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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被抓圌住右手,意思是,放开我吧……
“朕不坐轿!”隆庆却不撤手道:“你送我。”
沈默看看高拱,高拱点点头,意思是,赶紧把皇帝糊弄回去再说。
“臣送皇上。”沈默只好微微躬身,扶着皇帝,往回走去。高拱和李全跟在后面。
走了几步,隆庆松开了抓住沈默手腕,又抓圌住他的手掌,揭开自己的袖子露出左臂,白色的一段皮肤上,有八圌九个红肿的疮疤,十分鲜艳。他对沈默小声道:“你看,我身上的疮至今还没有落疤!”
沈默看了,心中不禁酸楚,道:“皇上要好生休养,过了这个夏天,定能复原。”
“谁的身体谁知道,”隆庆却心灰道:“我这病从正月里开始,时好时坏,身子却一日不如一日了。”说到这,又掉下泪来,沈默连忙轻声安慰。
高拱跟在后面,低声问李全道:“皇上这是怎么了?”
“早上一直好好的,起床穿衣、洗漱用膳,都好好的。”李全同样一头雾水,小声道:“谁知一出乾清宫,刚坐上轿舆,就嚷着要下来。然后不知为何,气呼呼的,一口气走到这里来了,然后便开始对着空地说话……”六后面的话,显然不是臣下能出口的,但李全还是给高拱一个提示,发了个开口音。
“花……”高拱一下明白了,不再理这茬,叹口气问道:“皇上身上的疮好了吗?”
“没”,李全声音愈低道:“这几日愈发厉害了。”
“不是把李时珍叫来了吗?”高拱道:“这都一个月了,还不见好转?”
“唉……”李全又叹口气,显然又是不能为外臣道哉的话。
这时候,前面的皇帝和沈默已经上了金台,隆庆仰头望着皇极殿那金碧辉煌的巍峨殿顶,忽然跺了一下脚,恨恨道:“祖圌宗二百年天下,以至今日。国家有长君,是社稷之福!可是太子还太小,这可如何是好!”一连说了数次,说一次就跺一下脚,然后握一下沈默的手,十分焦躁不安。
“皇上万寿无疆,何出此言?”沈默听得心惊肉跳,赶紧安慰道:“您春秋正盛,不过是偶然小疾,安心调养一阵子,也就好了。”
后面的高拱也听到了,赶紧让李全不要跟过来,自己走到皇帝身边道:“皇上,你不要胡思乱想,说些不吉利的话。”
隆庆闻言漠然不语,两眼死死地盯着他俩。忽然把他们拉到一边,低声耳语道:“你们都是朕的老圌师,也是朕一手提拔的辅臣,现在有人欺负朕,你们到底管还是不管?”
“是什么人敢欺负皇上?”高拱小心翼翼的问道。
“什么人……”隆庆愣了一下,然后紧紧皱眉,含糊道:“宫里,宫里……”声音渐小,然后渐高道:“奴儿花花,奴儿花花,你们把奴儿花花藏到哪里去了?”
“这……”高拱一时语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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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六七章寡人有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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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奴儿花花是什么人?却要从蒙古封贡说起。所谓封贡者,册封、朝贡是也。朝圌廷册封了蒙古王爷,王爷们就要按期朝贡。但是草原上物资贫乏,拿什么送给天圌朝皇帝呢?黄台吉们可就犯了难,便找圌人一打听,原来隆庆皇帝既不爱钟鼓馔玉,也不爱华服美食,就是有寡人之疾。这下就好办了,于是台吉们四处搜罗,一下子进贡了十个异族美圌女,有鞑靶的、有波斯的、有回圌回的,总之跟汉家女儿迥异。
果然对了隆庆皇帝的胃口。却说隆庆这几年颠鸾倒凤,起先是乐此不疲,但时间一长,他就大感无趣,嫌那些中原女子都是一味的顺如绵羊,侍寝味同嚼蜡。现在听说有异族美女,哪能不龙颜大悦,下旨重赏了贡使,将那些美圌女照单全收。
