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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何模样?”崔颂斯不动声色地问。
“那是一个狐妖,她……”
不等他说完,崔颂斯沉着脸命令,“给我撵出去!”
“你呢,道长,你看见什么?”姜管事将僧人带出去后,他接着询问另一名道士。
“作祟的是一个冤魂,他……”
同样不等他说完,道士就被赶了出去。
乞丐不等崔颂斯问,在那双冷如寒霜的厉瞳注视下,吓得逃了出去。
“没用、没用,每一个都这么没用,姜管事,你究竟是怎么办事的,尽找些废物骗徒回来?”崔颂斯将满腔怒火发泄在管事身上。
姜管事很委屈,这些都是揭了告示自己找上门来的人,不是他去找回来的,他也是抱着姑且一试的想法让他们进来,他们会这么没用委实怪不了他。但见自家主子在气头上,他也不敢辩解。
事实上,四公子平素鲜少如此迁怒旁人,他跟随四公子多年,这还是他头一次瞧见自家主子如此震怒,而这一切全都是为了少夫人。
打从少夫人受伤后,主子便没了往常的从容不迫。
这阵子的四公子阴沉易怒。
崔颂斯满脸恼怒地横他一眼。“你还杵在这儿做什么,还不快去再给我找!”
“是,小的这就去找。”姜管事赶紧出去。
姜管事离开之后,陶乐飘到崔颂斯身边,安抚他。
“你别生气。”她听不见他们说的话,但从他脸上她看得出他很不悦。
他看向她比昨日又淡薄了些的身影,心一痛,不需要任何人来告诉他,他也看得出来这意味着什么,再不为她引魂入体,过不久她就要魂飞魄散了。
他注视着她,敛去怒容,轻柔地出声,“我不生气,我永远不会生你的气。”
他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的那抹忧心焦急和哀伤浓得让她跟着心酸起来。
“是不是还找不到能帮助我的人?你别难过,生死有命若是我注定要消失,那也是我的命……若我真的烟消云散,以后你就把我忘了吧。”免得他每次想起她一回,就伤心一回。
闻言,他脸色一变,“你竟然叫我忘了你?”这是他平生第一次为一个人倾注了所有的感情,他怎么可能忘得她了?与她一起共度的那些日子是他最珍贵的回忆,她怎么能残忍地要他忘了!
她被他那带着责备的沉痛眼神看得心都揪了起来,“我……只是不希望你太伤心。”
“你若不想我伤心,就为我留下来!”他凝视着她要求。
“我有在努力……”她黯然垂眸,她每天都试着想回到卢缌妮的身上,但没有一次成功。
崔颂斯看着她,心一揪,他知道她每天都冒着神魂震荡之苦一次又一次地尝试,他不能再苛求她。
过往遇到再困难的事,他都能想到办法解决,唯独此次,他一筹莫展。即将失去她的恐惧紧紧盘踞在心口,让他焦虑难安。
看着他憔悴消瘦的脸庞,她好不忍。怕他会累倒,她劝他,“你这段日子都没有好好休息,去睡一觉吧,也许醒来我就能回去了,或者找到了那个白笙道长。”
“我睡不着。”他摇头。他很怕自己一闭上眼,醒来时就再也看不见她。
“你不睡,累坏身子怎么办?那我陪你睡好不好?”她温言劝哄。
她眼里的担忧让崔颂斯缓缓点头答应,他将卢缌妮的身躯抱到软榻上,挪出床榻的位置,免得陶乐一接近又被弹飞,然后他才在榻上睡下,陶乐飘过去在他身旁躺下。
一人一魂同榻而眠,他的手指轻轻描绘着眼前那张他无法碰触到的脸庞。
被他那双饱含着爱意的眸关注视着,陶乐的心房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骚动,挣扎着要从心底深处被释放出来,隐隐约约有几幕影像从眼前一掠而过,但她来不及捕捉,便一闪而逝。
可她能隐约感觉到,那些影像似乎是关于他和她的。
想了下,陶乐问:“我当初怎么会嫁给你?”她想多指导一些两人的事。
“原本你是要嫁给我三堂兄,但后来你倾心于我,死活不肯嫁给三堂兄,所以我才娶了你。”回忆起往事,他语带笑意,神色柔和几分。
“是我倾心于你?不是你爱上我的吗?”她狐疑地质问。
“是你先倾心于我。”他一口咬定,接着说:“你说非我不嫁,于是我只好去求皇上赐婚,让你改嫁给我。”
“是我非你不嫁?还是你非我不娶?”她瞅睨着他,别以为她忘了以前的事,就可以骗得了她,她感觉得出来他对自己多一往情深。
他注视着她良久,俊颜缓缓扬起一笑,“是你非我不嫁,而我非你不娶。”
忆及两人共度的那段甜蜜日子,他的神情透着说不出的温柔。
他又叨叨絮絮地告诉她一些他们之间的事,说着说着,久未合眼的他疲惫地合上眼,不知不觉入睡了。
成为一抹魂魄的陶乐毋须睡眠,也毋须饮食。
她静静地凝视着他,不知是不是他方才的话勾起了她遗忘的记忆,原先模模糊糊、无法捕捉的影像又再次浮现眼前,渐渐的,越来越多的画面--闪过,逐渐清晰。
终于,她忆起了所有的事,从他们两人相识、相恋到成亲的经过,她全都想起来了!
