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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哇。”庾明笑了笑,“不过,以后有什么问题,该反映的还得反映。”
“不好意思……”老拐惭愧地低下了头。
“喂,你这条腿,是什么时候残疾的?”庾明关心地问他。
“唉!别提了。”老拐卷了一支烟,递给孔骥,“当年下井时,井巷里塌方。我为了救工友,上前顶住木头,才伤了这条腿呀!”
“你这是见义勇为呀!”庾明称赞说。
“是啊。当时,矿里开了大会,表扬了我。后来,那个宣传部的马部长几次动员我参加精神文明建设宣讲团,让我去市里演讲。我一想,自己是为工友受伤,有什么可讲的,就推辞了。可是,一个星期之后,又是这个马部长找到我,说是矿里要裁员,动员我带头下岗。你说,领导办的是什么事儿呀!我心里多窝火呀!”
“企业破产。职工不都得下岗吗?”孙区长解释说。
“下岗我也理解。可是,让我看不惯的是……我们这些老实巴脚的人,穷得连吃饭都发愁。黑牛那些从监狱出来的人,却靠着不正当手段挣了大钱,一天到晚花天酒地。我……心里嚈不下这口气呀!”
“心里一憋气,就没有心思干活儿了吧?”庾明点燃了老拐递过的旱烟,轻轻抽了一口。
“是呀,这一来二去,我就成了有名的老上访户。”老拐说着,苦笑了一声。
“改革嘛,总要付出代价。我们要面对现实,憋气可不行;气大伤身啊!”庾明让烟呛得咳嗽几声,将烟熄灭了。
老拐默默点了点头,说道:“上访几年,一无所得,倒弄得心里堵得慌。”
“可是,中央、省委没有忘记我们这老工业基地呀。这不,拿来这么多钱,让我们搞‘棚改’,改善大家的居住条件呀。”
“要是早这样做,我也不会上访了。”老拐连连点头称是了。
听老拐这样说,庾明抬头看了看他家的屋子,趁机动员道:“就你这座房子的面积,政府要拿出3万多元补助哇。你说,你不趁这好机会改善居住条件,还等什么?”
“我说,这拆迁协议,咱就签了吧!”妻子也开始动员老拐了,“实在不行,我去干钟点工吧。一个月几百元,一两年也就把钱挣出来了。不然,咱都对不起孩子呀。”
“你以为我糊涂哇?”老拐像是想通了,竟冲着妻子发起火来,“庾市长都来了,我还‘装’什么蒜呀。”
“呵呵,不要看我的面子嘛。咱们算算帐……”庾明喝了一口水,然后掰起了手指头,“除了扩大面积款,家里还有什么困难?”
“唉,市长,不瞒你说呀。”老拐叹了一口气,“我现在住小平房,一年的吃、穿、用,有800多元也就够了。要是上了楼,得3000多元呀!”
“嗯,社会发展进步了,生活成本当然要增加了。”庾明讲着这方面的道理,又认真地问他,“来,咱们一项一项地算,看看增添了哪些费用?”
“要说起来,这水钱、电钱、燃煤费,住平房也得花呀。”老拐的妻子一项一项地算计着,“嗯,主要是煤气、暖气费。暖气费花钱最多了,一年得2000元吧!”
“像你这低保户,暖气费可以暂时免交。”庾明提醒她。
“免交?”老拐像是不信。
“是啊。”孙区长点点头,告诉他,“这一部分暖气费,庾总的‘北方重化’代付了。”
“是吗?那可太好了……”老拐一听,顿时喜出望外了。
“那……就增加点儿煤气费了。”妻子脸上露出了笑容。
“生活舒服了,总要多花钱嘛。”庾明开导着他们,“你看,你们都40多岁了,总不能老是凑合着过日子吧?就算是你们能凑合,孩子不能凑合啊。将来,你儿子还要考大学、搞对象呢。你住这破屋子,儿媳妇怎么进门儿啊?”
“好。咱啥也别说了。马上签!”老拐听到这儿,立刻表态了。
“爽快!不亏是见义勇为的人啊。”庾明拍了拍他的肩膀,表扬了他。
“不过,真要是上了楼。我也不能老这么呆下去了,得找点儿活儿干了。”老拐拍了拍自己的病腿,说了一句顺口溜,“住楼房,上天堂,没有钱,住不长呀!”
