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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丝-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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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下想来,从前那段表面上看起来幸福美满的日子,真是个美丽的故事啊,虽说只是个谎言,可生活在谎言里,却比忍著椎心之痛的活著,要来得轻松多了,毕竟,在笑容与眼泪这两者之间,后者,实是太过让人难以下咽……
身处在镜外,亲耳听见了月裳对滕玉所说的话后,子问不禁眉心深锁,一手紧按住胸口,深深地感觉到,她愈是同情滕玉一分,心房里传来的锐利刺痛,也就更加痛苦。可她还是没有因此而抛开铜镜,强迫自己得看下去的她,在见著了滕玉胸膛里的那颗心,早已被伤得千疮百孔后,她不禁沉痛地闭上眼,不忍再多看那个无论在镜里或是镜外,皆是百般折磨自己的媵玉一眼。
生命很脆弱很美丽,可也很无情。
当自私的欲望遮天蔽日时,谁还顾得著谁?
得不到的欲望,始终让人偷偷在暗地里蠢蠢欲动,为达目的,发生在面前的一切,全然不痒不痛亦不择手段,因那颗名唤为自私,看来既红艳又鲜甜无比的果实,就像个被软禁的绮梦。
即使在这一刻,滕玉仿佛还是能看见,在月裳死后,位于地狱最深处的尽头,那一大片望之不尽的雪原里,那一张属于月裳的脸庞……风雪冷冽地拂过她的面颊,一如她生前,她仍是那般的艳丽,同时,也仍旧似生前般的不曾有过言悔。
如今已是伤多无能为力,疲惫亦已燃烧殆尽,岁月淡淡闭上眼,一言难尽。
月起月落问,天顶上形状总不一的月儿,或许也是已俯看了这座人间太久,因此早已不识伤心事。   
轰隆隆的雷声中,置于桌上的冥火烛台突然大放其焰,滕玉静若死水的眼眸,轻轻自镜中挪开,来到她的面上,在不经意的一瞥后,他的表情有些错愕。
那一张难得脂粉末施的容颜,以及她身上那一袭白衣而不再是五颜六色的衣裳,衬著她身后的倾盆大雨,起先他不过是有了点惊艳的感觉,可当她身后的雨势愈大,而她整个身子也愈来愈看不清、愈来愈透明……
就在那当下,滕玉几乎忘了四下的风雨,忘了身置何处,以及过去那存在他记忆里的恨意与爱意……他只记得,当她起身定至窗边将窗扇关上,那具就快看不见的窈窕身影,又变得清晰一如往常。
关好窗扇后走至房门处的子问,扬了扬手,头也不回地道。
“我得上法王那儿喝药了,这面镜,我就带走了。”
聆听著她在廊上逐渐走远的脚步声,不知怎地,滕玉总觉得心房里似有著什么东西,就像她手中的那面镜似的,正一步步地被她带走,而方才在他脑海里,月裳那张还那么清晰的面容,正像手中流失的沙般,不可挽回的流逝而去。
雨打屋檐,声韵有致,陪伴著密雨而来的风儿在房顶上呼嚣而过,此时此刻,大地极不安定,可在他的心底,此刻,却是出其的平静。
曾经,在几百年后的某一日,有人在人间说起,那一段流传的过往,无论事实可考或是不可考,然后他们总是会说……
在这人间一隅,在某个朝代某座京城里,曾经流传著一对夫妻遭到皇帝拆散的故事,故事里,或许它凄凉得好不美丽、里里外外泛著浓烈的爱意,更要紧的是,在故事里,那一对璧人夫妻情深,不舍你我,不离不弃……
可就在几百年后,有个不意见著前孽镜的人,带著伤痕手捧著铜镜,在阅尽镜中的心碎与用泪写尽的沧桑后,无声地,任脱眶而出的泪水洗过她的面颊,轻坠在铜镜上,在烛光下,激荡出一朵晶莹的泪花。

不合时宜的桃李杏甚至是梅花,在神界的武将林中,无视于林中的肃杀气氛,花儿们仍旧是在风中微微轻颤,而那些在光照映下,不得不离开树头的花瓣们,则是在风儿又再一回地吹向它们之时,刹那间倾落如雨。