眼眶里的泪一串串滑落,能回到千年之前,与他相遇相爱,是她此生最值得庆贺之事。
只是时间为何这么短暂?他们约好了要一起共度白首,她不想食言啊……
第十章
随着形体日渐淡薄,陶乐无法再随意飘动,她就仿佛一个病入膏肓的人,失去了大部分的活力。
只能窝在角落里,尽量地保留仅剩的灵力。
看着越来越急躁焦虑的崔颂斯,陶乐好不舍,他不该是这样的,她记忆中的他是个带着几分邪气,永远从容不迫、自负得仿佛这世上没什么能难倒他的人。
不该是如今这样憔悴苍白、动辄发怒的人。
她明白这一切都是因为她,所以更心痛。
怎么办?若是她真的就此魂飞魄散,他一定会受不了这个打击,她不能丢下他,她想活下去,跟他一起……
然而不论她怎么祈求,她还是无法回到身体里,魂魄的形体已淡薄到如同一抹轻烟,快看不清楚了。
她想自己可能撑不过今日了,崔颂斯似乎也有预感。
这两日他一直留在寝房里,寸步不离地陪着她。
她不想愁眉不展地面对他,因此脸上挂着笑容,她想要他记得她最美好的模样,即使最后真的会就此神魂俱灭,她也希望自己留给他最后的记忆是微笑的。
她开始不停地想他诉说着她以前生活的时代,告诉他那里的科技有多进步,还告诉他--
“在大唐以丰腴为美,可是在我们那个时代,是以瘦为美,所以我刚来到大唐时,发现自己竟然变瘦了,一度好开心,可是后来发现这里的人竟然欣赏丰腴的女人,让我不得不觉得老天爷故意在捉弄我。”
“不管是怎样的你,在我眼里都是最美的。”崔颂斯俊逸的脸庞带着笑,暗自强忍着胸口仿佛被凌迟般的剧痛。
她在他宠溺的注视下绽开明朗笑颜,叨叨絮絮地对他说着所有想说的话,全都是很琐碎的事,包括告诉他,颂斯和督兰在她以前的那个世界里,念起来的谐音代表着什么。
她不停地说着,他静静地聆听着。
听着听着,她的形体越来越看不清楚了,崔颂斯再也承受不住,转过身去,不让她看见自己脸上的哀戚神情。
她轻柔的声音回荡在他脑海里,“颂斯,如果你无法遗忘我,那就只要记得我们曾经在一起度过的美好日子,好不好?”然后,忘了这段让人伤心的记忆。
他霍然转过身,看见她的形体在他面前消散。
“不,别离开我--”他悲恸地大吼。
“祖师爷爷,求求您啦,佛家不是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吗?求您救救我嫂子啦。”
青年斜睨徒孙一眼,“那是佛家说的,你该去求佛门中人才是。”
“可是他们都没您本领高强呀,师傅说这世上只有您才能救得了我嫂子。”崔润莲拉着祖师爷的袖子央求。
她袁霞也不知白笙道长竟然是他们这派的开山师祖爷,不久前才从师傅那儿得知这件事,她便求着师傅帮她寻找白笙道长。
找了好些时日,好不容易师傅终于推算出祖师爷的行踪,她们立刻赶过来,唯恐稍一耽搁,又失去了他的行踪。
“你教的这个徒儿一张嘴倒挺会说话的。”白笙道长横了辛云道姑一眼。
看着眼前这位样貌比自己还年轻的男子,辛云道姑恭敬地施了一礼。
“师祖,弟子修为不够,帮助不了崔少夫人,若是师祖肯出面,定能助她魂魄归位。”
“那是她的劫数,若是无法度过,也是她的造化。”白笙道长仍是无动于衷。
其实若是他出手相助,她定能化解此劫,可却会轮到他有一场灾劫。
