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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曌国人很重视抓周礼,孩子满周岁,意味着平安地度过了人生路上第一个春夏秋冬,所以要大肆庆贺,何况是云家这样的豪门,加上诺儿又是个丧父的早产儿,他平安健康地迎来周岁,对云家的意义更是非比寻常。
诺儿换上了早就准备好的新衣裳,腰上系了象征长寿的缨络佩饰,绣着牡丹和福寿的图字。我站在楚弈身边,看着双眼无神的叶海花难免心中伤感。她为云峥成了这样,不晓得有人看在眼里什么感觉……我如斯想着,抬眼看了一眼站在老爷子身边的云崎,这一眼下去,又是一道尖锐的疼痛袭上心间。我皱一皱眉,什么也不说。
抓周的物品摆了一桌:文房四宝、刀剑弓箭、官帽、书册、元宝、算盘、玩具、糕点糖果、胭脂水粉、首饰……。老爷子将诺儿放在“晬桌”前,让他抓取桌上的物品,诺儿在桌上好奇地扑打一阵,抓起了一把小银剑。前来观礼的亲朋们纷纷说着讨喜的话,什么“前程远大、安邦定国”之类。叶海花坐在椅上,只报以淡淡的笑容。为人父母的,哪里希望孩子真的有多大出息,只是要平安喜乐一生就好了。
老爷子倒是对诺儿抓到的剑很满意,抱着他走到主位坐下,朗声道:“今天本侯邀请各位前来观礼曾孙云诺的抓周仪式,是想当众宣布一件事,从今儿起,云诺就是永乐侯世子,待本侯百年之后,即可承袭本侯的爵位。”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道喜,我亦随楚弈上前道贺,只是叶海花唇角漫上了一丝苦涩。永乐侯的位子是个肥差使,日后哪里还有什么安生日子?
我早早的退出了正堂,我实在不喜欢那种气氛,人人都喊着巴结像是现在巴结好了,日后等诺儿上位,他们能得到什么好处一样。我正闷着,身后传来云崎的声音:“妹子怎么一人出来了?”
我回头,摇头道:“没什么,有些乏了,想回去。”
云崎静静看我,便道:“如此么?今日来的官场之人太多,表兄恐怕走不开。不如让为兄的送妹子回去可好?”
现今的办法也只有这个,我点头称是,回到堂中告诉楚弈。他目光一变:“颜儿肯让云崎送你回去?”
我笑道:“崎表哥又不是洪水猛兽,为什么不让?”
楚弈笑得温柔:“也好,总归……没什么,小心些。”
我不懂他的“总归”是什么意思,只乖乖应了一声,又想老爷子禀明便跟着云崎回安国府了。
云崎将我送到沁芳居门前,婉韵已是出来迎我,见有外男在,不急不缓一福:“云公子。”
云崎淡淡看她一眼便低头不再看,拱手含笑道:“周姑娘。”
我脑中顿时浮现出第一次见楚殇之时,他也是这样,看我一眼,含笑道:“楚姑娘——”这么想着,一时之间我心头狂跳,竟有种迷离之感。
婉韵报以得体的微笑,寒暄几句之后,便拉着我进了沁芳居。我还有些恍惚,连告别也没有就随婉韵去了。
不晓得是否是因为心境的问题,总觉得沁芳居今日有些不同寻常,连雀儿的清啼也少了很多。婉韵牵着我,慢慢向房间走去,樱树已经抽了新枝,想来我今年是见不到樱花开了。伸手抚着樱树低垂的新枝:“还想带些樱花一起去。”
婉韵站在我身边,柔声笑道:“是啊,我们可能见不到了呢……”
“姐姐,有时候想想,我何尝想要入宫?”我怅然道,“我觉得我不是那种狠得下心肠去置别人于死地的人,可是宫里这种人才能长久。我不想变成德贵妃那种人。”
婉韵轻笑道:“事已至此,我们能说什么呢?怨我们出身世家吗?颜儿,或许姐姐这样说会伤到你,可是你想想,如果不是因为楚大哥手握重兵,不是因为你舅公是永乐侯,不是因为云家老爷子疼你如同亲孙女,太后和皇上未必会对你如此上心。一如我,若不是我出身周家,此时我还在汝南,等着命中该是我夫君的人来娶我,而不是在这里担忧着是否会被选入宫。”她说着说着,轻叹一声,像是有无尽的惆怅。
其实我知道,这些事本来就是这样,只是婉韵站在事外,看得比我更清楚而已。我幽幽一叹,正要开口,树后面却出现一个穿褐色衣物的人,唬得我惊叫起来,忙不迭退了两步。舜华立马抽刀上前,一刀斩断面前的樱树,道:“姑娘们赶快回去,听见什么声儿都别出来。”
我吓得不行,连安国府中都有这种人!刚要跟婉韵朝屋中去,猛地见另一个褐衣人出现,拦住我们的去路。难怪觉得今日非比寻常……我们看不到的,鸟儿总可以,有这么多人在树林中,哪会有鸟儿肯停着?我心中骇极,而身后舜华正与那人缠斗,一时也分不出心来。舜英拔剑出鞘,冷冷笑道:“没想到我安国府中今日这么热闹!”语罢,抽剑刺去,嘱咐道:“姑娘快走!”
