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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此前哪怕屡有端倪,骥远对阿玛和新月之间的暧昧仍是不愿相信,那经过额娘受伤、阿玛未往亲迎一事,他在心中不得不沉痛地承认:如果有什么事情能让一个男人对恩爱逾二十载的嫡妻的伤病这样冷漠以待,也不过就是移情别恋了。
或者所谓恩爱二十载,也不过是假象?毕竟阿玛和额娘,从他记事以来,就是聚少离多。
骥远心中沉痛,像一个稚儿一样半蹲下身,头抵在雁姬的膝盖上,“额娘,儿子一想到你受苦,心里痛得很……之前是我不懂事,您能原谅我吗?我对新月……从此心中是再无杂念。”
他是发现了吧?让少年维特打算遗忘他的烦恼,必然得有更深重的烦恼发生。
雁姬便忽略了骥远的小儿姿态带来的别扭,“额娘没有受什么苦。也从来没有怪过你。”
骥远眨掉眼底的热泪。额娘一直都是这样慈爱,不管他犯下大错小错,总是不忍心责备他。
“额娘,你随我回府吧。”
雁姬摇头,“现在还不到回去的时候。”她避离将军府的本意,是让新月的寄居名不正言不顺,现在事态的发展也证明她这一步棋走对了,但显然他他拉老夫人也从对她的恼怒中回神过来发觉了她的意图——老夫人同意珞琳进宫,未尝不是对她如此行事不满的回应。
雁姬只是没有想到,封建勋贵世家的祖孙之情,薄弱至此。
“是因为珞琳的关系吗?”男孩开窍晚,但只要开窍,身边又有智囊提醒,处事手段是一日千里,骥远亦如是。“来的路上我跟她说了,我也不同意她进宫。”新月与阿玛有私,自此两人被深宫阻隔,他们一家更应该就此避嫌、不再纠葛才是。“只是珞琳她……”
珞琳简直像被鬼迷了心窍。如今她对新月的好感早不复当初,也正因为此,她思考的角度是利用,“将军府对新月和克善有收留的恩情,为了这个,我进宫之后新月也会看顾我,我不会受什么苦,但我进宫再出来,身份就不一样了,对哥哥你和对额娘都会有大帮助。”只差没有明说镀金之后她更嫁入更高的豪门,与娘家兄弟互为倚助。
骥远简直震惊:珞琳什么时候考虑问题这样现实?好像不久前她还只是叽叽喳喳不晓世事的少女。只是,“你以为旁人统共是傻的,好处尽让你一个人占了?”新月让她进宫陪伺,绝对没安好心。骥远恨不得把阿玛跟新月的私情掰碎了讲给妹妹听,又实在难以启齿。
雁姬却直接得多,等珞琳来了,直接道:“你不能进宫。”
珞琳迟疑,“额娘……”
“额娘不会害你,”雁姬打断她,“你留在别庄为额娘伺疾,哪怕就是太后下了懿旨,在孝义面前也不能勉强。”
雁姬两辈子都没有凭借身份理所当然对人提要求。少年时她也曾愤怒,父母凭什么仅仅以“我是你爸(妈)”,就“我要你怎样,所以你得怎样”。现在她异地而处,以一个母亲的身份,也能这样心安理得,理所当然地对子女提要求。
“额娘,我想去……”
“你哥把你的想法告诉我了,只是你还小,额娘也还在,还不到你出面为自己搏前程的时候。皇宫深险,你是额娘娇宠长大的千金,额娘舍不得你去做人下人,去吃苦。”
“额娘……”珞琳哽咽,眼泪滚出眼眶,“额娘,阿玛和新月是不是……”
珞琳虽然天真一点,却不是傻的,加上雁姬和嬷嬷的调教,和一段时间以来管家接触世事,她已经学会对许多事去思考、怀疑、辨伪,新月关于玉缀子的解释,与其说是新月回答得很圆,不如说是珞琳选择去相信,但是人做下的事情,总会留下痕迹,珞琳管着将军府的俗务,关于努达海和新月两人私情的证据,她再选择忽视,也屡次发现端倪。
面对额娘和哥哥共同的沉默,珞琳的怀疑得到证实,“呜……”
