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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放榜的日子十分难捱,直感觉心里火烧火燎的,吃什么都没味,睡觉也睡不着。把着指头数日子吧,平素里白驹过隙的时日,却仿佛折了腿的老马,慢吞吞的能把人急死。
几人也无心出去,因为现在满杭州城都是等待放榜的考生,碰上了难免要问,问了还真不好回答。纵使不问,见到一张张焦灼的脸,心里也不舒服,索性便关起门来找乐子。
但沈默是要出去的,因为他有更好的乐子可找——好容易考完了乡试,可以放松几天,对于热恋中的小男女,实在是太珍贵了。
当然他已经是个名人了,在杭州城里很容易被认出来,两人便干脆离开杭州城,去湖州游玩。为什么要去湖州呢?因为这地方就紧挨着杭州,文人们都说“人生只合住湖州”,不去看看实在是说不过去,而且俞大猷正在太湖操练水军,所以安全有保证。
到了个没人认识的地方,殷小姐终于放下矜持,与沈默如胶似漆,形影不离。不是在碧浪湖边,相对白鸥眠,腻在一起呢喃私语,便是流览湖州的绮丽风光——
他们同乘一辆油壁车,去城南下欣赏蔓草苍烟,雨后登上道场山观满眼清晖,天晴去山感受迢迢爽气,黄昏到西塞山前去看白鹭飞,或去郊外横山看落日半隐。或去黄龙洞的云端见笙鹤起舞,或感叹那状似青瑶簪的金盖山,根本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对沈默来说,这简直是两辈子至今最幸福的一段时光,惟一稍有遗憾的是,殷小姐总是不让他突破那道防线,至今两人还保持着纯纯的恋人关系。好在沈默善解人意,知道此时的女子与彼时不同,都是到洞房花烛夜才缴械地,便不再强求。
殷小姐见他老实了,又怕他恼了,也把尺度悄悄放宽,让沈默占可以一些小便宜,便把他哄得重新兴高采烈,玩得开开心心。
直到有一天,两人在湖上看星星,现月亮已经变成极细的月牙了。这才猛然醒悟,马上就要月底了,赶紧收拾东西,回去杭州城,等抵达杭州城,已经是三十日的半夜了,在城外等到天亮,九月才进了城。
而张榜日,乃是八月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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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终是没有赶在放榜前回去。但更令人惊奇地事情还在后头……三十号放榜这天。所有地考生都早早去贡院外看榜。在焦急等待放榜地时候。众人才现。琼林社地七位老兄。竟然一个都没来!
起初还猜测纷纷。但当桂榜放出来。考生们地钦佩之情。便如滔滔江水奔涌不觉。全都众口一词道:“看看什么叫高手?这就是高手!人家根本不来开。便已经心中有数了!”
实际上是谬赞了。因为那六位老兄。正在西溪别墅中。杀得昏天黑地。完全忘了今日放榜这档子事……
能让人如此忘我地。唯有马吊而已。
自从沈默走的那一天开牌,六人便围着牌桌战起来了。当然马吊是四人打,还得有两个作壁上观、出谋划策、排队等候的,更给战事增添了许多激烈程度。且因为轮流作战,持久性特别好,除了吃饭睡觉,牌桌上就没空过。
不过几位心里还是挂着放榜的,也时常叨念,可不能耽误了。便取一大大的黄历,挂在醒目处,每日撕去一张,直等着三十号一到便去看榜。
但二十六日这一天,战局格外激烈,把六个人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进去,竟然就忘了在熄灯前撕掉那一页。
结果到了放榜日,这几位老兄的日历上,才是二十九日。都觉着过了今天,到会试之前都不会有机会再玩了,便展开最后地疯狂,战事无比的激烈。下人们也不知道具体的放榜日子,自然没法提醒。
等到了辰时左右,水平稍差的孙铤和陶虞臣被挤下来,两人只好在边上瞎出主意,只等有人输光筹码,好上去顶上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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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局正到关键时刻,突然便听外面“当当当”响起了一片锣声,诸大绶随口问道:“出什么事了?”
“抓贼吧。”孙铤紧盯着牌面道,说着打出一张牌。
“不像,这锣声听着挺喜庆。”徐渭摇头道:“抓贼的锣声又急又乱。”这时候锣声越来越近,已经到了门前。
“看来有什么事儿。”孙鑨收起牌道:“出去看看吧。”
“少来,快输了就想耍赖。”孙铤按住他哥,有道是牌场无父子,更别说兄弟了。
正说话间,便听到人嘶马叫,几匹马停在门口,一片高声叫道:“快请徐老爷出来,恭喜高中了!”
