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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老院里顿时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毫无防备之下的内尔瓦和库莱奥等元老对提图斯的死因提起质疑,要求详加调查,但遭到了马罗等人的拒绝,认为他们居心叵测。接着,此刻原本应当驻在莱茵一带的乌尔比亚军团在未得到元老院授权的情况下,犹如从天而降般地出现了城外台伯河的一带。图密善在军队的持护下进城,宣称自己是罗马人的合法的王,下令将坚决反对承认自己的首席元老库莱奥以叛国的罪名杀死,剩下的投入监狱。迫于压力,内尔瓦等人最后选择了沉默,图密善就此继位,成为罗马帝国的新统治者。在元老院和神王祭司团的一致认可之下,他头戴金冠,颈挂桂枝,如同凯旋者那样,高高坐在四骏马车上来到神圣广场,接受着数以万计的罗马民众的欢呼和朝拜,这声音甚至远远传到了城外台伯河的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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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佳妮在见过那个被她派去送信归来的士兵后,终于明白,或许一切就是冥冥中的注定。
信使潜入罗马,最后到达科隆一带时,才知道汉尼拔已经在月前拔军去往了另一处要塞。当他历经九死一生,最后终于被带到汉尼拔的面前,把信交给他之后,汉尼拔看了信,沉默许久。
“他最后让我转告,他非常感激你能写信给他。但迟了。他被拒绝回到罗马参加提图斯的葬礼,并且,就在几天之前,他接到了一道得到过元老院认可的来自于皇马新皇帝的命令,命令他即刻原地率着他的军团出发去往东方远征帕提亚。”
帕提亚即安息,与罗马、汉朝,加上贵霜,被后世并称为当时世界上的四大帝国。东进的罗马之所以没有与汉朝发生过直接的军事冲突,很大一部分原因,可以归结为地理位置处在中间的帕提亚帝国的阻挡。
帕提亚可谓罗马的世仇和梦魇。在前三巨头时代,罗马最具权势的三巨头之一、身为叙利亚总督的克拉苏曾率领四万之众的精锐罗马军团去攻打帕提亚,而且还有亚美尼亚盟军在旁牵制着对方,但就是这样的情况之下,有着不败之名的罗马方阵却被帕提亚一代名将苏雷纳杀得铩羽而归,打破了罗马陆军举世无敌的神话。此后一百多年来,帕提亚人虽然无法实现入侵罗马的梦想,但罗马人也一直没从帕提亚人那里讨回过什么大便宜,即使到了屋大维的鼎盛时代,罗马也只能靠着交换人质来换回曾被对方夺去的鹰标。最后双方约定以幼发拉底河为边界,亚美尼亚平原这才得以平静了几十年,直到五贤帝时期,图拉真聚举国之力,再一次兴兵大举进攻帕提亚,这才实现了罗马真正意义上的军事胜利,如果不是图拉真中途死去,帕提亚很有可能面临灭国的命运。
而现在,图密善刚刚上位,立刻就迫不及待地命令汉尼拔远征帕提亚,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阿佳妮现在也无暇去探究。她在自己女王任上发布的第一道命令就是加紧兵诫,同时征召回从前解散的雇佣军。闻讯的雇佣军在首领的带领下,从黑森林的各个角落奔赴而来,被集中到布兰托一带重新接受训练,随时准备着参与战争。
十月,在图密善成为罗马皇帝后没多久,阿佳妮就接到了来自罗马的命令。要求布里提亚无条件向罗马臣服,交出海港控制权,并向罗马缴纳税贡。这道命令自然遭到拒绝。半个月后,几年前曾经屠杀过卡狄族人的乌尔比亚军团与另个联合军团,总计一万多人,就开到了莱茵河入海口一带,越过边界,浩浩荡荡地朝前进发。他们一路并没遇到什么阻拦,即便发生战斗,也不过是小规模的反抗,布里提亚军队不断后退。
就在军团指挥官以为弗里斯兰人已经被吓破胆,拿下爱森堡和布里提亚女王不在话下的时候,在已经撤光平民的布兰托旷野一带,突然遭遇了一场伏击战。
罗马军团重装装备,擅长近身攻击,以大盾、短剑和方阵令敌人望风披靡。但他们也有个致命缺点,那就是移动缓慢,一旦遭遇骑兵冲击,很难跟上速度。
过去这两年里,阿佳妮用重金装备的骑射兵此时发挥了极大作用。卢修斯率领他训练出来的三千骑射兵从两侧突然发动进攻,势不可挡的马阵和能够刺穿大盾的重箭如同摧枯拉朽,迅速撕扯开了罗马军团的两翼方阵,罗马人阵脚大乱的时候,正面再次遭到埋伏在高地上的投石营所发射的满天火石的攻击,步兵发动最后进攻,一番厮杀之后,乌尔比亚军团方阵溃不成军,伤亡惨重。
阿佳妮高高坐于马背之上,拉弓搭箭,瞄准了前方百步之外一个正嘶声力竭企图指挥方阵恢复成形的罗马指挥官。
这个人,就是当初那个下令杀死卡狄全部俘虏的罗马将军。
重箭离弦而去,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而凌厉的直线,不偏不倚,深深钉入了目标人物的喉咙。
罗马人一把握住插入自己喉咙的箭杆,身体摇晃了几下,从马背上掉落在地。
“干得不错!”