由于那崔少夫人的魂魄来自异时空,当他再度离魂时,原该回归她在千年后的肉身,然而因为情念深重,使得她魂魄羁留于此地,不忍离去,才会造成如今的棘手情况。
助她魂魄归位,算是逆天行事,将消耗他不少道行,二十年后他度劫时,将大受影响。
为避此劫,他明知崔家四处张贴告示在寻找自己,他仍迟迟没有出现。
“祖师爷爷,您究竟要怎么样才肯答应救我嫂子?”崔润莲苦苦哀求了他半天,见他都不答应,她急得双膝一跪。
“我怎样都不会答应,你们走吧,别打扰我清修。”白笙道长不耐烦地撵人。
见他这么铁石心肠,不论她们怎么求都无动于衷,崔润莲怒了,“祖师爷爷,想不到您是这么狠心的人,修道之人不是该本着救人济世的仁善之心吗?您见死不救,难道您修的是魔道吗?”
听见徒儿出言不逊,辛云道姑厉斥,“润莲,不得对师祖无礼,师祖不肯出手相助,定有他的原因,岂是你一个小丫头能明白的?”
“那敢问祖师爷爷您有什么原因?”崔润莲不服地瞪向白笙道长。
要不是师傅亲口告诉她眼前这人就是她们的开山祖师、就是大哥在找的白笙道长,她真的很难相信这个看起来比她大不了几岁的人,有那样高深的法力。
就她推算,祖师爷爷起码有一两百岁了,可他却乌发童颜,看起来就像个少年人,不顾这也足以证明他的道法有多精深,才能修到返老还童的境界,可他明明有能力,却说什么都不帮忙,这算什么?
听见她的责备,白笙道长没有发怒,注视着她,他目中闪过一抹精光。
被他这么看着,崔润莲莫名打了个寒颤,仿佛有股无形的威势压制着她。
默默推算须臾,白笙道长脸上突然扬起一笑,不疾不徐地说:“若是要我出手救她,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见事情似有转机,崔润莲欣喜地问。
“你须出家修道,二十年后,为我护法度劫。”他算出以她的资质禀赋,若潜心修道,日后必有所成。他可化解崔少夫人的劫难,而他日后将遭逢的劫难则须由她来化解。
“我答应。”她毫不迟疑地点头。
“润莲,你可要想清楚,你爹会同意此事吗?”辛云道姑吃惊地看向徒儿,她虽拜在自己门下且平日身着道袍,但她并未出家。
“爹那儿日后我再向他禀明,为了救嫂子,他会答应的。”她原本就对道法很感兴趣,才会拜在师傅门下修道,但爹不同意她出家。而由于不是入室弟子,她学到的道法也不多,如今她顺势答应下来,爹也不能再反对她出家修道了。
“师祖爷爷,那我们快赶回崔府吧。”她急切地催促。
白笙道长赶到崔府,陶乐才刚魂飞魄散,来到寝房前听见兄长那声悲恸的呼喊声,崔润莲忍不住红了眼眶。
他们来迟了吗?
瞥见白笙道长,神色悲绝的崔颂斯顿时面色一喜,“道长,快救我妻子!”
白笙道长没答腔,他取出一个葫芦,比了个手决后,将葫芦朝向着寝房内,低吟了几句咒语,接着塞上葫芦口。
然后他捋了捋干净得没有一丝胡须的下颚,语气带些许遗憾,“贫道来晚了一步。”
闻言,崔颂斯心神俱震,因为看见白笙道长而亮起的双眼顿时变成一片灰黯,神色凄绝的令人不忍卒睹。
“要是师祖爷爷你肯早点赶来的话,就不会来不及了。”崔润莲哽咽着埋怨。
白笙道长横她一眼,慢吞吞再开口,“虽然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