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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形官阶-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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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扬言要上告的,但最终没有翻出多大浪花,到底党员干部的政治觉悟要高得多,除极少数人成为遗留问题,被县委领导答复随后解决外,哩哩啦啦一个多月的迎来送往,被调整的人员几乎全部到位。

    有人说,这是吴书记在丰阳县最大的政绩。吴书记在任的这几年,工业、农业和其他各行各业都没有明显的进步,搞了不少“花架子工程”,经验成效都表现在文字材料上。倒是在调整干部方面,吴书记尽职尽责,一上任就“清君侧”,起用了心腹干将,很快就把握了全县的大局。终于又借乡镇改选换届之机,大张旗鼓地搞人事调整,安插了大批亲信,你不能不佩服吴书记敢下耙子,手段高明,手腕强硬。

    凭良心说,大多数干部还是相当满意的,这可以从各种场合下的庆祝酒席上反映出来。个别人得了便宜又卖乖,你不要信他那一套。遗留问题的那几个人最后惊呼,中了“老吴的缓兵之计”,但通过分化瓦解,该就任的还是就任了。其余的,你再哭,再闹,已经是“无可奈何花落去”,不可能达到理想境界了。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政治体制改革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为牵涉到个人利益的再分配和方方面面的利益。有一个电视剧主题歌就唱道,“没有的总想有哇,得到的还盼望”,真切地道出了永久不变的人性。

    事后,有人开始分析,这一次,吴书记的腰包充满了,也快要走了。很快,各种顺口溜儿流传开来,吴书记并不理会。

    项明春接任了黄公庙乡的党委书记。事先,他没有一点思想准备,在他看来,只要吴书记在丰阳县一天,他就没有出头之日。谁知吴书记大人有大量,对于项明春来说,早已摈弃了并不存在的前嫌,在满足庞玉立进城的愿望之时,让项明春顺理成章地接任了黄公庙乡的一把手。这样一来,弄得项明春反而非常感激吴书记,如果谁要说吴书记卖官,他将以自身的晋升没有花一分钱予以否认。自从他当上乡长以后,只到县政府的职能部门办事,连县委办公室这个“娘家”都很少去,更谈不上到吴书记处跑官要官了。就此可见,许多作品把官场污染得一片漆黑,并不见得全是事实,人们以偏概全,把对贪官污吏的深恶痛绝,一棍打八家,制造了许多耸人听闻的政治内幕消息,误导了不少百姓的视听。反正你只要在位置上,就会腹背受敌,无论站得再正,立得再直,也会有人瞎议论你,怀疑你,甚至诋毁你,说你贪污受贿搞女人,告你的黑状。这不是作者要这么说,实在是项明春这样想的。

    当上畜牧局局长的庞玉立,过足了瘾后,打电话告诉项明春,日他妈这局长真难当啊,还不如当一个乡镇党委书记。手底下几十号人,都是七大妗子八大姨的,差不多人人都有背景,即使没有背景也会耍横,你奈何他不得。最让人头疼的是,一个不大的职能委局,除了按年龄一刀切下来的两个调研员,分配到我这里,竟然还有九个在职的正副科级干部,其中三个是加括号的正科级,整天争位次,争待遇,谁来客你都得批条子招待,一点不如意就吹胡子瞪眼的。你上了班,不要去安排工作,只是整天协调他们,平衡各方面的关系,就累得够戗啊。

    项明春说,是啊,早些年,农经委是乡镇党委书记的归宿,农牧局是乡镇长的归宿,大家戏称农经委是“书记处”,农牧局是“乡长处”,现在已经不是这个样子了,到处都能安插干部了。

    庞玉立感慨地说,岂止是安排我们这些乡镇干部?现在到处都是提拔成风,正副科级帽子满天飞,人满为患啊。

    项明春不愿意揭老伙计的老底儿,其实黄公庙乡也是人满为患,这里边当然有庞玉立的贡献。一个不足三万人口的小乡镇,机关干部在编的八十多人,再加上编外的七十多人,一共有一百五十多号人,“干活的没人儿,吃饭的成群儿”,还有一些政策性安排的复员退伍军人没有位置。大中专学生没有人愿意到农村工作,干部们的子女却眼巴眼望,互相攀比,都想让你这个书记表态,找一个吃饭门路。

