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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水而出的那一刹那,冰冷的空气顺着鼻端涌进肺叶,像一块冰,然而,他的身体早已失去温度,四肢没有一丝力气。
少女死命的想将他往上托,然而人小力气也小,冰洞又滑溜得很,几番尝试都是徒劳无功。
觑着他像是刚从坟墓爬出来的死人般铁紫的唇,她咬着牙,咬得牙龈都隐隐作痛了,在他耳边警告的说道:「告诉你,我……也没力气了……最後一次,你要命的话,就算指甲抠断了你也得给我扳牢,知道吗?」
她猛吸一口气,重新没入水中,钻进他的胯下,利用水的浮力再次将他往上顶。
这次,她连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也总算越紫非争气,居然一半靠着她的力气,一半靠着几近昏迷的意志,万分艰难的爬上了冰面。
当然,爬上湖面的他再也动不了,可一双眼钉子似的瞪着那个洞。
他最後清楚的一丝意识记住的是湿淋淋的一把匕首从水底伸出来,一刀紮进冰层,刀柄处是一只已经褪尽血色的小手。
破旧的民居。
火架上一只缺了角的陶碗公正噗哧噗哧的喷散着浓苦麻臭的味道,黑糊糊的浓稠汤汁翻滚着却无人理会。
这是窝在墙角挡风处的越紫非睁开眼皮後第一眼看见的东西,和闻到的,汤药特有味道。
「别动,你一动,背上擦的药膏就白搭了。」不省人事的反复发烧,足足睡了两天一夜,好不折腾人。
「你……」集中目光,背对着他蹲着的人,感觉上有那麽一分眼熟。
繁德儿盯着黑抹抹的药汁,用袖子隔热端起碗公,然後将药倒进另外一个小碗,再把碗公往地上放好,赶紧拧着两边耳垂揉散手指的热度,等到烫意稍稍褪了些,重新用袖子隔着手心把碗端到他跟前。
「要命就喝。」
居然敢命令他……但是那奴印……
越紫非的眼神掠过一丝惊异,瞬间湮灭在眼波中。
「为……什麽……救我?」
「喝完再告诉你。」连药得趁热喝这点常识都没有,她可没那麽多柴火一再的把汤药温热。
「你似乎很会与人谈条件。」上次跟他要卖身契的时候口气也是这般。
他发现,她不像一般这年纪女孩总是黏糯着软腻的喉音,她的声音清脆得像琴弦声,和她那如春云般的眉目很搭。
只是太瘦了,薄薄的身板子,肯定是捱饿捱出来的。
「没办法,谁叫我一开始就处在劣势。」
「也不是所有的女孩子都能有你这份反应的。」
他想接过药碗,谁知道他竟然连拿个碗的力气都没有,要不是繁德儿没有随便松手,那碗她辛苦熬出来的药汁肯定是喂地上了。
「你这算贬还褒?」她扬眉。
「你说是什麽就算什麽。」
她慢慢的把药吹凉了些,把碗沿塞到他唇边,看他迟疑了下。「药很苦,不会没有胆子喝吧?」
这是激将法吗?
这麽小的女孩却敏锐又聪慧,穷人的孩子早慧成这样?
有意思啊,有意思。
这种感觉很陌生,但是,很贴心。
他很久,没撞见过这种让他惊艳的人了,尤其女子。
他不是常笑的人,在直直看着她的同时,暗藏玄机的撇了下嘴,让人感觉不出来究竟是在笑还是什麽。
繁德儿也不管他,直见越紫非两口把药汁喝了个精光,只是那脸抽搐了下有点扭曲,这才满意。
「躺下吧,你还烧着呢,你的伤口不经压,侧着身子知道吗?」她发号施令,目光灼灼,没半点过来帮忙的意思,但是,他想,只要他表现出那麽一点「力不从心」她就会冲过来。
这样一想,让越紫非郁结的心情好上了那麽一点。
听话的侧躺,越紫非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一件破褂子和烂棉袄。
那棉袄,已经破烂到露出棉絮,身下垫着不知道哪来的麦秆子和干稻草,再更下面,他用手指拨了下,是一片硬邦邦的木板。
知道受寒发烧的人要隔绝地气,不然会越睡越严重,狰狞翻卷的伤口舒坦了许多,是因为她上过药,药效不错的缘故吧。
会熬药、知道如何照顾人,甚至有着寻常小孩不会明白的知识,这些都出自一个不到十岁小孩的手笔。
曾经,她是被他当成玩笑买下的女奴,甚至还恶作剧的想过,她会不会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回过头来求他?
