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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江有水千江月-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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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母亲立于床沿,背对着门,脸面埋于双手里,极声而哭……

贞观悄来到跟前,递给母亲一方手巾,竟是不能出言相慰,自己也只是流泪而已!

人生何以有情?情字苦人,累人,是到了死生仍未休!

她想起了苏武的诗句——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世人原都这样痴心哪!大舅是活着的!活着的就要找着旧路回来;父亲和二姨丈再不得生还,既是身尸成灰,也只有生生世世长记忆了。

晚饭后,她外婆特意留她母、姨下来;伊生的五男三女,今日总算团圆、相聚;她当然理会得老人家心头的欢喜。

贞观才走出外家大门,门口处即遇着大信;他真是知她心意的人,知道她会在这种情况下退出身来。

贞观看了他一眼,继续又走;人世间有多少真意思,是在这样的时刻里滋生出来。

大信静静陪她走了一段路,街灯下,只见两人的影子倏长倏短的变化着。

最后还是大信先开口:“你……好些了吗?中什我看见你流泪……真不知讲怎样的话适当——”

贞观没回答,心想:中什那一幕,独有他是外人避开了……哪里知道人家还是看见!

大信又说:“你的心情,我都知道,可是……看到你哭,心里总是——怪怪的!”

贞观扬头道:“没有了啊!我不是已经好了?”

大信笑道:“好,不说它了,其实我知道,看舅舅回来,你还是很高兴的!”

贞观亦说:“是啊!我从出生起,一直不曾见过他,可是今天,我一踏入大厅,看到有个人坐在那里,我马上跟自己说:对啊!这人就是大舅了!大舅就是这个样啊!我还是见过他的!”

大信咦了一声,问道:“那么——七夕那天我来,你在门口见着我,第一眼是不是也想:对了,这人是大信,大信就是这个样嘛!”

贞观轻笑道:“这个问题——拒绝回答!”

走着,走着,早走到家了;贞观因知道母亲,弟弟还在那边,这里家中无人,也就不便请他进去坐,正要抬头说话,谁知大信提议道:“你要休息了吗?我们去海边看月,……如何?”

“……”

贞观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低头看一眼自己的脚,原来——二人一路行来,大信又说:“同为男人,大舅种种的心情,我自认都能够了解,除了伦理、亲情和故土之外,我明白还有另一种什么力量,促使他在历经多少险夷之后,仍然要找着路回来——”

“你说呢?”

“可是,一时我又说不出,说不清;而你,本身却是这力量其中的一股,你是一定知道的!”

贞观言是:“我自是知道!因为这力量在我血脉里流;不止大舅和我,是上至外公、阿嬷,下至银城才出生廿天的婴儿,这一家一族,整个是一体的,是一个圆,它至坚至韧,什么也分它不开——”

“……”

“即使我死去的二姨丈和父亲,在我们的感觉里,他们仍是这圆的一周、一角,仍然同气同息!”

“……”

“像大舅,他是这圆之中,强行被剥走,拿开的一小块,尽管被移至他乡繁殖、再生;然而,若是不能再回到原先的圆里来,那么!”

贞观话未说完,大信忽替她说下去道:“那么,它只是继续活命罢了!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快乐,不能快乐了……”

“……”

这种震慑,已经不是第一次,然而,贞观还是说不出话来,大信见她无言语,于是问道:“怎么就不说了?”

因看他那样正经,贞观便笑起来:“还说什么?都被你说光了?”

两人于是同声笑起;大信又说:“贞观,我也是这样的感觉,只是——不能像你说得这般有力,这般相切身!”

写信不说,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贞观只觉得不很自在,略停一停,也只有笑道:“那是因为你不在这圆内!”

大信不服道:“谁说?我也是同攸息的——也不想想,我三姑是你四妗!”

贞观说不过他,就不再说了,倒是大信因此联想起更大的事来:“方才,你拿圆作比喻,真实比对了,我们民族性才是粘呢!把她比做一盘散沙的,真是可恼可恨!”

贞观说:“出此话的人,定然不了解——我们自己民族本性的光明,这样的人没有代表性!”

