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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罗说罢叩下身去,忍不住心头委屈,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卫病已没有想到竟是这么回事,那官坊竟然也干起逼良为娼的事情,这女子倒是一烈性女子,宁死不受其辱,这一点却是很难得,看在她这一点上,应该助她一助才是。
卫病已想到此,对云罗温和地道:“既然救你于风雨,索性就救人救到底,你可愿意在我的将军府中为奴?在这里至少没有人逼迫你,让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情。”
云罗闻言大喜,再次叩拜,“多谢恩公,如不将民女送回,此等大恩,民女来生结草衔环也要报答。”
戚夫人听卫病已要留下这一女子,眉间侵上一层隐忧,“我儿,这可使得?会不会惹上什么麻烦?”
卫病已笑笑,“凭我西平王的名号,难道还要不来一名女奴?母亲尽管放心。”
卫病已说罢,对一直在旁边侍立的老管家卫忠道:“你拿我的帖子到官坊中走一趟,就说我卫病已要留下这个女奴,看他们有何话说。”
卫忠在卫府足足干了三十年,虽为奴仆,却是地位极高,受到卫家主人的礼遇。他心地善良,很同情这名落难女子,听少主人要留下这名女子,心中也是一喜,忙按着卫病已的吩咐去行事了。他知道,只要拿出少主人的名帖,会有哪个不识趣儿的敢不给这个面子。
云罗绷紧的心,此时也放了下来,不由眼中含泪。这几日,她历经人世间苍凉悲苦,内心备受折磨,犹如掉进漆黑的暗夜,伸手不见五指。尤其是到了官妓坊中,她几乎就要放弃生存的希望,可她不甘心就这样窝窝囊囊地死去,她还有心事未了,她不相信,那个二十年来,一直让自己敬重的父亲,竟然会成为匈奴的降将!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在,她也要为父亲洗涮这项耻辱。她咬牙挺着,为了不受污辱,几乎偿遍了龟奴们的刑罚,可她最终没有让自己失望,趁着天降大雨,从那个魔窟中逃了出来。
在最无助的时候,云罗没想到竟然有人向她伸出援助之手,这如同在浓重的云层,透进一丝阳光,哪怕这阳光只是那么一线,也让云罗备感温暖,觉得这个人世真是还有活下去的必要。
她抬头看向卫病已,惨然一笑,眼泪扑簌籁地掉了下来。
虽然此时云罗泥污满脸,却也让卫病已看到她脸上呈现的悲苦神情,尤其是云罗那一笑,让卫病已的心没来由地一痛,不免开口问道:“你刚才说,你是罪臣之女,不知你的父亲是朝中哪位大臣?犯了何罪,竟然连累家人若此?”
常言道,伤心往事怕人问,卫病已问到云罗的痛处,云罗立时低下头去,强忍住心头酸痛,刚想说出父亲的名姓,却觉一阵天旋地转,两眼漆黑,两耳便什么都听不见,慢慢地倒在地上。
卫病已母子见这一女子又晕了过去,忙唤来那个照顾云罗的赵妈妈,把云罗扶回了居室。
由于军情紧急,卫病已在家中仅仅待了一天,就不得不和母亲话别。戚夫人见儿子刚回来就要走,心中实是不舍,但又怕卫病已心中牵挂,便把眼泪强行咽到肚中,高高兴兴地把卫病已送出府门。
卫病已焉不知母亲的心思?不免心中难过,却也是没有办法,只有早灭匈奴早日回家陪伴母亲了。
半弯残月,一株古槐,数声蝉鸣,把这个小院落妆点得有些清雅。云罗渐渐从沉睡中醒来,这一睡似带走她连日的疲乏,但内心的感伤、无助,却又如何逝去?她挣扎着坐起身,从床上下来,口中似感到干渴,艰难地移到桌旁,杯中的水早已凉透,她已顾不上这些,将那一杯水轻轻饮尽。
一阵风儿吹来,将半掩的窗棂吹动,露出天上那一轮如钩美月。
看到这月儿,云罗心中一痛,泪水潸然而下……
月儿啊,不管历经多少人世沧桑,你依然如故。欢乐时见你,咏你美仑美奂;平静时见你,咏你静若处子;悲伤时见你,咏你似梦如烟。可此时对月的云罗,却不知是何滋味,只感到心儿一痛再痛。
父亲啊,你在哪里?云笛儿啊,我幼小的弟弟,你又在哪里?我们一家骨肉分散,可还有团聚之望?云罗想到此,不由心痛如绞。
