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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十日后,徐立沧回府了。这次他进宫,临时接到充当护卫陪皇上微服出巡的差事,只来得及通知叔叔替他照看府里,并让下人简单收拾行囊便出发了。
说来皇上年轻气盛有抱负,很重视百姓,想去了解民间疾苦,顺便游山玩水倒无妨,但如果只是这样便罢了,他万万没料到,白天游历夜晚还有鸿门宴,皇上左拥右抱嫔妃之际,竟嫌他孤家寡人,是以想将第五个妹妹郁平公主许配给他。
郁平公主美则美矣,但看起来就是娇生惯养又高傲的性子,需要被人捧在手掌心照顾。
徐立沧可不想娶个地位比他高的公主,日后都得看公主脸色过日子,他大胆自贬身价,说自己配不上公主,且长年驻守边关,无法陪伴公主等推辞的话,望皇上放弃这念头。
因为得皇上宠信,皇上并没有当场动怒,但他也不敢断定皇上会就此死心,所以他现在虽能平安回府,暂时逃过一劫,未来会怎么样却不可知了。
他一踏入家门,叔叔因对这次他护卫皇上微服出巡的事颇好奇,频频追问,他刻意跳过那场鸿门宴,轻描淡写带过。
恩典从商,徐家子嗣只剩他一个人从军,叔叔便将重现徐家荣景的冀望放在他身上,或许会乐见皇上撮合,他还是别说比较好。
他故意问起何缃绮来转移焦点,不过脑海也的确浮现她的脸,想起他要离府时她那熟睡的模样,他忽地好奇起这几日她是怎么过的。
会不会又累到站着就睡着了?应该不至于吧,他不在,她晚上可以好好睡了吧。
徐立沧没注意到,他已对何缃绮多了一分关心。
「呃,她……很好啊。」徐仁脸色古怪的回答。
心觉得有异,徐立沧追问,「怎么个好法?」「沧哥,你回来了!皇宫好玩吗?」
徐立沧转过头,就见徐恩典带着几名小厮往他走来,不禁轻斥,「皇宫岂是玩耍的地方。」
徐恩典被念了,但兴许是早习惯了,他搔了搔脸,不甚在意。
徐立沧也是关心堂弟的,又接着问道:「茶馆准备得如何了?」
说到这,徐恩典欣喜道:「终于决定好菜单了!」
「那很好,你的珠宝店……」徐立沧本想问下去,但视线注意到堂弟身后的小厮们手上都抱着像袋子一样的古怪东西,遂不解的问:「他们手上拿的是什么?」
闻言,徐仁率先朝儿子挤眉弄眼,偏偏徐恩典看不懂,只当他爹眼抽搐,老实地说:「这些布做的东西统称叫背包,是要放在珠宝店里头卖的,根据不同样式有不同名字,名堂可多了,我倒记不全,还得问盈盈才行。正巧师傅那刚做好,我想拿去给盈盈看行不行。」
「盈盈?」过了好一会儿,徐立沧才想起春儿都是这么叫何缃绮的,蹙起浓眉道:「你也叫她盈盈?」
「对啊,她要大家都这么叫她。」
「那你为什么要拿这些……背包给她看?你怎么会想在珠宝店里卖这个?这东西是做什么用的?会有人买吗?」
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背包」这个词,模样也奇怪,有两条长带子,还有好几个像盘扣般的扣子,他从没有看过。
徐仁不想让儿子回话,挡在儿子面前道:「毕竟是要卖给小姐们的东西,恩典想找她问问这布料的颜色好不好。」
「因为这些都是她设计的呀!」徐恩典兴奋的挤开老爹,「我本来还在烦恼我的珠宝店没有特色,吸引不了客人,盈盈就说可以兼卖包包,她说包包这种东西是让千金闺秀们出门时收放小东西用的,我们只要在包包上镶嵌珍珠或宝石,必定能吸引客人来,所以我就请她帮忙画了各种包包的设计图,再找师傅做,卖出去了再给她佣金……唔……」
徐恩典眼睛睁圆,不明白他爹怎么捂住他的嘴了,他用力掰开他爹的手,他可还有好多话想对堂哥说,想跟他分享。
「还有茶馆里的菜单也是盈盈设计的,盈盈说了许多我没听过的甜食,像是爆米花、麻糟、蛋糕,她还提议我们兼卖热食,像是烛烤料理、义大利面、火锅等,还有那个什么轻食,她说这就叫复合式餐厅,客人想吃什么应有尽有。」
徐恩典说完后,徐仁抚着额头,一副快晕了的样子。他这个笨儿子呀,说了太多不能说的!
