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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鎏心里一惊,急忙问为什么,他姑夫却缄其口,王顾左右而言他。
“提溜”是“吊”的意思,“羊蛋”是公羊的“睾丸”。“羊蛋上提溜着”的寓意很明显,就是不停地跟着上边摆动,在“用”和“不用”的两可之间。这种说法,显然与“社会组织部长”众口一词的“决策”不是一个腔调。刘鎏反复思索,也没有弄清姑夫这句话的确切含义。
事实的确是这样,这件事儿,在最初的时候,只有吴书记心里最清楚。
老话说:“一变蝎子就蜇人。”当吴书记知道自己要离开丰阳县时,全然忘记了当年自己正准备接任县委书记时,突然“半道里杀出来一个程咬金”,年轻的杜旺民来接任了一把手那段惨痛的经历。当市委方灿波书记征求他谁接任县委书记最合适时,吴书记略加思索说,若您听我的建议,从丰阳县事业发展的角度考虑,让曹明祥接任似乎不合适,还是请组织上重新选派吧。
方书记对吴书记的这句话有点意外,其他县的书记,为保持工作的连续性,或者保证不留后遗症,一般极力推荐县长接自己的“高茬子”,没有想到吴国栋却并不推荐曹明祥,说明二人之间有嫌隙。
于是,在这次见面谈话后,方书记叫来市委组织部长,要他把提名曹明祥接任丰阳县委书记暂时缓缓,并且透露出这是吴国栋的意思。组织部长很奇怪,怎么回事儿?年终考核时,吴国栋是竭力推荐曹明祥的呀。但组织部长没有与方书记探究其原因,照着领导指示执行就是了。
人事上的最高机密往往不是不能破译的机密。车有车路,马有马路,曹明祥培植、安插在市委组织部的“眼线”,自然会通过秘密管道把信息透露给曹明祥。曹明祥猜测到这是吴国栋在给他下绊子之后,暗暗骂道,吴国栋这家伙,心真黑!老子算他妈的白配合了你几年!于是,丝毫不敢懈怠,也不敢公然与吴国栋对抗,表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立刻展开全面攻势,为争夺丰阳县的第一把交椅而奋斗。
在用人问题上,下级一把手对上级一把手的影响是不可忽视的,这张底牌非常强硬。懂行的干部们常说,人算不如天算,天算不如领导说了算。得罪谁也千万不能得罪一把手,惹一把手恼了,没有好果子吃。别看吴书记和曹县长同为党政一把手,同为一个级别,但党是管干部的,关键时候县长的命运实际要让书记当些家。方书记就是因为吴国栋不推荐曹明祥,心里一直摇摆着,这种摇摆的客观表现,就是刘鎏的姑夫说的,曹明祥的官运“在羊蛋上提溜着”。
别看曹明祥厌烦透了自己的黄脸老婆,平时最喜欢和县里局委的几个漂亮女副职谑浪调笑,甚至是否与某人有一腿也未可知,可这次却得到了老婆的助力。老婆娘家有一个表侄,在更高层的那一级组织部门任职,虽然年纪不大,道行却不小,他跟方书记一个电话,就把曹明祥从“羊蛋”上撸了下来。
通过这一神秘的电话,方书记该怎么决策就怎么决策,这是吴国栋左右不了的。反过来,又给吴国栋了一个好大的面子。曹明祥不管心里如何仇视,表面上仍然要感谢吴书记的举荐之恩,吴国栋含含糊糊地就应了下来,二人甚是相得益彰。在交接宴会上,曹明祥恭恭敬敬地敬吴书记三大杯酒,吴国栋照样不乏有晕乎乎的感觉。
因为吴国栋到市里任职的单位对县里影响不大,曹明祥在吴国栋走后,一般从来不去拜会这个曾经是顶头上司的老同事。连吴国栋安排的酒场,必要时,为体现老友一往情深,敦请曹明祥这一方诸侯参加,曹明祥能推就推,以各种理由搪塞。吴国栋当然知道船在哪里湾着,两个人渐渐地断了来往,这是后话。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吴书记从竭力举荐到突然变卦?让好多人百思不得其解,也是一个叫曹明祥弄了好长时间才解开的秘密。二在丰阳县委机关大院以及人大、政府、政协领导和各乡镇、局委这一批人中,凡是能够接触到上层的干部,都知道吴国栋书记的城府很深。等到这次改选换届前,人们才恍然大悟,原来领导层中,藏龙卧虎,比吴书记城府更深的还大有人在。这人就是当时的县委专职第二副书记郗应松。
