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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倍嗒然。
他问方倍:”值得吗,本行工作时间又长又不规则,薪酬菲薄,入行是因为若干理想,如今连这点也仿佛失去。”
方倍却说:”我去写稿。”
她的题目叫《不再是贵族》,她请求读者暂时把注意力自伶星消息转到新闻记者身上,注意这件案子发展。
冯乙赞:”呵,写得好。”
“老板坐在深闺,不了解我们苦处。”
冯乙不出声。
方倍问他:”星华报主编朱南将来开会?”
冯乙抬头:”你对这件事有兴趣?”
“千里迢迢,他来干什么?”
冯乙压低声音,”星华报亦受同一集团入股。”
方倍扬起一条眉毛,”邓融女士?”
“正是,”冯乙声线更低,”我们不知首尾,亦不想多事,听说朱君前来是为着向我方取经。”
方倍微笑,”人家客气有礼,你别当作福气,彼此研究探讨才真。”
“对,对,我一时没想到。”
“我也想见一见朱君,做个访问。”
他敲敲额角,”这次,我一定会记得打电话通知你。”
方倍说:”我约了人做访问,先走一步。”
“题目是什么?”
方倍狰狞地笑,”我全盘自主,毋需与编辑商议。”
“对,你盈亏自负,独享荣辱。”
这是一宗情杀案,方倍要访问的却不是事主,而是三个目击证人。
其中两个是中年太太,当日清晨七时许,她们结伴牵狗散步,忽然看见一个满身鲜血年轻女子朝她们奔来,摔倒在地。
她俩本能去保护伤者,这时,一个持枪男子追至,那两位太太不但不怕,还朝该男子吆喝:”你干什么开枪伤人?住手!”
因为她们阻挠,女子奋力自地上爬想,向大路奔去。
奇是奇在凶手并不伤害那两个中年妇女,绕路朝伤者追杀,一定要置她于死地。
他再次开枪,击中女子她再次倒地,眼看性命不保,却命不该绝,一辆路过房车停下,司机推开车门,大声叫:”爬起来,上车!”
女子尽最后一分力站起,奔向车子。
凶手继续开枪,打烂车门及倒后镜。
司机将陌生重伤女子拉进车厢,飞驰驶往医院。
这时,警车赶到,凶手驾车逃亡,与警方驳火,被警察当场击毙。
那女子获救。
方倍找到布朗太太与怀特太太,她俩与所有在超市及市场屈没的中年妇女并不同。
方倍客套几句,很爽快地问:”你们不怕?”
布朗太太答得坦白:”现在想起来怕得要命。”
“你怎么敢喝骂持枪凶徒?”
“因为他做错事!”
方倍忍不住笑,她说:”啊,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们洋人没听过这两句话吧。”可是他们却真正做得到。
怀特太太问:”他为什么追杀她?”
方倍想一想,轻轻笑:”因为她交友不慎。”
布朗太太点头,”你说得一点也不错。”
方倍不但为她们拍照,也替两只小狗造型。
稍后,她到一间保险公司访问那英勇救人的司机,啊,真意外,他四十多岁,带深近视眼镜,文弱。
方倍瞪着他,他微笑,摊摊手。
方倍问:”当时你在想什么?”
“那个女子流血,她需要帮忙。”
“你有家庭吗?”
“我有妻子及两名女儿。”
“你不怕危险?”
他温和回答:”当时没想到那个。”
“先生,你是英雄。”
他忽然说:”那女子才是英雄,她中枪仍然逃脱,摔倒,爬起,再次中枪,倒地,然后奋力奔进我车子,她不放弃,她救活自己。”
方倍感慨得说不出话来。
她到附近图书馆坐下就写了”跌倒,爬起,再跌倒,再爬起,活下去”一文。
一个人,无论是谁,在人生某个阶段,一定曾经跌倒过,满身血,凶手就在后边追杀,可是,只要还剩一口气,就得再爬起来逃命。
方倍从这件新闻里不知学到多少。
专栏刊出,冯乙说:”邓小姐说,你的精神又回来了。”
因为她也曾中枪倒地吧,乌溜溜弹孔,鲜血汩汩流出,因怕人嫌,还得尽力用手掩住,因为一切都是我们的错,是我们没有睁大双眼看清楚凶手的真面目。
做人也太累太辛苦了。
方舟的读者人数一天比一天增加,回响甚多。
冯乙开启一个读者来信栏,整个星期讨论”他为什么要置她于死地”这种问题。
稍后方倍终于见到了星华报的主编朱南。
没想到他那么高大英俊,接待处几个女孩十分倾倒,议论纷纷,”方舟,你觉得他是否超级迷人?”
