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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儿这一次乖乖地坐下了，不发一言地再次趴在楚梓手边，却没有再去打量他的手指——面对这个男人，她觉得，他的一切都如谜团；而在他面前，自己所有的秘密，都无法保守。
夜已深，窗外鸣虫叫声阵阵，夏夜凉爽的气息夹裹着外面的百花香气，涌入房间。一室俱寂，朦胧中可以听到女孩沉稳悠长的呼吸声。楚梓一直没有睡，他在黑暗中静静地躺着，往事历历在目。当年认识展眉时，她也是这样的年纪，但是那个他以为曾经深深眷恋过的女人，从未如东儿一般娇憨，她在自己身边的时候，总是静静地坐在他身边，静静地听他说话，偶尔点点头，一切都是那么安静祥和。有时候楚梓都想，是不是因为他们二人之间太过波澜不惊，所以之后所发生的一切，便如狂风翻卷怒涛一般，让他们措手不及就被轻易打散，并且伤得体无完肤！
不知过了多久，窗边泛起鱼肚白，就着幽微的光线，楚梓默默地看着沉睡的女孩——东儿睡得香甜，披肩的长发如墨玉一般散开，其中几缕发丝贴在如白瓷的脸颊上，楚梓静静地看着女孩如黑檀木一般的长发，若雪的容颜，以及此时微微嘟起的红润双唇，不由笑了，心道这不成了格林童话中的白雪公主吗？想到这里，男人平日坚毅的面部线条倏忽之间竟柔和下来，他轻轻抬起手，小心地把浮在女孩面颊上的发丝拨开。乌黑的发丝缠绕在他指尖，那一刻，楚梓分明感到一种源自内心的冲动！他不由轻呼出声。
“怎么了？要喝水吗？”东儿心中有事不敢睡实，突然听到被照顾的病人有了动静，便潜意识问出了这一句话，而话刚刚出口的时候，她才恍然揉着惺忪的睡眼。
楚梓深吸一口气，皱眉，继而再吸一口气，终于哑着嗓子说道：“去找大夫！”
东儿起身打开灯，仔细观察楚梓的脸色：“你的脸有些红，是不是太热了？我把空调调低一些。”
“不用！”楚梓端然拒绝，“去找大夫。”
东儿疑惑地再看了楚梓一眼，终于不再多问，转身出去找值班医生。虽然燕大的校医院规模较大，但毕竟也只是校医院，规矩条例没有太过严苛。此时两位值班医生都在办公室睡了，只有几个护士，还在值班台津津有味地议论着什么。
东儿走近些，只听到类似“怀孕”、“师生恋”这样的字眼，却并未走心，只是急急忙忙把楚梓的情况反应给一位护士，护士连忙进去，叫醒了刚刚危言耸听的医生。
医生严肃地听完东儿的描述，又问了几个问题，便松了一口气，哭笑不得地看着东儿：“你是楚老师的学生？”在得到东儿肯定无疑的答复后，便说道：“没什么大事，你留在这里，我去看看。十分钟以后，你再回来就行了。”
东儿眨眨眼，实在搞不明白医生打什么哑谜，她迷惑地看向值班台——刚刚聚在一起的几位小护士在医生出来后已经散了，只剩下一位三十多岁看上去慈眉善目的女子，眼下她正对上东儿探寻的目光，便柔和地笑了笑：“小姑娘，还没有交男朋友吧？”
东儿木讷地点点头，随即想到护士话中的意思，面上再次红了——她都为今天脸红的次数感到恼火！
十分钟后，东儿回到病房，楚梓的吊水已经被拔掉，医生仍然不死心地吩咐他好好将养身体。几乎是医生说一句话，楚梓答一个“好”字或“是”字。终于，医生忍无可忍，指着楚梓鼻尖数落着：“从你第一次来就诊，我就把这些话说了一边，这两年我说这篇话的次数不下十次，你哪一次记在心里了？上次犯病你哥把你送到医院来，这一次又多亏你学生，我就不知你哪天身边没有人的时候犯病，疼死你也没人管！”话说得有些毒辣，不过却真的是为病人着急。
医生和病人都没有注意到门外站立的东儿，毫无觉悟的病人只管说道：“死生有命富贵在天，我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蠢话！要是真的如你所说，那还要我们这些医生做什么？”
沉默片刻，楚梓幽幽说出一句：“救得了病，救不了命！”
对于蠢得无可救药的病人，医生唯有甩手离开！所以这位医生也是如此，他快步走出病房，没成想在外面碰到了东儿，遂摇摇头，径直走了。