昨天赵妈妈送茶点来,云罗打听到,这里就是卫病已的西平王府,当时真的是吃惊非小,自己歪打误撞,竟然直接撞到卫病已的府第,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云罗心中一阵纷乱,父亲叛敌这一浓重的阴影又侵上她的心头。她曾经听父亲讲过,这个卫将军与父亲本是忘年之交,父亲说卫病已是军事天才,虽然年少,却非常让父亲敬重,可是这回父亲降敌的报表,也是这个卫将军上报给朝庭,以致给自己带来满门灾祸,家产查封,家人离散。她不相信父亲会投敌,可这个卫将军看上去,也不是奸邪之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罗死都不肯相信,父亲会变节投降凶残的匈奴,这里一定有隐情!云罗抬头看向窗外,那半弯明月依旧静静地挂在天上,远在边塞的父亲此时也在看着这轮明月吗?她的心瞬时飞到父亲的身边,她多么想到遥远的边塞去,替父亲查清此事。
第2章(1)
如同狼嚎一般的北风,肆虐地狂卷着军帐,几乎要将整个军帐连根拔起,卫病已在军帐中焦急地踱着步,他的心如同这抖动的四壁,充满不安与焦躁。频频败北的匈奴兵,就这样在他面前消失得无影无踪,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中打探他们的去向,难如登天。因喜怒无常的大漠,随时将他派出去的人吞没。
一声高喊,帐门被打开,随身侍兵卫勇慌忙闯了进来。卫病已剑眉微皱,问他何事如此慌张。
卫勇抹一下脸上的灰尘,大喘着气,“回禀主帅,老夫人派人来探望您,不想中途遇上风暴,只有一人逃来报信,让主帅火速派人营救,时间长了怕是来不及了!”
卫病已烦气地挥挥手,他知道母亲又在牵挂他,可偏偏在这个时候,军情紧急,自己如何分心去照料这些人?但他却不能不管,忙派了一队人马,顺着来路去寻找。
卫病已派出的人,都是自幼生长北方,对这里的地形地貌非常熟悉,尤其是应付这样的恶劣天气,极为有经验,他们仅仅用了半天的时间,便在一个背风的角落将这些人找到,但老夫人送来的各种物品却是丢失殆尽。
这些人被接回军营,卫病已一一安慰了他们。这些人中领头儿的正是老管家卫忠。卫病已对这位忠心耿耿的老人非常有感情,见他快被冻僵,忙脱下自己的皮氅给他披上,卫忠感激地望了一眼少主人。
突然,卫忠好像想起什么,忙向身后的人望去,当目光从每一个人的脸上滑过之后,神色大变,“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向卫病已哭道:“少主,我被冻得脑筋不清楚,竟然忘了云罗姑娘,真是该死!不知她现在是否还活着,求少主再派人将她寻找回来吧!”
卫病已眉峰深拧,“云罗是谁?怎么还有女子?”
“是老夫人怕少主平日无细心人照料,大不放心,就精心挑选了一位姑娘让我带来,不想却被我弄丢了!“卫忠语无伦次地解释着。
“真是胡闹!这是战场,怎么把女人也送来了?母亲真是糊涂,我何时需要女人来照料了?况且这军营之中,怎能容纳女人?!丢了也罢!“卫病已大手一挥,气得转过身去。
卫忠见少主发怒忙跪行了两步,拉着卫病已的衣襟,“少主万万不可,云罗姑娘深得老夫人喜爱,丢了她老夫人一定很伤心,况且这云罗姑娘……”卫忠大喘了一口气,“可是少主亲自在风雨中救回来的呀,更是少见的才女,就这样丢了实实可惜。望少主怜惜,将她找回,少主若不喜欢女人侍奉,我可以带回去,也好向老夫人交待呀!“说罢又深深地拜了下去。
卫病已听说是自己救回来的那名女子,心头一震,记忆一下子回到半年前,眼前似乎又看到那个摇摇晃晃,弱不禁风的女子,心中顿生怜悯之意,又见卫忠求得可怜,稍稍平了些怒气,让卫忠起来,答应再派人前去寻找。
塞外的天气就是如此变幻莫测,到了午后,漫天飘起大雪,转瞬之间,大地便披上厚厚的银装。
云罗躲在一棵树后,她感觉自己的体温在一点点地下降,意识渐渐地不清晰起来,一种死亡的恐惧感渐渐弥漫她的心房。难道老天爷就这样将不满二十二岁的她夺走吗?不行,她还有许多许多心事未了,许多许多的牵挂放不下呀,父亲的冤案未曾昭雪,失散的幼弟未曾找回,老夫人的大恩未曾报答,自己怎能就这样撒手而去?
