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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虽然这淑女长得圆润了些,好歹也算小家碧玉清秀可人,岂有不争之理。”
如果他以为这么两下就可以吓退对手,那未免也太小看他东方洛离了吧。
第9章(1)
人家是左青龙、右白虎。
她是左一个冷若冰霜的总监大人,右一个佞臣贼子东方洛离。
人家青龙白虎是用来呼风唤雨为非作歹的。
她是夹在断垣残壁的缝隙里求生存。
给这边的端茶,那边的也喊口渴。
给那边上茶,这边不高兴地说茶太热。
给这边吹凉了茶,靠,那边嫌茶太凉。
这日子没法过了!
她是丫鬟还是婢女?她是长工还是奴隶?她干吗卑躬屈膝地伺候这两位大爷?这是干吗?这是干吗啊?
该死的傅子康看她忙得跟陀螺转似的,居然还捂着小嘴窃窃发笑。
娘的!要不是他把东方洛离那衰人带来,她至于沦落至此吗?
好不容易挨到一天的彩排结束,她那小蛮腰哈得都快断了,现在她也顾不上问总监那约会的事了,只想快快回到家里关上房门躲到床上睡死。
一如既往地想要坐上总监大人的顺风车,东方洛离那辆敞篷保时捷正不偏不倚地停在总监大人的车后,招摇得很。
东方洛离踩着悠然步子,慢慢走来,朝她招招手。
“上车。”傅子健毫无耐心可言,指关节叩着方向盘命令。
小脸犹豫地看了看东方洛离。
他打开车门,做了个请的姿势,摆明了要她上车。
“我、我过去……”
“我在这里等你。”他冷冷撇开眼。
“那那……”
车内人影不移不动,如顽石一样。
她叹了口气,朝东方洛离走去。
“你这是干吗?”她难解地扬眉。
“你说呢?”
“我活得稍微快乐一点惹到你了?”
她难得口气冲得让东方洛离讶然。他一直以为她的脾气,她的任性早就消弭在全家的压迫之下了。
在他的眼里,东方小姗从没有活得快乐的时候。
从他入住东方家的那一天,那娇小的女娃面若寒霜冷漠地坐在书桌前,怀里紧紧搂着一个年轻女人的相框不言不语。没了妈妈,是不是跟没了爸爸的感觉是一样的呢?那么有什么好悲伤的?
他是巴不得爸爸早点死。那个赌棍,输了钱就回来找妈妈,妈妈不给他钱,他就毒打她。有一次,他路过河街,看见那个赌棍醉生梦死,摇摇晃晃,一脚跌进河里。他匍匐在河岸上,冷冷地看着河里的男人扑腾尖叫,牙齿把嘴唇咬得出血了,他还是一声不吭。
默默地回到家里,他搂着妈妈的腰说:“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欺负我们了。”
东方小姗的妈妈又是酗酒又是吸毒,这样的人有什么值得她留恋哭泣的?
他不懂,他不懂。
从那一天起,他就一直很想告诉她,她没有了妈妈,也会跟他没有了爸爸一样快乐,一样自由。那是一种解脱。
“你妈妈死得好啊。”
那个冷漠的娇娃陡然睁大眼睛,那双眼睛死死地瞪着他,好像他是个怪物。
“你爸爸也是这么说的。”
他证据确凿郑重其事地点头,换来的却不是他想象的笑容。
东方小姗睁着大眼,如泉涌的泪水从眼眶里掉落,浸湿了她的荷叶裙。
他愣愣的。
隐藏在心底的,有些东西因为她的眼泪而刺痛着。
直到妈妈闻声赶来,将他们分开。直到他渐渐发现,那个冷漠任性的小女孩变成了一个畏畏缩缩毫无脾气的草包千金……
“我是为你好。”东方洛离一手撑在车窗上,淡淡笑叹。
该坚持的,他绝不妥协。
“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为我好吗?”
他饶有兴致地扬眉,静候下文。
东方小姗握着拳头,咬牙道:“今天的事情,一个字都不要跟爸爸提,就是对我最好的方式。”
东方洛离轻轻一笑,“帮你欺上瞒下也叫为你好?你这个定义是不是偏离正常轨道了?”
“你——这家伙!”
