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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站在门口,也不上前来,伸出一根手指挨下鼻尖,眼里不动神色地闪过几丝嫌弃的情绪。
我看了他一眼,场景突然回到南岸普顿港口,在那烟雾缭绕的海港上,还有那块不小心被我绕走的银质怀表。
接着我装作不认识这家伙地低下头,看着自己沾满小伤口的双脚。脚尖习惯性地接触着地面,感受脚趾头轻轻点着船舱甲板的实质感,我无时无刻不在寻找舞蹈的感觉。
这种独属于每个舞者的节奏与旋律是需要身体去寻找的,换了个身体,灵魂里的节奏却丝毫不改。所以我正在试着让身体适应我的灵魂,让她们融为一体。上辈子我练了二十年的舞蹈,而这辈子我才开始三个月。
就算这个身体有属于女孩子的稚嫩柔软,也绝对无法在短时间练习到上辈子的高度。还有得练习,我神游地想着。等到生活更稳定一点,饮食跟得上,仰卧起坐加深蹲这种体力训练也要提上训练名单。
后知后觉的我才发现船舱里很安静,我面无表情地抬起头,发丝黏在在我的脸上,就就算没有镜子我也非常确定现在的自己比任何人都要来得狼狈。
男人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坐着的前面是一张固定住的桌子,上面放置着许多杂物,一顶上面有白星公司标志的海员帽,几本海员记录纸,一个台灯。他将手肘靠在桌子上,整个身体非常优雅地依靠在桌子沿,也不知道这种动作他要练习多少年才能这么流畅装逼。
他的嘴角还带着从舞会刚下来的虚伪笑痕,眼里一片审视的漠然,似乎在寻找我身上唯一高贵的东西——那块贵过一张上等舱船票的银表。
“你倒立的姿势不错,以前在杂技团呆过?”他歪着头低着声音问,当然问题只是问题,他根本不需要任何答案。接着他伸出一根手指头勾住我一缕从耳后飘到脸侧的长发,很不在意地用拇指碾了碾,然后转头有些不礼貌地对其余人说:“是的,我确定她拿走了我的表。”
我在他说话的时候非常快速拍开这只捏住我的头发手指,这个突兀的动作吓了对方一跳,他猛然回头抿下嘴唇一副要发火的样子,深邃的眼睛里带着肤浅的愤怒。
我若无其事地伸手将这缕不听话的长发又给压到耳朵后面,接着继续低头看脚。
这种沉默的态度就像是一种不听话的反抗,至少别人是这么想的,穿着铺满钞票的崭新燕尾服的所谓上层人士没有立刻暴跳如雷,他收敛起眼底显而易见的不耐烦,然后直起身体微笑着说:“很明显她需要一些经济帮助,我很乐意资助一位陷入困境的……”他停顿几秒,手掌无意识地朝上挥着,就好像他是一位政客正要演讲,示意所有不专心的观众立刻将目光停驻到他身上。“……女士,她看起来很需要这些。我也不是那种不通情达理的人,要是其他东西我根本无所谓。可是那块表是我母亲送给我的生日礼物,我爱她,所以希望你能归还这块表。”最后一句的时候他顺其自然地又看向我,嘴角的笑容像是硬扯出来的,他的眼角压根没有弯下。
他非常希望有人能为他的深情演说而捧场,我继续低头,思考明天下船后要去哪里。要不跟着杰克流浪一阵子,他的生活经验比我丰富,而且电影里杰克的性格也属于那种做朋友会非常舒服的人。最重要的是,能与曾经的偶像相处也算是一种非常有趣的经验。
“洛夫乔伊,给她二十美元。”他指着我,干净利索地命令。
那只老贵宾犬立刻走过来,皮鞋故意重重地踩着地面更像是一种给人心里压迫的警告。从口袋里掏出两张十美元摔到我前面的桌子上,然后他低垂着皱巴巴的眼皮,用冷漠的眼角余光冷漠地看着我。
将表交出来,三等舱的老鼠——他眼里的台词跟说出来没两样。
我轻轻地打了个哈欠,将视线慢吞吞转向桌子不远处的洗脸池,上面有冷热水的转换装置,看起来比三等舱高级那么一点。杰克已经找到了,所以不用再熬夜找人,我觉得自己该早点睡觉好应付明天的生活。
明天总是会比今天更好一点,想起口袋里的十美元,我是如此乐观地确信着。
“我还有事,你们继续吧。”这位来去匆匆的燕尾服贵客用手拍一下自己的衣角,仿佛要拍掉这里肮脏的灰尘。他快速地正了正自己的衣领,然后边走出去边说:“希望明天那块表就能出现在我早餐的桌子上,我相信这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问题。”
从头到尾他对我的态度就跟他的老贵宾犬随从一模一样,连眼神都懒得给我,那种上流社会糟粕的气质简直优雅得让人想给他们一个大嘴巴。
那只老贵宾犬冷着脸,尽忠职守地跟随而去。
而在船员再次提高声音审问我时,我终于回过神来,那个老贵宾犬的雇主不就是卡尔霍克利吗?
