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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一思及你要想念我,我的心便要为你疼,为你不舍,说来,我爱你乔允扬这男人究竟有多深多痴呢?这答案怕是连我自己都无法回答。
你说呢?在你的心里,希望我爱你多深呢?
而你呢?又爱我有多深呢?这一年来,是想我念我,或是怨我呢?若你的心里是怨,宁愿你是忘了我,若是想我念我,就当做我还活在这世上,只是贪玩去了,说不准哪天咱们还能再见,这天底下,凡事都没个准的,想当初,我是铁了心不嫁你的,结果不还是嫁了你为妻吗?
代我告诉裴意,说他欠我这小娘的情分,还给我两个亲生孩子吧!告诉风静,我不愿他像他亲爹。告诉东晓,她有一个贪玩的亲娘,要她乖乖的,或许我良心发现了,会回来看她。
至於你,我虽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但我知道没能说出口的话,你心里都知道,但我要说,这一生,夏侯容容没悔过当你乔允扬的妻,一朵芍药,十年恩爱,用一生来换,万分值得!
妻容容
她所写的每一个字句,都刺痛着他的眼、他的心,这一刻,悔恨如潮水般,汹涌淹没了他,他将她的手劄按在胸口,发出悲鸣的叫喊。
那心痛的呼喊,响彻於山间、水间、天地之间,久久,不绝……
尾声
「容容,他们都来了,你知道吗?」
金丝木卧椅上,披挂的白狐毯子依然崭新如雪,看起来一如既往的温暖而舒服,只是,如今人去椅空,凭添几分寂寥。
乔允扬站在卧椅旁,仿佛爱妻仍坐在她最喜爱的位置上,脸上的一抹笑容淡淡的,低沉的嗓音对她诉说,今天她的众多好友兄弟都赶了过来,要为她庆祝三十五岁的生辰。
「爷。」老谭进来,到主子的身後,「来的客人又更多了。」
闻言,乔允扬笑叹了声,「容容,真有你的!老谭,让人去开酒窖,把好酒都拿出来,让咱们好好为她庆视。」
「爷?!」
「她还活着!老谭,她还活着。」这话,他对着老谭说,也对着自己说,「既然如此,今天是她的生辰,我们没有道理不为她庆祝,她喜欢热闹,咱们就大开宴席,要办得热热闹闹,传我的命令下去,让人把最好的酒菜佳肴都拿出来款待前来为她祝贺的客人,今晚,绝对要教他们尽兴而归。」
「是!」老谭明白了主人的意思,点了点头,赶着下去照办。
没错!他们的夫人生平最爱热闹,倘若她还在,一定也是做出同样的吩咐,不让她那些挚交好友们败兴而返!
乔允扬看着门口,见老谭前脚才离开,他与容容的小女儿後脚就跟着踏进来,她的双手捧着一只白色的玉瓶,瓶里插了一支长长的绿色花苞,隐约可以看见花苞顶端微绽的红润,她捧得小心翼翼,瓶里还是有水溅了出来。
「东晓,你要做什麽?」他伸手想帮她,却见她两只小脚丫咚咚咚地绕路闪开,那好强可爱的模样教他失笑不已。
「我剪了一朵娘最喜欢的芍药花,要送给娘亲当生辰礼物。」她踮高了脚尖,把插了花的白玉瓶放在高高的圆几上,然後才转头对她爹说,「娘说,当初她用芍药花跟爹做了一个约定,我也想用芍药花,跟娘做一个约定。」
「喔?你想与你娘做什麽约定?」
「东晓不要跟爹说。」她双手掩住小嘴,摇摇头,「我已经在心里偷偷跟老天爷说了,他会替我转告给娘知道。」
闻言,乔允扬挑起一边眉梢,弯身将女儿抱上怀里,「你对老天爷那麽慷慨,任何事都对他说,就只对爹小气吗?」
「才没有,东晓没有对爹小气,要不然,也不会跟老天爷说,要他告诉娘,要她快点回来,不要再让爹一个人孤单了!」说完,乔东晓才发现自己说溜了嘴,有点懊恼地低头,呐呐地说道:「东晓看爹很可怜啊!每天都在想娘,等娘回来,我不想再看爹那麽可怜了呀!」
好半晌,乔允扬的胸口震撼得几不能言语,看着女儿一张酷似她娘亲的脸蛋,他心疼、心怜,也心痛!