爆米花、蛋糕是什么?烛烤料理和火锅又是什么?
徐立沧听得颇为惊奇,都是些他完全没听过的菜色,「这些菜都是她想的?」
见堂弟兴奋的点了点头,他像是想到什么,忽地蹙起眉,「卖这包包她会有佣金?」
「呃,对……」当徐恩典对上徐立沧难看的脸色时,才惊觉自己得意过头,太多嘴了。
他都忘了堂哥是想把何缃绮当奴婢用,是把人带进府里报复的,怎么可能同意让她插手茶馆和珠宝店的事,这下他死定了。
出乎意料的,徐立沧并没有骂堂弟,反望向徐仁道:「叔叔?」
叔叔是他最信任的长辈,他不在府中时,都是将府里的事交给叔叔打理,堂弟和何湘绮做的这些事,叔叔不会不知道。
「这个嘛……」徐仁眼神闪烁,有些心虚。
原本他的确是想让那女人教下人们识字而已,却没想到她能提出让茶馆和珠宝店赚钱的点子,他和儿子听了都觉得不错,最后就演变成这种状况了。
徐立沧看叔叔一脸心虚不敢说,倒有些怒火了,但这怒火不是针对徐仁父子,而是针对何缃绮,所以就放弃这念头。
那天她站着睡着了,他看她疲累,不忍叫醒,还嘱咐下人别吵她,没想到他人一离开,她就拿乔,净做些有的没有的,不知安分,真让他失望,而且她还藉由堂弟的生意来赚取佣金,难道她忘了自己罪婢的身分就算有钱也无处去吗?又或者是……她想赚钱逃走?
徐立沧虽然看到何缃绮不同于以往的改变,开始想相信她是真的失去记忆,但如今知道她这一连串小动作后,很难不让他再起防心。
「她人呢?」他要亲自见她,问她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她人在……」徐仁父子俩面面相觑,犹豫着回答不出。
这时候正是习字课啊!虽然徐立沧不见得会反对何缃绮替仆人们上课,但现作他正在气头上,难保不会多生枝节。
徐立沧见父子俩都不吭声,讽剌道:「她还真行,我不过几天不在,她就能让你们连成,气的护着她,这下我非见到她不可了。」
无法从他们口中问出向盈的去向,徐立沧便随便捉了个下人问,知道她现在人在仆人用饭的饭堂,随即快步走去,而徐仁父子俩也紧张追上。
当徐立请来仆人的饭堂时,向盈正巧在一一检査下人们写的字,饭堂的墙面上还贴了几张白纸,纸上有用炭笔写上的字,都是简单的字以及问候语。
「春儿,这笔画要先写,接着写这画才对。」看到春儿写错了,向盈出声纠正。
「这样啊,我知道了。」春儿又重写了一次。
「盈盈姐姐,我写得好不好?!」小雀儿迫不及待想得到她的赞美。
哥哥小四在一旁吐槽道:「你的字跟毛毛虫一样丑,你是当不了女状元的!我的字比较美。」
「不管,我要当女状元!盈盈姐姐说我可以当女状元的!」
向盈揉了揉小雀儿的头。三岁小孩罢了,能要求她写得多好看。
「别急,我们再写一次。」她从背后轻轻握住小雀儿的手,领着小雀儿写字。长长的眼睫低垂着,衬得脸蛋益发清丽柔美。
正巧看到这一幕,徐立沧的内心受到极大的撼动,他难以相信这女人继跳河救小四后,还会亲切的教下人们写字,那握着孩子的手写字的温柔神情,看得他有片刻的失神,心脏还发麻发热着。
回过神,徐立沧瞬间沉下脸。不对,她不仅给堂弟出主意,插手茶馆跟珠宝店的事,还随便对孩子说什么女状元,朝廷根本没有允许女子参与科举,女子要考取功名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所以,她做的这些事,目的为何?