    庞玉立在任时,搞了一个土政策,制定了进人的条件,满足了部分人的要求,就更有一些人,也等着被安排。人的因素是第一位的,可是,当头头的,安排人的难度也是第一位的。项明春的父亲就亲自前来,要项明春把姑家表弟安排到林站或者水利站都行。项明春没有答应,父亲就骂他,说你不要忘了,你上大学时,家里没有钱,还是你姑夫卖红薯干给你凑的钱。当上书记了,就不要老亲旧眷了?坏良心啊!骂得项明春没有脾气。

    项明春想不通的是,乡里连工资都开不下来,竟然还有这么多人想进来。国家取消了几千年来加在农民头上的皇粮国税后,乡里已经没有多少钱可以收了,反哺农业的资金一分都不能挪用,财政转移支付的那些钱,对付发工资都不够。他曾经设想,要用什么办法,把这些七所八站的富余人员清退,减小财政压力,降低行政成本,但在大气候没有形成的情况下,这是一个“马蜂窝”,千万捅不得,他实在不敢冒这个风险。他转过来又想,这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最根本的原因是农业苦,农村穷,农民没有出路。自己想当年考大学,最基本的动因就是要跳出农门。自己现在当上了农民的头头,就忘了自己的出身了,真是“一变蝎子就蜇人”啊。

    项明春当上党委书记后,孙秀娟扬眉吐气,人格上高大了许多。家里不时地来一些送礼的,有的竟是黄公庙乡党委政府班子内的成员。当孙秀娟津津乐道地告诉项明春时,引起了项明春的警惕,这些同志是怎么啦,竟然绕开自己,直接走“夫人”路线?无非是想靠近自己,争取进步。他告诫孙秀娟,千万不要收这些人的钱,也不准干预自己用人、办事。孙秀娟撇撇嘴,哟,怕老婆干政呀?

    项明春没有料到的是,他当上了黄公庙乡的党委书记后,不断地遇到各种意想不到的麻烦。二在项明春遇到各种工作上麻烦的时候,也正是叶兆楠遇到麻烦的时候。叶兆楠万万没有料到的是,自己升官了,反而要和自己曾经深爱的女人离异。他和孙丫丫仍然同居一室,心却隔上了千山万水。这几天里,叶兆楠在外应酬各种祝贺的时候,一回到破碎了的家里,就如同跌进了冰窟窿,一下子没有了即将赴任时的兴奋,心情沮丧透了。

    孙丫丫只要不值班,照常回到家里,见到叶兆楠,连个招呼也不打,仿佛根本不存在这么一个大活人,自顾自做饭、吃饭、洗涮、读书和睡觉。看上去就好像心如止水,平静得让人可怕。叶兆楠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听到偶尔有一些响动,就会产生好多企盼,但没有任何响应。他恨不能让孙丫丫跳出来,像一个农村泼妇那样骂他,咬他,撕他,可这点可怜的享受他都得不到。

    就在他们办好离婚手续的第四个晚上,漫漫长夜,耿耿难眠时,叶兆楠冲动地去推孙丫丫的房门,可是,房门紧闭着,他想打开这扇房门,忽然想到从来没有这间房门的钥匙,马上意识到,这扇房门就像孙丫丫的心境,他们形式上结婚了,也许自己从来就没有打开过孙丫丫的心灵之门。所有热恋、幸福的时光,虽然残存在记忆里,已经成为遥远的过去,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叶兆楠懊恼地拍打房门,惹得孙丫丫急了,在里边冷冷地说,叶兆楠,你想要干什么?叶兆楠急切地说,丫丫,你让我进去,我们好好地谈一谈好不好?孙丫丫说,没有什么好谈的,今后我们各自走自己的路,你好自为之吧。说完,就听到了上床、关灯的声音。叶兆楠悻悻地回到沙发上,竟然像个没娘的孩子,失声痛哭起来。

    按说,叶兆楠完全可以到李静娴那里,去寻找心灵的慰藉,但他想都没有这样想,反而对李静娴生出一股莫名的怨恨。他并不抱怨自己的不检点,只认为正是这个娘儿们,把自己正常的生活破坏了。对于李静娴不时发过来的短信,他基本上不予回复,李静娴那里为他焦急万分,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麻烦。多少次冲动地想找到叶兆楠,问一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却不得不忍住,避免给即将赴任的叶兆楠带来更大的麻烦。

    翌日,叶兆楠回到市委机关,司机小张眉开眼笑地找到叶兆楠。小张说:“嗨,叶秘书,哦,不,不,叶县长,当上领导就把老弟忘了?”