“喂,过去你在矿里,干什么工作?”孙区长问他。
“质量监督保管员。”老拐自豪地拍了拍胸部,“人们称我是看山虎,好看家的呢!”
“嗯,看山虎,好。”孙区长想了想,“等工程开工了,你就报名当质量监督员吧。我告诉社区,优先录用你。怎么样?”
“区长……”老拐一听,激动地从炕沿上跳下来,“我谢谢你了。从今以后,我再也不当懒汉了。”
“孙区长在这儿吗?”正说着话,社区小刘走进了院子。
“小刘,什么事?”孙区长一听找他,立刻站立起来。
“嗯,刚才接市政府通知,要召开拆迁调度会;吕市长点名要你介绍经验。”
“经验?我哪有什么经验!”孙区长立刻大笑了,“要说有点进度,还不是庾总裁支持的结果。”
一片片的房屋,正在拆除中。昔日棚户房,变成了一堆堆残垣断壁。
庾明几个人从老拐家出来,走在街上,边走边议论。
“喂,那个刘大娘家,搬走了吗?”庾明看着拆迁的房子,突然想起了一户人家。
孙区长一楞:“哪个刘大娘?”
“就是省委书记视察的那一家。”庾明提醒他。
“搬走了。”白雪马上告诉他。
“他们的上楼费用,怎么解决的?”孔骥又问。
“民政部门救济了一部分。她自己也借点儿钱。”孙区长回答。
“噢!”庾明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他儿子出院了吗?”
“出院了。”白雪接着说:“孙区长特意安排了他的工作。在卧地沟小学做更夫呢。”
“老孙,这事儿办得好哇。”庾明称赞起来。
“应该做的。”孙区长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接着又说:“喂,庾总,这介绍经验的事儿,干脆你去算了。”
“哈……我要是去。恐怕吕强和孔骥就坐不住了。”
“哈哈哈……”听庾明这样一说,人们都开心地笑了。
115 招标内幕
老拐签了拆迁协议书,第二天就搬了家。他家这一行动,让卧地沟的人一下子像是得到了动员令;争先恐后地签了协议,一个个张罗着租房搬家了。
卧地沟的大街上,原来一堆一堆小卖摊不见了。一辆一辆的手推车,满载了各式各样的旧家具,络绎不绝地从市场上经过。
看看手推车上的东西,就知道这家的生活水平和家境了。有的人家,虽然知道要上楼了,但是,依然舍不得炕琴柜、酸菜缸这些老家什;搬家时仍然小心地捆在车上,慢慢地推走了。
冰箱、彩电,这些市中心人家普及了的家用电器,在这些车上很少看到。除了刚刚结婚的青年人有点儿像样的东西;每辆车上装的所谓家具,基本上就像破烂差不多。
在搬家的热潮里,一辆辆施住工机械设备也开始进入卧地沟了。一大早,庾明和孙区长乘坐的吉普车,就引领了两辆大铲车,轰隆隆地开了过来。
一些细心的人往吉普车上看了看,发现,庾总裁的头上还缠着绷带。
铲车开到了老拐住过的那排小平房前。
一位城管人员下了铲车,先到各房子里巡查一遍,确定无人了。便向孙区长打了个手势,孙区长看到手势,挥起手来,往下一落。大铲车便扬起巨铲,使劲往下一拍,一阵烟尘突起,破旧的房子轰隆隆一声,被推倒了。
卧地沟的拆迁,总算开了第一铲;那一片被蓟原人称为疤癞头的棚户房,顿时夷为一片平地。
然而,看到这尘土飞扬的场面,看到那一辆辆搬家的人力车和人们脸上期待的神情,庾明的心里并没觉出多少轻松,他的心里,反倒多了几分沉重。
是啊,群众是好群众;百姓是好百姓。政府一个令,他们就乖乖地签了协议;离开了这片厮守了几十年的土地,搬出了赖以为命多年的旧居;然而,这是因为什么呢?是因为他们对政府的信任,对美好生活的向往;面对老百姓们如此善意的行动,如果不把新楼房及时地盖起来,让他们入住;他怎么能吃得好饭;睡得好觉呢?