他本来已经决定,如果她真的失去记忆,也肯安分工作,他往后不会待她太刻薄,但她故意挑他不在的时候,怂恿众人做些这些事,还让他成为最后一个知道的人,简直是挑战他的权威不说,更是其心可议。
「少爷!」有人看到徐立沧来了,连忙出声问候,大夥儿纷纷搁下笔起身行礼。
本来向盈见到他来,脸上扬起收不住的笑容,想跟他问好请安,可一对上他的怒眸,她的心当下凉了一半,直冒冷汗。
他似乎不乐见她教书?也对,徐总管是答应让她教大家写字,但这件事还没有得到他的允许。
「少爷,您回来了。」
「你,跟我到书房。」撂下话后,徐立沧转身大步离开。
「我堂哥都知道了,小心点。」
在听到徐思典叮咛的话之后,向盈更感到紧张,她小心翼翼地跟在徐立沧后头,随他踏上一条长长的回廊,来到书房。
她一脚刚踏进书房,才阖上门,前方的男人便立即转过身,任他高大的身躯趋近她,并抬起右手撑在木门上,将她压制在门板与他之间。
向盈一双丽眸睁得圆大,像是被他吓坏了,背脊紧紧贴着木门,才能不贴上他的胸膛。
「何缃绮,你好大的能耐,把所有人都收服了,连我叔叔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任你为所欲为!你在打什么主意,安安分分的日子不过,竟趁我不在的时候教下人们写字、说些骗小孩的话,还插手管茶馆和珠宝店的事,想藉此抽佣金?!」
男人灼烫的气息喷洒在她脸上,教她不禁两颊飞红,却不知是因为害羞,还是为他的质疑隐隐恼怒。
「奴婢没在打什么坏主意,也不是趁您不在做这些事,」向盈吸了口气,迎向他的视线道:「是刚好您不在而奴婢做了,您不能用莫须有的罪名定罪。」
被徐立沧锐利的目光盯住,她感到呼吸困难,但她并没有做错,她理直气壮的接着说:「奴婢只是看到那些仆人因为不识字也不会写字,每每想写家书都得请托堂少爷,奴婢想帮忙而已,况且他们都是有心想学的,没道理奴婢不能教吧。」
即便心脏过快的跳动着,她紧张到都快昏厥了,她还是努力想把话说完,「难道仆人就不能识字吗?女人就不能识字吗?少爷是高高在上的将军,看不到这世上有更多小老百姓努力生活着,即便他们得为奴为仆、得为五斗米折腰,却不代表他们就没有想法、没有可能性。你敢保证现在没有,几十几百年后也不会有女状元吗?」
徐立沧浑身一震,不敢置信的望向她。
虽然他自己也是因为曾苦过来,没有那么重的门第观念,而有让下人们习字的想法,但他从没想过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会有如此大胆乂颇陬忡俗的想法,且她这番话不仅在情在理,还教训了他,让他无法反驳。
深深吸了口气,徐立沧道:「好,教人识字的事不说,那你给我堂弟出主意,还打算藉此拿佣金是怎么回事?你不想当奴婢了,想赚了钱偷跑?还是你想趁机讨好恩典,以为若能当上他的妾,以后就能吃香喝辣的?」
向盈真不明白他怎会有这么荒唐的想法,竟认为她想色诱他堂弟?好吧,她必须理解,这年代的女人就是要安安分分,不能太出挑,否则就会被人怀疑。
「那是堂少爷先提起他担心珠宝店与老店竞争,会吸引不了客人,奴婢才提出一点看法想帮忙罢了,才不是存了别的心思。再说到佣金的事,奴婢明明辛苦画了设计图,确实有出到力,为什么不能拿钱?下人们每个月辛苦做事就能领月俸,奴婢当然也要有。」
看她说得那么理所当然又理直气壮,一副他没给她月俸已是苛刻她,若又不让她拿佣金便是欺负她的样子,教他心中一把火油然而生。
他冷冷道:「就算让你赚到钱又怎么样,你是个官婢,一辈子都是奴婢,你一个戴罪之身,比府里的下人更低下,有了钱没有身分又有何用?」
话落,徐立沧看到她的脸色一变,显然是被他的话所伤,顿时有些后悔了,偏偏说出去的话收不回来。
不料,受伤只是瞬间,向盈很快的抬起下巴,毫不妥协的迎向他道:「我不会放弃的,就算现实逼我低头,我还是想要有尊严,你可以把我当下人,但我不会跟着作践自己,我就是要用那些自己赚来的钱证明我并非不如人。」这段话,她没自称奴婢也没尊称徐立沧。
此话一出,徐立沧大为激赏。他看到了她的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