大信拍拍手,作喝采状;贞观又说:“不过,或许,中国还是有那样的人,唉!不说了——”

“……”

二人同时沉默起来。

来到旧码头,只见装发电机的渔船,只只泊岸停靠;大信忽地伸手去抚船身:“我真爱这个地方,住在台北的层楼叠屋,一辈子都不能分晓——间间通声,户户相闻,是怎样意思!”

“……”

“我甚至是从三姑丈那里;不止三姑丈,是他们兄弟皆是;我自他们身上明白——《礼记·文王世子篇》内,所说——知为人子,然后可以为人父——的话!”

“……”

月亮终于出来了,海风习习吹拂;贞观只觉自己就要唱出歌来:

〖岭上春花,
红白蕊;
欢喜春天,
放心开——〗

她看着身边的大信,心内也只是放心啊!

他今夜又是白上衣,白底条纹长裤,还说那西裤是全国唯一。

也不知这人怎么就这般自信!他是一个又要自负,又要谦虚的人!

男儿膝下有黄金,俯拾即是!胸府藏的万宝山,极其贵重的!

大信正是这样自信满满的人,然而,另方面,他又要谦抑、虚心……

照说,这些特质是矛盾而不能互存的,却不知这人用了什么方法,使它们在他身上全变得妥贴、和谐了!

两人这般相似,好固然好,可是……

贞观忽然想:要是有那么一天,彼此伤害起来,不知会怎样厉害?

就说他这份倔强:这些日子来,他一直努力让她了解,他是看重她的,从前那女孩的事,只是他不堪的一个过去,是他从少年成长为青年的一个因素之一。

贞观知道:他不轻言遗忘,不提对方缺失,并不代表他还记挂着伊,而是他淳厚的个性使然;是如此才更接近他的本性。

说忘记伊了,那是假的,但廖青儿三个字,却已经变成同学录上的一个名姓!

其实连那女孩的名字,都是他告诉她的:那天——他把一本大学时代的记事簿借她,因为他在里面涂满漫画。

贞观一面翻,大信就在一旁解说;当她翻过后两页,看到上头盖了个朱砂印:“廖——青——儿,哇!这名字好听啊——”

“那是她的名字!”

“……”

语气非常平静,贞观只能对他一笑,便又继续翻看。

大信的意思是:一切已成过去,……然而他就是不说,他是想:你应该了解哇!

有时,贞观宁可他说了,自己好听了放心;其实,也不是什么不放心,她并非真要计较去。

与其说负气,还不如说心疼他;惜君子之受折磨——她是在识得大信之后,从此连自己的一颗心也不会放了;是横放也不好,直放也不好。

这样,她就要想起阿嬷的话来;老人家这样说过:宁可选择被负的,不要看重负了人的;这个世间的情债、钱债,是所有的欠债,总有一天,都要相还的;这世未了有下世,这代未了有下代——如此转思,她终于明白:大信原来完整无缺!他的人,可是整个好的!——“你在想什么?”

贞观不能回答,只是鬼灵精一笑。

大信又问:“你知道我想什么吗?”

贞观摇摇头;大信于是笑起:“你听过‘一念万年’吗?”

“不是佛经上的?”

“正是!正是——”

大信深深吸进一口气,方才念道:“剎那一念之心,摄万年之岁月无余——”

“……”

“——明儒还有:一念万年,主宰明定,无起作,无迁改,正是本心自然之用——的句子。”——两人说说,走走,不觉又弯到后港岸来;贞观这一路抬头看月,心里只差要唱出歌来:

〖……月色当光照你我。
世间心识:
真快活;
定定——
天清清,
路阔阔。——〗

【2】

七月十五,中元节。

黄昏时,家家、户户都做普渡,冥纸烧化以后的氤氲之气,融入了海港小镇原有的空气里,是一股闻过之后,再不能忘记的味道!

贞观无论走到哪里,都感觉到这股冥间、阳世共通的气息——这日,她母亲特地多做几样菜色,除了祭供之外,主要想请大信来家吃饭!

菜还在神桌上供祖先呢,她母亲即叫贞观去请人客——贞观一到外公家,先找着她四妗,说出来意,她四妗笑道:“你们要请他啊!那很好!菜一定很丰盛吧?”

“还不错!”

“四妗也去,怎样?”

“好哇!”

