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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丫鬟心想只是在附近走走,不至于让病人太劳累,于是答应了。
婉瑛像被放出笼子的鸟,站在廊下,抬头看着宽阔的蔚蓝天空。
「还是外面的空气好……」她有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于是张开双臂,深深地吸了口气,能够活着,已经觉得很满足了。
知晓婉瑛在房里关了一个月,铁定是闷坏了,瘦高丫鬟于是提议。「姑娘可以走到前面赏赏花。」
「好。」婉瑛接受她的建议。
于是,她步出廊下,来到几步远的小花园,看着四周的花花草草,婉瑛不禁又忆起受伤那一天,在灵魂出窍的情况之下见到过世的父母,若他们没有及时出现,她可能再也回不来,她真是不孝,让他们死后还为自己的事担心。
她以后会好好地照顾自己,绝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咳。」
冷不防的,一个清嗓子的声响将婉瑛的思绪拉回来,不禁偏头看着有些眼生,穿着青色交领右衽袍服的中年男子,约莫四十来岁、单眼皮,唇上和下巴都蓄了短胡,身材不胖也不瘦,让她特别注意的是对方嘴唇很薄,嘴角始终往上扬高,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让她马上联想到「笑面虎」这三个字。
婉瑛还在想他是谁,已经有人说出答案了。
就见两个丫鬓朝对方见礼。「大管事!」
「嗯。」大管事两手背在身后,嘴角的弧度不变。
她也礼貌地回应。「原来是大管事,这段日子有劳你们照顾了。」
「婉儿姑娘住得还习惯吗?」他关切地问。
「很好,谢谢关心。」她点头。
大管事依旧饺着笑意。「伤势可好些了?」
「已经好多了。」婉瑛有问必答。
「将军公务繁忙,一直未能前来探望,婉儿姑娘若是有话要鄙人代为转达,但说无妨。」他脸上挂着亲切的笑容说。
「小女子只有感激,不知还能说些什么,多谢大管事的好意。」就算真的有话要说,也要当着秦凤戈的面,不方便让别人来传话,男女有别的道理,婉瑛还是懂的,更何况万一传错了话,不就误会大了?
何况秦凤戈事先也跟她说过,不宜太早让其他人知道他有意娶她做续弦的事,即使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为了避嫌,养伤的这段日子他不便前来探望,何况又在为正室服丧期间,总不能老想着要跟另一个女人见面,实在说不过去。她心想他有他的考虑,自然也愿意配合。
大管事倒是没想到她的防心这么重,若换作是其他女子,早就顺势巴结自己,好在将军面前说几句好话了。
「婉儿姑娘救过小少爷一命,难怪小少爷老喜欢往这儿跑,与婉儿姑娘这般亲近了。」大管事又换了个方式。
婉瑛倒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小孩子只是想要有人陪他玩,换作别人,也会一样亲近。」
这位婉儿姑娘不只口风紧,就连表情也看不出一点心思,可不能小觑了,大管事心里这么认为,却不知婉瑛说的都是真话,是他想得太过复杂了。
他嘴角微微地下垂,轻叹一声。「只可惜当初带走小少爷的犯人是谁,以及奶娘又是谁害死的,至今还查不出来,让将军一直耿耿于怀。」
「大管事说得是。」那位奶娘的不幸遭遇,婉瑛早就听说了,心里也十分同情,可是又帮不了忙,只能期望官府早日破案。
「那一天,婉儿姑娘真的什么都没看到?」大管事目光热切,想要跟当事人确认那日清晨是否有发现其他异状。
她怔了一下。「哪一天?」
「自然是发现小少爷那一天。」
「什么人也没看到。」这位大管事还真忠心,一心一意地想为主子分忧解劳,婉瑛不禁自我反省,不应该说人家是笑面虎,她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社会历练不够,看人的眼光也不准。