方倍微笑回答:”过得去啦。”
“有无家室?是否有意留在本市?请帮我们打听。”
方倍电话响,她连忙走进会议室。
朱南一见她便站起来,”王方舟小姐,久闻大名,如雷贯耳。”
方倍微笑,她入行不到一年,他如何久闻大名?
“我同冯总说,我们要求转载方舟专栏。”
方倍连忙回答:”这是在下的荣幸。”
冯乙决定戴罪立功,”你俩有话要说,我出去一会。”
方倍看着朱南,”朱先生,请为我释疑。”
朱南轻轻说:”谈话内容请予守秘。”
“我以本行尊严保证。”
朱南忽然苦笑,”本行的尊严不是很多了。”
方倍这样回答:”尊严出于自赋,庄敬自强才最最要紧。”
朱南听了,精神一振,他说:”邓小姐在星华报工作之际,我尚未入行,我也是听家父说起此事。”
“她当年担任什么职务?”
“她应征面试及格,在星华报担任接待员,她勤奋好学,但是人事部觉得她外型与才智都属普通,他们见识少,走了眼。”
“之后呢?”
“柏尔曼访星,彼时他的传媒王国刚刚成形,访问华星报,邓融负责替贵宾拉开玻璃门,据说柏尔曼立刻说:”不敢当,怎好叫记者开门?”他当她是记者。”
“之后呢?”
“家父说,不到三个月,邓融便获得美国签证。”
方倍抬起头,这是奇异缘分,除此并无解释。
朱南评说:”真是一个奇女子。”
方倍这样讲:”今日所有女性都是奇女子,不但要怀孕生子,更需做一番事业。”
朱南看着她微微笑。
方倍说:”如今的总编都这么年轻。”
朱南欠欠身, “我决定回到学校去。”
方倍意外,”为什么?”
他轻轻回答:”听说邓小姐要求严格,她属下总编每月必需开例会交流意见,并且要求名下所有华文报风格统一,我个人性格比较自由散漫,不适合这种大机构,因此决定回大学教书。”
方倍肃然起敬。
他并没有邓小姐前邓小姐后迎合新人事新作风。
朱南说下去:”报纸要配合当地读者需要,随机应变,灵活,机智,不可与资本家配套。”
方倍一直点头。
这时冯乙敲门进来。”一起吃饭去。”
朱南站起,” 我只知道那么多。”
冯乙请客,招待朱南吃阿拉斯加京王蟹。
这时,方倍的气已消,她固然尊敬朱南这种性格,也不致于看低冯乙。
冯乙的应变能力也了不起,他前途明亮,不久可能荣升北美总编辑,或是东南亚总裁。
社会需要各式各样的人才,缺了一种,便见单调。
傍晚,冯乙不经意地问:”你同朱南说些什么?”
“呵,”方倍故意调侃:”从金星说到火星,还有,冥王星的卫生叫查朗,离太阳系最近一颗恒星叫阿发森托里,距离太阳系数万光年。。。。。。”
冯乙并不动气,”朱南是个人才。”
方倍答:”你也是,新一辈的能力并不低于上一代。”
冯乙很高兴。
第二天一早,方倍被电话铃吵醒,他惺松地想:几时超级到不用听电话为生就好了。
对方是朱南,”我在飞机场。”
“要回去了吗,顺风。”
“方倍,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听说邓融在星洲的时候,曾经刊登启事,寻找她自幼失散的妹妹。”
方倍顿时清醒,邓融一直念念不忘那个幼妹,方倍为之恻然,事隔多年,不知找到没有。
“可有结果?”
“在星洲肯定没有讯息。”
方倍说:”朱南我们保持联络。”
方倍对朱南印象奇佳,可是一东一西,相隔万里,不可能发展,只得搁下。
电话又响起来,这次,一听见对方一声”喂”,方倍已经惊喜得泪盈于睫,”妈妈!”
“小倍你好吗?”
“妈妈,官司可是已经撤消?”
她似不愿多说:”雨过天晴。”
方倍追问:”几时回来?”
“此刻我在菲律宾物色柚木,稍后往泰国建筑物料,若果回来,不能发展,你明白吗?”
方倍嗒然:”爸好吗?”
“他在坎培拉做生意。”
“妈妈,回来退休岂非更好?”
谁知公允还有心情说笑:”我才廿九岁半,退休岂非太早,闷坏人。”
“那么,多与我联络。”
她似有难言之隐,方倍知道不宜追问。
“小公寓还习惯吗?”
