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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转凉,监狱警察们要换冬季服装了。然而,换装的费用市财政局至今还没有拨下来。为此,监狱长很是发愁,这些日子,他找了司法局长、分管司法的副市长,甚至还找到了市长。这些领导都表态:马上给。可是,到了财政局,话就不这么说了。钱是应该给,但是,金库里没有钱,你得等着吧!这一等,就没了年月了。
按照往常的做法,监狱没有过钱只有一个招,自己挣。挣钱的渠道只有一个,就是组织犯人出外役干劳务挣钱,补充监狱管理经费。然而,由于种种原因,现在组织犯人干外役不知道怎么成了侵犯人权的事儿,上级三令五申:不准这样干,于是,监狱的财路就堵死了。当然,省内。也有一些个不听邪的监狱,表面上他们遵纪守法,暗地里依然我行我素。尤其是那几个处于偏远地区的劳改单位,监狱工作人员半年开不了工资,不这么搞怎么办?
可是,虽然是事出无奈,这时么干毕竟是违法行为,弄不好让谁捅一下,就会受到严厉惩罚。为此,一些个监狱长在这件事上就缩手缩脚,宁可过没钱的日子,也不愿意犯错误。关加友的上一任监狱长,,就是因为搞不来钱,监狱工作人员的福利待遇上不去,在年末民主测验中丢票太多,被市委组织部劝到二线去了。本来是个业务管理能力很强的人,就是因为胆子小,吃了一个哑吧亏。
关加友是一个年轻干部。他不想犯错误,但是也不想让大家赶下台去,权衡利弊,他决定干几个劳务项目,以度过目前的财政危机。他还提到,除了干劳务项目,还可以组织犯人开展营销活动,把前几年监狱开办砖厂时积压的产品推销出去,完成一定比例的推销量可以考虑判刑。但是,尽管他明确表了态,有的副监狱长还是忧心忡忡。会议桌上,仍然有不同的声音响起……
这监狱的一把手好难当啊!小张听到这儿,不由地感叹了一声。她知道,别看这小小的南山监狱,这儿的人可是藏龙卧虎,不说别的,就说这些个监狱警察吧,一个个都是有根儿有梢儿的,他们不是市委领导的子女,就是政府官员的亲属。你的工作有了成绩不会有人表扬,但是,如果出了一点儿纰漏,市里的领导立刻就会知道。现在,监狱长面临的不仅是警察们换装的问题,更重要的是,马上就要过国庆节了,按照惯例,领导总是要给群众搞点儿福利,发点儿奖金,鼓励一下情绪嘛!奖金多一点儿,少一点儿,福利高一点儿,低一点儿,还倒是好说,反正都是大墙内的事儿,可是,对于上边那些个管着你的政府部门,市委官员,你不“答对”就不好办了。有时候,送礼送少了人家都不干,何况目前正是用得着各路神仙的关键时刻?于是,小张就非常理解,为什么监狱长会着急、上火,甚至于与那些几个副监狱长发起火来。
推销?听到监狱长的话,小张不由地一下子想起一个人,517号女犯。这个人听说入狱前是个大官,又是管房地产开发的,若是让她出面推销砖,应该说没问题吧!而且,监狱长一口一个阿姨的叫着她,势必有些个特殊关系,如果监狱长给了她任务,她一定会全力以赴。再说,有了成绩还可以减刑,这岂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为了方便工作,监狱长派了自己的红色桑塔纳2000号,送李福伶出了监狱。
车子开出狱门之后,李福伶立刻摇下了车窗,她想好好呼吸一下大墙外面的新鲜空气。往前望去,通向市区的柏油面笔直而平坦,那个穿了警服的小张在车子前座陪同她一起前往(说是陪同,实际是按规定监视她)。秋风中,一棵棵粗大的银杏树上密密麻麻的树叶正在阳光下抖动、闪烁,发出细碎金黄的光芒。树的后面是一片片收割了的稻田地,远处是无边无际的像深深的大海一样平静而又安安详的天空。
她觉得风有些凉,慢慢又关上了车窗。车窗的玻璃是茶色的,关上后她立即感到有些发闷,好像自己又被关进了监狱里那间小屋子,她很想把窗户再打开。她看了一下司机,司机正熟练地打着方向盘,上边换档掉头。她想了想,用手按住额头,合上眼睛,仰面斜靠在后座松软的垫子上。
说实在的,对于关加友交给她的这项推销任务,她心里真的没有多少底。是的,过去她们位时,政府那些个建设系统的大小官员们遇见她都是毕恭毕敬的。这倒不是因为她是老市委书记的女儿,主查她掌握着土地审批大权。这些建设系统的人,表面上是政府官员,实际上背后都在做买卖,搞开发。有的本人不开发,却让亲属朋友公开经营开发,自己则在幕后取利。他们无论是搞房产、还是地产,首先过土地审批这一关,于是,她就成了一尊人们不得不拜的神。可是,现在,她已经成为阶下囚了,人们还会理她吗?