边上的卢修斯称赞了一句。
阿佳妮收回弓,笑了一笑。
这两年来,她重新向卢修斯学习射箭,有空就刻苦练习,不敢说百步穿杨,但这种距离之内命中一个人,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并不算难事。
“将军死了——将军死了——”
一个弗里斯兰士兵砍断乌尔比亚军团绣着野猪标志的军旗,扯开嗓子用学会的罗马语大声嘶吼。原本就落下风的罗马士兵失去主将,顿时军心涣散,局面更加混乱。
这场战斗以布里提亚女王大获全胜而告终。罗马士兵死伤将近三分之一,千人被俘,剩下的溃逃回莱茵河河口。而那个被布里提亚女王于乱军中射死的乌尔比亚军团将军,头颅被割了下来,高高吊在布兰托城的城头之上。
就在弗里斯兰人高声欢呼自己胜利的时候,战败消息也在第一时间传到了罗马。
罗马人天性尚武。伴随着每一任元首上位的,几乎就是一场对外的战争,其中不乏亲自上阵领兵的元首。他们需要以胜利向罗马人彰显自己的武功和能力。
让布里提亚成为自己登上帝位的祭祀牺牲,这本是图密善的本能选择。之所以选定它,理由实在太多——除了清除几年前因为那场间接失败获得的羞辱之外,与从前的黑森林公主,现在的布里提亚女王阿佳妮之间的旧仇,甚至还有他和汉尼拔之间的阂隙,都是促成他做出这个决定的原因。
他原本以为,以两个罗马军团的力量去对付北海边的这个弹丸之地,应该绰绰有余。怎么也没想到,最后竟遭到了这样的惨败。
颜面大失的图密善大发雷霆。为了在全罗马人面前挽回面子,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总计五个军团,共计三四万的罗马士兵就从莱茵沿线被紧急调到了莱茵河口一带,预备对布里提亚进行一场毁灭性的打击。
这一次,图密善亲临前线,自己担任这个联合军团的大元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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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后。
亚美尼亚平原,幼发拉底河畔的旷野里,秋草离离。
经过长途跋涉,奉命远征的汉尼拔军团已经在一个月前抵达了这里。对面的帕提亚人早就闻风而动。他们早听闻过罗马战神汉尼拔的名声,不敢轻举妄动,只集结大规模军队驻在边境,时刻准备着战争。
但一个月过去了,战事并没有像预期的那样爆发。除了两岸集结的军队令气氛紧张了几分之外,幼发拉底河的河水依然不急不缓地往它的下游流淌而去。
夜色深沉。罗马军营里的一座大帐内,军团主帅汉尼拔依然没有入睡。通明的灯火里,他独自坐在桌案之后,目光落在摊于桌上的一张看起来像是信的纸上,拇指指尖下意识在上面的一行字迹上摩挲而过,神情略怔忪,仿佛陷入了某种沉思。
烛火忽然动了动。帐帘被掀起,有人进来。
汉尼拔卷起面前那封他已经看过无数次的信,抬起头。
来人是纳西卡,风尘仆仆。
纳西卡一脸怒容,走到汉尼拔面前,摘掉头上的头盔,重重地掷到桌上。
“这仗没法打了!”纳西卡愤怒地咆哮着,“先不说以我们区区三个军团不到两万的人去打对面至少集结了四万的帕提亚人,就说后勤,根本就没任何保障!我们已经拖欠了士兵两个月的军饷!最可恨的是,我去找叙利亚总督催要军粮,他竟然说没有接到任何来自罗马的指令,拒绝给我们调运军粮!连饭都吃不饱,让士兵怎么打仗!这完全就是图密善的诡计!他早就想除掉你了,这才指使那个该死的马罗控制的元老院命令我们来攻打帕提亚!如果我们迟迟不进攻,就要以叛国罪接受审判,如果听命,等着我们的,就是败仗和随后而来的羞辱!”
