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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人随手掰了两根香蕉递了过去道:
“都尝尝吧?”
“味道好香啊!虽然早知道岭南风物不同于江南,亲眼见识一番果然震撼。”
“原来这就是香蕉树吗?我说看着这果子好眼熟呢!那些是芭蕉吧?芭蕉的果子也能吃吗?”
紧接着梁山伯的话,王凝之也终于出声了,不过他的话实诚得让伊人想笑。
“自是能吃的,只是不及香蕉的果实香,虽然你胃口不太好,不过尝一点吧?你平常吃到的香蕉都未成熟时便采摘下来长途运过去放熟的,这个是自然成熟的,且极新鲜。”
“人人都说江南好,这岭南才是真正的好地方。”
“一到岭南就病倒的你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真是叫人意外。”
“山伯,咦?王先生也在?”
祝英台挽着祝英齐进来,看到王凝之便过来行礼,只是见到她之后,因为心虚、很是不自在,伊人笑了笑,毫不在意地招呼道:“你远道而来,可休整过来了?”
“已经好多了,杜子乔,你家里可真漂亮,我住的院子里结了满树的红豆,颜色如珊瑚一般鲜艳,我可以采一些吗?”
“红豆?子乔,我记得你咏过一曲极美的《红豆词》,原来家里还种着红豆树。”
红豆树?她从不知道家里还有这样的地方,许是客房的缘故,她几乎从不踏足,不过祝英台要采红豆,当然没有问题,而梁山伯在这儿似乎也很碍眼。
“梁山伯,你要是不累,就陪祝英台去采红豆吧?红豆又名相思子,记得多采一些。”
“我也想去。”
看了看出声的王凝之,伊人终是没有拒绝,她也想去看看那名为相思的豆子,叫人取了滑杆抬他过去,自己则在一旁跟着。
除了王维的那首红豆诗,她深爱着刘大白先生的《双红豆》两首。
‘豆一双,人一双;红豆双双贮锦囊,故人天一方。似心房,当心房;偎着心房密密藏,莫教离恨长。’
‘书一通,叶一丛,慰我相思尺素中,看花约我同。约成空,恨无穷,死别吞声泪泗重,泪如红豆红。’
“杜子乔,你快点。”
“你是谁?叫我做什么?”
伊人头疼不已,自己假扮弟弟居然和他撞了个对面,赶紧上前介绍道:“子乔,这位是祝公子的弟弟祝英台,和那位梁山伯公子一同在尼山书院读书。”
“你们是孪生……?”
“姐,在家里你假扮我做什么?”
这就是自己的弟弟,一点不灵活变通,想说什么便是什么,却不知这样的场合让她多下不来台?
“原来他才是杜子乔,那你……”
问到一半,祝英台就被她哥扯住了,伊人尴尬了片刻便回过神来,女子的闺名本是不轻易告诉他人的,便是祝英齐在这住了几个月也是不知的。
“子乔,你怎么过来这里啦?”
“妹妹让我替她探望一下梁公子。”
“原来是这样,含笑,你去传话,让二姑娘过来,这里俱是杭州来的旧识,想必她会高兴的。”
这是果真都是书院的旧识,相聚一堂,只是在她看来,缺了最重要的一个罢了,这相思子她本打算采来相赠,却又怕徒惹笑话。
第42章 何谓真相
“子乔,你怎么又在这里?”
“我怎么不能在这里?凝之哥哥在给我讲故事呢?”
讲故事?杜子乔,你以为自己还小吗?
“今儿天气好,你带着凝之哥哥四处走走,别总闷在房里。”
“我知道了,姐,你怎么还没换回女儿家的衣服?”
“等儿要出门,穿女装不方便。”
“伊儿是要跟梁山伯一起去勘察水道吗?我也跟梁山伯约好一起去的。”
真是不知道从小就难管教的弟弟怎么就对王凝之另眼相看?听说他还跑到母亲跟前要求让王凝之做他姐夫,结果恰好被父亲听到,挨了好一顿训斥,现在自己的闺名也被他泄露了。
“既如此,便一同去吧?”