我忙慌慌的点头,还没迈开步子,林中又是跃出几人来。看来这次要抓我,这些人是下了血本的……只是,他们竟然能躲过安国府的护卫?舜华狠狠啐了一声,一刀横劈破退面前的褐衣人,骂道:“贼人是哪里来的!”
婉韵拉着我,道:“别怕。”话虽如此,我都感觉到她在颤抖。总是我们遇到这种事!舜英一个掠影到我跟前,恨声骂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姑娘若是有事,将军怪下来,你们谁担待的起!”
我猛地惊了,还有别人?不待我反应过来,耳边已有风声,还没反应过来,又是两条黑影落下,与褐衣人厮斗起来。我顿时心凉,楚弈啊楚弈,你是放了多少人在我身边?皇帝还放了多少人在我身边?婉韵一把扯住我:“快走,这里不安全,我们出去。”
我早就失了神智,只附和的点头刚上了廊桥,身后已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站住!”
我们哪里肯理,自然是跑得更快。面前横了一个人拦住去路,而身后自然是被堵了的,我与婉韵被堵在廊桥上,我瞥一眼桥下的溪流,清澈见底,但只是一眼,叫我脑子都成了浆糊,听着潺潺的流水声,我几乎腿软,看着堵着我们的两个人,这回可是死定了……这些人,胆子未免太大了,闯入官邸劫人?
我强定着心神,看着两人朝我们靠近,那人伸手想要抓我,我本能的一缩,就觉得什么光刺得我眼睛都睁不开,也不知哪里来的液体溅了我一脸。婉韵已然惊叫起来,我伸手摸脸,满是鲜血,而那人脖子上钉了一把长剑,连哼也没哼一下就坠入水中。
我从没有在这么近的地方见过死人,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敢快远离,剩下那人一把抓我,我本能的挣扎,看着泛着红色的溪水,心中更是怕。婉韵给吓得坐在桥上,再也拉不住我。我被唬得直哭,力气本就不如男人,几乎是被硬生生拽下去。身前极快的飘过一个人影,又听见一个极低的水滴声,云崎竟不知什么时候从水面上跃起,手中还握着方才钉死褐衣人的长剑,抓着我的那人也不肯放手,拽着我上前与之缠斗。
我如何也挣扎不开,被扯的晕头转向的,连力气也不知道往哪边用了,耳边听见舜英的声音:“姑娘——”不知为何,那人手上力道一松,我睁眼看到抓着我手腕的居然是一截断臂,唬得我没命的叫起来,脚下想刹也刹不住,直直的向后倒去。
“婧颜!”云崎似乎想要来拉我,奈何我脚下根本刹不住,又不知踏到了什么地方,脚下一空,就这么朝后倒去。
背后一片冰凉,还没反应过来,铺天盖地的水已朝我的脸涌来,刻在脑子里面永远不想回忆起来的痛苦与现实结合,只叫我疯狂的挣扎,没有一点用,水尽数从鼻腔中灌入,刺激得肺火辣辣的痛,想咳也咳不出来。肺里的烧灼感和水带来的冰冷触感还有窒息的痛苦在侵蚀着我的神智,就像前世我在那混蛋手下挣扎,没有一点作用。耳边传来轰鸣,只叫我意识更加模糊。我看着水中升腾的气泡,眼前渐渐发黑,君北羽,哥哥,冥焰……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更
☆、角声寒,夜阑珊
这里是哪里?好难受……
“婧颜!婧颜!”“颜儿……”“姑娘。”谁在叫我?是谁?你们是谁?每一次呼吸都叫肺中痛得很,哥哥,冥焰……
眼前似乎有着光亮,可是我怎么也碰不到,眼皮重得很,连睁眼都做不到。“我先带她回屋,烦劳周姑娘为她换衣服了,舜英舜华你们去请大夫,将表兄请回来。”一个声音熟悉而又陌生,耳边似乎还有哭声。我分不清是谁,也没有力气去分清。身子沉重得很,连意识也无法再维持下去。
好黑……我只知道面前一片黑暗,是哪里也不知道,只听得耳边楚弈压得极低的声音:“你说那群人敢来安国府劫人?”他的声音透着难明的怒意。
“是,人数众多,婢子挡都挡不住。”舜英自责道,“将军别气,好在崎少爷肯出手相助,否则……”
楚弈声音低沉得要命,致谢道:“多谢表弟相助。”
云崎淡然道:“表兄客气了。婧颜亦是我的妹子,哪里能看着她被人掳走?”