贪恋著风儿,飘呀飘的桃花花瓣?在落至上里化为春泥之前,遭到了掳获,而掳花之神并不是他人,正是那名打从到人间赠礼回来后,就又一声不响地跑去闭关的无冕。
毫不恋栈地拍开落在身上的花瓣后,无冕朝那个自子问失踪起,即天天都往武将林跑的繁露勾了勾指要她过来。
原本是见无冕一次就被吓著一次的繁露,站在原地思考了很久,半晌,她强忍下所有的恐惧并化为怒气,用力绞紧手中的绣怕,深吸了一口气为自个儿壮胆,也不管众武将神是如何看待她,她只是一步快过一步地来到无冕的面前。
“怎么,她还没回神界?”光看她面上的德行,他猜也猜得出这位胆小天女敢独自找上他的原因。
“她在哪?你对她做了什么?”等了好长一阵子,再也没法子再等下去的她,曾经跑递天宫的任何一个角落,去问过每一尊神仙,甚至人了夜,她就待在南天门处苦苦等著子问,可即使是这样,她仍是无半点所获。
“这话你问反了。”站在这个问题前,无冕总觉得自个儿有点哭笑不得,“你当问的是,我究竟是帮了她什么,而她又利用了我什么才是。”在这座神界里,想当坏人的多得是,只是差别在于道行高不高竿而已。
因身在近处,就这般笔直地看著无冕面上那双强行自青鸾身上抢来的眼眸,一阵寒意不由自主地窜爬上了繁露的背脊,因为,方才自他眼里看来,并不像是在说谎……相反地,他是那么地笃定,那么地不容置疑……
她板起脸,“你在胡说些什么?”子问才不是他口中说的那种人。
“事实。”他一副爱理不理,说完了话迳自转身走回武将林里,没打算再去搭理她。
繁露连忙快跑抄至他的面前截住他,“你以为我会相信?”
“告诉我。”无冕一步步走至她的面前,并在她想后退时,快一步地来到她的耳畔,刻意低问:“你该不会以为,那个子问……天生就是个善类吧?”真要说演得好的话,子问她是将好人扮得无人怀疑,而他则是将坏人扮得让神界众神都恨他不已。
“这是什么意思?”吹拂在她耳畔的冷意,令她大大打了个寒颤。 
“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何只找她的麻烦.我又为何只待在她的身旁,且除她之外,我再无任何友人?”失了拐弯抹角的兴致后,无冕一点也不介意为自个儿找个乐子好乐上一乐。
将他的话意重复地想了几回,几乎可说是与子问在神界一块长大的繁露,不禁有点动摇地直在回忆里寻找,以往子问与他之间的点点滴滴。
“是她把我引到她身边的,我俩可说是物以类聚。”仿佛还怕她不够相信似的,无冕又再加以佐证。
“我不信!”她想也不想地扬起玉掌,才想朝他面上招呼过去时,即遭无冕紧紧握住。
“我就老实告诉你吧。”他冷冷低笑,愈说愈加重了手指的劲道,几乎要折断她的手腕,“你眼中的那个子问,只是个假象,真正的她,并不是你们所想的那般,但可悲的是,她却不能似我这般扯开束缚,态意放肆地露出她的真面目,只要她在神界一日,她也就益加痛苦一日——”  
“住口!住口……”痛苦不已的繁露,在他忽地使劲一握下,隐约地听见了手骨的断裂声。全然不顾整个武将林里的神仙都在看,也不管他所欺负的是不是个女人,在折伤了她一腕后,无冕嘲弄地以一指抬高她的下颔。 
“比起安排好的谎言,真正的事实,很痛是不?”  
“子问……不是那种人……”痛得冒出一身冷汗的她,咬牙忍著手腕的疼,“她善良,又为他人著想……就算明知不可为,为了朋友,她也还是咬牙照做了……”这样知情善意,温柔款款,总是为他们著想的子问,怎可能会是无冕口中的那等女人?   
“你这女人也够固执了。”无冕有点受不了地瞧著她那死死板板、说什么也不信的目光,“这么著吧,告诉我,你与子问相识几年了?这几百年来,你可曾看清过她的身份?”  
“身份?”她脑袋空了空,有一阵子没法反应。  
当她一迳地神游太虚之时,无冕粗暴地一把捉住她的发,使劲往后一扯,逼她不得不抬首看著他。 
“告诉我,你可知子问她是哪界众生?她又来自何处?”他一步步进逼,直将她逼到园子里最壮硕的一棵樱树前时,这才停止了脚步。“说话呀,你与她,不是朋友吗?那么那些关于她的小事,你这个朋友总该知道些许不是吗?”  
