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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崇的新区长交待过的事情,那可是个从来不吃亏的,”莫娇低声嘀咕一句,“人家直接打电话给马飞鸣了……我告诉你这些,也是为你好。”
吴县长听完这话,愣愣地看了她有两秒钟,然后微微点点头,又侧头看一眼徐瑞麟,冷哼一声转身走人。
现在的陈太忠,在阳州官场名头也极为响亮,一是能搞钱,二就是不讲理,能搞钱这个不用说了,这半年流入北崇的投资,比阳州其他地方加起来的还要多。
最关键的是,这家伙不讲理,小小的北崇居然稳稳地压住了难缠的花城,邵正武因为此人而去职,尤其是最近哄传得沸沸扬扬事件——新来的市长,异常强势的陈正奎,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陈太忠打破了头!
吴县长一听涉及此人,他还真没胆子不讲理下去了,更别说此事还有省委书记马飞鸣的关注,他能做的,也就是掉头就走,哪怕身后还有人不屑地冷哼。
类似的事情,在阳州不止一起,比如说弓南华的司机王建武,最近也遇到了一些麻烦。
自打他从京城机场回来之后,遇到有人问,你怎么没去巴黎,他必然要脸红脖子粗地大骂一顿北崇人,遇到那些关系近一点的,他还要点明陈太忠这个名字。
我王建武是小人物一个,无所谓了,关键是季虹季大嫂,也被卡回来了,这不是打我的脸,纯粹是给弓局长上眼药不是?
对他如此放风,弓南华听而不闻持放任的态度,这个反应很正常,堂堂的财政局局长被人如此地打脸,心里没有怨怼才怪,可他又不便出头表示什么,司机在下面表示不满,他当然不会过问;权当是代他在科室里吹风了。
正经是如此做,就算那夯货找上门来,他也会把事情推到司机身上,于弓某人无损。
王建武最近放风放得很痛快,今天中午领导接待客人,他可以回家吃饭,不成想走到院子门口的时候,迎面走过来两个男人。
俩男人年纪都不算小,四十岁左右,一个矮胖一个瘦高,两人共撑着一把伞,似笑非笑地拦住了王司机的去路,矮胖子发话了,“你是王建武?”
“是我,”王建武略略迟疑一下,就点点头,他见对方耸肩歪脖子的站姿,就知道这是俩老炮子,不过他身体很棒,倒也不怕跟对方动手,于是他慢条斯理地摸出一包烟来,自顾自抽出一根,“有事?”
“听说你最近怨乞很大,”瘦高男人慢吞吞地伸出手,抓住那根烟,微微用力揉个稀巴烂,轻描淡写地发话,“年「启航」轻人火气太大,对身体,对家人都不好。”
“还没请教二位的大名,”王建武不紧不慢地发问,他不怕动手,但是也不想稀里糊涂地招惹人,阳州市各路好汉真的太多了,一时冲动可能导致极为恶劣的后果;他只是一个临时编制,要是正儿八经在编的科室人员,底气会更足一点。
“北崇老麻子,没听说过,就跟人打听一下,”矮胖男人发话了,抬手轻轻地拍几下对方的脸,“老了啊,没人认识我了,刘金虎要是活着,也不敢说不认识我。”
老疥子……王建武还真没听说过此人,不过刘金虎是谁,他是清楚的,所以他任由对方侮辱自己,“两位找我什么事儿?”
“没啥,劝你消消火儿,”矮胖男人轻描淡写答一句。
等了一等,瘦高男子干笑着发话,“顺便向你报个警,北崇人民对你很不满意,不是我哥俩拦着,现在就找到你或者你家人头上了,你得领情吧?我俩着急过来报警,中午还没吃饭呢……拿个三千五千出来的,给垫垫肚子。”
“我身上就这么多了,”王建武也光棍得很,拿出自己的皮夹,将里面十来张百元大钞抽出来,递了过去。
“行了,给你留两张,”瘦子抬手接过那一叠,抽出两张还回去,两人转头离开。
王建武铁青着脸走回家,老母亲见他这样子,才要开口发问,他走进自己的房间一关门,就摸出手机打电话,要搞清楚这老疥子是什么人。
其实他已经想到了,不说那些做派,只冲这两人敢跟自己这个财政局长的司机诈钱,这就不一般,除非是那些毛都没长齐的小混混,老混混们都想得到,现在只要他反手一个电话报警,那俩绝对吃不了兜着走——判不了抢劫罪,判个敲诈勒索是没有问题。
但是这个报警电话,他还真不敢打,阳州不怕死的好汉太多了,等人家回头出来了,这种就是不死不休的大仇。
王建武略略一打听,还真是这样,那老麻子就是跟刘金虎差不多同时起家的,结婚之后就收手了,再后来媳妇死了故态复萌,现在支个棋牌馆,有时候也帮人催债,是派出所和分局的常客,名副其实的滚刀肉。
值得一提的是,这丫催债的时候,手段可不怎么样,绑架老人妇女孩子的事儿,都干过,王建武听说居然是这么一个人,长长地叹口气,“尼玛,陈太忠你也做得太绝了吧?”
