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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硬着头皮迈开沉重的步子,推门进去里面。
蓝道行一进厅堂,顿时瞠目结舌。只见里面色男和美女混杂,淫声浪语,热闹非凡,景观也分外奇特……一个个纨绔子弟蹬马靴,手握皮鞭,鞭笞哄赶着妓女们满厅乱爬……仿佛在驱赶牲口一般。
而那陶公子良辅,则斜倚在炕上,兴奋的观赏着这群魔乱舞,时而手舞足蹈,时而开怀大笑身后坐这个颇有姿色的美女,不时将一些夏天才吃得到的水果,送到他的嘴里。
蓝道行对陶公子观察日久,自然知道这些堂下耍彪的狐朋狗友是陶良辅徒弟的儿子,也有徒孙之类。这些人肆意作践那里可怜的女子,只为了博小天师一笑。
蓝道行虽然也想巴结陶良辅,却还没到堕落到这般地步,但也感觉一阵阵丢人,仿佛自己也是那其中一员一般。心里骂着那些人,却又动作熟娴的、脸上挂着惯有的谄笑,毕恭毕敬向小天师见礼。
陶良辅也看见他了,差点没郁闷的一头撞到炕上,完全无奈道:“哎,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我不去悦宾楼,你就直接找上门来了。”
周遭那些狐朋狗友便将蓝道行围住,想要将他驱赶出去,却被他一手一个扔出屋子去,动作麻利无比,毫不拖泥带水,显然是高手呢。这也是陶良辅烦透了他,却对他无可奈何的原因。
但这次的蓝道行不像原先那么没脸没皮了,他拱拱手道:“请小天师单独给贫道一刻钟时间,如果还没有让您回心转意,贫道保证再也不来骚扰小天师。”
陶公子已经烦透这条牛皮糖了,听说有机会让他消失,便对那些握着鞭子、提着砖头重新进来的狐朋狗友道:“都退下去吧,我和他单独说说话。”
便有人献殷勤道:“我们得给您站岗,以免这小子乱来?
“乱来?”陶良辅哈哈笑道:“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他爷爷是道教总领袖,所有牛鼻子的老大,所以陶公子根本不把蓝道行放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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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朋狗友和几个妓女退出厅堂,只有那个伺候陶良辅的美女还在。
“给你一刻钟时间,计时开始。”也不让他坐,陶良辅没好气道。
蓝道行便不紧不慢道:“我有一样绝无仅有的好东西,要送给小天师。”
“噢?什么物事,这等稀罕?”像陶良辅这种公子哥,最怕无聊无趣,一听说是“绝无仅有”的东西,立刻来了兴趣。这才终于用正眼看他,自然也望见他架在臂弯里的青花瓷酒坛。道:“莫非是这玩意儿?”
“正是,”蓝道行道:“酒的名字叫百花仙酒。”
陶公子不是个识货的人,听这名字便没了兴趣,接过那酒坛子,随手作势丢给身后的女人道:“翠翠,有人给你送甜酒来了。”
“哦,千万不……”蓝道行着急上前阻拦。
“哈哈哈……”陶良辅见一个小的恶作剧,就把蓝道行吓成这般模样,得意地大笑起来道:“你竟然如此爱惜,看来真是好东西了?有何奇妙之处,就不要再卖关子啦
“哎呀,吓死俺了。”蓝道行擦擦额头的汗道:“这酒非同小可,乃是用百种珍奇药物酿制而成,除了酒味醇厚,香气浓郁之外,更有一妙处,不过……”看一眼陶良辅身边的姐儿,似是当着她的面难以启齿,故欲言又止。
“但说无妨!”见这样,陶良辅已经猜到三分了,大大咧咧道:“这里是窑子,在窑子里还有什么好遮掩的?”
蓝道行不再遮掩道:“有诗赞酒道“人无两度再少年,枯木逢春百花仙;金枪不倒寻春夜,梨花能压红牡丹。”这绝不是夸张……不管什么样的男人,哪怕是八十老翁或是精血衰竭之人,一旦饮用这酒,立显龙马精神、男子气概。似小天师这般天赋异禀,又有神功护体的奇男子,即使小饮此酒,天啊!简直是天下女子的噩梦啊!!”