那一铲一铲地轰响,振动着他的心。他觉得肩上多了几分忧患,添了几分责任。
虽然拆迁工作还没有全部结束,一些顽固的钉子户还赖着不走;但是,有了这一片空旷的场地;就可以开始施工了。省委书记指示要在一年内让搬出去的老百姓回迁。时间只有几个月了,一切工作都要抢先,抓紧进行。
对于新厂房建设,庾明并不犯愁。“矿机”有一支现代化的建筑施工队伍:北方建设公司。这个公司设备先进,管理科学;连国外的大型工程都承揽过,还受到过建设部的表扬;让他们负责新厂房建设,不到半年,就会峻工;但是,老百姓楼房建设,就麻烦了。即使是拆迁结束了;施工队伍也不能马上进入;因为还要进行招标、计算成本,制定标准,确定施工单位,这些工作都结束了,才能开工、打桩。这些事情,都不是他庾明所管得了的;都是地方政府的职责。效率如何?效果如何?他可不好说了。
市中心新开张的一家粤菜城里。车辆成排,人潮如涌。
在蓟原这个老工业基地,虽然说经济萧条,高档酒店里却依然人满为患。老市长秦柏曾经幽默地说过一句话,蓟原再穷,两个地方的人气也不会减:一个是信访办公室,上访的群众多。二是高档酒店里,吃喝的大款和官员多。
迎宾的厅堂里,墙体金碧辉煌,地面光洁如镜。
明目皓齿的服务小姐站了一大排,来了客人便齐道“欢迎光临。”
羊芏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处长大姐请出来了。
实际上,往日他请这位大姐吃饭、美容都不难。今天大姐之所以一推再推,是因为羊芏子把黑牛带来了。
大姐不过是一个处级干部,但是,因为手里大权在握,各部门都高看她一眼,所以,她还没升到局级职务,就坐上进口轿车了。
那辆闪亮乌黑的日本丰田,是一般局级干部也坐不上的;因为审批处收费多,对财政贡献大,吕强就特批她用公款购置了这辆进口轿车。据说,因为此事,国土规划局的几位副局长颇有微词:一个中层干部,坐车标准比我们局长还高,不成体统啊!吕强听说后,对那几个副局长破口大骂:你们懂个屁!就知道坐好车,你们给财政挣了多少钱?这句话,一下子封住了那些人的嘴。从此,蓟原市配备公用车上出现了一个潜规则:谁收费多,给政府挣钱多,对财政贡献大,谁就可以坐好车。这样,有的科长的“坐骑”常常比局长还高级。
羊芏子、引领着处长大姐和黑牛从日本丰田里走出来,牛气十足地步入了厅堂。
在二楼一间包房里。三个人坐了下来。
几个服务员开始倒酒、上菜。
“这儿,风景不错啊!”处长大姐撩起纱窗,看了看楼外穿城而过的大河,兴致勃勃地夸赞起来。
“是新开业的。”羊芏子介绍说:“听说,这儿是地道的广东风味。所以,今天特意请大姐来品尝品尝。”
“这么大的包房,就我们三人,太破费了。”处长大姐离开座位,抬起腿转了一圈,欣赏了一遍室内豪华的装饰,才回到座位上重新坐下。
“呃,你们去忙吧。”羊芏子瞅了瞅立在一侧的几个女孩子,将她们支了出去。
“芏子,你的招标书,做得怎么样了?”
“唉,别提了。”羊芏子叹了一口气,“我按照正常成本,把标的算了个1000元/平方米。可是,我听说,庾明和孙区长内部计算的成本是600元/平方米。这一下,我看,我这公司没希望了。……”
“庾明这样做,有点儿不像话啊。”处长大姐听到这儿,开始挑拨离间了,“‘棚改’的成本核算,本来是地方政府的职责。他作为一个企业的头头,赞助点儿钱也就可以了。怎么就真枪实弹地干上了?”
“说是为了老百姓的利益,让他们能买得起房子!实际上老百姓买房子管你屁事。”羊芏子恨恨地摆楞着脑袋,“处长大姐,我现在很被动。你有什么好办法?”
“子仕啊,幸亏你今天找我来了。”“老领导”像是想起了什么,立即问道,“最近,有件大事儿,你知道吗?”
“什么大事儿?”
“省里从中央争取到了400亿软贷款。”
“软贷款?”
“是呀。”
“这软贷款……与‘棚改’招标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着呢。”处长大姐压低了声音,启示他说:“听吕市长说,如果拿到这笔钱,就会把它投在‘棚改’上,这样,棚改的补贴就会大大增加了。”
“嗯……对对对。”羊芏子一下子听出了门道,“看来,我们介入‘棚改’工程,挣的是中央的钱,市政府再不会拖欠工程款了。”
“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