曹明祥这个人,在当上县委书记一年后才渐渐明白,他之所以不被吴国栋推荐,吃亏竟然是吃在他认为帮自己接任县委书记,出力最大的郗应松身上。
郗应松调入丰阳县任第二专职副书记之前,曾经有一番特殊的经历。他早年在市里工作,是新闻宣传战线上的一把好手,具有高度的政治敏感性和洞察力。选派他下县任职后,郗应松首先在另一个县做过县委宣传部长,后在那个县被调整为常务副县长,仕途上属于平稳上升的类型。
郗应松的最大长处就是自谦,从来不显山露水。但他在捕捉政治信号方面,鼻子比嗅觉灵敏的警犬或者猎犬还灵。经常自诩为判断人事变动方面的高人,从中央到省、市三级,历次调整领导人,基本上没有超出过他的分析。
时任丰阳县委宣传部长的訾同亮,是和郗应松从同一个县调进来的,在这之前,訾同亮是那个县的乡镇党委书记。由于年轻一些,当别人升了副处级,一般留在本县当人大或者政协领导时,他主动要求去外县工作,竟然进了常委,当上了宣传部长。郗应松是他的老领导,又是宣传部长出身,訾同亮对郗应松非常尊重,言听计从,私下里常常称郗书记为“老师”。老师教给他的第一招,就是在县里的新闻报道上,要突出宣传吴书记,其他人尽量不予宣传。另外告诫他,两人虽然同属宣传战线,同在一个县工作过,但千万别让人感到过往甚密,以免给人拉帮结派的感觉。这些,訾同亮当然心领神会。
在政界,有不少人喜欢看本地的新闻节目,这是因为他能够上镜头。有一些领导,常常为镜头上多出几秒或少出几秒,正面或侧面,是远景还是特写,而打电话大闹电视台领导,让电视台领导责怪编导,吴国栋也不例外。
在丰阳县工作过的人都知道,吴书记有个习惯,总在晚上要看一看本县电视台的新闻报道。由于吴书记的工作相当忙,往往忙到晚上将近十点钟以后,才有暇打开电视。所以,凡是知道这一情况的干部,都不肯占用吴书记过多的时间,不到晚上十点钟,赶紧起身告辞。这是因为,丰阳县的本地新闻节目,准时在十点钟开始。
县里的《晚十点播报》节目正是在郗应松授意下安排的。开始是插播在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联播》之前。郗应松书记经过一段认真观察,揣摩透了,特意交代訾同亮,让他安排县电视台把地方新闻节目不仅继续插播,而且要另加一段时间。于是,丰阳县的本县新闻,不仅抢在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前播出,而且在夜里十点钟,再来一段完整的。反正不管老百姓看不看,首先要保证县委书记看。
在丰阳县上上下下形成的宣传体系中,大家心照不宣地把郗书记的意图贯彻落实得非常好。十分钟的本县新闻节目,吴书记铁定的第一号,占用时间必在两分钟以上。曹县长的镜头偶尔为之,其他副职,不管是副书记、常委或者副县长,一律一闪而过。约定俗成,见多不怪,个中的烦琐,不再一一列举。
人们公认,曹县长与吴书记,是一对团结奋进的好搭档。镜头里流转的,主要是吴书记的高大形象。党政两个一把手同上镜头时,曹县长的配角地位也能让县里的录像员惟妙惟肖地处理得恰如其分。
几年下来,吴书记对此非常满意,也对曹县长以及宣传战线非常满意。所以,临换届改选前的最后一次年终考核,吴书记是推荐曹明祥继任的,并且在考核组最终和县委书记交换考核结果时,特别强调了这一点。曹明祥知道这一结果后,心里十分感动,觉得尽管吴国栋这人深不可测,但对自己确实是有知遇之恩的。甚至想,跟着这样的人干活,就是肝脑涂地,也是值得的。
正是过罢春节后,这情况渐渐地发生了变化。
