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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凤不疾不徐地朝他抛了个媚眼, “以慰你的相思之苦呀。”
“哼!”他速速转过身,用力将剑抵向那个偷偷摸摸想落跑的藏冬, “你,给我慢着。”以为他会只记得旧恨而忘了新仇?门都没有!
“不必也这么思念我吧?”藏冬扬起两指,小、心翼翼地挪开那柄是真的很想帮他脑袋和身子分家的长剑。
早就等着找他算帐的郁垒,按得喀喀作响的十指,转眼间即挪到他的颈子上将他指紧。
“说,这回的圣差,是不是你老早就在暗地一畏打算嫁祸给我的?”竟然事先跑到月老那儿避风头?且在天帝驾到之前也不先通知他一声?哼,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凑巧?藏冬转了转眼眸,不一会儿,懒得虚伪地将下颌扬得老高,朝他笑咪咪地招供。
“谁教你成天心机算来算去,这回却在这事上头算慢了点?”这是要讲求天分的。
当他俩开始忙着相互残杀之时,端着茶碗坐在原位,不时偏首闪身以避战火的火凤,只是在他俩将客房给拆了泰半之余,淡淡地瞧着那个武艺明显精进了不少的郁垒。
“许久不见,肝火还是一样旺的那位。”他搓搓下巴。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位同僚进门时的那句话, “关于斗神一职,你有何高见?”
郁垒不屑地冷哼, “无冕对那个斗神之职本就毫无兴趣,他会如此想当上,八九不离十是他不过是想做给天帝看,并藉此证明他的地位罢了。”
“天帝?可无冕不是从来就没把天帝给放在眼里过?”
“那你说他还有什么理由非得到神之器不可?”懒得同他废话,心火半分未减的郁垒,干脆把挂在手中的藏冬一脚踢去与火凤作伴。 “依我看,就算咱们在这猜测上几个日夜,我们也不可能会明白无冕那家伙心中所盘算的,究竟是什么。”挨了一脚的藏冬,在忙与火凤撇清距离时,也顺手赏了郁垒一拳。
在这点上头,火凤却有着不同之见。
“我想,有个女人应当知道无冕想做什么。”他似乎忘了要告诉他们,他今日之所以会来此的真正主因是什么。
“谁?”根本就不抱半点希望的两位战神,不怎么期待地别过脸。
“子问。”
“她离开神界已有好一段日子了,你打算上哪找她?”郁垒更是没好气, “更何况,她是否还活着,也还是一回事,且以无冕的性子来看,就算她真知道些什么,她八成早就被灭了口也说不定。”
火凤搔搔发, “那个……她没死。”
“什么?”没死?可这段日子以来,她不是……
“事实上,她不但没死,眼下,她还在人间好端端地活着。”第六章
置于炉上煮沸的热水,徐徐冲入壶中,微微的新茶在水中重生之时,茶棚外,一抹每日都会在此时大驾光临的熟悉身影,令闲坐在棚裹白发银须的老人微微抬起头,而就在晴空踏入茅草盖的茶棚中后,外头的两势顿时大了起来,滂沱的雨势,随即将湖光山色全都密密掩在两幕之中。
对于这号不速之客已经深感厌烦的老人,不怎么欢迎地看着晴空弯下身走进茶棚,即自一旁取来昨日未下完的棋,搁放在他两人之中的小桌上后,随手拈起一子黑棋.立即令他的白棋陷入险境。
老人一脸悻悻然, “你倒是挺有耐性。”日日都跑来这下棋就算了,偏偏这不请自来的客人在棋艺上硬是高上他一筹,害得他的老脸日日都不知该往哪儿摆才是!
“能杀得您片甲不留,还可自你身上赚足银两,何乐而不为?”晴空微瞥他一眼,修长的手指再度在棋盘中置下一子,决意今日就杀他个片甲不留。 “大人,这回给钱时,还请您给得痛快点。” “你要到何时才肯死心?”因晴空一子而陷入困境之后,老人没好气地瞪着这个耐性似乎可持续到地老天荒的晴空。
“大人,您肯走我就死心。”若他别那么固执的话,事情也是可以很简单的。
说起眼前这个白发白须白衫……几乎可说是从头白到脚的老头子轩辕卫,此人并不是他人,正是鬼界之首鬼后台缈,近年来相来相去,最终所相中且最是中意之人。
原本鬼后是打算,就在轩辕卫百年之后,便请他到鬼界任职丞相一职,利用他在五十年前曾经在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经验,好好代她整顿整顿全鬼界上下一番,重振朝纲并壮大鬼界士气,为鬼界再造一番新气象!