不过,她觉得,此事也不必太悲观。目前是一个人情社会。人际关系高于一切。虽然自己不在职了。起码还有朋友们在,昔日那些好哥儿们,好姐妹们,看到自己落 魄到这个程度,总不会见死不救吧!
接受任务之后,她首先想到了蓟原市建委主任罗大泊。这个性格怯懦的白面书生,提拔之前曾经被建委机关的老油子们调讥笑为“骡子”。是父亲当市委书记时力挺他一年多,他这个大学毕业生才勉勉强强地当上了建委副主任,过上了出入有车坐,年节有礼收的好日子。提拔之后,迂腐的他在妻子逼迫下拎了一袋子雀巢咖啡,战战兢兢地敲开她家的门“送礼”。当时,她吓得够呛,执意不收。哥哥做主收下了这份礼品,第十天让父亲一顿臭骂。以后,这位罗主任乘风破浪,当上了建委“一把手”,每逢看见自己就特别客气。这次,自己求他推销一点产品,应该不会有问题的。
按照电话里约定的时间,李福伶让司机把车子停在了建委办公楼前,准时赶到了罗主钎办公室。天气有些变化,刚才出来时还晴朗朗的天,这一会儿突然阴上了。人在车里觉出一些闷热,汽车卷起灰蒙蒙的尘土,路边红黄褐色的野花像深秋落叶的红枫叶萎靡不振。他敲门进屋,只见客厅里一片灯火通明,雪亮的白炽灯同室外阴天的暗淡形成了强烈对比,李福伶觉得自己走进了一个演播厅,浑身不自在。神情一下子有些僵硬起来。
罗主任一动不动地靠在沙发上,正在闭目养神。李福伶轻轻叫了他一声,他睁开眼睛朝她微微欠了欠身子,算是打了招呼。一束银亮的桶灯光从他头顶的天花板上倾泻下来,加上沙发角上的一只立地台灯的侧光,抚平了他脸上的皱纹,使他平日干瘦的面容显得饱满了许多,头顶稀稀的头发精心地梳理了,一根根油亮亮整齐地摆放在头皮上。灯光下的罗主任把瘦小的身子挪了挪,正襟危坐,双腿并拢,再把双手放在膝上,像是要会议结束后合影照相的样子。
“罗主任,这是南山监狱的小张同志。”李福伶一进屋,觉得有些尴尬,先介绍了一下同伴。
“哦……”罗主任微微抬起下颏,露出了难得的微笑,”两位来,有什么事,说吧。”
“哦,罗主任,不好意思……”李福伶看到对方这副架势,知道今非昔比了。只得低了头,“嗯,南山实业公司有一部分砖料,我看质量还不错。想请罗主任给介绍一下有需要的工程的公司,你看……”
“哦……”罗主任一下子就懂了对方的用意,“福伶同志,现在啊,市纪委抓反腐败抓得紧呢。利用职权推销产品的事儿,恕我不能做啊……呵呵。”
“罗主任。其实,不用你亲自推销……”机灵的小张立刻插话说:“你就把近期开工有需求的公司信息提供给我们;具体事宜由我们去做。”
“呵呵,这还不是一回事儿吗?”罗主任瞥了小张一眼,“等你们到了人家那儿,就会打我的旗号,说:‘我们是罗主任介绍来的。’那样,人家还不是要看我的面子?”
“是啊,罗主任。这事儿,就算我求你了!”李福伶憋了半天,还是不得不低三下四地说出了这句小话。
此时,办公室里屋的电话铃响了。
“哦。福伶。能做的事儿。我不会这么拒绝的。对不起……”说完,罗主任站起来,朝屋子里大喊了一声:“小刘儿,代我送客!”