大管事紧盯着她不放,想要找出任何说谎的迹象,若真的有所隐瞒,也好尽早处理,永绝后患。「真的确定什么人也没看到?」
「当然确定了,如果有看到,早就说了。」她不疑有他地回道。
他掩住眸中的精光,稍稍安心了些。「真是可惜。」
「是啊。」婉瑛也希望能有线索。
抬头看了下天色,大管事拱了拱手,借故离去。「婉儿姑娘倘若有任何需要,尽管派人来说一声,就不打扰了。」
「大管事慢走。」婉瑛福了个身,目送他离去。
待人走远,两个丫鬟已经叽叽喳喳起来了。
「大管事跟了将军好多年,总是笑嘻嘻的,也很会做人,更不会动不动就责罚奴才……」
「他不像那个二管事,阴阴沉沉的,老是猜不透心里在想些什么……」
听着她们的评论,婉瑛也不便发表意见,俗话说人心隔肚皮,好人、坏人真的很难分辨出来,不过只要她不去害人,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认真努力地过日子,相信一切都会否极泰来的。
数日后,到了端午节的前一天,秦府三房的大女儿锦绣拿了自己缝制的香囊来到将军府,要亲手送给堂佷儿。
「砚哥儿!」她可得讨好这个小祖宗,只要哄得开心,祖母也开心,将来才能为自己挑一门身分高贵的婆家。
砚哥儿跟她并不熟,抿着红嫩小嘴,不肯过去。
「我是堂姑,来!叫一声……」锦绣状似亲热地牵起他的小手说。
「不要!」这两个字是他这阵子刚学会,也说得最流利的话。
锦绣也不能板起脸对砚哥儿生气,因为奶娘可是在旁边看着。
「这是堂姑亲手做的,可以避邪驱瘴,给你戴在身上吧。」锦绣蹲下身子,瞥见堂佷儿胸口已经挂了一只红色香囊,随手拿起来看。「咦?这是谁给的?」
「不要!」砚哥儿气呼呼地挥开她,不想让别人踫自己的香囊。
锦绣见他这么宝贝,不禁失笑,随口问了身旁的奶娘。「我那位将军大堂兄何时也开始注意起这种小事了?」
「这香囊不是将军给的。」奶娘回道。
她一怔。「那么是谁给的?」
奶娘是个老实人,也没想太多。「这是六安堂的纪大夫做来分送给病患和前去医馆抓药的客人,昨天拿了一个来送给婉儿姑娘,婉儿姑娘又把它送给了小少爷,好让他保平安。」
「婉儿姑娘?」锦绣回想了一下,似乎曾听母亲提起过。「就是一个多月前住进府里的那位受伤的姑娘,也是当初救了砚哥儿的恩人?」
「是。」奶娘点头。
锦绣心眼多,想得也就更多了。「想不到这位婉儿姑娘待砚哥儿真好,而且这般细心……」一面说,还一面伸手要触摸香囊,惹得砚哥儿更不高兴了。「居然连踫都不让人踫,可见砚哥儿有多喜欢她。」
原以为是为了报恩,才把那位婉儿姑娘接进府里照料,不过就算大堂兄本人无意,谁晓得对方心里在打什么主意,天底下可没有一个女人遇到这么好的机会,还不懂得善加利用的。
于是,待锦绣回到秦府之后,自然把这件事说给母亲听了,还加油添醋一番,让江氏听完之后,顿时觉得非同小可,马上去找林氏商量,妯娌俩思前想后,还是决定一起去见婆婆。
「……真有这种事?」老太君可真是大吃一惊。「大管事不是说那位姑娘一直安安分分地待在房里养伤吗?」
锦绣挨在祖母身边回话。「我也问了奶娘,说是那位婉儿姑娘救过砚哥儿,而砚哥儿又喜欢她,所以经常去房里探望。」
「砚哥儿真的这么喜欢她?」她又问孙女。
「是啊,他连踫都不让我踫那香囊,可是宝贝得很。」锦绣有些吃味,因为砚哥儿跟她一点都不亲近。
林氏左思右想。「砚哥儿他爹就算本来对她没那个心,说不定会看在儿子喜欢她的分上,索性收来做妾。」
「说得没错,做妾总好过当个浣衣女……」江氏用轻蔑的口吻说。「咱们可不能小瞧了这位婉儿姑娘。」
老太君听了脸色不太好看。「若是凤哥儿有意收她做妾,我什么也不会说,可若无意,就由不得有人在背后算计了。」
「婆婆的意思是……」江氏和林氏都等她定夺。
她睇了两个媳妇儿一眼。「明天就是端午节,朝廷官员都休假一日,正好把凤哥儿叫回来吃顿饭,我也可以乘机问问。」
于是,到了第二天,也就是端午节,秦府依照传统习俗,将菖蒲和艾草捆在一起插于檐下,可以用来避邪驱瘟,上上下下也都在身上佩戴香囊。