郗应松通过各种渠道加上自己的分析,知道吴国栋在丰阳县不会太久了,而曹明祥继任县委书记的可能性非常大,就赶快授意訾同亮,着手树立曹明祥的形象。于是,县电视台的编导产生了适度倾斜。爱看本县新闻的吴国栋书记很快意识到这种变化,开始警觉起来,看来这个曹明祥迫不及待了,原来的一切配合可能都是假象,差一点蒙蔽了自己。要在以前,吴书记可能要从某个侧面敲打敲打宣传部门,但这一回却隐忍不发,装作一点也不知道,就让曹明祥表现去吧。
当一些善于逢迎上司的基层领导,到曹县长处奉承时,话题中自然要说起电视新闻,还夸奖县电视台的编导灵性,知道曹县长要当曹书记了,把曹县长的形象塑造得非常丰满,大家都在盼望你接任县委书记呢。听到这些话,曹明祥批评他们不要胡说八道,但心里是美滋滋的,很有点飘飘然的感觉。后来,说的人多了,也就不再正颜厉色地纠正了,随他们说去,并且开始物色自己得意的下属。同时觉得,早一点宣传自己没有坏处,有利于顺理成章地接过最高领导权。从这个意义上讲,曹明祥甚至有点感激郗应松和訾同亮。
刘鎏的姑夫也是喜欢看本县新闻的人,只有他的政治嗅觉灵敏,捕捉到了对曹明祥不利的信号,他看得出来,曹明祥的仕途在“羊蛋上提溜着”,竟然不幸被言中了,搞得换届改选前的几个月里,曹明祥左冲右突,精神异常疲惫。三吴书记没有离开丰阳县时,县长曹明祥虽然也是县委副书记,但那只是一个名义,专职副书记有两个。第一副书记是萧干,也就是抓组织工作的副书记。有这一职位的存在,组织部长汇报工作时,就一般不能越级直接捅到县委书记那里。好在萧书记是个厚道人,从来不计较组织部长是否一竿子捅到顶,直接对县委书记汇报。因为县里的人事变动大权,的确是书记一人掌握的,自己作为高级幕僚,只在必要时当好参谋就行了,犯不着与下级为争名夺利而争风吃醋。但在对待郗应松的态度上,觉得自己是排在前边的,说话时不自觉地流露出居高临下的意味。郗应松的城府深,当然从来不与萧干计较。
县里总是有一些好事的人,经常编排出各种流言和顺口溜儿,找主要领导人的毛病。其中流传甚广的一条是,“县委的工作怎么样?稀(郗)松平常,全县的经济为何上不去?小(萧)干大难”。这些人为了讽刺和挖苦吴书记和曹县长,竟然别出心裁,把两个副书记的姓名嵌了进去。
不管社会上怎么议论,萧书记确实是埋头工作的好领导。大家都认为萧干厚道,有些心里话喜欢到萧干那里唠叨唠叨,萧干对所有找他的干部,都能够容纳进去,既不会伤君,也不会害民。
但是,厚道人也有自己的小心眼儿。抓组织工作,对各个领导的排名先后最为敏感。当然,也不只是抓组织工作特别敏感,所有在职干部,没有人不敏感的。这种与生俱来的官场敏感性,潜移默化地促进了抓组织工作领导的更加敏感。萧干由于在这一方面特别敏感,就曾经做过更改姓氏的事情。
上次换届改选时,萧干主持召开党代会的事务,是大会秘书长的角色,处理选票时,按姓氏笔画为序,“萧”字比“郗”字笔画多,自己和郗应松就得调换位置,排在了后边。况且选定的那个差额候选人姓王,就把自己的名字甩到了最后边。当选自然没有问题,但自己毕竟是初来乍到,说不定哪一个瞎眼的代表,自上而下胡乱画圈儿,就会影响自己的得票率,连郗应松都不如,影响自己的形象和心情。
看到萧干拿着选票的清样长久不语,组织部长吴洪勋马上意识到是怎么一回事儿了,他建议说,萧书记,你们姓萧的,现在谁还写这种繁体呀,应该写成“肖”,生肖的“肖”才对哩。萧干颔首不语了一阵子,然后慢条斯理地说,就按你说的办吧。选票的正式文本印出来后,萧干的名次跃到了前几位。打那以后,萧干在文件上签字,一律不再用刚到丰阳县签写的花里胡哨的“萧”字,改成了比较简单的“肖”字。吴洪勋很谦虚谨慎,“肖”字与“吴”字,都是七画,为了让萧干满意,专门把自己的名字勾到了萧干后边。组织科科长提出疑义说,吴部长,按笔画,横竖撇点捺,你的名字应该排在萧书记前边。吴洪勋不客气地说,你懂什么?萧书记的名字只有两个字,总笔画比我少多了,应该排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