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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你,就是个属泥鳅的,一到正事上,便这么滑不溜手!”
沈明臣半真半假的笑骂一声,拍在桌上一张银票道:“不看僧面看佛面,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
徐爵瞅了瞅那张银票,足足五百两呵!这沈明臣可真下了血本了。便不动声色的收入袖中,道:“说吧,什么事。”
“我说过,我想为东家立功,”沈明臣也正色道:“但是我家东家已经是位极人臣,荣宠无加,什么都不缺,我想要献殷勤都没处下手。”
“不错。”提到沈默,徐爵也肃然起敬道:“我家主人说过,当今朝堂上,他最服气的就是沈阁老,厚道、正派,本事大,堪比古来名臣。”
“你家主人真这么说的吗?”沈明臣大喜过望道:“那就好办了!”
“什么意思?”徐爵警觉道。
“今年开春,皇帝病重,我终于意识到,我们东家还缺什么了!”沈明臣压低声音道:“那就是将来的保障。”
“怎么讲?”徐爵问道。
“我家东家能出将入相,成为百年来文臣武将第一人,离不开当今的赏识和信任。”沈明臣为他分解道:“但有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一旦当今驾鹤西游,新君登基,我家主人的处境可就微妙了……也可能是顾命国老、名垂千古;也可能被视为威胁,落个黯然收场。”
“嗯。”徐爵点点头,看了沈明臣一眼,才意识到这位老兄并不是酒囊饭袋。
“所以我想为东家,把这条路补上。”沈明臣望着徐爵,一字一句道:“兄弟,你能帮我这个忙,你一定要帮忙。”
“我能帮什么忙?”徐爵揣着明白装糊涂道。
“你家主人是东宫的大伴,皇贵妃面前的红人,”沈明臣道:“将来太子爷登极,贵妃娘娘就是太后这天下还有比你家主人说话更好使的吗?”
“不错……”徐爵微微自傲,与有容焉道:“我家主人快熬出头来了。”
“再说我东家和你家主人原系旧识,”沈明臣道:“关系也向来不错,只是这几年,我东家不在京里,难免有些生分,让人钻了个空子。所以兄弟,不如咱们俩做个媒,让他俩重结秦晋之好吧。”
“这种事,岂是我等能为主人谋划?”徐爵面色凝重道。
“这话说的不错,”沈明臣不以为意,淡然笑道:“现在毕竟不是春秋战国,门客自作主张的年代一去不复返了,但是我们为主家备好一条道,走不走是他的事儿,总比到时候病急乱投医、临时抱佛脚要强得多吧?”
“这话不错。”徐爵点点头道:“最多也就怪我们多事,倒不会好心当成驴肝肺的。”
“就是这个道理。”沈明臣大喜道:“这么说,你同意了?”
“我可不敢保证,到时候我东家会同意。”徐爵摸着刮得精光的下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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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想着,唯一能跟高胡子抗衡的,就是沈默了。”徐爵一面紧张兮兮的盯着冯保,一面小心翼翼道:“但当时也没敢自作主张,只是没断了这种可能,前几日他催得急了,说已经和沈默商量好了,就看我这边的了,儿子这才问了问您的意思……”
“这么说……”冯保的手指轻叩着桌面沉吟道:“应该不是套子了?”
“儿子觉着不是,”徐爵听着有门,忙加把劲儿道:“沈默现在唯一的目标,就是把高胡子搬下去,自己来当这个首辅。除非他还想当皇帝,否则和咱们是合则两利、分则两害的事儿!”
“嗯……”冯保对这个推断很是认同,颔首道:“我也琢磨着,沈阁老没有理由坑我……”顿一下道:“而且这几日,他在文华殿上课,对我确实比几年前亲热多了,否则今儿个我也不会恬着脸走这一趟。”
“那是,皇帝这次一病,太子爷和贵妃娘娘就凸显出来。”徐爵赶紧马屁如潮道:“他自然要跟干爹搞好关系了。”
“唔。”冯保自嘲的笑笑道:“可惜他不知道,我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说着一脸抑郁道:“今天张居正给我出了个主意,真臭。说让皇后跟皇帝求个情,原谅了李贵妃。是啊,看在太子的份上,皇帝不能怎么着李贵妃;可那样的话,难保李贵妃不把我当成替罪羊,弄来弄去,最后倒霉的就我一个……就算我侥幸不死,至少也得被发配到凤阳去,将来就算太子登基,万一都忘了我怎么办?”