待一家子都在内厅坐定,老太君便开口要较小的一些孩子到外头去玩,就连砚哥儿也让奶娘抱出去。
秦凤戈被祖母唤到距离她最近的座椅上,才刚落坐,除了二叔和三叔有事不在府内之外,在座的几位长辈,神情透着一股不寻常,他又怎知一只香囊,差点就毁了自己的计划。
「我都这把岁数了,还能看到儿孙承欢膝下,比什么都要来得开心。」老太君无比欣慰地笑说。
江氏和林氏点头附和,彼此心里都清楚,这只不过是开场缸。
「不过我还是有几个心愿未了,好比说锦绣的婚事,过两年也该出嫁了,得开始帮她物色一门好亲事。」她开始一一点名。
依在母亲身边的锦绣,满脸羞涩地说︰「全凭祖母作主。」
老太君又望向在场的几个孙子。「你们也别怪我这个当祖母的喜欢唠叨,可是既然身为秦家的子孙,即便无法光宗耀祖,也不能做出有辱门风之事,尤其是在外头打架滋事,更是不能容许,脾气再不改一改,万一哪天真的闹出人命,秦家也绝不纵容……」
不必指名道姓,秦凤恕已经心虚地别开视线,他是性子冲动了些,不过那也是因为跟几个朋友出去喝酒,其中一人嘲笑他不过是庶出,只敢在外人面前摆架子,在家里说话没分量,这才会动手打人。
「还求老太君原谅他这一回!」赵姨娘连忙跪下求情。
而秦凤恕的正室王氏也赶紧跟着照做。
「芳娥,这就是你不对了,你这个做妻子的,该管的时候就该好好管一管。」老太君当场责备起孙媳妇儿。
王氏觉得委屈,因为她根本管不动暴躁易怒的丈夫,只能低头垂泪。
见妻子因自己而挨骂,秦凤恕不得不低头认错。「孙儿发誓不会再犯了。」
「凤鸣,你是他的兄长,就帮忙多盯着点。」老太君把这个责任交给另一个正准备明年参加院试的孙子。
闻言,秦凤鸣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是恭谨地回了一声「是」。
待老太君看向二房嫡出的儿子,秦凤疆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肩头,恨不得让自己从人前消失。
见他这般胆怯软弱,老太君叹了口气,便不多说了。
「凤哥儿……」她最后看向长孙。
「是。」秦凤戈应了声。
老太君喝了一口茶汤,润了润喉。「在你府中养伤的那位姑娘,伤势也应该差不多痊愈了。」
「六安堂的纪大夫说还得再调养个一至两个月。」秦凤戈并不意外祖母会知道婉儿的事,因为两座府第的奴仆时有往来,再严格禁止谈论主子的私事,总还是会走漏了风声。
她故作沉吟。「不过一个姑娘家住在将军府,既非亲戚,又无名无分,难免会惹来一些闲话,应该有更好的安排才对。」
「若非她救了砚哥儿,后果实在难以想象,于情于理,孙儿都得报答这份恩情,否则良心难安。」之所以不想让婉儿太快回到大杂院,也是担心依她闲不住的性子,一定不会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休养,唯恐留下病根,又不知哪天会发作,秦凤戈不想再尝到失去的滋味。
林氏连忙帮腔。「咱们也是为那位姑娘的闺誉着想。」
「是二婶多虑了。」秦凤戈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佷儿自认行得正坐得直,京城之内,无人不知,若真损其闺誉,问题必是出在佷儿身上。」
「你的意思就是要继续让那位姑娘住在府里?」老太君自然很清楚长孙择善固执的硬脾气,讲求知恩图报,就跟他死去的爹一样,若要他眼下就把人送回去,只怕是不太可能。
秦凤戈面对祖母,在态度上还是稍作退让。「只要纪大夫认为她已经完全康复了,孙儿自会派人送她回家。」
「罢了。」老太君只能妥协,不过也是有条件的。「你要报恩也不是不成,就让她继续住下来,不过别让砚哥儿跟她太亲近,砚哥儿还太小,只要有人对他好,他就会喜欢人家,容易被利用了。」
「利用?这话从何说起?」他困惑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