奴儿花花就是其中的一个波斯美女,生得是深瞳碧眼,肤如凝脂,从身材到脸蛋,没有一处不叫人疼爱,没有一处不让人销圌魂的,更有异族女子的轻佻放达,热情奔放,会唱胡曲,跳胡舞,痛快淋漓,让人耳目一新,隆庆一见就爱不释手,从此花前月下,耳鬓厮圌磨,真叫个如胶似漆,须臾不肯分手。
奴儿花花这个不谙世事的异族女子,却不知道自己一只脚已经踏入了鬼门关。她不知道这皇宫里,是比战场还凶险的处所。后宫佳丽三千圌人,岂容她三千溺爱在一身?隆庆是皇帝,谁也不敢把他怎样,但奴儿花花不过一个异国女子,孤身一人、举目无亲,所倚仗的不过是皇帝的专宠。皇帝虽然也提防着有人害她,但毕竟不可能时时刻刻都把她带在身边。这一日,朝圌廷大开经筵,皇帝携太子到文华殿听讲,临行嘱咐奴儿花花留在乾清宫中,切莫处处乱走。
但等隆庆回来,却发现佳人已经不见了,他赶紧命人四处寻找,最后发现,奴儿花花已经死在御花园的窨井之中。历来不发火的隆庆皇帝马上咆哮如雷,声言要严厉追查!但查来查去也查不出名堂来。因为除皇帝,和私下认奴儿花花为干妹妹的司礼太监孟和外,这宫里所有人,都为她的死而暗暗喝彩。
结果查来查去,也没查出个所以然。隆庆知道这宫里人都想奴儿花花死,所以所有人都瞒着自己,他的心情变得十分卑劣,整个人比过去还要缄默寡言。有时还一个人跑到那口窨井旁站上片刻,淌几滴眼泪。
不久,他便病倒了,先是手腕生疮,一股子黄水流圌到哪儿,疮就长到哪儿。宫中暗地议论纷繁有人,这病是奴儿花花那番婆子带给皇上的,也有人说,这是皇帝在孟和的陪同下,微服私访帘子胡同得上的“杨梅疮”;也有人说,这是皇帝吃了术士的不倒药,生出的热疮。但不管怎么,隆庆因这疮变得喜怒无常,一会儿清圌醒,一会儿糊涂,每当糊涂了,就嚷着要找那奴儿花花,原本天气转暖之后已经是渐渐好了,这才挣扎着要上朝,想不到今天又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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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极殿前,文武百官在不远处张望,皇帝非要找他的奴儿花花,这让高拱倍感难堪。见皇帝眼神游圌移不定,东张西望,天上地圌下地乱看,他气沉丹圌田,低喝一声道:“陛下!”
声如闷雷一般,吓得隆庆一颤圌抖,险些歪倒在沈默怀里。不过这招还真管用,隆庆先是两眼茫然,然后目光渐渐有了焦点,缓缓望着高拱道:“我这是在哪里?”
“皇上,您现在在皇极殿前。”高拱答道。
“我……方才干了什么了?”隆庆见众人的脸色奇怪,嘶声问道:“还是说了什么?”
“皇上说,是有人无礼。”高拱沉声道:“敢问是何人无礼,不管宫里宫外,祖圌宗自有重法,皇上只管与臣,当依法处治!”说着眼圈通红道:“皇上病体新愈,怎么也不该发圌怒,恐伤圣怀!”
隆庆长长叹一口气,良久才低声道:“甚事不是内官坏了,先生怎知道?”高拱欲追问,隆庆却不欲再说下去,摇头道:“算了,宫里的事情,不劳先生操心了。”说完转向沈默,紧紧圌抓圌住他的手,叹气道:,“我对不起先生……”,沈默知道隆庆的意思,忙轻声道:,“圣体要紧,其余的琐事,不妨日后皇上康复了再说。”
高拱也道:“是啊,皇上,先回宫吧,别的事情改日再说。”
隆庆想了想,低声道:“待朕心绪稍宁。”便仍然拉着沈默的手,下了丹墀,由东角门穿过皇极殿与建极殿,走到乾清门前,再往里进就是大内了,外臣不得擅入。一直被皇帝拽着走的沈默,这时停下了脚步。
隆庆用一种乞求的口气:“送我!”沈默心中一颤,只得遵旨行圌事。和高拱一直陪着隆庆走进宫,入到西暖阁。皇上坐到御榻上,便要茶喝,右手却仍牢牢地抓着沈默。
内侍把茶送了上来,隆庆皇帝伸出左手接过茶杯,喝了几口,这才长出一口气,对高拱道:“现在,我的心稍微安宁了些。”神色果然平和平静了许多,只是两颊依然通红,眼光也显得凝滞,他对两位大臣道:,“朕刚刚一时恍惚,现在好多了。至于那番话,你们没必要多心……自古帝王圌后事,都得事先准备,卿等务必考虑周全一些,照章而行。”
“……”高拱愣住了,他想不到,隆庆已经开始为自个放置后事了,忙跪下道:“臣不敢奉旨!请皇上收回成命,安心保养圣体!”