每呼吸一次都像是有火在灼烧肺部,烧得我痛得很。好难受,有水……好多水……
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昏迷了多久,只知道自己始终置身在一片黑暗中,但是听到了好多人的声音,比如婉韵,她一直在照顾我;比如老爷子,比如云崎,比如叶海花,比如冥焰。平安趴在床前哭了好久,听得我心焦不已。其他的我不甚清楚,但听大夫的话,说我什么惊吓过度,导致昏迷,然后吊了好久的书袋子。又说呼吸受阻什么的,我又一次想起在水中挣扎,泪流满面。
婉韵又换了张湿帕搭在我的额上,大夫说我一直高烧不退,我的意识是没有什么感觉的,只是婉韵和楚弈几乎是寸步不离,我连醒来都是奢望,更不用说跟他们说话了。
“楚大哥去歇一会儿吧,我看着颜儿就好了。”婉韵的声音因为疲劳有些嘶哑。
楚弈的声音同样透着疲倦:“不必了,这事本应该是我来做的,难为你了。”
婉韵轻笑道:“我视颜儿为亲妹,并不比楚大哥对颜儿的疼爱少啊。”又叹道:“真真是想不到,那些人竟然跟了这么久,想要掳走颜儿。”
楚弈声音顿时沉下去,甚至带上了狠意:“不会再有这种事了。”
婉韵似乎愣了愣,附和道:“嗯。”又对我说,“你呀,早些醒了才是。寂家小姐每回见你都哭的跟泪人似的。”
我如今记忆如同只停留在落水的时候,不管何时那种痛苦总是在脑中撕扯神智。
我也不知道昏迷了多久,只在那日昏昏沉沉中,竟是听见冥王的声音:“你还要睡多久?”
又不是我想睡的!我刚想反驳,却连他在哪里都不知道,面前依旧是一片黑暗。胸口有浅浅的暖意溢出,慢慢的向全身流淌,感官似乎渐渐回到身体了,那是不是表示,我可以醒了?眼皮重得很,我也只能努力睁开。房中燃着烛光,想是晚上了?床前伏了一个人,看样子既不是舜英也不是舜华,那就只可能是婉韵。我努力眯起眼,桌前还坐了一个人,是楚弈,他憔悴了许多,因着我不知我昏迷了多久,看他这样子,少说也得有七八日了。
“哥哥——”我的声音嘶哑无比。
桌前的人愣了一愣,立马起身看我,见我醒来,脸上露出笑容来:“颜儿。”
我挤出一个笑容来,全身又酸又痛,这些日子我反复高热,折腾的不仅是我,还有楚弈和婉韵。
我全身酸软无力,想到那些褐衣人敢来安国府中劫我,不免又是怕得很,何况,我居然掉到水里去了……一想到掉在水里时,那种窒息感和肺部的烧灼感,我就委屈得直想哭。太恐怖了……
楚弈只对我笑了笑,轻声道:“没事了,不会再有这种事发生了。”眼中狠光一闪,“哥哥不会放过他们的。”
我没有那个气力去探究楚弈什么意思,只点点头,又看了看婉韵,她也是瘦了,这些日子恐怕没有怎么合眼,一时伤神极了。楚弈静默片刻,将婉韵背起来,道:“我先带婉韵去歇着,颜儿也好生休息。”
我立马舒了心,笑着点头。看着楚弈带了婉韵去,我自己头脑也是昏的,便合眼睡了。
我立在黑暗中,周围黑得如同在冥府,我看着面前的幽蓝光芒,冥王……我慢慢靠近,不,不是冥王,是、是冥焰,我的冥焰……他坐在光芒里朝着我笑。冥焰,你回来了是不是?冥焰……我喜极而泣,上前想要拉他:“冥焰……”
他起身似乎也是想拉我,薄唇轻启,似乎在说什么。冥焰,你大些声,我听不到……我努力想要靠近,但就像是被什么东西阻隔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