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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均天眉头不经意的微微抽动,笑道:“张老哥请说。”
“我还有两个得意的小孙儿,一个武艺出众,一个饱读诗书,不是老哥哥我吹牛,确实出众。小四,小宁,出来拜见杨家阿公。”
张报辰、张报宁不敢怠慢,急步上前见礼,杨均天笑呵呵地受了,夸了两句“少年英雄”便等着张精文说下文。
“这回大水,乡亲们都承杨家的情,尤其多亏了你们西房里的幺娃。我看这女娃娃,品性容貌都是上等的,就想替我这两个小孙儿求亲,让她随意挑,她中意谁,就是谁!老哥哥,你看可好?”
杨均天虽早有准备,倒也被张精文这番诚意打动,张报辰和张报宁其实是张家最出众的两个子弟,若是作了别家的女婿,他实在也眼馋,忍不住回头叫道:“小岳,幺妹,你们过来。”
就知道会出这种狗屁事!杨幺肚子里暗骂一句,一步一蹭跟在杨岳身后,走到几位主事之人面前。
杨均天笑道:“幺儿,原本你们婚事自是由你们爹爹作主,如今你爹爹、大哥、二哥不在,就只好让你三哥拿主意了,他年纪虽不大,却是亲手把你养大的,当作得主的。”转头又向杨岳问道:“小岳,你看挑谁做你的妹婿。”
第七章 以诚换诚
饶是杨幺觉得杨均天说得甚是在理,仍不由在肚里骂了一句,明着是挑她的丈夫,谁不知道是为了替杨岳增加一条臂膀!张精文老奸巨滑,自然看得出张家孙子里没有人能越得过杨岳去,早早就留下了退路,没有再多一个孙女儿拴住杨岳,就拿她来作筏子,实在是让人不服气。
杨幺心里不由愤愤,抬头扫了一眼对面的两人,却是一愣,只见张报宁虽是竭力控制,仍压不住一脸的欢喜与紧张,一直盯在她身上,见杨幺看了过来,眼睛里的渴望顿时表露无疑。
杨幺起先未留意张报宁的心思,此时却明白了过来。顿时把眼神一偏,躲了开去,心里却开始打鼓。转眼看到张报辰,这孩子却是一脸凝重,眉头深锁,不知在考虑什么。
就听得杨岳恭敬说道:“张阿公对妹子的错爱,小岳替爹爹拜谢,只是杨家西房里,百年来但凡生有女儿都是嫁到长房里的。小岳不敢违了这个规矩。”
杨幺还没来得及在心里大骂“烂借口!”张精文就笑呵呵地开口说道:“小岳儿,长房里只有一个杨天康成年,现下已做了我张家的孙女婿,天健还只有七八岁,你要你妹子嫁给谁去?”
杨岳镇定自若道:“我妹子品性贞烈,十年也是等得的。”此话一出,满室顿时哗然。
杨幺一时喜得满心开花,暗暗拿定主意,以后杨岳叫她向东,她绝不向西,叫她打狗,她绝不撵鸡,实在是聪明绝顶,体贴人意的好哥哥啊!
没料那些受了恩的族长哪里肯让杨幺受这种活罪,反对之声四起,纷纷站起劝说,倒是让杨均天、杨岳受了不少埋怨,正不可开交处,突听得两人同时叫道:“请杨阿公作主,侄孙一定要娶杨家妹子!”
众人一看,却是张报宁与张报辰都跪了下来,向杨均天求道。
杨幺目瞪口呆,自觉杨岳的本份也尽了,她实在也躲不了,不由上前一步说道:“小宁哥,我们还是做兄妹吧。”
张报宁猛然回头,面色苍白,凝视杨幺,慢慢站了起来,轻声道:“妹子,你可是怪我当初——”双手握拳,青筋暴起。
杨幺连忙摇头,“小宁哥,那时候大家都小,一处玩闹罢了。我——我一直把你当哥哥看待。”
张报宁缓缓点头,又慢慢说道:“我们家小四也是极好的,你若是与他成亲,我也是替你们欢喜的。”声音虽艰涩无比,却极是焦灼。
杨幺听得心里难受,知道他怕自己要嫁小天健,做那望门活寡妇慌忙说道:“我和报辰也只是玩伴,我们都不曾……”
“幺妹!你如果不中意小宁哥,当然要嫁给我!”张报辰跳起来大声说道。
这一下,不少人都笑了出来,原本有些紧张的气氛,顿时被打破。
张精文看了张报宁一眼,微叹口气,转脸笑道:“小岳,你看,我的小四儿可是真心想娶你妹子。难不成你还非要强着你妹妹等上十年?”