“开头十分不安,现在觉得像住宿舍。”
“吃多点,睡好些。”
“妈,我还有话说。”
“有机会面谈,我打算邀你到泰国度假。”
“妈妈。”方倍鼓起勇气,”关于我身世——”
“线路欠佳,静电啪啪响,下次再谈。”
电话中断,孙公允像在逃亡途中,神秘莫测,她知道方倍迟早会提出身世,不愿多说。
方倍叹一声气,起床淋浴上学。
门口有汽车响号,一看,却是温带与坤容这一对。
坤容招手,”我们刚注册为夫妇。”
真是喜讯,方倍笑问:”可是出发蜜月?”
“本地消费,我们到离岛渔村度假。”
“祝你们一生快乐健康。”
坤容给好友一张单子:”请代做下列功课。”
方倍微笑:”这是你的结婚礼物。”
他们握手道别。
他们车子后窗贴着七彩”新婚”招贴,喜气洋洋驶离。
方倍为他们高兴整天。
真没想到坤容会早婚,满以为她要凭美貌闯天下,做一番事业,谁知碰到理想对象,在染色玻璃工场找到归宿。
而方倍呢,又会走向何处?
放学了,方倍得赶回公寓写双倍功课。
有一辆黑色大房车在校门口等她,司机打开车门,有人叫她:”方倍,请上车。”
方倍一看,却是邓融。
这时,她对邓融了解较多,亲切感增加,她问:”柏太太,你还在本市,有什么事?”
邓融微笑:”上车来谈。”
方倍却十分小心,”我到对街小公园等你。”
邓融有点意外,随即释然,下车来说:”我与你一起。”
阳光下的她褚色皮肤光洁润滑,狭长双眼另有风情,黑鸦鸦一头好发束在脑后,今日这样富贵的她打扮仍然平常,忠于自己。
柏尔曼的眼光当然不会差。
方倍微笑:”听说你要大展鸿图。”
邓融答:”此刻已拥有一张华文报,目标是三十份。”
“那可是一个王国。”
“叫你见笑了。”
她们走到公园长凳坐下,司机在远处守护。
邓融说:”方倍,我不绕圈子了,你在打听我身世?”
(由。yanqing888。制作)
『9』第九章
方倍点点头,邓融神通广大,迟早知道这事。
邓融看着她,就这个小女生,这上下仍然与她平起平坐,其余人见到她,都当见到太婆,邓小姐,这边,邓小姐,那边,说来说去,是因为她今日有财有势。
邓融对方倍另眼相看,因为方倍对她坦诚。
她问:”为什么好奇?”
方倍答:”因为从你处,我得知非父母亲生。”
邓融笑,”我查你,所以你反过来查我,可是报复?”
方倍说:”你对我,似有特殊兴趣。”
邓融答:”这点我与你看法相同,每个人都有一个故事。”
方倍看着她:”我是一个平凡女子。”
邓融笑起来,”你的生命才刚刚萌芽。”
“我不认为有会有奇遇。” ?
??? 邓融看着方倍,”你以为我蓄意遇到柏尔曼?不不,是柏尔曼看到我才真。”
方倍轻轻问:”请问你找到妹妹没有?”
“仍在寻找。”
“icq。”
邓融笑:”你说得对不过,寻找范围已经收窄。”
这时,方倍注意到,有两名彪形大汉,一左一右,在她们坐的长凳两头驻守,他俩肯定是邓融的保镖。
方倍微微笑,依世俗标准来说,邓小姐真是嫁得非常好。
邓融说下去:”我找到三个有可能的年轻女子,可是还不能确认是哪一个。”
方倍意外,”验一下去氧核糖核酸不就行了。”
邓融笑,”是呀,可是,怎样请人提供样版呢?”
“清心直说。”
“她们年纪还小,仍在读书,我怕打扰她们正常生活。”
方倍欷噓,”对我,你仿佛没有那么体贴。”
邓融欠欠身,”对不起,方倍,王氏夫妇的商业骗局实在叫人生气。”
方倍无奈,”一朝醒来,忽然发觉身份、父母,他们的学历,全是假的,真正惊怖莫名,没有人比我更不幸。”
邓融却说:”有,怎么没有。”
一个售卖冰琪琳的小贩就在附近,邓融示意,保镖还没有行动,方倍已经走过去,买了两只蛋筒卷,再走回来。
“覆盆子,抑或巧克力。”
邓融选了巧克力,”好久没吃蛋筒卷。”
“今日您老吃任何甜点都有佣人拜着银盘上。”
邓融轻轻说:”可是晚上做噩梦,看到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