世後,一家人便很少同桌吃饭,我们兄弟挑嘴挑得厉害,平日又都各自忙碌,都是分别在住处吃了算。」

闻言,单清扬微笑回道:「一家人能同桌吃饭,那固然是好事,可二爷顾虑家人们作息各自不同,有如此安排也是好的。平时个别用膳,过年过节时聚在一起,能聊的话题定也堆积了不少,更能让彼此越加亲近,二爷安排得极好。」

听着,那话,洪二爷望着眼前人渐渐低垂的视线,「抱歉……单姑娘,我不是有意说这些不知惜福与家人共乐的话。」从前,她不是这麽沉静重礼数的性子,方才几回针,视线又别开,分明眼底透着些许自卑……小时她该是活泼甚至有些淘气的,真是女大十八变吗?

单清扬的确是想起从前与爹娘同桌而坐,笑谈一日所发生趣事的过忏,但她的伤心事与他人无关,不会怪罪别人。

又多聊了几句,洪二爷见机转聊起她们主仆二人一路发生的宁,化到系谅回来。

「大爷不在庄中,三爷跟段爷正忙着。」恭敬来到桌前,孙谅回报道:「不如二爷与单小姐先进膳吧,饭菜都凉了。」

「段爷在你三爷那儿?」洪二爷挑了挑眉,心下暗笑段叔还真挑对了时

间。「他俩切磋身手,那肯定不到半夜不会结束了。也罢,我等先用吧,萃儿姑娘也一同吧。孙谅,你……」

「小人还得上南苑那儿给单小姐和萃儿姑娘张罗房间,就先行告退了。」孙谅不等二爷说完,就自动自发地退出了厅堂,独留三人吃那一桌冷菜。

结果,折腾了整晚也没见着三爷。

就连她说要还剑,二爷却道当在见着三爷时亲自交还……於是,她主仆二人就顺理成章地留下了。

南苑小屋中,单清扬泡在大大的木桶中,手里捞着温度微高的泉水,往一片迷蒙雾气中发着愣。桶中是二爷让孙谅扛了两次才灌满的、由石壁上凿出的天然温泉,传闻有活血之功。小时入庄,四夫人也总差人这麽备着,好让她舒舒服服地泡上些许时候,舒舒成日被爹逼着练武而紧绷的身子。

方才让萃儿退到屏风後等着,单清扬才放心地拆下了遮在脸上的薄纱。

手,抚上了左脸上三条利器划出的疤痕。垂下眼,泉水如镜,映着那三道由左眼下方延伸到颈间的伤,一会儿,她别开眼。

仰头闭上眼,要自己暂时别想、别想……

然而这里的一切,就算闭上眼不去看,还是清晰地浮现脑海。

如果不见三爷,是不是就能一直留在此?就能一直一直想着过去的美好、洪夫人待她的好,还有……阿声的好?

屈指一算,距上回南苑里泡澡,已有十六年了?爹娘带她上洪家退婚距今,已过这麽久了吗?

阿声他……现在是何模样?

方才见到二爷,仍有童年的影子,可似乎不若从前那般真诚待人。是接下了家主之位让整副重担落在他肩上,所以不得不变,需懂得几分心机、几分算计,方能坐稳家主之位?所以就连面对故友,也得形同陌路人?

还是当年退婚一事损了洪家面子,加上二爷一向极重兄弟情,所以似卜阿声的自己,令得童年玩伴那纯粹的友情只能成为回忆?

……自己又何尝不是变了?

十六年前住在这南苑里,睡醒便跟他们三兄弟玩耍,过午一同练功,那时的自己,绝不是现在这样心事重重,更非如此的丑陋模样……

阿声……也变了吗?

在珍藏的回忆里,有最後一回谷雨阁内他的温温笑颜,就算听着她伤人的话语,依然温柔。所以,她能不能不要见他,就让心中的阿声永远停留在那一刻,不要变。

然後偶尔,就像此刻,遇过了人生的大浪起落,悔不当初才来沉浸於过往的美好,才在心中偷偷唤他:阿声。

就像他们之间没有改变。

就像,她不是独自面对这一切的不堪。



第三章

火红。

所见之处是火红一片。

六年来,同样的恶梦单清扬梦过千百回了,所以知道自己在梦中。梦中情景再怵目惊心、再令她惊慌失措,她已不会中途惊醒,只是任由那梦境将自己再一次折磨。

那夜,出嫁的前夕,单家虽原为岳州人,却依着归鸿罗家的习俗,守夜至丑时,让娘为她净身着衣,母女话别;寅时,至祠堂拜过,来到大厅与笔娘煮夫家与聘礼一同送来的早茶。

只记得下人伺候着,而她整夜未阖眼已是呵欠连连,娘让她闭目养神片刻,应允天一亮迎娶前便会唤醒她,於是她安心在旁厅睡去。

再睁眼时,府里已是一片火海。她奔至大厅,爹娘伏在血泊中,四、五个黑衣人转过头来觑她,随即,手中武器投了出来。

她浑身沉重,双眼瞧物不清,不敌数招,面颊一阵痛意,热烫的血不断流下……火海中她一身沾血喜衣,以为那便是此生的尽头。

挺身相救的是提早来迎娶的罗家少爷,在他温暖的怀中,她昏了过去。

然後,她在罗家醒来,罗少爷亲自照料多日,直至伤势好转。

爹爹订下的亲事在她的坚持下一笔勾销。罗少爷出钱出力要暗助她重建七重门,她拒绝;於是他派了萃儿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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