真是风水轮流转,想不到也就个眨眼,恩人换人做了。
因为向来都是他施恩给别人的,这种转换,他不习惯。
他把破褂子扔回她脚边,然後机伶伶的打了个寒颤。
他发现自己不只光着背,上半身几乎是赤裸的。
但这种冷天,她就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薄外衣,没有发育的身子不自觉的哆嗦着。
他怎麽看怎碍眼。
别等他好了,换她倒下去,他可是不会照顾人的。
「将就点吧,都病成这样了,充什麽英雄看不起一块破布啊,多一分暖多一分生机,这种天气,你那种身体,不会装作没看见吗?」拍拍跟她甘苦与共的褂子,重新披回他的身上。
看着他线条巧夺天工的身体,她承认,擦药的时候,他每个部位,她都看光了。
不过,这种事还是别让他知道吧?
按照他那种自尊心比天高的性子,要不是一刀宰了她,就是下绊子跟她过不去,还有,这种古老年代,她可不要演出以身相许的烂戏码,对方还会以为自己被高攀了呢。
总之,这种娇惯的大少爷,能不沾就不要沾为上策。
报完恩,早早走人的好。
「我有洁癖!」他很不识好歹的拒绝,可在对上她的双眸时,却突然打了个寒颤,不知为什麽,她的眼光让他感觉危险。
然而,再细看,又觉得她身上什麽都没有了。
繁德儿很想一拳打爆他的头。
「最好你的洁癖能救你一条命!」
「我不是什麽清高的好人,就算你救了我我也不会感谢你的。」他不欠别人恩情的,钱债好还,情债难了。
「谁要索取你的感谢了?」她盘腿坐下。
「那为什麽救我?」
这女孩没有一点身为女子的自知吗?那坐相能看吗?
「因为你给了我自由。我救你一条命,一来一往,结束後,我们就两不相欠了。」
说起来是误打误撞,原来打算往北去的她因为对这块大地过於陌生,走着走着,迷了路也不知道,这才阴错阳差的救了他。
「就因为这样?」
「你觉不觉得……身为病人你的话实在太多了。」她拿起一根柴棒开始拨弄火堆。
嫌他饶舌?
那一脸嫌弃,要是平常他早怒冲冲掉头走人了。
好吧……现在的他就算心里窜火,也得就当、就当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她这一回好了,谁叫自己一条命,真是她救的。
反正,他清醒的这半天,想掐死她的次数已经多到数不清,不计较多一桩,少一桩。
「那是什麽?」觑着她从炭火下挖出来又焦又黑的东西,奇怪的是那东西透着股食物的香味。
「红薯。」她不怕烫的剥掉焦黑的外皮,露出松软散发香气的薯肉。
「这玩意能吃?」不只没看过、没听过,那模样,焦黑一块,真的能入口吗?吃了会得病吧?
「不吃就算了,少个人跟我分食,真好。」繁德儿不怕烫的咬了一大口,她可是饿坏了。
一路奔波,又到处去找药品,为了他的烧、他的伤忙了大半夜,肚皮都饿得凹进去了。
香滑的薯肉一入口,顺着喉咙进了肚子,那一整个满足,实在无法言喻。
人是铁,饭是钢,说得一点都没错。
越紫非见状,伸手拿起了从来没吃过的平民食物。
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他不会蠢到让自己饿肚子,放着眼前的食物不吃。
慢慢的掰开那些焦黑,香气算可以,尝试的轻喝了一口,毕竟,他也很久没有吃东西了,除了刚刚那碗「毒药」。
食物一进入口中,他双眼发亮,发现这玩意意外的好吃,也不跟她客气了,把几个红薯分着吃光了。
「这些东西哪来的?」他身上、喝进肚子的药,包括这吃食。他随口问了问。
但是问完之後,他就後悔得想去撞墙。
「偷来的。」
「我身上的伤药也是?」
「我运气好,遇上路过的游方郎中给的。」脸不红气不喘的。
「我看也是你用第三只手摸来的吧?」分明是偷,还讲得好正气凛然,眼底没一丝心虚愧疚,这女孩的出身让他越来越好奇了。
是非观念,在她身上似乎不存在。
「不然,你看我这样子,像身上揣着银子的有钱人吗?」一副被生活逼得走投无路,不知下一顿在哪的人,想进人家店门,不被扫地出门算客气的了。
说得也是……但?