其实她已然向梁山伯提出了六脉渠的方案,不过具体如何操作还得等他看过了以后才能实施,没个十天半个月的,只怕没法定下来。
“我也去。”
看了看生长在岭南,却生得白净粉嫩的弟弟,知道他是个倔强的脾气,若不带着他,他自己也要跑出去的。
“叫人告诉母亲一声,免得她在家里着急。”
一行人坐着滑杆逛着广州城以及城郊,虽然已是深秋,但广州的温度仍是很高,当地人更习惯穿着露胳膊露退的衣裳,那些裹得严实的大多是像他们这样外来的汉人,不过也有人入乡随俗的。
梁山伯是个有责任心的,除了这些不同于故乡的风土人情,他有关注着广州城市的布局、思考着兴修渠道的合理性,不过其他人就……,祝英台恨不得用自己的两条腿在路上狂奔,子乔一直拉着王凝之问他喜不喜这种花、喜不喜欢那种草,难道是秋游的节奏吗?
“你弟弟很是可爱。”
“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
白了梁山伯一眼,若不是王凝之降住他,他哪里会这么乖巧?小时候他身体不好,是全家的心肝肉肉,没有人觉得纵容和宠溺有什么不对,直到有一天发现小儿子被宠坏了,却已经来不及了,杜子乔在杜家那几乎是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存在。虽然他也会被父亲教训,可从来都是雷声大、雨点小,绝不会真的有罚跪、打手板之类的事情发生。
因为害怕累坏了客人,每次都是只出去大半天就回来,伊人可不是真的要奴役梁山伯,做正事的空当,也会带着他们去欣赏风景、体会民俗,每天变着法儿的用特色食品招待他们,于是这工作的时间就拉长了许多,等梁山伯做出具体的实施方案时,一个月过去了。
正式操作时就是衙门的事了,许是受够了水淹之苦,从上到下都很热心,连王凝之也出去工作了,伊人坐在院子里,看着碧蓝的天。这一个月里她忙碌得没时间去想,一歇下来才发现自己已是待嫁之人,想想以后要离开这美丽的地方,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来一趟。
“姐姐今日没有出门吗?”
“心莲,进来坐吧,帮我一起串这个。”
桌上一盘红豆,果然鲜妍得如同珊瑚,她正在串饰品,手链、耳坠或吊坠,暂时还没想好做什么用,也许以后会用得上吧?
“姐,呃,妹妹也在?”
“子乔,什么事情这么慌张?”
“姐,谢玄来了。”
“来便来了,自有人会去通知父亲,怎么啦?”
“我……我因为不想你嫁给谢玄,偷了父亲给谢玄的回信。”
也就是说,所谓的亲事,谢家还没有收到回复,莫名地心情雀跃了一下,不过也只是那么一下而已,她一直等的人没有消息,谢玄又亲自来了,想必结果也不会改变。
“别慌,不会有事的,你让人去把凝之哥哥叫回来,有他在,父亲不会罚你的。”
如今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看看王凝之和谢玄对上是个什么结果,也许谢玄会因此放弃呢?而王家,在她了解了更多之后,越发肯定他们不可能由着王凝之任性。
马文才,你在哪儿呢?为什么让我连抗挣的理由都没有?
“姐姐,你怎么哭了?”
“心莲,我没事,大约是风大迷了眼睛。”
“姐姐是不是不想嫁给谢玄?”
“我不认得他。”
“心莲也觉得王公子更好,毕竟他肯为了姐姐,跑来这里做官。”
“世间多的是有情无缘、有缘无分之人,其实也没什么好伤感的。”
低头继续编小吊坠,简洁的双红豆坠子,做耳环嫌大,正适合‘贴着心房密密藏,莫叫离恨长’,掏出绣着这曲《双红豆》的锦囊装了进去。这一刻她感觉到了自己深深藏起来的疯狂,她想把这个送出去,看看他究竟是什么反应,为何不来提亲,也没有书信?