原谅我看电影的时候注意力完全不在这两个人身上,记得最清楚的是卡尔那货拿着枪去追杀露丝跟杰克的时候。第一次看电影的时候恨不得抡起椅子冲到屏幕里,将这个丑陋心恶的男配角砸个头破血流。
他是我在看电影时最讨厌的配角之一,所以后面几次观影我都自动忽略我讨厌的角色戏份了。其中包括露丝的母亲,还有白星公司的坑爹老板。
船员显然不认为我没有偷走卡尔的怀表,上流人士不可能撒这种谎言,而显而易见我非常需要物质的支持,你看我穷地连双鞋子都买不起,所以那块表一定被我偷了。
真是非常合乎逻辑的推理,我真是怀念一百年后的司法程序。
☆、第9章 逃跑
因为船员都是男性,而为了要搜到我身上那块已经被我拿去换三等舱船票的表,他们请了一位女乘务员来给我搜身。女乘务员似乎是负责二等舱女宾的服务人员,她看起来非常干练地先将所有男人请出舱房,接着关上舱门回头礼貌地微笑对我说:“我是来为你服务的,小姐。”
“荣幸至极。”我从椅子上跳起来,大大方方地伸展双手任由她摆布。
那块幸运的怀表已经永远留在岸上,可惜我没法期待他们搜不到就会放了我。
“你该洗个澡。”在搜我的衣服时这位二等舱的女服务员好心地提醒道。接着将我的衣服脱下来看到我背对她的赤|裸身体,她又突然脱口而出,“你非常漂亮。”
我慢慢回头,因为长期跳舞的关系,我做任何动作都会自然成习惯地带着某种韵律。哪怕一次回头,也像是要活在某次舞蹈动作里面。
“谢谢。”我轻声回答,就像是以往收到称赞一样地微笑起来。
女乘务员只在我身上搜到一张三等舱的船票,杰克的素描像,还有十块钱,她拿着这些东西走出去交差。我安静地拨开长到腰部的金色卷发,将这些麻袋一样的衣服再穿回去。对于不小心卷走一个暴发户的银质怀表,再扔给个三等舱乘客当救济款的事情我没有多放在心上。当你人在泰坦尼克号上,你脑子里大部分注意力都分给了怎么下船,或者怎么尽量多拉些人跟你下船的思考上。明天可是这艘沉船最后一次靠岸,被锁在船舱里淹死可不是我想看见的。
我穿好衣服后重新坐回椅子里,将双脚弯起放置在椅子上,双手抱住膝盖。我看向舷窗,圆形的小窗子外面溅上许多透明的水渍,泰坦尼克一直在往前全速行驶,似乎没有什么能让它停止下来。
我继续深呼吸一次,几乎能闻到舷窗外带着咸味的空气。然后我开始默数着数,慢吞吞地吐气,将肺部所有刚吸进去的气体再次排出来,就像是歌手在练习自己的肺活量,在到达极限的最后一秒我憋住气息。当我极度缺氧的时候,这个身体的脸色就会非常惨白,完全没有血色的苍白。人在缺少氧气的时候是非常痛苦,内脏骨头都挤到一块的难受。
我曾经试过这样自我虐待,然后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简直跟要进太平间的尸体没有两样。
在剩下的两个男性船员进来的时候我已经快要变成僵尸,我抱着自己一直颤抖,就好像是急症病人突然发作的痛苦模样。
其中一个人跑过来抱起我,他将我放到地上快速地朝另外一个人说:“你先去叫医生,就说这里有急救病人。”
“要到船尾的传染病房吗?”另一个还站着的船员急切地询问。
“该死,去医务室,那里近一点。”将我抱到地上平躺的船员生气地大声说,“快点。”
“希望没有头等舱的客人吃坏肚子。”离开的那个船员念念叨叨地跑出去。
我的头无力垂垂到地板上,透过一些发丝看着我旁边半跪着的船员。他们将在我身上搜到的东西都放到了桌子上,看起来这些玩意对他们来说没有一点用处。
我闭上眼,听到另外一个船员跑远的脚步声,眼前一片黑暗,空气里有那种独属于船上的微微颤动。
“你还可以吗?”看到我脸色回缓过来,半蹲着的船员轻声询问。