“果真有此妙用?”陶良辅从炕上跳下来,竟然光着脚走到他面前,抱着酒坛问道。
“千真万确!我哪敢欺骗小天师啊。”蓝道行笑道:“不信您今晚立刻试用一下,明天咱们再接着谈。”
“好好好!本公子领情了!”正在为不举而苦恼到变态的陶公子,突然获此至宝,焉有不喜之理?他凝视这酒坛子片刻,竟然深情的亲了两下,就是对自己的女人,他也没这么宝贝过。欣喜之余,终于给蓝道行一点儿面子道:“在这恬意楼上放开玩吧,一应开销全算我的,咱们明天一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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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小天师夜里如何神勇,有没有作一夜七次郎,这个蓝道行无从想象,反正第二天一早,兴奋无比的陶公子,竟然跑到他睡觉的地方,一口一个“哥”的叫他……显然是效果不错呦!
神采飞扬的吃过早饭后,陶公子终于离开了恬意楼,回到阔别已久的天师府。顺理成章的,蓝道行跟着进入府中,暂时成为一名清客。
在焦急中等待了五天,回府后就再也没见着的陶良辅终于出现了,对他道:“我爷爷要见你。”
于是他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偶像兼奋斗目标,闻名天下的陶天师。老头子去年已经过八十大寿了,白发苍苍,枯瘦无比,仿佛只剩下皮包骨头,但仍然对那百花仙酒很感兴趣,问他道:“这个酒从哪弄的?还有没有?”
听得蓝道行一愣一愣,直以为老天师要重祭宝刀,再振雄风呢。
不敢怠慢,赶紧道:“这是小道一个朋友给我的,一共只有两坛……都给了小天师。”
陶天师把玩着剩下那一坛道:“你这个朋友在哪?能把他请来么?”
第五卷 京华烟云雪满天 第三一八章 转机
“不能。蓝道行很干脆道:“他来不了。”
“为何?”陶天师颇为不悦道:“还有什么人是贫道请不来的么?”
“天师息怒。”蓝道行赶紧道:“不是他不想来,而是实在来不了……因为他不自由啊。”
“当差?”
“不是,是坐牢。”
“哈哈哈……”陶仲文怀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说着斜睥蓝道行一眼道:“你可是要救他出来?”
“不敢隐瞒天师。”蓝道行叩道:“若我那朋友得您相助,必将秘方双手奉上……且永不吐露此事。”虽然这百花仙酒人人都爱,却谁也不会承认自己有喝,仿佛会被人鄙视为无能一般。
“唔……”见他如此道,陶仲文满意的颔首道:“谅你们也不敢诳我,说吧,是关在哪里的大牢,贫道写个条子把他捞出来。”陶天师服侍陛下二十年,虽然从来不过问政务,但毕竟是天子最近的臣属,所以朝廷官员们还是很买账的。
“在北镇抚司关着呢……”蓝道行一脸天真道。
“这个这个……”陶天师差点没噎死,直翻白眼道:“你说什么?他在陆炳手里?”
