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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魏海烽当时正在做记录,手本能的触电似的哆嗦了一下。官场中人,一叶知秋。魏海烽抬头,林省长仿佛就在等他这个动作,他这边刚一抬头,那边林省长的两道目光“刷”地就罩了过来。魏海烽知道这叫“目光威慑”,他经常跟洪长革使这一招。
接下来的几天,魏海烽如坐针毡,既没有人找他谈话,也没有人说他什么。他好像空气一样,走在人群中间,人们却对他视而不见。沈聪聪很快就摸清楚了情况,她约魏海烽出来,给魏海烽看了一封信。这是一封举报信,信的标题叫“有关青田建设郑彬的几点问题”。海烽粗粗看了一遍,信很短,但措辞很老道,信里说:“郑彬打着其父和林省长的名义向有关部门的主管领导施加压力……如不彻底追查郑书记以权谋私滥用职权,放纵自己子女扰乱平兴高速的招标工作,影响正常秩序,作为一名有良心的中国公民,我有向中央直接反映意见的权利和义务。”
魏海烽看完信,脱口而出:“这信不是我写的!”
沈聪聪平静地说:“跟我说没用。”
魏海烽的心一下子沉下去。他知道自己已经成了被严重怀疑的对象。对郑彬有意见是一回事,但写举报信是另一回事。而且这封举报信还牵扯到了林省长、郑书记!更让他别扭的是,如果一直没有人跟他提这个事儿,他还连个给自己解释的机会都没有。他怎么解释?给谁解释?给林省长吗?给郑书记吗?说什么?说举报信不是我魏海烽写的?简直可笑!人家又没有说是你写的。而且人家还会反问你,就是你写的又怎么样?
沈聪聪劝了魏海烽一会儿,见魏海烽一直沉默着,猜到了魏海烽在担心什么,一时找不到什么话,也就沉默了。这在魏海烽看来,就是善解人意了。同甘共苦同甘共苦,有的时候仅有良好的主观愿望是不够的,还要掌握正确的方式方法。所以俗话说,苦不怕,就怕白受苦;累不怕,就怕白受累。比如,陶爱华,主观上比沈聪聪要肯千倍百倍地吃苦受累,但方式不对,所以她跟魏海烽吃的那些苦受的那些累,魏海烽记着是记着,但越记着越耻辱。别的不说,就说她这么大岁数换工作的事,这事魏海烽能不领情吗?但你总挂在嘴边,时时敲打着,那魏海烽能好受吗?陶爱华是不明白,对于男人来说,他们并不是忘恩负义,而是不愿意一天到晚面对自己的恩人,尤其这个恩人是自己的老婆。你动不动就一大套:“……为了你的工作,我就得离开我干了二十多年的单位,到一个新单位去,从零开始,跟一帮十几二十几的小姑娘一块,从护士干起!”“咱今天不说上夜班的事,不说上班路上要比从前多蹬二十多分钟车子的事,单只说,你的工作是工作,我的工作是不是工作?你的追求是追求,我的追求是不是追求?”“……魏海烽,你摸着自己的心说,在你身处要职功成名就的时候,想没想到过我,一个等于是放弃了自己的追求的人心中的滋味?”这些话,你说是说痛快了,可是说完了,效果呢?那效果绝对比沈聪聪就这样默默地坐在魏海烽对面什么也不说,要差,而且差得不止一点半点。人家沈聪聪这叫“别有幽愁暗恨生”,叫“此时无声胜有声”,为一个人担忧要默默的,越默默的才越动情,越动情魏海烽看在眼里才能动在心里;这就跟上菜似的,一道一道上,吃的人才有心情,“呼啦啦”上一桌子,人家动两筷子就没胃口了。
过了很久,魏海烽苦笑了一下,对沈聪聪说:“记得有一次你问我,如果让我选,升上去,但路没建好,升不上去,但路建得很好,我选哪个。当时我没跟你说,你还少列了一个选项,其实这个选项才是我最担心的,是我想都不愿想的!”
沈聪聪脱口而出——“出师未捷身先死?”