陈太忠在官场上的强势,本来就已经给他很大的压力,现在更是连道上人物都用上了一
你难道不知道,跟黑社会结交的干部,就没几个有好下场的吗?
见他神情忧郁地走出房间,做母亲的赶忙上前相问,听他说完之后,老人家叹口气,“以后你老实点吧,街上那些混混心狠手辣,咱普通老百姓平安就是榜……你总不能让我这个白发人,送你黑发人。”
“就是,你都说了,陈太忠在北崇有群众基础,”他的媳妇也在旁边相劝,“回头有**害咱们家一把,都找不出来是谁干的。”
“我是咽不下这口气,”王建武气呼呼地回答。
“当官的之间斗,你一个小兵掺乎什么?你凭什么不服气?”做母亲的冷哼一声,“你要是再折腾,我去找陈太忠给他下跪。”
“别说了,吃饭,”王建武不耐烦地摆一摆手,是啊,这是领导们在斗,关我什么事?
其实他不知道,这根本就不是陈太忠安排的,无非是林桓出面指使了两个人,陈区长不可能把心思放在他这种小人物身上。
这两天陈区长正在忙着布置会场,因为马上又是一个新的仪式;博睿咨询的人要来了,好几个亿的资金,会再度砸向北崇。
这个融资年前就在谈了,目前就进入了实质性的操作阶段,按说要请市政府的领导来,可陈区长跟市政府闹得那么僵,索性就邀请李强来主持这个仪式。
李书记很愉快地接受了邀请,这么大的资金落地,是很有面子的事情,不过对于北崇的领导们来说,这不光是面子的事情,还有一个问题也很关键——钱会投向哪里?
所以,当天晚上陈太忠的小院里,几个副区长又凑了过来,各自拿出自己的方案,要求区里多考虑一下他们分管的片儿。
“这个钱是要还的,不能大规模投在基建上,”陈区长摇摇头,这钱虽然是他的,他也不能学雷锋不是?而且他对这一笔钱,有自己的设想,“主要还是要用于发展。”
大家正边吃边聊,有人敲门了,来的是武水乡的乡长宁培亮,一进门,他就气急败坏地发话,“陈区长,听说上游小剪子村要建电镀厂,这是祸害武水啊……”
3646…3647 跨区矛盾
宁培亮这一嗓子可是不得了,要知道,区政府的大佬们,正全部坐在一起呢。
“你先坐,”陈区长倒是沉得住气,他下巴微微一扬,“还没来得及吃饭吧,先吃饭……有话慢慢说,不着急。”
宁乡长听到这话,就算心里再着急上火,也只能坐下来吃饭,倒是谭胜利等了一等之后,出声发话,“明信这帮人,也真是有点过分。”
小剪子村位于王不留乡,是明信区最边上的乡,紧邻着北崇小岭乡,清阳河在小岭乡的流程只有一公里多,武水乡却有二十公里出头,宁培亮这么着急上火,真的很正常。
白凤鸣看谭区长一眼,他可是知道,某人一直在鼓动区里在武水建旅游区,于是低声嘀咕一句,“也不知道这电镀厂的污染大不大。”
“大啊,非常大,”宁培亮听到这话,也顾不得吃菜了,抬起头看他,“白区长,这是电镀啊,除了毒副作用,只说重金属污染,就能让小岭和武水的农作物绝收。”
白区长看一眼陈区长,发现区长耷拉着眼皮夹菜吃,才又问一句,“那里要建的是电镀厂……你确定绝对是这样?”