“六点了，我们也走吧。”东儿没再走进病房，毕竟经过刚刚的事，她觉得多少有些尴尬。楚梓穿好衣服，跟在东儿身后走出医院。
“我要回去了，老师，你注意身体！”自始至终女孩都低着头不去看他。
楚梓正了正领口——穿了一天的衣服，让他感到有些不舒服——深深望向东儿：“先去吃早饭吧。”
燕大的早饭，历来是学生们头疼的事情！乐土园餐厅的早餐虽然物美价廉，但是只有六点半以后才会供应，对于早读的学生，多少有些不便。其他几个食堂虽然时间较早，但食物太过粗糙，主要顾客是勤工俭学的大学生。而最早、也是最美味的餐厅，莫过于稚柳园外的荷雅小筑。可惜价格却是乐土园的十倍！所以这里一般都是教师和有钱学生们挥霍的地方。
毕业多年后，方知晓还对曾经的等级早饭念念不忘，他曾愤愤不已说过：“一顿早饭而已，至于分出这么多的级别吗？这不是吃饱了撑的！”而东儿都会嘿嘿一笑：“是，土包子！”
那天早晨，东儿和楚梓一前一后走进了荷雅小筑。
在进门的一刻，东儿愣住了——临门一桌正坐着梨花带雨的王小西，而小西对面落座的正背对他们的男子，此时也正因小西惊恐的目光而缓缓回头——金瑜！
17。荷雅
随着金瑜缓缓转身与东儿四目相对，顿时两人都僵住了。金瑜面现尴尬之情、目光游移，大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金老师，没想到这时候能在荷雅碰到你！”楚梓掠过东儿，满脸笑意地走到金瑜面前站定，“怎么？还在坚持晨练？真有你的！”
“哈哈，楚老师早上好。我是跑步过来的，刚好看见了我们文艺部的骨干！”金瑜打个哈哈，随即目光飘向楚梓身后站立的东儿，“妞妞，早上好。”
此时林东韵方才款款上前，她慢慢看了一眼垂头不语的室友，突然转向金瑜，开口轻笑道：“严姐夫，早上好。你是不是出来替子悦姐姐买早饭？”
小西豁然抬起头来，眼眸中满是期待地看向金瑜，似乎只要他否认，他们二人还是有希望的。
不出东儿意料，金瑜点点头：“是、是呀。我出来时你子悦姐还没醒……我一会儿要趁热给她带些早饭回去，哈哈……”金瑜面上维持着僵化的笑容，可惜闪烁的眼神还是出卖了他的内心。
东儿还想再说什么，楚梓悄悄出手拉住了她的右腕：“不打扰你们了。”
王小西突然仰起头看向楚梓：“楚老师实在好兴致，这么早就出来吃饭！还是同昨夜未归的东东，在一起出没。”“出没”二字，实在说得很不高明。
听到如此挑衅语气的话，东儿怒目瞪着小西，小西也不含糊地回望，两名女孩之间竟是剑拔弩张。
楚梓突然笑了，笑声虽然低沉，却也足以让店内所有人注意到他：“昨夜未归？难道你不知道林东韵一整晚没回去的理由吗？那就只能说明，我昨晚打电话的时候，你已经不在宿舍了。”
不仅王小西、金瑜疑惑，就连东儿都不明白楚梓话中之意。
“我昨晚上完课后身体不舒服，林东韵同学送我去医院，照顾了我一晚。其间我曾经给你们宿舍打过电话，接电话的是张剑南同学，我告诉她林东韵一晚都都不会回去了。你刚刚那样说，只能说明在我打那个电话之前，你已经不在宿舍了！林东韵同学她彻夜未归是为了照顾我，有校医院的医生和护士可以证明，你坚持怀疑的话，也可以调医院监控来看！可是王小西同学，你一夜未归，又是所为何事呢？”说到这里王小西已经张口结舌，楚梓犹自不过瘾地低下头看了看桌上的餐点，突然笑了：“真巧，这不是荷雅推出的特色情侣早餐吗？筷子都是龙凤呈祥的式样呢！”
说到这里，男人薄削的唇角泛出一丝讥讽的笑，大有“小丫头，跟我闹，你还太嫩”的架势。楚梓对手足无措的金瑜有礼地点头致意，拉着东儿向里面的座位走去。
“对不起，先生，现在是早餐时间，不能开放里边的vip包房。”服务生有礼地挡在了楚梓前面。
楚梓挑挑眉：“是里面的包间还没收拾好吗？”
服务生哭笑不得：“对不起先生，不是。是荷雅小筑有规定，早餐不开放包房。”
“请不要再重复‘对不起先生’这句话了，谢谢！”通过一旁的镜子，楚梓看见金瑜正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自己，他反而对着镜子里的金瑜笑了笑，搞得对方忙低头吃饭！但是楚梓的恶趣味一旦被放出来，就断无轻易熄灭的可能，他继续追问服务生，“你们老板来了没有？”