「你给我抓的药,到底是什麽配方?」他的心咯噔了下。
「总之,我可是照着大夫的配方抓的药,毒不死人就是了……」她吞吐了下,不就伤药和退烧嘛。
虽然说中药她不内行,那些药柜上的字可是认得的。
要是在二十一世纪,他身上这些毛病,一定很快能得到最好的治疗和复原,这个时空,她已经尽力了好不好。
「反正,药是三分毒。不用凡事都要计较得那麽清楚认真,你就算知道了又怎样?」
「你竟敢喂我吃来路不明的东西?」青筋在他鬓边乱跳,他脸色灰白,气息阴寒,像万古坚冰。
「你吃也吃了、喝也喝了,别脾气那麽大,这样动来动去,要是伤口又撕裂了,吃苦喊痛不关我的事啊。」
「要是别人给你不清不楚的东西,我就不相信你咽得下去!」
「为什麽咽不下去?要命,想活下去的时候,就算亚马逊的绿森蚺、食人鱼,阿富汗的蝙蝠,只要能下肚的,为什麽不吃?」
她托着腮,想起长年在阿富汗潜伏,对付塔利班恐怖组织,叙利亚山区解救人质的过去。
「阿富汗?绿森蚺?」还有那亚什麽逊的,他对她感到警觉,开始流露出叫人不敢轻慢的气势。
「那是我偏远家乡的地名,至於绿森蚺,不就蟒蛇嘛,蛇肉大家都吃的不是吗?」听起来像随手倒出来的豆子,但那种生死攸关的节骨眼,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越紫非挑起剑眉,脸上的表情虽然还表现得很自然,但他很敏感的觉得她话语中藏着不对劲。
是避重就轻的撒谎吗?
他也不是不能允许,每个人都有不想说的秘密。
越紫非也不问了。
火堆给这三面皆空的民居带来一丝暖意,听着柴火劈哩啪啦的作响,和着慢慢安静下来的雪声,他又开口了。
他第一次觉得此生,他的话没有这麽不值钱过。
「这是哪里?」
「仙女郡城内的贫民区。」很不淑女的打了个大哈欠,也不觉得这样的举动在一个金玉镶成的少年眼中有什麽不好,接着她起身走进另外一问耳房,来回几次,抱了好几堆麦秆子,弄成一个窝的形状,看似准备就寝了。
「你没有合法通关文牒,官兵怎麽肯放你进城?」
「跟着乞丐走,多得是门路、狗洞可以钻。」他吓唬人的眼神,孤高微扬的下巴,透着几分阴泠的笑容,对她,好像已经不怎麽起得了作用了。
越紫非呛到了,摇去脑子里自己怎麽被弄进城的惨状。
慢着!
「到仙女城起码有五十里的路,而且这种漫天飞雪的天气……」
白雪茫茫,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背着身材比她大许多的另一个孩子在雪地里走了五十多里路。
他的脸笼罩一股奇异神色,闭上眼,深深吐呐。
无法想像。
心,重重被憾动了。
「睡吧、睡吧,没事的话睡觉最好,睡饱饱,你的身体比较容易好。」麦秆子紮人得很,不过绝对比奴人监牢里的待遇好多了。
「我睡的这个木板是什麽?」他问了最不相干的。
「我拆了门板。」她说得理所当然。
「你赤手空拳?」
她做的事情已经超过他所能想像的。
「哦,这个喔,我拿了你靴子里的小刀。」
难怪她方才在削红薯的时候,那把匕首看起来好生眼熟。
「过来一起睡吧。」
她评估。
要计较什麽男女大防吗?他是半大不小的毛孩子,她自己呢,现在是个全身上下没一个地方有看头的豆芽菜,真要防,也得等以後以她长得标致可人再说。
「别让我动手去拖你。」
「知道了、知道了。」
小小的一片门板能有多大,两人背对背,这种天气,的确比一个人睡要暖和多了,夜幕沉沉,她把自己缩成一小团,尽量不要去碰触到他,也许是太累了,她很快就睡着了,均匀的呼吸,柔软的身躯,不自觉的,他和她的呼吸交融在一起。
时间缓缓流逝,雪打在外面的梧桐树上,声音清脆,有风穿过荒芜的小院子,带着潮湿和泥土的味道吹了进来。
越紫非的眼,清醒的看着屋梁,伸手把盖着的破挂子移到繁德儿小小的身躯上。
屋外,冷月浸染,朦胧如银。
这里没有漏夜的更鼓。
但是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