“张居正怎么会出这种臭主意?”徐爵瞪大眼道:“这不是坑爹吗?”
“我倒也不怪他,”冯保却摇头道:“在他们外臣眼中,国本,比什么都重要,为此连自己都可以牺牲,又何况是旁人?”说着眉头紧蹙道:“但我决计不能,把命运交到别人手里,咱们得掌握主动啊!”
“那干爹怎么办?”徐爵问道。
“抗,硬扛过去,”冯保咬牙道:“守得云开见月明,我就不信熬不过去!”说着压低声音:“孟和那边,怎么样了?”
“那厮已经深信不疑了。”徐爵道:“前天他府上的管家,开始让人牙子帮他买男婴了。”却说孟和自从骤得了大富贵,自然也在宫外购宅,还学人娶了几房如花似玉的妻妾,像模像样的过起日子来。往常没挨过女人,他也不想那些乱七八糟,如今把一个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录得赤条条的抱在怀里,却只能过过嘴瘾,不能真个销魂,这心里有多恼火就不用提了,做梦都想着自己的**能够兀然挺起。便偷偷四下打探有无那等枯木还春的‘神医’,能让他胯下还阳。
功夫不负有心人,几个月后终于在洛阳觅到一位胡神医,据说其祖传的‘还阳丹’,可以生死人、肉白骨,区区阳物起势自然不在话下。于是他派人偷偷把那位胡神医接来北京,安排在自家的宅子里。那胡神医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让他深信不疑,迫不及待的开始用药。
那‘还阳丹’自然价值不菲,配制起来,一粒就得一百两银子,但更为要命的,竟然要用男婴的脑髓做药引子,半月吃一个,半年就好。这可是戕害人命啊!孟和自然踌躇,问他可有替代的法子。胡神医说,吃猴脑也可以,只是药性缓。孟和问缓多少,‘半个月吃一只猴脑,一直不间断,得六年。’胡神医道。
“这太慢了!”孟和不乐意了,问道:“吃人脑又伤天害理,还有没有别的法子?”
“公公想要还阳起势,”胡神医讥讽道:“本就是逆天行事,怕伤天害理可不成。”
孟和寻思了好一阵子,终于还是抵不住还阳的诱惑,决定让胡神医放手去做。也不怕对方会忽悠自己,因为他已经吩咐几个家丁,一刻不离的跟着对方,而且一应开销,全都不许他过手,这样半年之后,要是自己恢复不了男儿本色,他也甭想活了。
殊不知,却正中了冯保的算计。冯保除了是司礼监首席秉笔,太子爷的大伴之外,还是东厂提督太监。要说冯保也是很有本事的,当初接手时奄奄一息的东厂,他只用了几年功夫,便重新形成了规模,至少在北京城,恢复了昔日的敏锐触觉,日夜都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京城中人的一举一动。作为冯保的死对头,孟和自然是重中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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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七一章 暗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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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那胡神医,正是冯保安排的局。孟和虽然在宫里无根无基,但毕竟是司礼大珰,又为了巴结皇帝,什么下作事儿都肯干,因此深得隆庆欢心。加之外廷还有高拱的支持,所以一般的小错小罪,还动不了他。
不过这难不倒冯保,作为东厂督公,栽赃陷害那是必修之课。他抓住皇后和贵妃都礼佛,肯定对丧尽天良之事极为反感,便替孟和找了个胡神医,拐着他往邪路上走……当然,孟和也是也是自己作死,没人逼他,不值得可怜。
“干爹,孟和外宅那帮人,已经在孩儿们的掌心里了,随时都可以动手。”徐爵目露凶光道。
“等一等,等一等……”冯保却摇摇头,一脸冷酷道:“还不是时候,要是孟和这蠢材完了,谁替我把该干的事儿干了?”