她使劲儿摇了摇头,想让自己清醒起来,她真的不能死,可她的腿已经不听使唤,她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她心里有些焦急,如果有人能从此路过该有多好,如果有人能来救她该有多好。
越来越大的雪,渐渐将她掩埋起来,存的意识让云罗想到,既便有人来救她,也不会找到她了。可等待营救已是她唯一的生存希望,她要想办法让人发现她才行啊!
云罗艰难地抬起手臂,从怀中将她的红丝手帕扯了出来,努力将这红帕挂在旁边的枝杈上,她怕红帕被风吹走,用力让尖挺的枝杈穿透红帕。这一系列动作看似简单,可对此时的云罗来说,比打一场仗还要艰难,等她把帕子挂好,她便再也不知道身边会发生什么了。
卫病已带领一队人马,在风雪中踽行着。当派出去寻找云罗的人空手而回时,卫忠老泪纵横,再次要求卫病已不要放弃。
卫病已真是感到奇怪,卫忠在府中虽为奴仆,但地位极高,所说的云罗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丫鬟,却受到他和母亲如此重视。
卫病已在卫忠的苦苦哀求下,亲自带领一队人马出营寻找。越来越厚的大雪,盖住了地面所有可以识别的标记,让卫病已一筹莫展。眼看天就要黑了,如果过了这一夜,什么人都不用再找了,一个女子是捱不过北方严寒之夜的。
为了扩大搜索面,卫病已把带来的人有条理地分开。他放眼瞭望,除了刺目的白色外,什么都看不到,人到底在哪里?希望越来越渺茫。
突然!一道红光在眼前一闪而过,在这漫天的白雪中,这一点红光显得格外耀眼刺目。卫病已一惊,忙抬眼细望,那不是什么红光,而是挂在树枝上的一方红帕,红帕不停地抖动着,将它上面的落雪纷纷甩掉,袒露着它夺目的本色。
卫病已策马奔了过去,迅速地从马上跳下来,迈前一步,把红帕从树枝上摘下来。丝薄的红帕一角,绣着“云罗“两个字,卫病已警觉地向四周望了望,没有发现异常,突然,身边的雪堆儿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伸出手,迅速将雪堆儿扒开,露出一张清秀绝伦的脸庞。
卫病已看着这张脸,一下子惊住了,这就是自己在风雨中救回来的云罗?这就是当年那个满脸污渍,狼狈不堪的弱女?他感到有些不可思议,这张脸可谓完美无缺啊!
卫病已无暇细想,因他不知云罗此时是否还活着,手脚并用,把云罗从雪堆里扒出来,解下自己身后的裘毛斗逢,把已然冻僵的云罗连头带脚地包裹起来。
卫病已抱起云罗,飞身上马,宝马如风似解人意,一声长嘶,如闪电般飞驰而去。
卫病已回到营寨,把云罗带进自己的大帐,忙招来军中医者,抢救云罗。
卫病已在帐中焦急地来回踱着,不时把头探向床榻中的云罗。云罗此时美目紧合,任凭那几个军医摆弄,由于卫病已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救活云罗,所以那几个军医看上去神情紧张,不敢有半点儿的怠慢。
幸亏云罗在临行前,戚夫人把珍藏多年的雪裘送给他,这雪裘使她没有被彻底冻僵,第二天便在军医们竭力救治下幽幽醒转。
云罗醒来时,身边只有趴在床头快要睡着的卫忠。他守在云罗的身边,片刻也没敢休息,此时困得很了,竟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云罗睁眼向四周看了看,一时还闹不清这里是什么地方,当她看到趴在床边的卫忠老伯时,从嗓子发出一声轻噫,抬起无力的手臂伸向卫忠,好像要叫醒他。
卫忠被云罗发出的声响惊动,当他揉揉困倦的眼睛,发现云罗已醒时,惊喜无限,站起身,“云姑娘,你醒了,真是太好了,可把我吓坏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来人啊,快去通报少主,就说云罗姑娘醒了。”
站在门口的小校,听到卫忠的叫喊,忙小跑着到中军帐去通报。因卫病已临走时嘱咐,待云姑娘醒来,一定要报与他知。
卫病已听了小校的禀报,急忙忙地来到云罗的寝帐。卫病已推开帐门,病榻中的云罗听到门响,抬眼看去,一眼看到卫病已,心头一愕,心想,此人就是卫病已吗?半年前的一面之缘,让她几乎忘记了他的容颜,此时他立于眼前,不由怔怔地看着他。
卫病已中等身材,由于常年练武,看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