“谁都逃不了那一天……”隆庆嘟囔一句,不再说话。
“如果皇上没有另外事,臣等告退了。”高拱感觉隆庆现在需要休息,便告退道。
沈默也想行礼告退,无奈手被皇帝牵着,没法鞠躬,更没法磕头。
“高师傅先下去吧。”隆庆道:“沈师傅在这里陪朕。”
高拱闻言深深看沈默一眼,叩首道:“臣告退。”
待高拱出去,隆庆才放开沈默的胳膊,吩咐李全道:“搬个墩子来从今日往后,沈阁老来见朕,都赐座。”
李全低低应一声,便去窗前搬一个绣套矮墩。
沈默连忙逊谢道:“臣还不到四十,怎能受皇上如此过礼的恩遇?臣万万不敢当。”
“你受不起,谁还受得起?”隆庆摇摇头,又吩咐道:“从今往后,沈师傅乘双人抬舆入大内,其余待遇,皆与高阁老同。”
“陛下……”沈默是真不想受这份隆恩,人怎么才能活得长?低调,做人要低调!
“先生不要推辞,绝对当得起!”隆庆摆摆手,动圌情道:“朕在位这些年,荒唐怠政,庸碌无为。不怕先生笑话,过往我总是担忧,百年之后如何面对大明的列祖列宗。可是现在,我可以昂着头去见他们,因为我在位的这几年,大明收复了河套,平定了广西,让蒙古俯首、使安南称臣,我大明边疆,已经一百年没有这般晏然了,我大明的国威已经一百年没有这样雄圌壮了。这足以让我傲视成祖以降的所有先帝了……而这一切,都是你的功劳,真正的功在社圌稷、功在千秋!”说着重重一叹声道:“按说怎么赏都不为过,但是我大明的祖圌宗家法定下来许多规矩,赏太多反而害了你,也是我大明不成承受的损失……”见沈默还跪在那,隆庆对李全道:“快扶沈师傅坐下。”
隆庆长长叹一口气,良久才低声道:“甚事不是内官坏了,先生怎知道?”,高拱欲追问,隆庆却不欲再说下去,摇头道:“算了,宫里的事情,不劳先生操心了。”说完转向沈默,紧紧圌抓圌住他的手,叹气道:,“我对不起先生……”,沈默知道隆庆的意思,忙轻声道:,“圣体要紧,其余的琐事,不妨日后皇上康复了再说。”
高拱也道:“是啊,皇上,先回宫吧,别的事情改日再说。”
隆庆想了想,低声道:“待朕心绪稍宁。”便仍然拉着沈默的手,下了丹墀,由东角门穿过皇极殿与建极殿,走到乾清门前,再往里进就是大内了,外臣不得擅入。一直被皇帝拽着走的沈默,这时停下了脚步。
隆庆用一种乞求的口气:“送我!”沈默心中一颤,只得遵旨行事。和高拱一直陪着隆庆走进宫,入到西暖阁。皇上坐到御榻上,便要茶喝,右手却仍牢牢地抓着沈默。
内侍把茶送了上来,隆庆皇帝伸出左手接过茶杯,喝了几口,这才长出一口气,对高拱道:“现在,我的心稍微安宁了些。”神色果然平和平静了许多,只是两颊依然通红,眼光也显得凝滞,他对两位大臣道:,“朕刚刚一时恍惚,现在好多了。至于那番话,你们没必要多心……自古帝王圌后事,都得事先准备,卿等务必考虑周全一些,照章而行。”
“……”高拱愣住了,他想不到,隆庆已经开始为自个放置后事了,忙跪下道:“臣不敢奉旨!请皇上收回成命,安心保养圣体!”
“谁都逃不了那一天……”隆庆嘟囔一句,不再说话。
“如果皇上没有另外事,臣等告退了。”高拱感觉隆庆现在需要休息,便告退道。
沈默也想行礼告退,无奈手被皇帝牵着,没法鞠躬,更没法磕头。
“高师傅先下去吧。”隆庆道:“沈师傅在这里陪朕。”
高拱闻言深深看沈默一眼,叩首道:“臣告退。”
待高拱出去,隆庆才放开沈默的胳膊,吩咐李全道:“搬个墩子来从今日往后,沈阁老来见朕,都赐座。”
李全低低应一声,便去窗前搬一个绣套矮墩。
沈默连忙逊谢道:“臣还不到四十,怎能受皇上如此过礼的恩遇?臣万万不敢当。”
“你受不起,谁还受得起?”隆庆摇摇头,又吩咐道:“从今往后,沈师傅乘双人抬舆入大内,其余待遇,皆与高阁老同。”
“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