「爹不可怜,是活该,这是报应,在很久以前,爹曾经狠心扔下你娘不顾,让她等待过一段很长、很痛苦的日子,等到她的心都要绝望了,等到她都要怨我,将我忘了,所以爹是罪有应得。」
「什麽时候的事?东晓怎麽都不知道?」她迷糊的眨眨圆眼儿。
「那是在你出生之前的事了!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很多,以後,我会慢慢告诉你,咱们出去吧!」他拍拍女儿软嫩的脸颊,「今天来为你娘庆祝生辰的人,大概都想看看你这小家伙如今是生得什麽模样了,东晓,你长得有多像你娘,你知道吗?」
「知道,裴意哥哥一直都是这麽说。」她点点头。
「那爹也说,你像你娘,不过,只是相像而已,因为这世上再无人能像她一样,她是独一无二的,在我心里,她是。」最後两个字,淡淡地从他的唇间说出,却是再肯定不过了。
「那当然,东晓的娘就只有一个啊!」小女娃不明白亲爹话里的含意,一双小小的手臂抱住爹的脖子,笑着说道。
「小丫头。」乔允扬被她的童言童语逗笑了,摇摇头,轻叹了声,大掌拍了拍她的小脑袋瓜,提步往大门走去,「走吧!见你的外公和叔伯们去!」
而此时,在他们的身後,水瓶里含苞的芍药花,在一瞬间迸开绿苞,然後,无声无息地,一瓣瓣缓慢地绽放开来。
那一片片花瓣,透出了如火般的红颜色,静静地耀眼夺目,静静地暗里生香,仿佛也在静静诉说,吸引人过来倾听。
「你好吵。」
在人去之後,再度恢复寂静的屋内,响起了白衣药师略带不耐烦的嗓音,他不知从何而来,出现在芍药花前,伸手从玉瓶里取起花朵。
「我知道那个小女娃跟你说了什麽,那丫头天天都在求老天爷,连你也要帮她求老天爷大发慈悲吗?」
话落,他摇头苦笑,想起夏侯容容当年给他的最後请托:如果,我活不了了,不要让他们亲眼看见我的屍体,我想活在他们的心里:永远。
这时,一只体型庞大的白虎来到在他的手边,以腮轻蹭了下主子的手背,神情颇为依顺。
药师微笑敛眸,顿了一顿,与白虎抬高的深蓝眸子正对,「这是她女儿送的生辰礼物,帮我跑一趟,送去给她吧!」
白虎笑咧开了明显可见缺了颗牙的大嘴,咬住长长的绿色花茎,转身跑开,不片刻就消没在虚无之间,然後,就连药师白色的身影也都跟着隐没,只剩下芍药花的香味,飘散在空中,久久不散……
腾里罗
初见她,他十岁,而她还在娘胎里。
他的母妃,与她的娘亲,指着那颗还不甚明显的肚皮,将肚里的孩儿指给他,是男娃儿就当兄弟,是女娃儿就成亲结为夫妻。
他一脸不乐意地瞧着母妃,不高兴自个儿的一生就如此被摆布,但自小,他就很懂得隐藏情绪与心思,收下了她娘亲给的金锁片,颇後悔自个儿因为一时的同情,就将这个有身孕的女子带回他母妃的可敦城养病,让她们两个女人相遇,是他灾难的开始。
今天,她的娘亲被送上了回京城的马车,他没去送行,藉口在校场骑马练箭术,却被他母妃突然射来一箭给射破了衣袖,但没伤及他的皮肉。
他调马回头,看见母妃就站在校场旁的石墩上,手里还拿着张适宜女子所拿的弯弓,这是他父汗当年命令巧匠为她量身打造的弓,寻常弓张不大,箭发不远,但是,他母妃的那把弓,却没有这个缺点。
「臭小子,谁允你可以不去送行的?」纳雅双手擦腰,瞪着骑在高大马背上的儿子,那神采颇有几分似他父汗。
他不敢置信地瞪着母妃的脸,气愤地将手里的弯弓往草场上一扔,「只因为我不去送行,母妃就用箭射亲生儿子?」
「伤着你了吗?」
「没有。」
「果然,经过那麽多年,我的箭术还是没有退步,当初我会射箭,是你父汗手把手教的,我总算没有对不起他的一番苦心。」纳雅似是忆起了从前,笑里带着一抹甜,不过,几乎是立刻就换了张脸色,面对儿子,冷得没有一丝表情,「把你的弓捡起来。」
「我不要!」他别开脸,想把满肚子的闷气一吐为快。
「捡起来。」纳雅的嗓音柔软,却很坚定,「我教过你,凡事要能够况得住气,只有不懂事的奶娃儿才会摔弓出气。」