杨岳在众人的瞪视下,还是一幅从从容容的样子,慢慢道:“我有几句话想问问张四弟,还请阿公方便。”
张精文笑道:“你只管问,我们家小四儿最是老实。”众人顿时哈哈大笑。
杨幺此时对杨岳已是信心十足,倒也有些闲心看戏,只见杨岳走到张报辰对面,抱拳问道:“张四弟,虽说长辈们在此,没有小辈自行作主的份,但我家妹子自小被我惯坏了,我这做哥哥的只好厚着脸皮来说两句,你可别见怪。
张报辰是个实在人,哪里介意这些,直愣愣地道:“小岳哥,你问吧。”
杨岳点点头,突然问道:“你可是有中意的人?”
张报辰一愣,偷偷扫了易了容的玄观一眼,眼睛看天,低声答道:“有!”
杨岳点点头,又问:“这个人是我妹子杨幺么?”
这一回张报辰答得极快,“不是!”众人顿时大哗,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张精文不慌不忙道:“婚姻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过去的就过去了,杨老哥,你说可是?”
杨均天略一犹豫,微微点头,室内又安静下来。
杨岳又是一笑,向张、杨二老行了一个礼,继续问道:“你现在中意我妹子么?”
张报辰又愣住了,吞吞吐吐了半晌,蹦不出一个字来,眼神闪烁,扫到杨幺身上,被她狠狠瞪了一眼,吓了一跳,不由叫道:“中意!”
这一下可大出杨岳和杨幺的意料之外,杨幺忍不住蹦起来叫道:“张报辰,你骗谁呢!”身边的杨下礼一时措不及防,没拦得住,只得在下面猛扯杨幺的衣角。
张报辰被杨幺怒气冲天的样子吓得倒退一步,叫道:“妹子,你别生气,我不愿意你受罪啊!”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大笑。张精文笑着向正看着热闹的彭莹玉道:“这两孩子感情一直甚好,想是小孩子性子还没有定,有了误会,如今看来倒是都有些意思了,还请彭教主做了这个大媒,说合一二。”
彭莹玉哈哈大笑,看向杨均天,杨均天左右为难,眼睛不由看向站在身边的杨平泉。却听得杨平泉向张阿公柔声说道:“张伯父,侄女倒觉得合适,不过两个孩子都小,等他们都满了十五,方订亲如何?”
张精文皱皱眉,正要反对,就听得一直未出声的长子张忠仁在一旁说道:“爹爹,如此也好。”眼睛向张平泉看去,张平泉只是低头,眼皮也不抬一下。
张精文扭头瞪了长子一眼,却也不便再强求,眼睛一转,又笑道:“幺娃,你过来。”
杨幺给了张报辰一个恶狠狠的眼神,示意他不准再说话后,慢慢走了过去,张精文抚着羊角须道:“当初阿公答应过你,你陪着小四玩一个月,就给你半匹布,如今布是不用给了,阿公给你这个。”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块莹润的小玉块,叫道:“小四,还不过来递给你家妹子。”
张报辰走了过来,接过张精文手中的白色小玉块,送到杨幺面前,喜滋滋道:“妹子,这玉块冬暖夏凉,还能助香避疫,你收在我送给你的小花囊里,随身带着奇*+*书^网,总是有好处的。”底下众人顿时又是一阵窃笑。
杨幺此时已是无力,张报辰招人误会的话也不只这一句了,反正不是正式的订亲礼,她也不敢再驳张家的面子,赶紧接过,收在怀里。
到此是皆大欢喜。
眼见得天色已晚,山风吹过,钟山上密林连成的绿海,随着山风波涛起伏,似也是欢快无比。
虽是灾难之中,杨家仍是重新布置竹棚,送上热粥山菜。不过棚子里到底无这许多位置,乡下人家,没什么规矩,众人捧着饭碗挟了几筷菜,四散开来,寻着相熟的人边吃边谈。
杨岳早早被杨幺拖到一边林子里,并排坐下,杨幺一脸讨好地把自家碗里的菜挟到杨岳碗里,笑嘻嘻地道:“哥哥,三哥,你多吃点。”
杨岳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毫不客气,吃将起来。杨幺哪里吃得下饭,尤在吹捧:“我常听人说,杨家老三武艺高强,智谋出众,是这平江县里头一号的年轻英雄。可惜妹子我眼界小,没出过这斧头湖,识不得哥哥的本事!今天真是长了见识,什么叫临危不惧,什么叫胸有成竹,什么叫智计百出,什么叫——”
杨岳哈哈大笑,极是受用地拧着杨幺的脸,打断道:“小丫头,平常我掏心扒肺地疼你,你全不当回事,今日此事未竟全功,你倒是嘴上涂了蜜一般。为了选女婿的事这般用心,女生向外果然没错!”