屋里众人登时愤愤道:“明天才放榜,现在报哪门子喜?莫非未卜先知?”孙铤便撺掇道:“文长兄,快出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人想要作弄你?”
徐渭翻翻白眼道:“想调虎离山,你好接班?跟我耍心眼,你还嫩点呢。”孙铤嘿嘿直笑。
这时府中管事的也急匆匆跑进来,朝徐渭磕头道:“恭喜徐爷高中,贺喜徐爷高中,小人向您讨套彩头了。”
徐渭笑道:“怎么你也被骗了?”
管事的赶紧道:“报喜的就在外头,那报子就是我们巡抚衙门地兵,我不会认错的。”
众人这下终于把注意力从牌桌上转开,问那管事道:“今天几号?”
“八月三十啊。”那管事有些不确定道:“这屋里的黄历上怎么才二十九,难道小的记错了?”
众人呆住了,他们都是聪明人,立刻想到不是管事的记错了,而是自己忘撕日历了。一齐丢下牌,不无懊恼道:“玩物丧志,太误事了!”但很快便意识到,这次徐渭是真地中了,都齐刷刷的望向他。
却见徐渭仍然攥着一手牌,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变成泥塑一般。大家都知道徐渭地历程——自小便被称为神童,名声比巡抚还大,却屡屡科场失意,再加上人生蹉跎,竟然十几年不得中第。这种名声和成绩上的差距,会造成多大地痛苦,众人不得而知。但只要想想足以把人磨成鬼的九天乡试,便能体会到被磨了好几次的徐才子,现在会是个什么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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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也不能让报喜的久等,众人便把徐渭拉起来,簇拥着往前院去了,那管事的屁颠屁颠赶在前面,扯开嗓子道:“好了,新贵人回来了!”一众报喜人赶紧朝着出声方向跪下,口中道:“恭喜贺喜徐老爷。”
平生第一次听人叫自己“老爷”,徐渭这才从魂不附体的状态中回过神来,他茫然望着四下,目光一下子被堂中一个大红色的竖匾吸引住,只见上面赫然写着:“捷报山阴老爷徐讳渭,高中浙江乡试第十六名亚元。京报连登黄甲。”反复看了几遍,念了几遍,他的眼眶里便全是泪水,擦也擦不干。
好在报子的都不是头一年报喜,见多了这些新科举人的失态,也就不稀奇了……其实徐渭这表现已经很克制了,有些年纪大点的新老爷中举后直接中风,乐极生悲了事。
报子们便向旁人讨喜,孙铤忙掏出银子散了,府里的下人们也来讨要喜钱,大家正簇拥着喧哗呢。又听到一阵锣声,又是几匹马由远而近,那管事的激动道:“噫,看来是梅开二度,不知哪位老爷又中了。”一众下人便跑出去观看。
除了徐渭之外,五人紧张的互相张望,都没有能笑出来的。终于听到外面一嗓子道:“快请吴老爷出来,恭喜高中了。”
吴兑高兴的出去,剩下几位刚想跟出去,又听到一阵锣响,不由伫足下来,紧张的快要晕倒过去了。
就听又有一嗓子高声道:“快请孙老爷出来,恭喜高中了。”
“哪个孙老爷?”孙家兄弟齐声问道,说完对视一眼,都有些不好意思,便联袂出去。
走到门口,便见门口已经堆满了人,下人们簇拥着两群报子进来,前面一个报子手中高举着一个竖匾,上书:“捷报会稽老爷吴讳兑,高中浙江乡试第九名亚元,京报连登黄甲”。
再看后一个上,则写着“捷报余姚老爷孙讳铤,高中浙江乡试第五名亚元。京报连登黄甲”!
孙鑨使劲拍一下兄弟的后背,真心高兴道::“好样的!位列五魁啊!”
孙铤乐得嘿嘿直笑,却也没忘了安慰他道:“看来大哥至少是前四了。”
孙鑨却笑不出来,因为沈默、诸大绶和陶虞臣都比他强,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除非他们四个大四喜,他才有可能取中。
大四喜,有可能吗?