“非常确定,”宁乡长很坚决地点点头,“要是别的厂子,我还不会这么着急,但是这个电镀厂,实在是不能上,陈区长指示过,等条件成熟了,武水可以搞旅游开发。”
我没跟你这么说过吧?陈太忠有意无意地看谭胜利一眼,心说你小子又拿区里的规划许愿去了,不过他也懒得多计较,只是淡淡地问一句。“明信会让你知道这个?”
“是啊。”葛宝玲点点头,这一刻她终于反应过来,为什么白凤鸣会问那么简单的问题。因为这件事透着古怪,“这种厂子,明信怕是连小剪子村的村民都瞒着。会让你知道?”
这个逻辑才最符合现状,村里建厂,首先要考虑征地问题,那种一听就利润很高的厂子,村民们肯定希望能得到更多的补偿。
其次就是这个污染问题,现在国家宣传环保的力度有所加强,就算阳州这么落后的地方,也不乏有村民知道污染的危害,尤其是这危害。可能殃及子孙后代。
在这种背景下,想要顺利地完成征地,干部们通常都要含糊土地的用途。或者直接捏造个项目。等到征地完成项目开工,村民们后悔也就晚了。
一个村干部口中的大型养猪场。可以一眨眼变成商品房项目,也可以变成造纸厂——不对称的信息,可以让基层工作事半功倍。
换到目前这个话题就是:小剪子村若是真要上电镀厂,那就是连小剪子村的村民都不宜知情,就更别说下游只有坏处没有好处的县区了——下游的一反对,黄了项目都很正常。
白凤鸣对这种事的因果看得很清楚,但是他不说透,把点题的机会留给了陈太忠,而陈区长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直接将话点得明明白白,葛宝玲虽然反应慢一点,却也第一时间领悟到了精髓。
所以说还是那句话,基层干部到了县区这一级,该知道的,也就都知道了。
他们想的都没错,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宁培亮依旧点头,“没错,小剪子村的村民都不知情,这是我市政府的一个朋友说的,这个项目是市里牵头搞的……我这个朋友绝对可靠。”
“他叫什么名字?”白凤鸣笑吟吟地问一句,这个问题明显冒失,但是白区长的心思,又岂是一般人能轻易忖度的?
“这个名字我不便说,”果不其然,宁乡长摇摇头,他很坚决地表示,“我用武水乡乡长的位子担保,如有不实,陈区长您撤了我。”
这个话一说,白凤鸣也就不再挤兑人了,陈区长等了一阵,发现老白居然不说话了,于是微微一笑,“谁引进的这个项目,打算投资的又是什么公司?”
“投资的是广东一家叫兴邦的公司,老总姓曾,”宁培亮早就将这些打听得明白了,要不然也没胆子半夜来敲区长的门。
不过对于另一个问题,他就不好回答了,不是回答不了,是实在太不方便,“这个引进项目的,自然就是这个……市政府。”
“是陈正奎?”陈太忠斜睥着他,大家都知道,现在两陈水火不相容,他不怕直接点市长的名,而宁乡长听到这个问题,只能尴尬地笑一笑,也不出声否认——反正就是这么回事,您都知道了,也别为难我了,这么多人看着呢。
“这个公司打算投资多少钱?”出乎意料的是,谭胜利居然出声发问了,看到大家的目光纷纷地投过来,他不无尴尬地笑一笑,“投资大的话,也许会上污水处理设备。”
你傻了吧?葛宝玲不屑地哼一声,心说这民主党派的,说话做事还真不靠谱,明明是怕了陈正奎,偏偏要找一个异常可笑的借口出来。
现在的阳州,只要有项目,谁会考虑上污水处理设备?也只有国家三令五申禁止的诸如苎麻脱胶厂这类的,大家才不敢乱上——其实苎麻脱胶厂未必就比造纸厂污染更严重,只不过苎麻脱胶的污染重,单位产出的效益却极低,太不划算了。
葛区长又看一眼年轻的区长,也只有陈区长,能力强又财大气粗,才会考虑环境污染问题,别人真想上这些设备,十有会被人耻笑。
她是这么想的,可这话又说不出口——她的逻辑没错,但真的有点太主观了。
葛区长抬眼看一下白凤鸣,发现白区长耷拉着眼皮喝酒,似乎没听到这话,而徐区长一手拿田螺一手拿牙签,聚精会神地挑着,也没有说话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