杨幺一摆头,哼了一声:“哥哥错了,选夫婿事小,手足之情事大。今天这满屋子里的人,就算是姑妈,也心心念念替杨家、替哥哥的将来打算,哪里又管我的想法。只有杨岳你由始至终,皆是以我为重。”转过头来定定地看着杨岳,道:“这么多年来,是我对不起哥哥。”
杨岳怔怔地看着杨幺,山风吹过,将两人的发结吹乱,几根凌乱的长发随风纠结在一起,难舍难分。
杨岳不知不觉伸出手来,一根一根替杨幺理着飞扬的发丝,带着厚茧的指尖不时落在杨幺的额头、耳朵上,带起点点飞红。道:“真不知你这样用心思,于你自家究竟有益无益。哥哥未必没有私心,其实我看着,张报宁对你到是真心实意……”
杨幺一愣,想了想道:“第一,我实在未曾想过与他如何。第二他品性不及张报辰,如果非要我选,我宁可选张报辰也不选他。”
杨岳一愣,喃喃道:“难得你倒也看得清,张报宁出身旁系,自幼父母双亡,不免备受欺凌,习武也不成,若不是张精文的几个亲孙子都不是读书想事的料子,只怕他也不能出头。只是——”杨岳沉吟道:“你为何说他品性不好?他能在大水前不畏危难,追随于你,也是可敬可佩了。”
“我没说他不好,我只说他不及张报辰,若是张报辰,便是没有我,也会出村报信的。”
“但是,这次出村的是张报宁,而不是张报辰。”
“既然有了张报宁和杨幺,就不需要张报辰了。”
“你这是胡搅蛮缠。”
“才不是,张报辰才不会想出抓一个五岁小白痴来威胁她哥哥的法子!”
杨岳顿时大笑,“你嘴上说得好听,说来说去,还是记仇。”见得杨幺一脸不快,眼睛微微地眯着,乌黑透亮的睫毛轻轻颤动,透出以往不曾见的少女娇媚,心里突地升起光阴似箭的感慨,不由叹道:“你是不是也怪我当初不告诉你这事的底细?所以才五年不理我?”
杨幺听他提起旧事,不由想起当初自家那些龌龊心思,心中一虚,哪里还敢翻旧帐,勉强笑道:“那时是我不懂事,其实只要我开口问,哥哥总不会瞒我的。”
杨岳见杨幺变了脸色,也不多问,只是久久地瞅着她,慢慢说道:“你也知道这个理,只是以后千万不要忘了,白白折腾自已。”
第八章 天生媚骨
洪灾持续了整整七天,到了第八天,围山的大水才慢慢退去。此时田里的庄稼早已是颗粒无收。土墙彻成的村庄早就泡成了黄泥。土地被浸了这么久,一时也不能栽种。
下山的人们望着一片破败的家园,纷纷痛哭失声!平江县城被淹没的消息,更是让大家大惊失色,满脸凄怆。
此时,派出去报信的张报日、杨天康、杨相带来了湖广行省潭州、武昌、岳州、鄂州、澧州等六路皆受洪灾,农田村舍被淹无数,流民无家可归的消息,已是让众人相顾无言。
杨幺看着十里八乡逃难过来的流民,在斧头湖一带越聚越多,一边挖沟排水,一边低声问身边的张报阳:“别处的水没有退么?岳州的也罢了,怎地外地的人越来越多,我昨日还遇上几十个武昌口音的人。”
张报阳弯起胳膊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回道:“这些人原都是自耕民户,水一来,种田的自然得跑,那些蒙古王爷、郡主、寺院还不趁机报了逃民,把他们的田地没入官府,暗地里又贿赂官员贱价收了,作了自家的封地。他们若是不跑,一家子就是老爷们的驱口,子子孙孙都逃不了这个命!若是跑了,抓不着便好,抓着了不过也是剌配!你说他们是跑还是不跑?”说罢,更加卖力抡着锄头,张、杨两家女子除了杨幺外皆身怀武艺,这种粗活比杨幺干得顺手得多。
此时,杨下德探过头来,“我听说,封在湖广的威顺王爷就住在武昌路江夏城里,武昌受灾本就不轻,逃跑的人自然多了。”此时的杨下德与张报阳反倒如亲姐妹一般融洽,两人皆是直肠子,反是杨下礼与杨幺更亲近些。
杨幺暗暗摇头道:“他们成了流民,难不成还有活路?”心中却是佩服张、杨两家消息灵通,教育成功,便是这帮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