“你吼吧,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他轻轻一握,就将那摆在眼前的拳头攮在手心,清润如玉的容颜看不清喜悲,“我这家伙只是你爸爸二房老婆的大儿子,对不对。”
“哎?”张牙舞爪的模样立时呆滞。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更何况夜夜梦呓,她这句话吼得多响亮啊,想装作听不到都很困难。至于后面那些恶毒诅咒,他自动自发屏蔽掉。
“那……你就应该知道你没有权利干涉我的事。”声量陡然下降了七八度。
“东方小姗,你还是不懂。”东方洛离苦笑,“你当真以为爸爸会对你的事情不闻不问吗?你当真以为他会放任你随心所欲地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吗?你不过是扯在他手中的风筝,永远都在他的掌控之下,逃不离的。”
他也一样。
“你骗人。”她不信,嘴唇直发颤。
“他现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是因为还没抓到能完全掌控你的东西。你长大了,难道不应该在保护自己之外,学着照顾别人的心情吗?你难道不懂爱有很多方式,其中有一种叫做放弃?”
放弃?
这两个字如利刃划伤了她的耳膜,痛彻心扉。
“若是不想被控制就要放弃最爱的东西。”任何心爱之物都会成为致命的弱点,任何心爱之人都会成为禁锢的帮凶。见她脸色苍白,隐隐有悲痛的神色,他不禁放软了声音,道:“即便只是暂时的放弃也好。有些难关总是要低潮地渡过的,不是吗?”
他说这些话是别有居心吗?这个男人从来没有表面上话语里那般谦谦君子,他一定有他的目的对不对?看她痛苦,看她沉沦,非要用言语毁灭她一切想望才快活,他一直如此啊。
前面那辆轿车急促地按了按喇叭,那份愤怒不耐的心情显而易见。
东方洛离打开车门,“我言尽于此。你作何选择?”
她深深看了他一眼,有挣扎也好,有犹豫也罢,有恐惧也无所谓,现在她万分确定一件事,“如果我不上车呢?”
“那我毫无选择,不会再帮你隐瞒任何事情。”他轻柔却十分冷酷地说道,却引得她阵阵发笑,那种空洞而自贬的笑容。
东方洛离你好狠,好狠。
她曾经无数次想过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东方洛离这个人,她永不曾遇见这个人该多好。
她朝总监大人的车子缓缓走去,靠在他的车窗前,勉强地扯出一抹快要哭出来的难看笑容,“我跟他顺路一起回家,这次就不必麻烦总监了……”
“东方小姗,你觉得我会以为麻烦吗?”傅子健不怒反笑,漠然地摇下车窗,将油门一踩到底,飞快地驰离这个鬼地方。
是啊,若是怕麻烦,又怎会近乎殷勤地来往接送?
她是知道的。
即使他不爱她,但至少……至少的至少也是有些意思的。
而她虽然很喜欢很喜欢他,但总还是……有些顾忌的。
比起那时受爸爸限制却依然故我地玩耍音乐,偷卖乐谱,到现在,大有不同。
比起当时受舅舅威逼利诱来参赛,碍于舅甥情面,也为一时贪玩,到现在,大有不同。
做什么事情,总是想着两边都要讨好,对什么事情,也就从来不上心的态度,久而久之反而伤人。
她坐在车内,低眉凝睇着掌心细纹密布,比起三千烦恼丝,谁胜谁负。
像她这样的人,是不能用心的。
偏偏喜欢上了。
原是想这样的感情从来不曾体验,来得细水长流,温温雅雅,也无伤大雅,任着纠缠,任着自己情根深种,等抽身不及的时候,又觉得既然这般喜欢,亲手割舍是万万舍不得的。
偏偏一语惊醒黄粱梦。
东方洛离啊,真的好狠呢。
你妈妈死得好呢。
她的童年梦魇,夜夜梦回,都清晰记得,东方洛离化身成为邪恶猛兽一口将妈妈吞入腹中,狞笑在他苍白的脸上张狂而现。
伤人至深,还振振有词。比起一心想用一家之长的身份控制她生活的爸爸来,他又好得了几分?
至少在她眼里没有任何分别。
相比之下,明明是个音乐大白痴、还那么努力学琴为博至亲一笑的傅子健,明明深深愤恨毫无节制豪奢铺陈、却依旧毫无怨言默默埋单的傅子健,明明一脸恨不得掐死胞弟、却依旧舍得大手笔为他办一场演奏会以遂心愿的傅子健,明明打从心眼里讨厌她、却依旧三番四次开口劝告她机会不要错失的傅子健,哪一点不是可爱至极?
“你舅舅……”
“我知道。”她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妈妈的死不怪爸爸。是他想不通。”
那你还要让他利用?