贞观拖了伊的臂膀,笑说道:“连四舅也去才好,我去与阿嬷说——”

“莫!莫!”

她四妗笑起来:“四妗跟你说笑的——看把我有袖子拉得没袖子——”

贞观放手笑道:“我可是真的!到底怎样呢?”

她四妗道:“等下回好了,今儿我那里有闲,你还是先去找大信,他在伸手仔!”

“伸手仔”的门,通常是开着不关,贞观来到房门前,先在外头站住,然后扬声道:“谁人在里面?”

口尚未合,大信的人,已经立到她面前来;他扬着双眉,大嘴巴笑吟吟的,像一个在跟自己姊妹捉迷藏的八岁男生:“啊哈!小姐居然来了!我以为你不敢来!”

“我为什么不敢来?”

“从我到的那天起,这里每间房,你都走过,就只这伸手仔没踏进一步来,像是立愿,发誓过!”

贞观笑道:“你莫胡说!我如今母命在身,来请军师的!”

“军师有那么好请吗?”

“还要排什么大礼啊?”

“至少得入内坐一下啊!”

“可是——”

大信看她犹豫,也不难她!

“那——总得把我手上这项收了吧?”

贞观看他手中拿的一方橡皮,一只小雕刻刀!

“这是做什么?”

“刻印!”

贞观讶然道:“刻的什么,能不能看?”

大信笑道:“你要看,总得入内去吧?还是真要我把道具全部搬出屋外来?”

他这一说,贞观只得笑着跟他进伸手仔。

桌上乱得很,什么用具都有;大信返身取了印色,复以图印沾上,又找出纸张铺好。

贞观亦不敢闲坐,伸手将那纸头帮他挪正,谁知这一出手,两人的手小碰了一下,贞观连忙又缩回来。

大信终于将字印盖出来,贞观这一看,差些要失声叫出:那白纸上方一抹朱红印记,正中浑然天成的是“贞观女史”四个隶书字体——“啊!这么好……可是,怎么你就会了呢?”

大信笑道:“我也不知道,好象是一夜之间,突然变会的……你要不要拜师傅?”

贞观笑道:“你先说是怎么会的?”

“说起来没什么,是初三那年,我丢了我父亲一颗印章,为了刻一个还父亲,就这样把自己逼会了!”

“……”

啊!世上原来是因为有大信这样的人,所以才叫其它的人,甘心情愿去做什么,——大信又说:“你也知道,橡皮是轻浮的,新做出来的东西更觉得它肤浅,但是,你再看看,为何这印记看起来这般浑然,厚实,具有金石之势?”

贞观道:“我不知,你快说啊!”

大信笑起来:“这其中自有诀窍,印章刻好之后,须在泥地上磨过,这也是我摸索得来的!”

贞观都听得呆住了,却见大信将那印记放到她面前,问道:“咦!你不收起来吗?”

“这——”

“本来刻好后就要送给你。”

贞观听说,将它双手捧起,当她抬眼再看大信时,整个心跟着凄楚起来。

她是明白,从此以后,自己再无退路。

大信一面穿鞋,一面说:“说到刻印,就会想起个笑话来,我到现在自己想着都爱笑。”

“……”

“我大二那年,班上同学传知我会刻印,一个个全找上来了,不止这样,以后甚至是女朋友的,男朋友的,全都拿了来!”

“生意这样好!”

“没办法,我只得自掏腰包,替他们买材料,那时,学校左门口,正好有间‘博士’书局,我差不多每隔三、两天,就要去买橡皮,久了以后——”

“负了一身债!”

“才不是!久了以后,‘博士’的小姐,还以为我对她不怀好意——哈——”

大信说着,自己抚掌笑起。

贞观跟着笑道:“这以后,你再去,人家一定不卖你了!”

“又没猜对啊!这以后,是我不敢再去了,从此,还得辛苦过马路,到别家买!”

二人说笑过去,即到前头来禀明详情,这才往贞观家走来。

一出大街,贞观又闻着那股浓烈气味,大信却被眼前的一幅情景吸引住:一个小脚阿婆,正在门前烧纸钱,纸钱即将化过的一瞬间,伊手上拿起一小杯水酒,沿着冥纸焚化的金鼎外围,圆圆洒下……

大信见伊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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