服务生面色不虞：“先生，我看您不像真心来用餐的食客，请您……”
“楚凌霜既然进来了，就断不会填不饱肚子出去！”
“……啊？呀！”像足了电影里对暗号的镜头，服务生先是努力回忆着什么，随即恍然大悟：“是楚先生？”
服务生鞠躬道：“对不起楚先生，我实在不知道是您大驾光临！老板有命，荷雅的凌霜居永远只对楚先生开放！请二位随我来。”
“不用了，我认识路。想必我的餐点你们老板也吩咐过，你让他们上菜吧，我和学生有些话要说！”
这不是东儿第一次进入荷雅的vip包房，可是前往凌霜阁的路，却是她第一次走。
随着楚梓向里走，是一个类似四合院天井的小院，东西厢都是两层小楼，俱皆普通包间。向北穿过四合院，走过一个穿堂，还未出去扑面便是一片馥郁香气，沁人心脾。
食客自然会深吸一口气，随即气还未全吐出，面前便是一亮——接天莲叶、映日荷花，承载着夏日最隆重的气息，摇摇向客人致意。此时此刻，食客早已忘了来此的目的，竟会站在荷塘边，品评香远益清的荷花。当然就中若有文人的话，更会将荷叶、枝蔓的文学意向尽情发挥，流连不肯离去。
一架檀色小木桥横跨荷塘之上，连同南北。对岸屋舍俨然，远远看去飞阁流丹椽檐绘彩。可惜荷雅的vip包房只设置于南面，北岸鲜少人去。
“跟我来吧！”楚梓走上木桥，走到桥正中的时候发现东儿落队了，转身笑道，“傻丫头，还不跟上来。”
东儿静静地摇摇头：“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你什么时候给南南打过电话？”
“南南？”楚梓皱眉，努力回忆自己认识的人中，谁叫南南。
“张剑南！”东儿提醒，“你刚刚说过，给我们宿舍打过电话，张剑南接的电话。”
楚梓释然：“我没打！刚才那样说，只不过是在试探她。”
“楚梓！”东儿上前两步，脚踏上了木桥，“那你刚刚为什么要那么说话？你已经开罪了金瑜！”
男人轻轻摇头，看向脚下的妍妍朱华：“王小西对你出言不逊，我不允许。”
东儿再次近前一步：“你是因为我林东韵，还是因为我是林沧海的妹妹？”
“先去吃饭吧。”楚梓轻轻叹息，语气中竟千年不遇地夹杂了一丝乞求。
女孩心中竟生出不忍，她默然点头，依旧和楚梓一前一后地走进了凌霜居。
原来这里又是一处小四合院！天井中梧桐苍翠，东西厢房、左右廊柱，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他二人还在路上的时候，服务生电话早已打来，此时小米参粥还在小锅上咕咕冒泡，专门负责这里的服务生早已迎出来：“楚先生好，老板一个小时以后过来。说要亲自伺候二公子。”
楚梓无端皱眉，摆手道：“你对他说，今后这种玩笑少开！”
服务生愕然，但很快训练有素地再次鞠躬：“是，楚先生，里面请。”
二人在正房中间坐下，服务生将餐点端上后，鞠躬退下。东儿搅了搅面前的粥，但满腹疑问的她无心早餐，正要开口发问，楚梓却率先开口了：“妞妞，就别再问幼稚的问题了。你是林东韵，同时也是林沧海的妹妹，我现在这样做，早就分不清是因为什么了。你不是一直都对当年的事情感兴趣吗？好，我实话告诉你，如果不出我预料的话，几天之内，你将知道很多事情！”楚梓笃定地看着东儿，说到最后他竟然轻松地笑了出来，此时此刻东儿眼前的男人，和平日上课时那个衣冠楚楚面容严肃的老师，似乎是两个人！
“你在说什么？”东儿完全不明白，面对这样的楚梓，女孩第一次觉察到，她无论怎样努力，也不能掌控这个男人的内心。
楚梓轻轻摇头，慢慢品味早餐，一碗粥见底，他才看向东儿：“到时候，我的去留，都看你们林家的意思。我能支撑到现在，已经很累了，因此这两年身体才会几次三番闹毛病……其实我现在最想说的是，昨天晚上在医院里的事……对不起！”
东儿蓦然脸红，却不见恚怒之色，只是低头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