魏海烽无语。
魏海烽把沈聪聪先送回省报的宿舍,自己在街上又溜达了两圈。他烦回家,尤其是心里烦的时候,就更不愿意回家。一回家,只要陶爱华在家,就没高兴事儿。陶爱华不知道是不是到岁数了,特别爱叨唠,特别爱打听。只要一见着魏海烽,就滴滴答滴滴答,来来回回翻来覆去,一会儿是你去哪儿了?一会儿是你怎么啦?魏海烽如果稍微有点不耐烦,陶爱华就得说:“嘿,我关心关心你不行啊?你是我丈夫,我问问你去哪儿啦跟谁在一起,怎么啦?不应该啊?是犯王法还是犯家规啊?”
陶爱华最近又添了一个新毛病,总是爱跟魏海烽计较一些虚头八脑的事情,比如问魏海烽她在他心中的位置。这个问题怎么回答?要是说实话,你的位置肯定比他的工作要靠后,而且不止比他的工作靠后,甚至要比他的弟弟他弟弟的客户甚至他对门的赵通达都要靠后。他们有个事,哪怕魏海烽就是敷衍,也要抖擞起全部的精神;可是对你陶爱华,人家就未必有这个心气,哦,不是未必,是压根就没有,也不可能有。所以你问也是白问,问了就是自取其辱。你陶爱华指责魏海烽把家当旅馆,把她当自带工资的老妈子,你认为这是他对你对这个家犯下的滔天罪行,人家可不这么认为,人家认为是你不懂事,你更年期。而且本来人家可能有这么点负疚感,你越闹,人家的负疚感就越小,闹到现在,魏海烽基本倒理直气壮了。这就让陶爱华更加不愉快,越不愉快就越闹。陶爱华没别的手段,这么多年,她都是通过闹通过斗争通过镇压来让魏海烽服软的。她嫁他这么多年了,吃了这么多苦,受了这么多罪,为他做了这么多牺牲,噢,到头来,你魏海烽抖起来了,就不把我放在眼里啦?做梦!
所以,往往是魏海烽外边越乱,心里越不痛快,她陶爱华在家里就越给他添乱添不痛快。她倒不是故意,而是,怎么说呢,她不知道魏海烽外边的情况,就见魏海烽回来阴个脸,跟她一句话没有,要么下班不回家,要么下班回家屁大点工夫又出门了,说跟人谈事,什么事非得晚上谈?而且一谈谈到半夜?还说喝酒也是工作,干脆说工作也是喝酒得了。她能不跟他火吗?能不跟他较劲吗?他想回来就睡觉,她能允许吗?你把我晾家里一晚上了!酒越沉越香,气可是越憋越大。
沈聪聪倒是跟魏海烽建议过,单位的那些事,适当地回家跟陶爱华说说,加强沟通,关键时刻,自家后院先得稳住。魏海烽听了,一乐,没法跟沈聪聪解释。让他跟陶爱华诉苦?他还真没这个习惯。诉苦是一种待遇,陶爱华享受不到这份待遇。魏海烽一看陶爱华那张脸,连说话的兴致都消失得干干净净。那是一张让他绝望的脸,他心里那点事,根本不用说出口,就能猜到那张脸听了之后的反应。肯定是集合了恼怒、着急、愤恨、担心、恨铁不成钢和嫉恶如仇。陶爱华的心理承受力虽然够强,但自我控制力很差,她要是知道魏海烽现在四面楚歌十面埋伏,那得急成什么样儿?万一到外面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说出什么不得体的话,他魏海烽不是雪上加霜吗?就这么着吧。
魏海烽在街边吃了几个羊肉串又喝了几瓶啤酒,摇摇晃晃地回家。一进门,就听见陶爱华高着嗓门说:“你要是不愿意回来就别回来,没人强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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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底线》 第18节(2)
搁以往,魏海烽低个头或者不说话顶多认个错道个歉或者编两句瞎话也就过去了,但今天魏海烽心里极不痛快,忍不住说:“爱华,你别没事找事啊!”
陶爱华杏目圆瞪,嗓门提高了八度:“我没事找事——你天天晚上不着家,是我没事找事吗?”
魏海烽也急了:“陶爱华,我以前做调研员的时候,你嫌我天天晚上窝在家里连个应酬都没有,说我没出息,现在又嫌我天天晚上不着家……”
“这么说,你现在天天晚上是出去应酬去了?你不说你在工作吗?”
“我靠!”
“有理说理!别说脏话!”