纳西卡想起白天在叙利亚总督那里碰的一鼻子灰,更是怒不可遏。
“罗马已经不是原来的罗马,元老院在库莱奥被杀后也彻底死去!图密善根本不配做罗马人的皇帝,想让我对他俯首称臣,做梦!现在我们只有一个办法!去他奶奶的攻打帕提亚!我现在就带人杀掉叙利亚总督,然后离开这里,带着我们的士兵去麦西亚。汉尼拔,只要你有这样的意愿,士兵一定会一呼百应!到了麦西亚,那就是我们的地盘,有的是时间和图密善马罗一较高下!老话说的好,不成功,便成仁,只要你点头,我就敢豁出去!”
汉尼拔眉头微微皱着,没有立刻应答。
“你还在犹豫什么?”纳西卡捶了下桌子,扑到了汉尼拔面前,整个人都要趴在桌子上了,“我根本就不相信提图斯会突然生病死掉!他健壮得就像一头牛!还有库莱奥,难道你就不想为他报仇?”
“报——有罗马来的紧急信报——”
这时,大帐外忽然传来传信兵的高声呼喊。
汉尼拔和纳西卡抬头。
传信兵进来,呈上一卷盖有元老院火漆标志的信卷。
汉尼拔展开,看了一眼,眸光一暗。
“什么事?”纳西卡问。
汉尼拔把信件丢给他,“我们的联合军团先后两次败于布里提亚。元老院现在要我们从这里撤离,回去对付布里提亚。”
纳西卡一怔,忽然咧嘴一笑。
“就是以前那个和希伯来人一起给我脑袋动过手术的女奴吗?不错啊,干得妙!”
☆、Chapter 49
距离罗马边界几百里之外的布里提亚,有一个叫做平堡的地方。
在先后两次击败罗马军团之后,阿佳妮就一直驻军在这里,预备着来自罗马的随时可能的再一次进攻。
图密善轻视了弗里斯兰人的作战能力和阿佳妮的排兵布阵,更想不到在短短的几个月时间里,她竟然能够召集到数万听命于她的黑森林雇佣军与罗马军团对抗。就是这两个“想不到”,让他一败再败,甚至,在上一场他亲自指挥的战役中,差一点就丧命于乱箭之下。遭了这样的奇耻大辱,阿佳妮知道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所以一直严密注意着来自罗马的后续动作。
就在数日之前,终于传来了新的消息。
不出她所料,罗马军团再次集结于莱茵河入海口一带。但让她感到略微意外的是,这一次,罗马军团的指挥官变成了汉尼拔。
乍然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她有一种很难用言语来描述的感觉。
毋庸置疑,这个罗马人对她而言,是特殊的——她和他之间,一直萦绕着一种看不到,却又仿佛无处不在的微妙牵绊,这种微妙甚至始于他们第一次的见面。两个同样高傲、同样隐忍的人,若即若离,忽远忽近。敌对着,又相互吸引着。直到最后,因为一连串的机缘,她和他终于冲破了一切隔阂,做下这世间男女之间最为亲密的亲密之事——但一切也戛然停于此。
她是在他愤怒绝望的目光注视之下离开的。虽然当时她没有回头,但她知道这一点。
时间流逝,忽忽就这样过去了三年。她早不是从前的她。压得她几乎一直无法透气的现实也没有给她机会让她可以去缅怀旧情、或者停下来审视自己当初的做法到底是对还是错——但是此刻,就在她得知那个罗马人就陈兵于距离她不远的莱茵河口,三年之后,两个人终于还是要以战场正面为敌的方式再次碰面的时候,那个夜晚里,他曾在她耳畔对她说过的那些话,忽然再次清晰了起来,一句一句,宛如就在昨夜。
“阿佳妮,我从不知道,原来得到一个女人竟会让我感到这样的满足和幸福……”
“留下来,阿佳妮,留下来,和我在一起……”
“让我让做你脚下的奴隶,如果你愿意要我的话……”
“你欺骗了,对我做出这样的事,你就不怕我以后的报复?”
……
阿佳妮微微吁出了一口气。
他说过他会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