    叶兆楠说:“哪里,哪里,以后还要靠老弟多多关照呢。”

    小张说:“齐书记到省里谈话去了,临走时,特意交代,让我在这几天里,全程为你服务。办公室也没有给我安排什么活儿,主任说,叶县长有什么需要,就让我帮助办一办。现在,我就是你的专职司机了。咋办,拉上你出去散散心?”

    叶兆楠心里泛起一丝感动,忽然想到应该回老家一趟,和父母团聚一下,顺便把自己要到丰阳县上任的消息带给二老,就对小张说:“既然这样,那就多谢老弟了。还是有劳老弟,拉我回老家一趟吧。”

    小张高兴地说:“得令!”两个人走到车前,小张拉开车门,伸手做出请的姿势,让叶兆楠钻进了车内。

    刚刚坐上车,叶兆楠的手机“呗”地响了一下,不用说,还是李静娴发来的短信,叶兆楠看都懒得看一下。

    小张发动了车子,扭身俏皮地对叶兆楠说:“要不要拉上嫂子?你们夫妻双双把家还?”

    叶兆楠心里一酸,鼻子也一酸说:“不用了,她忙得很。”

    小张又说:“要不然拉上李记者,把你衣锦还乡的大事儿录一些镜头?”

    叶兆楠厌烦地说:“有什么好录的,咱们赶快走吧。”

    小张说:“小李很关心你,这两天不停地打电话问我你在干什么呢。”

    叶兆楠说:“哦,要你当包打听了。”

    小张说:“不是,人家李静娴真的是关心你嘛,毕竟我们在一起两三年了,我看李静娴对你倒是有真感情啊。”

    叶兆楠说:“算了,时过境迁,等我一下去,说不定你们很快就把我忘了。”

    小张一边开车,一边连连摇头:“岂敢,岂敢。只要你不在我们这些老朋友面前摆官架子就行了。”

    就这样,说说话,出了市区,叶兆楠到底于心不忍,打开手机,看看李静娴发过来的短信:

    “叶哥,你在哪里?在干什么?也不敢给你打电话,真想死人了,急死人了!!!”

    叶兆楠发了三个字:“回老家”,按下发出键,把三个字抛向太空以后,就顺手把手机关掉了。三一路上,叶兆楠暂时把烦恼的心情放下,眼前浮现出小时候父亲交给他的那个木箱子的影子。

    叶兆楠的老家在龟顶县西南部山区一个比较大的庄子里。这一带是浅山区,主要是丘陵和半坡地,所以能够产生大一点的村庄。这个村庄里,乱姓杂居,其中的穆姓是大家族,其余为杂姓氏。叶姓在全村人口中,并不占比例。

    在叶兆楠身上,寄托着几代人的梦想。从他父亲上溯三代,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扛长工,当佃户,糠菜半年粮,一直在贫困线上挣扎。解放后,日子好过了一些,叶兆楠的爷爷省吃俭用,供养儿子上学,不料奶奶的一场暴病把家里搞穷了,父亲叶宗盛小学没有读完就下学了。

    叶宗盛虽然识字不多,但头脑机敏,喜欢品事儿,性子直,善辩解,在村子里公认是一个“爱咬槽”的人,得罪人是常有的事情。村里的大小队干部基本上被老穆家把持着,连招工、当兵这些乡下人最眼热的事情,都轮不到外姓人家。姓穆的家族,虽然内部矛盾激烈复杂,但对外姓人却很抱团儿,容不得其他家族在村里抬头。叶宗盛年轻时,是最气盛的时候,对村里的一些不满就要发泄,经常与穆家对急,这个喜欢“咬干理儿”的叶宗盛,就成为姓穆的干部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大大小小的运动,总要想办法找茬子搞叶宗盛一下子。

    姓穆的整治叶宗盛最厉害的一次,发生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一场叫做“拔钉子”的政治运动。在那个年代里,人们曾经遭遇过一场浩劫,人祸超过天灾。为了偿还苏联“老大哥”勒索的债务,整个中华民族的血汗源源不断地通过西伯利亚长长的铁道,输送了过去。春荒时节,我们这一带饿死了一大批人。叶宗盛的父亲和叶兆楠的姐姐,就是因为吃大雁屎、吃坏红薯中毒,浑身浮肿死去的。饥荒过后,上边转嫁矛盾,把责任推卸到基层干部头上。对于老百姓来说,他们的苦主也正是这些搜刮地皮时,如狼似虎的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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