她可以肯定父亲对她的亲事一直在动摇,之前等王家的消息,但久久没有等到,却对滞留岭南的祝英齐添了几分喜欢,何况祝家之前是正正经经来求过亲的,只是刚动了念头,就接到了谢家的提亲,想必对他而言,是意外之喜。记得母亲私下同她说的‘谢玄家世门第好不说,还文采风流、武艺超群,更是受到朝廷重用,比王凝之更加有前途,若非此次是续弦,只怕不会挑中杜家’,话里话外都是惊喜。
“原来你要嫁到谢家了,那岂不是成了谢先生的弟媳。”
“祝英台,你说的什么话?这事还没有定论,你不要毁了姐姐的清誉。”
谷心莲本就对祝英台有意见,此时更是新仇旧恨堆到一块儿,大声指责起来,左右没有旁人,她也不管,反正心莲一个弱女子也就嘴巴上痛快一把,可祝英台显然不打算住口。
“你不满意这门亲事,是因为马文才吧?不过你不必等了,马太守不会来提亲的。”
伊人满腹疑问却没有出声,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就知道她不可能摒得牢,终究会让她知道的,果然听她笑了一声道:“你道王凝之有多好吗?本来马太守已经被马文才闹得没法子,答应来提亲了,可是接到了王凝之一封信,就再没动静了。”
伊人手指一颤,绣花针扎到指头,一粒血珠涌了出来,默默地放到唇间吮了几下,掩饰住眼底的震惊道:“你如何知道的这般清楚?”
“因为这个主意是王蓝田替他出的,他们虽然一个是瑯玡王氏、一个是太原王氏,可终究都还是姓王,马文才若是知道自己栽在王蓝田这样的人手里,一定懊恼死了。”
“马太守是不是去祝家提亲了?”
“你,你怎么知道的?”
怎么知道?她只是猜了一下,没想到猜中了,不敢说多了解马文才,但他绝不是那种会因为王凝之一封信就放弃的人,除非他自己改变主意了。
第43章 回头是岸
“心莲姑娘,这曲词是你填的吗?”
“不,是姐姐填的,梁公子能教我这个曲子吗?”
“怎么不寻令姐?”
“姐姐她心情不好。”
“原来是这样,那我先弹给你听一遍。”
一张机,年前往事不堪提。凝眸碧塔湖心上。山石榴谢,重唇鱼醉,生死两相偎。
二张机,琴弦未动意先凄。更深又见梧桐雨。空阶灯影,残红摇曳,枝上叶离披。
三张机,落红不扫待重归。却悲小径嫣香碎。收拾艳骨,惜怜香魄,垂泪葬芳菲。
四张机,学人绾柳寄心知。无奈碧缕丝难系。颗颗红豆,珊瑚颜色,弄巧竞相思。
五张机,栏杆倚遍泪偷垂。人间天上无凭寄。梨花院落,秋千孤影,幽恨有谁知。
六张机,昏昏暂卧芙蓉枝。醒来还记当时梦。芭蕉叶上,梅花小字,那是旧时诗。
七张机,卷帘待看露将晞。登楼遥见山凝翠。溪边墙角,廊前架下,蝶影共秋晖。
八张机,流光易逝不需追?香茶一盏人生味。红尘旧梦,湘江水远,心事作烟飞。
九张机,佛说万物有禅机。抛开执念如来现。心经默念,蒲团坐破,来日握菩提。
谷心莲动人的声音唱着一曲《九张机》,却是伊人前儿随手填的,当时刚确定马文才为了祝英台再一次放弃了她,而且还去祝家提了亲,一时痛彻心扉病倒床头、一时又‘大彻大悟’,有了抛却红尘之念。不过睡了一觉,情绪稳定了一些,又基本恢复了正常,只是今晨早早去了佛堂念经,因为那样可以让她‘看开’一点,既使心里空得难受,却依然可以保持淡然。
‘原来还没有放下吗?果然是个倔强的性子。’
她有点感伤这个姑娘死心眼儿,认准了梁山伯就不再回头,按禅语佛偈上来说,这已经不是爱,而是执念了。
昨天猜到事实的那一刻,她简直以为自己要疯掉了,甚至她恨过马文才,恨过祝英台,想过最疯狂的报复,只是最后她什么也没做。食言了就食言了、负心了就负了,伤心了便伤心了,痛苦了便痛苦了,何苦去较真儿呢?她杜伊人不能因为这个就变得不像自己了。她绝不会像心莲这样不择手段地去追逐所谓的‘爱’,因为那只会沉沦苦海、越陷越深,最终不能自拔,何必呢?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杜姑娘所言甚是,在下云游四方,也听过佛学经义,却不及姑娘这句话颇有拨云见日之感,可是世人总是明知是苦海,却还是甘愿沉沦。”
“祝公子?”
祝英齐没有注意到她惊讶的表情,沉静在自己的情绪里继续说道:“以前的我就是如此,如果良玉她心里有我,就不会在那样的时候离我而去,可我就是放不下,好容易找到了她,可她第二次抛弃了我。你曾经对我说过,‘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