东方洛离没有问出口。
吴幸是想让东方小姗跟爸爸决裂呢。
挑拨离间、拨弄是非,吴幸的花招耍完了,轮到屏息静候方寸不乱的爸爸了,所以一直默默无声的他才出现。
他在帮着她,她能不能明白他的一番心意啊……
东方小姗有一口没一口地扒着饭。
以前色香味俱全的便当,现在吃在嘴里,索然无味。
连着几天没去他办公室报到,他也不再接送她往返,东方洛离坦坦荡荡地接下这份差事。
东方洛离跟傅子康交情甚笃,在傅子康的盛情邀请下也随手拈来,大大方方奏了一曲《献给爱丽丝》。
跟傅子康的天生优雅不同,他的音乐宁静深邃,看似波澜平静,又有惊涛拍岸隐匿其间。
跟东方洛离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那么多年,她竟然从来不知道他会弹琴,更不知道他还弹得这么好。
沈之晖吃完便当,匆匆忙忙拿着脚本要跟主持人对稿,东方小姗连忙扯住他的袖子,小声问道:“沈制作,他吃了吗?”
不用问,她口中的他,一定是吃了一吨不止的炸药的总监大人。他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求你了,我的姑奶奶,你可别再叫我去送便当了。总监又不吃,都孝敬给垃圾桶了,我还被他教训得差点苟延残喘不下去,老命重要,抱歉抱歉,借过借过。”
“可是他都不吃午饭……”她讷讷地说道。
“那是他的事,我可管不着。要去你就自己去,以前你不是送得好好的嘛,干吗又不送了?把我们金牌总监饿出病来,你就惨咯,知道没有?”他一手挡开她横阻在前的肩膀,忙活去了。
东方小姗哎哎了半天,沈制作视若无睹,吃了秤砣铁了心再也不要去碰一鼻子灰了。
她怔怔地捧着那两份精心挑选好的便当发了好久的神。直到转身错愕地看见傅子健……还有一个哈着腰跟着他雷霆万钧的步子的男人。
明明每天都能这样错身而过,却还是觉得好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他了……很久很久没有说上一句话了……
“老板对傅总监的能力是十分信任。不过南忆最近新推出的一档节目收视率暴高,我们这平均每个节目都降了好几个点。”
“你是在指责我没有认真工作?”从玻璃窗边徐徐走过的傅子健,连一眼都吝啬于施舍给眼巴巴趴在窗边追望的女人。
“那当然不是。不过荻先生的意思是,咱们能不能想个办法挫挫南忆的锐气?你也知道,南忆电视剧的口碑一直都不如我们嘉德,但是……”某行政紧紧追随在傅子健身后。
“但是?但是娱乐节目收视率比我们好?”
他薄凉口吻听得那行政两腿激灵灵直打颤,“不是,不是。”
“那你还有什么废话要说?”他极度不耐烦地睨了那行政一眼。
识相就快滚啊。
眼前的男人畏畏缩缩低头的样子激怒了他,傅子健逼上前一步,“既然荻志播不满意,他不会自己来找我吗?找个废物来传话,他是把我也当成了废物吗?”
“荻先生、荻先生他在新加坡出差。这段时间忙得不得了……”
“他忙?难道我不忙吗?”他每天要处理公司里这么多杂七杂八的事情,还要应付爸爸妈妈突发奇想呼来唤去的随意使唤,什么事情都要安排得妥妥当当,一不小心就要被指指点点,被子康被公司老板戳着脊梁骨的说闲话。就是这个时候,还有个女人!搅乱他所有的理智,弄乱他所有的步调,逼得他终于出离愤怒了,而她却躲在遥遥一尺外,愁容满面地望着他,那双几乎要掉出水来的灿烂眼眸好像也在诉说她有多难受,有多舍不得。
那就靠近些啊,再靠近些啊。
他才朝她走了一小步,她却要惊慌失措地别开小脸,装作看不见。
既然这样,他傅子健也不稀罕她,他为什么要低声下气委曲求全?这样的蠢事他做得还不够多吗,结果得到的又是什么?
既然这样,她要离得远远的,就离得远远的,反正她只是对牛弹琴,而他沉闷无聊,她早该逃的。
傅子健寒心地退了开来,撇过视线投射在那个叫不出名字的行政助理脸上,那人顿时吓得脸色苍白,面如死灰,“傅……傅总监……”你不要杀我啊啊。
“等荻志播他老人家不忙了,你再让他来找我吧。我没空陪一群废物兜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