骥远双手握拳,手上青筋暴起。男人不该顶天立地,忠君为国为家的么?阿玛携恩与忠臣遗孤有私,罔顾妻儿感受,是为……不忠不义。
骥远为自己大逆不道的想法惊得浑身战栗。却无法自控。
“你们阿玛总是对得起你们的……”从前她作为离婚案女方的代理人,总是劝女方“为了孩子的心智健康,不要在他们面前说爸爸的坏话,哪怕你再恨”,现在她对努达海一点感情也没有,却也不想值此情势败露之劲为他说好话。果然作为旁观者,远远比当事人容易高大上。“至于额娘,只要你们兄妹前程无碍,额娘一切看得开。”
这是实话。雁姬熟知前情发展,知道新月与努达海私情最终暴露,新月与努达海为妾。届时将军府虽然会置于风口浪尖之上,但只要她自己嫡妻的地位不动摇,骥远和珞琳的前程所受的影响也有限。这也是雁姬不愿与努达海正面对抗的最大原因。剧情大神无法违逆,只能明哲保身争取最大权益。所幸真正的雁姬已经离去,愤怒和绝望也可避免。
骥远和珞琳再为自己额娘委屈,但将一切揭露并无济于事,只好隐忍下来。
珞琳虽然挂念进宫所能获得的利益,到底心疼额娘,也不愿再她伤病时远离,只好听从雁姬,打消主意。
母子三人说定,雁姬召见阿山。
努达海不愿亲身前来,却派了自己的心腹来向妻子传达问候,也不知算有情还是无情。
雁姬简单白粉敷面,淤青的伤痕更难免触目惊心。她没有搞隔着屏风相见那一套,阿山面见她凄惨的尊容,把话传达之后,不得不短暂地沉默下来。
从前将军恨不得把夫人捧在手心里,如今又恨不得把新月格格揣在怀里,竟把一个恩爱有情的旧人,冷落到如此境地了。
雁姬也不与他多说,不过让他给努达海传话“一切无碍,但请放心罢了”。
珞琳留在别庄为雁姬侍疾,骥远和阿山一同返程,走之前,骥远看到别庄管事孙行提溜着一中年汉子走过,为关心额娘计,便住了马问道:“孙管事,此人犯了何事?”
中年汉子不待孙行回话,先瘫倒在地磕头求饶,“少爷,我就是在山上做了几个陷阱,啥坏事也没干啊。”一边磕头一边哭嚎,面上涕泪交加。
孙行恨得不行,踢了他一脚,“少爷面前做这丑态作甚?闭嘴!”汉子抽抽噎噎收住哭嚎,孙行又肃面回答骥远的话,“回少爷的话,夫人让小的派人去清山道上捕兽的陷阱,守到这懒子鬼鬼祟祟地上山,问清楚山道上的陷阱正是他做的,便把人捉来问话。”
做下人的,自要体察上意。夫人在别庄上出事,虽然没有责罚他,孙行却战战兢兢,是以主子只交代他上山清道,他却难免多想,自觉派人蹲守,果然等到心虚的人。
骥远皱眉,中年汉子怕得不行,把头磕得嘣嘣响,“少爷,贵人,小人世代住在附近的东李村,家中以捕猎为生,我在山上放陷阱,是为了捕猎,不是故意祸害贵人啊……”
孙行又踢他一脚,“你是个什么东西,在少爷面前敢称‘我’……”
阿山勒马,居高临下的观察眼前事态,骥远着急回府,听得孙行又提孙二狗一家,便招手叫来自己队伍中的一个护卫,“你留下拷问,看是否有隐情……”未尽之语自然饱含意味。他生于此,长于厮,自然不比他的便宜娘有人道主义,“没有便罢了,该罚的罚,该逐的逐。”
护卫拱手抱拳,“是!”
骥远一行这才勒马远去。
雁姬听孙行来报告始终,便道:“骥远既然接手,就由他的人自行主张便是。”
另一头阿山向努达海回报,努达海听得他说“夫人面有重痕”,沉默良久,只道:“夫人没有伤筋动骨,我便也放心了。”
阿山心下一凉。
等他当值已过,返回自己家中的时候,对住卧病在床憔悴的妻子,心中生出比往日还多的怜惜来:“阿青,骥远少爷赏了我一支百年老参,我已经嘱咐大夫入药,你很快就要好了。”
阿青与他二十余载夫妻,也很有一点谋思,闻言不喜反惊:“是少爷赏的,不是将军?少爷是想……”单纯向阿玛的心腹示好,还是要撬墙角?