听到这话,饶是知道四下无人,徐爵还是浑身一颤,不敢多说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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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夜晚人人无法安静,就在冯保忙着拜访棋盘胡同和纱帽胡同的时候,高阁老的府上,也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吕光吕大侠。
听了高福的禀报,高拱有些诧异。他曾见过这个吕光,虽然对方是徐阶的门客,但高拱对其印象不错,因为对方是燕赵男儿很欣赏的那种‘侠义之人’……他让人调查过,这个吕光,年轻时就曾因为友报仇而杀人,被朋友营救出来之后,从此洗心革面,虽然因为曾经犯法而终身无缘科场,却仍旧立志发奋读书,终于成为江浙一带有名的学者。
此人的父亲曾在徐阶门下为清客,后来徐阶被蔡国熙整的家破人亡,连宅子都被烧了,连夜出逃,无处可去之时,是他把人人避之不及的前首辅接回家里居住。这才让徐阶没有重演严嵩的悲剧。
为了帮徐阶度过此劫,吕光携带徐阶的书信进京,他先到张居正龘府上求他帮忙,谁知此事很快被高拱知道,并以此质问张居正。好在张居正从容应对,说人家是想清我帮忙拜见你,虽然高拱对张居正产生了看法,但对方的话都说出口了,他也知道答应见见。
吕光遂得以拜谒高拱,那天他在高拱宅院里伏地痛哭,极尽凄厉,如同申包胥伏哭于秦廷,把在内宅的高拱夫人都哭得心软了,陪着一起掉泪。高拱感动于他的忠心耿耿,更重要的是,首辅大人也因而感受到舆论的压力,于是在蔡国熙拟定判罚徐氏三子的奏疏上票拟批复‘太重’,令其更改判决。又接连写信给国熙本人和苏松巡按,表示希望念在徐阶是致仕元老辅臣的份上,尽量宽容地判案,以保存其体面,不使其垂垂老矣之时却遭受羞辱和辛苦。又亲自给徐阶连去三封书信,申明自己绝无报复之意,并告知地方官原先拟定的重判已被驳回,请徐阶宽心。
据说蔡国熙在看了高拱的回复后,勃然变色,大呼道:“高公出卖了我!使我平白落人埋怨,他自己反倒来充好人!”但无论如何,高拱已经明确放徐阶一马,不知这吕大侠在此前来,所为何事?
虽然满腹疑惑,高拱还是接见了吕光。
见到首辅大人后,吕光先是歉意的表示,白天人多嘴杂,怕给首辅大人添麻烦,所以自己才会趁夜色而来。
高拱摆摆手,道:“白天来,你也见不着我。”必须承认,吕光相貌堂堂,一脸正气,又极会察言观色,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让人总是忍不住亲近。否则首辅大人也不会再见他。
寒暄了几句,高拱便问他来意。吕光说,自己第一是为了代表徐阁老道谢而来,多谢首辅大人的帮助。
高拱老脸微红道:“这件事,下面人确实做得过分,老夫身在北京,一时难以知晓,要不是你来我这哭诉,说不定到现在我我还蒙在鼓里呢。”感觉自己是越描越黑,高拱忙咳嗽一声道:“听你的口气,似乎还有什么事?”
“后一件事,就是小人狂妄了。”吕光道:“本来小人是要离京的,听说因为我的缘故,让元翁误会了张阁老,结果张阁老寝食难安,想要亲自来向您道歉,却又拉不下脸来。我要说‘解铃还须系铃人’,那就太自不量力了。但二位是国家的首脑,大明的江山社稷在你们肩上呢,所以我就自不量力,也要试一试,帮二位消除误会。”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道:“所以小人找到他,让他写一封信,斗胆给您老送过来。”
高拱看看吕光,不愿接那封信,因为他觉着,吕光根本没资格多事。
见他不接,吕光便跪在他面前高举那封信。双方相持片刻,最后还是高拱心一软,拿过来撕开封口,掏出信纸展开一看,果然是张居正的字迹……其实他也好奇,张太岳那厮能给自己
信中先对高拱赞扬一番,说首辅德高望重,为世人所瞩目,自己无法望其项背,更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大明朝也离不开阁臣的团结,他真心请求高拱解除彼此的误会,一起齐心协力辅佐皇上,并表示以后唯他的马首是瞻,再不会自作主张……信中的言辞谦卑,字里行间都透着对高拱的尊敬,同时暗示出张居正对高拱的首辅之位没有任何企图的意思。张居正还向高拱解释说,自己不是有意和他作对,全都是一场误会。刘奋庸、曹大埜上疏弹劾时,自己不知道,所以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