魏海烽闭上了眼睛,径直进屋,“砰”地关门。陶爱华跟过去,一把推开门,冲着里面喝道:“魏海烽,你要是瞅我不顺眼,你明说,别用软刀子杀人。你只要说出来,我陶爱华绝不跟你死缠烂打。你嫌我老了,没意思了,不想过了,外面有人了,明说,我可以腾地,你别一回来就没好脸,我不欠你的。”
……
魏海烽坚持着不说话。魏海烽不说话的样子是很气人的,陶爱华越说越气,顺手抄起一样东西就砸了过去。
厅长周山川的办公桌上放着一封拆开的举报信,上面用红字批复:转交通厅。赵通达推门进来,手里拿着本和笔。
“厅长。”
“通达,坐。……这是省纪委给我们厅转过来的。你先看看。”边说边把信给赵通达,赵通达接过来。厅长面容庄严肃穆,语调抑扬顿挫:“纪委要我们严查郑书记纵容子女在平兴高速招投标工作中的问题。其中还提到了林省长。”
“我那儿也刚接到一封内容一模一样的信。正要向厅长汇报。”
厅长略感吃惊,说:“我估计省委省政府的领导、人大政协政法委应该全收到了!省纪委责成我们要从速调查汇报。”
“郑彬是有问题,做事过于招摇没有分寸,但是据我所掌握的情况,他尚无越轨行为……”
“这明摆着是要整他!……整垮了郑彬,对谁有利?”
赵通达和厅长对视,目光里有一种心照不宣的怀疑,但是谁都没有说。还没等厅长和赵通达这边商量出方案呢,那边林省长的电话就追了过来,要厅长与赵通达立刻过去。电话是秘书小刘打过来的,电话里小刘没多说什么,但厅长立刻意识到林省长肯定是发了火,而且是拍了桌子。
周山川和赵通达跟奔丧似的,“刷刷刷”就上了奥迪,神情镇定严肃,绷着个脸。当然,如果仔细推敲,厅长周山川的严肃中透着点忐忑不安,而赵通达的镇定之外则有那么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刘秘书把他们带到会客室,周山川跟刘秘书关系还算不错,但是这个时候,也不便问什么情况。刘秘书让一个小姑娘给他们沏茶,自己去叫林省长。
大约坐了十分钟的样子,林省长进来了。刘秘书跟在后面,替林省长把门关上,同时把自己关在门外。屋子里,周山川和赵通达一见林省长,忙不迭地站起来,嘴里称呼着:“林省长。”
林省长表情冷淡,自顾自坐下,目光如炬,直接照到厅长脸上:“魏海烽这个人你认为怎么样?”
周山川小心措辞:“工作能力强、有魄力、有才华……”
“我是问他的为人、人品!”林省长劈头打断周山川,目光锐利,带着大领导的霸气和说一不二的劲头。周山川脸上开始冒汗了。紧张,窘迫,尴尬。赵通达做埋头记录状,根本不敢看厅长。林省长确实太不给厅长面子了,当着赵通达的面就训他,这说明什么?赵通达没敢往深里想。
“你们认为这信可能会是谁写的?”林省长投石问路。沉默是一种权利。但是,在大领导面前,小领导使用这一权利是需要小心的。
厅长、赵通达一齐摇头。
林省长分析着,也是在启发这俩沉默的羔羊:“像写这类匿名举报信的,有的确实是出于公心,这部分人占少数;有的纯粹是挟私报复,这部分人也占少数;大多数情况是,打着为公的旗号,达到个人的目的,所谓公私兼顾。……这封信的情况,我看就属于第三种情况。反映的问题有没有?有。但是至于这样大张旗鼓地广而告之吗?不至于!也就是说,写信的人肯定有他的难处,通过正当渠道难以达到个人目的的难处,这个人会是谁呢?”
厅长、赵通达再次一齐摇头。
林省长心头的火一点点又被拱起来,赵通达摇头情有可原,你周山川也摇头,凭什么?林省长是干什么出身的,人家也是一级一级走上来的,虽然年纪比周山川轻那么个五六岁,但阅历并不少。他心说,你周山川不会问你什么都来个不知道吧?你不就是想做一个好人吗?今天我还就不让你做。
林省长直话直说:“我听说郑彬被举报前,曾多次向有关部门反映过魏海烽的问题,这个情况你们掌握吗?”
厅长点头:“郑彬是找过我。”
赵通达小声地附和:“也找过我。”
林省长加重了语气:“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我不想下任何结论,但是,跟你们直说吧,对魏海烽这个人,我不放心。如果真的是他恶人先告状,先下手为强,并且采用这种卑劣的手段,那么,我认为他的问题比郑彬的严重,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