阿山沉默,拍拍妻子的手背,“你病中不要多思,我心中有数。”
夜里阿山提了一壶酒,找老朋友张一魁喝酒,“老哥,当年你在老将军跟前几多风光,小弟微末,是又敬又羡啊。”
张一魁灌下一杯酒,“你都说了是当年。如今我可比不得你。”
“走鸟尽,良弓藏,老哥是否曾有怨怼?”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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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姬与珞琳留在别庄,因骥远留意传达,消息比从前灵通。比如新月已经进宫,他他拉老夫人恼怒珞琳反复,努达海连日醉酒。
另,秋狩如期举行,骥远和两位表兄弟都如愿获得不错的名次,并得面见圣颜授予军职。
最石破天惊的,是武艺名不见经传的费扬古名列前茅,并得圣上青眼,赐封贝勒。
“未将对手底细尽数探明,是儿子轻敌失策。”骥远在信中如此隐晦表达会费扬古或封爵位一事的疑惑。
雁姬却明白,显然皇室这是为新月赐婚费扬古造势了。
费扬古出身勋贵,却家势没落,皇帝给他爵位,让他足以匹配端亲王府的嫡女,哪怕以后不给他实职,也足以掩住悠悠众口了。
雁姬不由庆幸,哪怕没有新月与努达海的私情在前,她拒绝太后对骥远的指婚也是对的:骥远或许会获封有名无实的高职,却绝对没有机会继承将军府历代在军队的积累,只待努达海老迈释兵权,将军府的没落指日可见。这对心有远大抱负的骥远来说,必将是痛苦的吧。
第18章
新月格格指婚费扬古贝勒,一时之间,成京中首谈。
哪怕骥远决心抛却前情,也难免抑郁难消。努达海更是镇日借酒浇愁,颓丧至极。骥远见此,心中竟有隐秘的快感:你抛却人伦礼仪,也不过求不得。
这份痛快,到了雁姬面前,却很快为担忧替代,“额娘,阿玛他已经向朝廷请旨,领命攻打十三军。”额娘纵然为阿玛移情伤心,更为他再上战场担忧吧?
然后他会被十三军打得屁滚尿流,兵败消息传来,新月留信逃婚私奔至战场,与努达海订下生死相许的誓言。雁姬心想道。
“额娘,”骥远吞吞吐吐,一狠心把未尽的话说出口,“此次阿玛领军出征,我也已请旨跟随。”
雁姬皱眉。纵然她理智上知道骥远想谋前程,只能上战场,但时至今日,她已经对骥远产生感情,虽然比不得亲生的母子情深厚,也是设身处地为他忧心了。想到战场上刀剑无眼,就难免心慌。
骥远当然明白额娘的担忧,“额娘,舅舅也说此次时机正好,儿子已经长大,得为前程奔走了。额娘且等着,儿子总有一日为您挣得一品诰命。”
“要是此次征战失败呢?”
骥远不以为然,“朝廷兵士精悍,且数倍于匪军,必然能歼敌凯旋。”
雁姬苦于无法说明,努达海此次征战,是被剧情大神安排落败了的。
乌拉齐和乌鲁兄弟正奉命来探病,两人从旁听了半晌,乌拉齐接话道:“姑母不必担忧,此战我们兄弟也奉命参加,届时我们与骥远互为倚助,哪怕万一战败,责不在下,我们这等小将领也当能全身而退。我阿玛的意思是,领军最怕纸上谈兵,我们三人既然出身军将之家,也只能于战场上谋前程,因此参与实战累积经验最重要,军功倒在其次了。”
雁姬无奈,骥远前程如此,她就是阻止得了他这一回,也阻止不了他下一回。爱之适之以害之,苍鹰她不能当成家雀来养。因此只能反复交代三人届时守望相助,留得性命安全为上。
珞琳也在一旁。满人没有汉人那样看重男女大妨,何况雁姬的壳内有一颗现代人的灵魂。
“额娘,阿玛要出征,我要不要回府?”亲爹虽然跟闺蜜精神出轨了,姑娘还是挺挂心他的。
“要回去,”老公和儿子都要出征,雁姬自己也不能再久避别庄,“只是不急在这一两日,免得你阿玛再把你送进宫。”陪新月。
努达海好像真的能做出这种事。
骥远和珞琳一起沉默下来。
乌拉齐见气氛陡然沉重,并不深究话中深意,便转了话题,没几句三个老表就约着天高地阔去跑马。珞琳也跃跃欲试。
乌鲁年轻直接,斜睨她道:“你行么?”
珞琳泼辣劲上来,不服气道:“比了才知道。”
乌拉齐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