听自己被形容成奶娃儿,令他满心不甘不愿,不过,最後还是下马把弓拾了起来,紧紧地握在,紧得几乎令掌心的皮肉为之疼痛。
纳雅澄静的眸光微敛,看着面前的儿子,在她的眼里对他有喜爱,却没有怜惜,「腾里罗,你气母妃擅自为你做安排吗?」
「不气,因为母妃所做的安排总有道理,不过,儿臣不想连终身大事都被人做主,更何况,那位胡夫人的身子病弱,生下的儿女想必也一定是身体孱弱,在大漠,像他们那样的人,没办法存活下去。」
「是,你说的都对,不过,那位胡夫人的聪明,你看出来了吗?」
他微微抬首,应该再不出一年半载,他的身长就可以追过母妃,以女子而言,她的身形称得上是修长,穿上战袍,格外英气飒爽。
「或许,是因为她出身商贾世家,才短短几天工夫,就把咱们可敦城理不清的帐目都给算好了,不过,除此之外,母妃觉得,她善记得可怕,凡事一说就通,甚至於能够举一反十,说不定还能举一反百,对她的夫君,她似有难言之隐,似是被强硬带来了这大漠,但与他成夫妻,却是她甘愿的,她说,以前总想许配一个比自个儿聪明,事事都比自个儿强的男人,可是,她後来才发现,跟一只大笨牛在一起,也挺有趣的,说男人不需要什麽都好,但要懂得疼女人,说起来,这位元胡夫人的唯一缺点,就是身子病弱了些,要不,能娶到一位聪明与美丽兼得的妻子,是你的幸运。」
「母妃焉知她不会又生个病美人?」他颐不以为然地反问。
「那你就看着吧!」纳雅笑叹了声,转身走上通往内殿的石阶,半晌,才回头道:「人都说我聪明,但我倒觉得自个儿是拥有最敏锐的直觉,你父汗也曾说过,我料事如神,所以我可以告诉你,胡夫人会生女儿,而且,会是个强悍到连你都要吓一跳的女子。」
然後,他看见母妃再不回头地离去,抿着唇一语不发,虽是十岁的孩子,他天生早熟得可怕,又或者是,所身处的环境逼着他不能只懂得撒娇,他虽是父汗唯一的儿子,但是,却比叔汗的两个儿子年纪都小,当年他母妃为了不让朱蜃国变成两方割据不下的势力,委身下嫁给他叔汗。
後来,在他稍微懂事一点,她笑笑地对他说,知道叔汗不会轻易遵照当初的约定,把汗位禅让给他,不过,她相信自己的儿子够聪明,一定能够想办法把该得的东西要回手里!
那年,他才七岁,不敢置信瞪着她这位母妃,竟然可以用如此玩笑的语气,说出那麽心狠的话!
七年之後。
他十七岁,母妃撒手人寰,伯罕叔汗果然想要对他赶尽杀绝,他带着一批心腹手下,以及当年他父汗东征西讨取得的金银财宝,来到了「龙扬镇」,说是镇,不如说是个荒凉的小村庄,虽然有水源,不过偏离主要的经商路线太远,一直不被重视,原本还有上百户的居民,最後只有十数猎户遗留着没走。
他买下了所有的土地,建城造镇,从无到有,才第三年,就已经慢慢可以看见雏形,以他母妃归化的汉姓,取名为乔允扬,居所则取做「怀风庄」,取风之一字里,有龙的含意,从此,让人唤他风爷,腾里罗这一人,自此消声匿迹,但是,他在朱蟹国的夺位之争才正要开始。
在做生意方面,他低调经营,出「龙扬镇」之外,能挂上「怀风庄」几字的商号不出十间,不过,他的生意遍布大江南北,但是,没人知道。
就算,後来有谣言流传开来,也不曾被证实过。
几年之间,他广开「龙扬镇」大门,在官商匪三道结交了不少朋友,但他更擅长的事,是收买人心。
他让夏姬跟了端王,两人生下一子裴意,却故意让伯罕知道夏姬与他母妃的关系,要对他们母子赶尽杀绝,他提早一步救下二人,给了端王一个口信,告诉他会好好照顾夏姬母子。
然後,是让他身边的两位死士韩阳与萧刚回朱蜃国从军,让追随他父汗母妃的族长在各方面给他们援助,再加上这两位身先士卒的骁勇善战,短短几年,他们都已经是掌握了大半军队的将军。
然後,是他二十五岁那年,从京城来的商旅提起了「庆余堂」的夏侯家,老太爷让年方十五的曾孙女儿掌了帐房,看起来像是儿戏,却不料这小女娃还做得有声有色,教人不敢轻怱。
从那一年起,他才对自个儿的小未婚妻留上心。
夜凉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