“可以,谢谢。”我终于恢复正常的呼吸,睁开眼睛。然后起身试着站起来,对方立刻小心地扶着我,在搭着他的手臂的那一刻,我低声在他耳边说:“抱歉,给你添麻烦。”很大的麻烦……我说完猛然发力扭住他的手臂,身体压低将对方整个人扯过来,瞬间就用一个凶狠的过肩摔将毫无防备的船员按到地上。接着一气呵成地扫起桌子上的船票美钞素描像塞到口袋里,转身就往外拼命跑。
将一个大男人摔出去并不容易,如果不是还记得点柔道技巧,估计还没将人摔出去就被压扁了。跑到船道里时另一个领着医生正在急忙赶来的船员跟我面对面撞上,我在对方没有反应过来前一个跳跃,伸手抓到对方的水手帽往自己头上一戴,像是一阵飓风冲过他们,在转角回头对那个吓到正在按头发的船员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再见。”
终于认出我的船员生气地指着我大喊:“站住。”
我冲上狭窄的楼梯,双手一用力抓住楼梯的扶手高高越过楼梯转角,身后是船员着急的呵斥,他的鞋子用力地踩过铁质的楼梯,碰碰在后面死死追这我不放。泰坦尼克白色的走廊长道都是相通的,我看到船体白色的镶板上面的电灯泡,为这艘巨大豪华的船提供了白昼的光明。下层甲板的通道上几乎没有看到上等舱的客人,更多是一些回来的三等舱客人,或者一些负责这个区域的服务员跟船员。他们看到我冲出来的第一反应是惊讶地让开,似乎怕被我撞到。
“抓住她。”追上来到船员指着我,对过往的乘务员还有船员大喊。
等到别人反应回来,我又窜入另外一条白色的舱道里,看到铁质的楼梯就往上跑,我估计自己正在G层甲板上狂奔,再往下跑就会冲入船体最低层,跟那些司炉一起在煤堆里打滚并不是什么好主意。所以我目标是往上,往上,再往上。
我来到上层的长道里,一个侍者推着满车的食物刚刚从船舱门里走出来,我踮脚侧身如同风的尾巴从他的推车与过道中间那条缝隙钻过去,手灵活一转还从车子上顺走了一盘小蛋糕。盘子是骨瓷,盘子沿边缠绕着金色的花纹,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些服务一等舱的瓷器应该是皇冠德比的作品。感谢那些曾经看过的资料,它们至少让我分清这艘船的甲板层。
我边吃蛋糕边往前跑动,将最后一个小蛋糕塞到嘴里的时候还差点呛到,因为我看到三四个身材魁梧的船员争先恐后地朝我冲过来。不得已我又转身往其中一条没有人的船道跑去,一个转道,另一个推着装满银色餐具的侍者突然出现,他像是刚从餐厅里出来。在要撞上的那一瞬间,我一个急速旋转从推车边转过去,长发撩到侍者的脸颊,我的手里的盘子已经放回推车上。
“见鬼。”身后传来追我的船员的怒骂,然后就是一阵杂乱的巨响,他们跟推车撞成一团。
我在这条几百米长,宛如迷宫的走廊里快速地乱窜,看见楼梯就往上跑,中间惊险地遇到看守二等舱舱门的乘务员,他刚打开舱门,还没来得及阻止我就被我钻过去。那些刚追上来的船员可没有那么好运,那个乘务员大喝:“这里你们不能进去,你们有许可吗?”
“闭嘴,见鬼的许可,纠察长呢?”他们的纠察长已经跑丢了,这艘船对于很多船员也是第一次上来,所以都跟迷宫一样。
就算如此,这艘船船员实在太多了,我现在还能到处乱窜是因为跑得太快,他们没来得及组织起来围捕。时间一长,无论我躲到哪里他们都能用老鼠夹子将我夹出来。而且我一个女的住在三个陌生男人的统舱房间里,随便一问谁都知道。
再一次偶遇那些该死老鼠捕兽夹时,我非常无奈地皱起脸,对那些又冲上来的船员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