第四卷 不为青史为苍生 第二五三章 三甲
在给考生报喜的同时,省里也会派出快马加鞭,向中举考生家里报喜只是这样总要晚上几日,让考生家里也是心急火燎,寝食不安。
绍兴文脉昌盛,近些年更是每科都有许多高中。是以每到此时,最大的话题便是,今次又有几多高中,最高名次是什么……但更激烈的话题,永远是会稽中得多,还是山阴中得多?以及最高名次会出现在哪个县。
山阴与会稽,就像两兄弟,对外时说我们是一家子,可关起门来便较劲,都想把对方压在身下。平素里还想找~斗一斗呢,更别提这种三年一度的抡才大典了——对于这个年代的人来说,读书是最光荣的行业,当官便意味着最尊贵的地位。而在乡试中举,完成从“相公”到“老爷”的变,便是完成了由民到官的飞跃、在当时人看来,世间再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了,
是以这种竞争,受到了两县从县尊到百姓的高度重视。对于输了的一方来说,除非来年会试里大翻盘,否则保管三年抬不起头来。
所以也就不难理解,绍兴城里最近的亢奋是为哪般了……无论深宅大院,街头巷尾,还是茶馆酒楼,妓院赌坊,只要开口聊天,最多三句便保准转到这桩事上去。
赌场里自然不会放弃这大好的赚钱机会,纷纷开出了相应的赔数,诸如中举地总人数、最高名次是什么之类应有尽有,但更受欢迎的,还是预测两县之间的胜负——看哪个县中的多,以及哪个县的名次最高。
不过两个盘口之间,受欢迎程度也有高下之分,其中谁能得到最高名次,便成了焦点中的焦点。山阴人民认为,诸大绶乃是状元之才,又有应考经验,此次夺魁应在情理之中;但会稽人民却不同意,他们说俺们沈默是小三元,自打出道以来,不管大考小考,都是见谁灭谁,从来不拿第二。别看你们诸大绶很牛,碰上我们沈默,也只有俯称臣的份儿。
这个盘口一经推出,便火爆到了天上去。除了惯常的赌客外,平素不好这口的人们也加入进来、凑个热闹,再不讳言个“赌”字了,仿佛因为跟科举沾了边,也变成桩雅事一般。
押在两人身上的赌注也蹭蹭蹭地连破纪录……按照人们地猜测,两县人数、财力差不多,赌两边输赢的,应该一半一半才是。
但等到报喜前一天晚上。赌场停止接受下丨注。公布数字时。却令人大吃一惊。因为mai沈默赢得银子。足足比mai诸大绶多一倍还要多。
不会是耍我们吧?面对公众地质。便有赌场地资深人士出来释。他们认为三方面原因造成这种现象。其一。沈默名声太大。更加广为人知;其二。与沈默地不败战绩比起来。诸大绶头次乡试实力。无会让人看低一些;其三。许多深宅大院地小姐夫人们。都掏钱请人代mai。对于这些夫人小姐来说。还是英俊潇洒且单身地沈拙言更有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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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县官府也没闲着。组织人力扎彩棚、备炮仗。只等到时候大肆庆贺。下面热情如此高涨。唐知府也不能不表示一下。他允诺但凡每中一举。府里便拨一百两银子。给建一座水陆牌坊。并在二位知县几次三番地游说下。同意亲笔提写铭文。
这下就不得了了。要知道唐知府乃是天下闻名地大文豪。他地字可是千金难求。现在给亲笔题写。无异使那些本就荣耀非常地牌坊。立时身价倍增。两县县令自然暗暗较劲。要看谁能得着更多。
这决定引起了其它县里地不满。几个知县得知消息后。联袂到府衙鸣不平。唐知府不得已。只好答应也给几个县钱题词。这才平息了众县地怨气。只是苦了他老人家自个——绍兴府中举人数向来不少。估计最少也得两三千两银子。府里哪有那么多闲钱放?说不得他还得自掏腰包才行。
不过对于知府大人来说,就是掏光了,他也愿意地。反倒是若不用他破费,那才会大大的不高兴呢。
随着报喜地日子一天天临近,城里的热烈气氛到达了顶点,每天都有大批闲散无事之人,堆在北城门楼一带,想要最先见着报喜地队伍,也好跟去蹭吃蹭喝、讨些彩头不是。
实际上,最先得到消息的还是官府,九月初二这天,两县县令得到消息,报喜队伍已经到萧山了,翌日便会次第入城报喜。两位县令连忙通知本县有可能中举地人家,请他们做好接喜报的准备。
作为此次夺魁的头号大热门,沈家自然被重点通知,春花和已经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