什么,送客?李福伶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是的,来之前,她曾经预想到了他的拒绝;但是,她没想到对方的拒绝是这么干脆利落,这么冰冷!她僵硬地坐在那儿,一下子还缓不过神儿来。
“哦,两位姐……”罗主任的里屋打开了门,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小女子走了出来。大概她就是来奉命送客的那个小刘儿了。看到李福伶两个人不想走的样子,她耸了耸肩膀‘,摊开两支胳膊无奈地说:“请吧!一会儿,我们罗主任要接受电视台的采访呢!”
机灵的小张立刻拽了拽李福伶的衣襟,“阿姨,人家赶我们了。咱们走吧!”
李福伶站立起来,但是,似乎并不甘心,临走,狠狠地瞪了那个花枝招展的小女子一眼。
“慢走!”花枝招展的小女子并不出门相送,看到她们出了门,立刻将门拉上了。
“哼,你个不下种的骡子!”李福伶觉得不解恨,回头大声骂了一句。
第172章 连连碰壁
第172章连连碰壁
建委之行算是初战告负。李福伶拿起小张的手机,接着开始联系城建局长。
城建局长是一位“非少女”干部。“非少女”是组织部门的一个专业术语,这术语专门指的是少数民族、非党、女性干部,合并在一起叫非少女干部。由于体现民主参政的需要,上级组织部门对地方人大、政府的组**员里非党、少数民族、女性干部有比例要求,因此,非少女干部就成了干部队伍中的稀缺资源。城建局长的父亲是老政协主席,深知党的统战工作的重要性。因此,女儿在大学读书时,他就劝女儿不要申请加入共产党,并断定在党外比在党内提拔得更快。果不其然,女儿大学一毕业,就在城区一个小街道担任了副主任。由于区政府班子需要非党女干部占比例。区委组织部就把这位副主任直接提拔到区政府副区长的领导岗位上。她在这个位置上刚刚坐了几天,市政府又要换届了,市委组织部在全市的干部里找了又找,发现非党干部中女性太少,女干部中少数民族不多,而这位女副区长既是非党、又是少数民族,还占着女性的优势,从政时间又比较长。于是,她立刻就成了市政府后备干部人选。让她当这个城建局长,不过是走个过场,镀一层金,走一走台阶。下一步,等待她的必是副市长无疑了。
过去,李福伶的交友十分挑剔,凡是她看上眼的,必定是女人中的成功者才行。由于工作上的联系,加上言谈话语投机,李福伶与这位非少女干部就结成了很要好的关系。但是,听人们说,最近这位女局长架子开始大了起来,一般人想见她面是不容易的。为此,李福伶特意找了市委办公厅的一位老同事约她。老同事告诉她,已经约好了,你十点到她办公室就可以了。不过,最近她的心情不大好,你要有思想准备。如果她的牢骚发起来,你最好是见机行事,最好是早早撤退,以免爱到她神经质的冷遇。
电话打了半天,李福伶终于得到了非少女局长同意她拜访的答复。李福伶与小张一起,兴冲冲地走进了东公园内城建局办公的小洋楼。
她们走进局长办公室,刚刚师坐定,就望见墙上中央挂了一幅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头像。卷曲的长波浪发垂肩,描着弯弯的细眉,嘴唇看出来是涂了口红的,微微开启着,似笑非笑,有点欲言又止的样子。她的脸型饱满圆润,说不上多么漂亮,却有一种大家闺秀的风范。在她的旗袍竖领和盘扣间,缀着一串白色的珠链,却没有戴耳坠。从她的服饰和眼神看来,像是三四十年代的照片。
这是迎面空荡荡的墙上唯一的装饰。从小小的客厅里望进去,里面的办公室里一览无余,除了一排满满的书橱,一张写字台和一套单、双人沙发,没有一件多余的办公用品和用具。连最时尚的电脑都没有。四面的墙壁像是多年未粉刷了,几乎辩不出原来的颜色,天花板上悬着蛛网,像壁挂似地垂下来。
这哪儿像是局长办公室?分明是一个老僧修道的禅堂啊!李福伶和小张一走进屋子,竟一时楞在了那里:我们该不是走错了屋子吧?
非少女局长从会议室里走回来,看见她们俩便热情握手。
尽管李福伶有思想准备,但是她看见她本人还是有点吃惊。刚刚九月末,她就穿上了灰色的厚毛衣,毛衣下摆露出里面黑色的棉绒背心,长长一截拖在外面,毛线散成一圈一圈,流苏似地在膝盖上飘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