她不知道。她……从来,就不曾知道子问不想让她知道的事。  
几百年来,曾经无论要去哪,都会与子问一块牵著手去的她,根本就不知这几个月来,子问在人间发生了何事,但她却清楚地记得,在那一个遥远的夏天,蓝天甚高、徐徐吹拂的南风在穿窜过山谷后,带来了山谷凉爽的冷风,当她俩在溪畔洗完了衣裳,也将洗好的衣裳晒起后,也不管他人看是不看,她们就是睡在树下,无声地一块看著那一片曾经只属于她们的蓝天……
相识数百年,她不知子问来之何处、又是何等众生,以往,每当她对此感到怀疑时,她就会找上那个将子问带回神界寄住的青鸾,可是只要一提到这问题,青鸾的表情就变得很闪烁,而子问则从不主动开口说这事,就算他人有心要问,也总会被她巧妙地避开这个话题。
因此,她不知子问是否曾有著“过去”,她甚至不知,子问又是为何来到神界。
在她一迳地发起呆时,失了兴致的无冕放开她的发,才想离开此地时,繁露蓦地捉住他的衣袍逼他停下脚步。
“她是子问……”她用上所有的力气,直拉住他不许他走,“子问就是子问,她来自哪儿又是谁,这些全不重要……”
“那,究竟什么才是重要的?”
天外飞来的一问,令繁露怔愣了好一会儿,当她抬起头来时,她的双眼不意落在无冕带著冷然笑意的面容上。
“就由我来告诉你吧。”他欣赏著她娇容上的痛苦与慌张。
“告诉我什么?”
“她根本就不曾存在过,未来,也不会留下。”
霎时忘了该如何言语的繁露,只是静静地瞠大了双眼。
“你心中的子问,她与天地万物都不同,因为她并没有所谓的过去,也从未有过所谓的人生。”
一道寂寞的身影在繁露的脑海里一闪而逝,令她不禁想起,在几百年前,当她仍是个孩子时,只要子问有空,她便会和子问待在一块,可是子问偶尔会独自走至窗口,眺望不知处的远方.而那时她的神情……
有些孤独,有些微愤,也有些不甘。
“真实与谎言,你选择相信哪一个?”一迳欣赏着她面上千变万化神情的无冕,刻意再推她一把。
几经反覆思量,繁露无奈地合上眼。
“谎言……”他的眼中盛着意外,“为何?”
“因为……子问希望我们相信她的谎言,而这,也是我所能为她做的。”几百年的相处下来,她相信,在这两者之间,子问定会要她这么做的,而不是拿著刨刀,一下又一下地,刨下子问的血肉筋骨,就只是为了找寻一个子问不愿启口的秘密。
可最令她心痛的是,身为友朋,她并没有强大的能力可以保护子问,只是一介平凡天女的她,所能为子问做的,除了选择相信外,其他之法,竟然一点也没有……“这就是你对友情的深度?你们这些个神,也真够自私了。”无冕不屑地瞧了她一眼,衣袖一掩,独自步入神界春日里即将到来的暴风之中。
独独……留下了一脸茫然的她。

“贵……贵客?” 
一迳走在前头的子问,当跟在身后的广目又是问得战战兢兢之时,边走边朝身后举起右拳。 
“再用那种抖音唤我,我真的会考虑把你拖回去,然后恭请那位滕玉大德成全我的愿望,把你绑在柱上再好好的吓你几天几夜。”这只高头大马的鬼辈,究竟要对她这张脸畏怕到何年何月,才会甘心放弃他那不知打哪来的恐惧?   
“咦?”走在她身旁的法王,则是一脸爱笑不笑地,“这位贵客,前阵子你不是挺感性的吗?亏你还收敛了本性沉静了好些日。”枉费他还以为她终于被药灌昏头了,或是给滕玉虐疯了,没想到,她的反常德行却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害得他直缅怀那段她足不出户也不找全庄麻烦的她。  
她再扬起左拳,“若想再死一回,那就继续说下去,相信我,我会很乐意帮你重温旧梦的。”  
“不,我个人还满崇尚忍辱偷生这款美德的。只是,我万般不解,你的性格怎么每隔个三日就换一款?能不能请你好心的为我们这两个难兄难弟解解惑?”对于她这些日子来的变化,滕玉是事事看在眼里却不开口,可这就苦了没滕玉那么多心眼的他们,压根就搞不清他们一人一鬼究竟是在演哪出。
“善变是女人的本性。”她一点也不想解释,在身后脚_步声又再次慢下时,她再次扬了扬手朝广目催促,“后头的,别又拖拖拉拉的,我可不想误了我的时辰。”
“今日你出门到底所为何事?”法王怎么听就怎么觉得她会挑在今日出庄,并非一如她在出庄前所说的那些。  
“私事。”一想到出庄前滕玉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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