可惜的是,就算他大限早至,他却仍好好地赖活在人间不肯去下头报到不说,年少时曾习过一些阴阳术法的他,竟还赶在阳寿早就已尽、勾魂鬼差来临之前,就先对自己施了永生不死的术法,而后带上了简单的行李,赶在鬼差前来取命之前,快快乐乐地云游四海去。为此,鬼后不但不以为性,反倒是对这个轩辕卫欣赏得很,只是,无论再如何欣赏他,热情与忍耐,也是有限度的在他阳寿将尽之前,鬼后撩着性子等完了他的一生,可到底,他却使用旁门左道的方式来延长他的寿命,使得她无论再怎么左等右等,他就是始终不肯让鬼后一偿所愿,因他老人家,是既不想死,也……不、肯、死。
因他的固执,前前后后,鬼后已派了无数之鬼前来说服轩辕卫,可惜的是,派来之鬼若是道行不济,不是遭轩辕卫给收了去,就是遭他给一脚踢回鬼界。即使到了后来,鬼后亲自出马劝了再劝,然而固执十年如一日的轩辕卫,仍旧是说不死就是不肯死。
一再遭到一名凡人的拒绝,面上无光的鬼后也终于卯起来了,而他,即是鬼后派了大批人马找上轩辕卫,却全都锻羽而归之后,冲着私交而找来的最后一道希望。
追根究柢,其实一开始这不过是件小事,根本就不需闹成这样,再说得更明白点,这事,也不过就是一个老老垂矣却不想死的男人,跟另一个面皮薄若白纸,既爱面子也丢不起眼的老女人,这两者之间的一个小问题摆不平,却偏都不服输地牵连了一大堆人……眼前那一锅摆放在他身旁正滚沸着的热水,在遭人舀起时,煮沸的滚水,咕咕噜噜地装盛进已事前温暖过的壶中,就在水与叶在壶中重逢的那片刻,一抹浅淡得几乎像是不曾存在的香气,像阵清风般地,顺着流萤游窜在这么一个夏夜清新的夜晚里,并款款地,带来了一阵属于茶片灵魂深处的幽香,窕窈地,用香气迷惑住每一个人。
若是可以,他也很想能为什么而被迷惑。
只可惜,身在佛界的他,未曾被允许拥有过这等的想望,而以他的身分来看,或许穷其一生也不可能被允许……
脚步踩过地上水潼的轻微声响.自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专心在棋中的晴空,两眼不曾自棋盘里移动过半分,可他的左掌却在衣袖的掩饰下暗中取来一子,赶在脚步声被轩辕卫听见前,疾快地将手中的黑子射向远方。
“你做了什么?”聆听着远处躯体重重倒下的声响,轩辕卫瞪视着他全然没有移动过身子,目光也没有须臾离开棋局里的他。
“保护您的周全,也是鬼后托给我的小事之一。”他仍是一派优闲如故,丝毫不像是方才出手就杀了一只魔物的凶手。 “您没发觉,近来出现在您身旁的妖怪与魔物,似乎多了些吗?”轩辕卫完全不领情, “不过是些小角色,老夫即可自行解决,不劳你大驾。”
“既然您这么说,那,这些个小角色后头的大角色们,是不是也不需我帮忙?”
晴空微扬起一眉,面上尽是狡黠的神色,仿佛就等着他在这话里一脚踩进。
他怔了怔, “什么大角色?”向来徘徊在他身边的,不都是些不济事或是没修练的妖魔鬼怪而已,哪来的什么大角色?
晴空扬起左掌,在他懵懂的目光下轻轻弹指后,轩辕卫当下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寒颤。
一种看不见的寒气四下弥漫,忽远忽近,数目者众,让轩辕卫根本就分不清那些带着恶意或是杀意的东西,究竟是藏躲在哪个方向,又是什么时候已来到了这里。
“现下,您能清楚的感觉到那些庞大的妖力是因为我解了刻意设在您身上为保您万全的结界。”决定让他亲自明白,他的小命是多么脆弱的晴空,一脸没事样地一手指向他的身后。 “目前正朝您身后赶来的魔物,道行最少也在三百年左右,而您,不过仅是区区一介凡人而已,习法修道不过五十来年,试问,单凭您,您要怎么同他们斗?”措手不及的现实突然被摊在日光下,再刺眼不过,而被挖掘出来的难堪,亦无所遁形。
就当轩辕卫打算自个儿面对所有朝他而来的众生时,晴空老实地说出他在失去保护后的下场。
“倘若,在您没有了鬼后所提供的蔽护之后,我想,只要我离开了您的身边,不需半个时辰,您定当会被魔类或是妖怪给生吞活剥。”
淅沥沥的雨声,不停歇地在屋顶上跳跃着,听来,很像是嘲讽,也很像是两滴落在古筝上的轻妙乐音。可这些,在轩辕卫的耳里听来,却觉得不仅仅是嘲讽而已,那里头,还包括了晴空下棋时专注的脸庞,一室的茶香,和那义无反顾的守护……
当不远处的一处小水塘,因只雨蛙点足跃过塘面留下了阵阵涟漪时,他觉得,好像也有种不知该如何解释的坚持,也像那塘里的水一般被踩碎了留下一道道的涟漪。
趁着轩辕卫深陷棋局无法抽身,已经日日来此三年有余,奉命耗也得同他耗上的晴空,自动自发地替他注意起烹茶的炉火,原本奄奄一熄的炉火,在他的照应下,奄奄摇曳的火苗,又开始在炉中袅袅漫舞。
“大人,这局棋您是输定了。”等了他老半天后,却始终都等不到他下子,不想浪费时间的晴空,不禁先行开口杜绝他那老是在大势已去时,却还想要反败为胜的心思。
不得不认输的轩辕卫,满面不甘心的叶子之后,老脸朝他一扬。 “倘若我告诉你,今日我还是不想死呢?”晴空一脸无所谓, “那么我明白再来。” “若我明日继续在这人世赖着不走呢?”他以为五指不断敲着桌面,末了,一掌拍在棋盘之上。
“大人既已这么说了,日后,我岂有不继续奉陪的道理?”早就对他这输不起的性子习以为常,晴空仍是不为所动。
轩辕卫一手指向他的鼻尖, “哪怕你韧性十足,硬是在这陪我陪上三年或者三十年,我仍是会告诉你,我不愿走,你又该怎么办?
“那么我就在三十年后再来迎接您。”没差,反正他有的是耐心。他愈说嗓门愈大, “若我三十年后仍是不死呢?”
“那我就再等三十年。”神态自若的晴空,边说边为他斟上一碗煮好的热茶。这小子还当真想再同他耗上三十年? “你难道没别的正事可做?”怎么也想不通的轩辕卫,好奇地盯着他那等、永远都闲适泰然的模样。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睛空淡声轻应,顺手将搁了很久的茶碗推至他面前, “请用,茶都快凉了。”他手边的正事加起来约莫数百条,可鬼后既然连他都请来借将了,那代表鬼后是真的很想请轩辕卫定居于鬼界之中,因此即使他再忙,他也还是得每日抽出点时间,好来陪陪这位鬼后钦定的未来鬼界红臣。
徐徐呷了口热茶后,心火早就跑得无影无踪的轩辕卫,一手撑着面颊,音调有些落寞地问。
“你可知,我为何不愿随你共赴黄泉?”
“因您对这人间尚有遗憾,或是仍有眷恋?”早就看过无数例子的晴空,想也不想的应道。
“或许吧。”他轻捻着白须,两眼直瞧着桌案上错纵复杂的棋局, “不过,这几日,我一直在思索件事。”
“何事?”他拉回目光,感叹地看向外头的天际。 “来这人世一遭,我这一生,过得可有意义?”常人言,人生如棋,可手中棋局易解,来人世走一遭却不是那么简单。
因他的话,晴空那素来平静无波的灰眸动了动,他微微抬首,看着老人不知是自省还是懊悔没好好把握时光的模样,半晌,他音调有些沙哑地道。
“并不是每个人在走至生命尽头时,都能够得到那个答案的。”是谁说,一死之后,事事就可了之的?
“我知道。”不然他干嘛这般赖活着?
“你有什么放不下的吗?”
他有什么放不下的?
老实说细细回顾了自个儿的一生后,轩辕卫也不知,汲汲营营一辈子了,在抛下了官职与责任后,无事一身轻的他,究竟还有什么是放不下的?可一直赖活在人间里这么多年后,他总认为只要再让他待久一点,那他,定能找出他执意孤单地留在这世上的理由。
他……还不想那么快、也不想那么寂寞的一人独自走向黄泉的尽处……在他俩的无言中外头的雨势慢慢地停了,而充斥着茶香的茶棚中一股浅浅的药香,则悄悄自晴空的身上逸出来。
“那是什么味道?”嗅着那等说不出口的怀念香味,轩辕卫不禁左右打量着晴空。
“当归。”他慢条斯理自怀中掏出一袋泛着药香的纸袋, “出门前,有人托我买的。”
“当归当归……”轩辕卫沉吟了一会儿,一双黄浊的眼眸中静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