“正是……”_道行小意道:“天师,你可要救救他啊。”
陶仲文沉默许久,才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沈默字拙言,是浙江今年的解元,因为被陷害至今困在牢里,求天师搭救,让他不要耽搁今年的春闱。”蓝道行把要求和盘托出。
“沈默……”陶仲文沉吟道,这个人他是听说过的,听阁老们提起过,听司礼监的大太监们提起过,甚至也听皇帝亲口提及过。综合这方方面面的说法,以他对大明朝堂冷眼旁观二十年的经验来看,此人应该不会就此陨落……他记得张璁、夏言、甚至严嵩,无一不是起起落落,仕途曲折,但这些人都做到了首辅,都长时间的秉承国政。
他深知在大明朝,一个官员的仕途前景,绝对不是一时的起落能决定……而要看那位高高在上的陛下,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所谓“简在帝心坤独断”,用在当今圣上那里,是无比恰当的。
如果比拼揣测陛下圣意的话,即使很保守的排名,陶天师也能在三甲之列……二十年侍奉皇帝,比严阁老还要长,仅次于司礼监掌印李芳,对陛下的了解之深,要甚于对自己夫人的了解。
蓝道行跪在地上,忐忑不安的望着盘膝而坐的陶天师,只见他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仿佛入定一般。
就在他快要绝望的时候,终于听陶仲文慢悠悠道:“好吧,让贫道试一试,成不成却不敢打包票。”
蓝道行惊呆了,他大张着嘴巴,想不到传说中鬼难缠的陶天师,竟然如此好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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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正月,天气不再那么煞人的寒冷。厚重的棉祅终于完成一冬的使命,被装进了箱笼之中,取而代之的是轻薄许多的夹祅,让人浑身轻松许多,连带心情也跟着好了很多。
沈默将手搁在窗棂上,突然想起去年这个时候,自己推窗看到了若菡,然后开始了此生的甜蜜;不知今年推开这窗,会有什么样的惊喜……满怀着期待,他轻轻推开窗户,目光投在院子里的柳树上,但北地春晚,柳条上仍然是光秃秃的,不由有些失望,轻声道:“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话音未落,便听一个爽朗的笑声道:“快了快了。”沈默循声望去,只见陆炳满脸喜色的站在院子里,哈哈笑道:“拙言,好消息啊,陛下提前出关,第一件事便是点名要见你。”
沈默呆住了,惊喜之余竟然感觉好紧张,使劲咽口吐沫道:“什么……什么时候?”
“明日一早!”陆炳笑道:“好好表现啊,明天二月初三,若是一切顺利,正好什么都不耽误。”见他面色有异,奇怪道:“怎么了,拙言?”
“大人,我有点紧张。”沈默苦笑道:“圣心难测,我要是说了什么忤逆上意的话,会不会把我直接推出午门,咔嚓了呀?”
“不会的。”陆炳摇头笑道:“最多也就是一顿廷杖。”
“廷杖?”沈默塌下脸道:“那也够受的。”
“好吧。”陆炳走进屋道:“ 我给讲讲,见陛下应该注意什么,忌讳什么。”
沈默感激给陆炳端茶倒水道:“谢谢大人。”
“头一条,说话一定要注意,要说吉祥话。”陆炳道:“陛下一心求长生,特别忌讳臣下说些“死”啊,“病”啊什么的。你比如说去年太医院徐太医给诊脉,当时陛下坐在榻上,龙袍垂地,徐太医迟不敢前进。陛下问他为什么不走过来。徐太医说:“皇上的龙袍在地上,臣不敢进。”结果第二天陛下就下了一道手诏给内阁,表扬徐太医,你知道为什么吗?”
沈默想一想道:“是不是因为他说的是“皇上的龙袍在地上”,而不是“龙袍在地下”。不过这区别似乎不大吧?”
“区别大着呢!”陆炳道:“陛下说了,地上,人也;地下,鬼也。徐太医这话,最能体现他对君父的忠爱之情。”
沈默听了,当时吓出一脑门子汗。地上地下,这在一般人那里是没有什么区别的。所以平时说话,地上地下是一个意思,哪有那么多讲究?若果连这个都忌讳,那臣下一言不慎,岂不是就要招来灭顶之灾?
“所以啊,宁可说话慢一些,要先把要说的在心里默念一遍,把那些不好的,容易引起误会的词语统统去掉,这样就安全多了。”陆炳语重心长道:“要不严阁老、徐阁老他们一个比一个说话慢,那都给逼出来的。”
““谨言”第一个完了。”陆炳道:“再说第二个,陛下高屋建瓴,思虑深远,说出的话来也十分高深,往往表面一个意思,实际上又是另一个意思。有的时候你得反着听,有的时候你得听半截,有的时候你得联想着听。总之呢,要是仅听表面意思,一定没有好果子吃。”
沈默头上又出汗了,十艰难道:“我是第一次面圣,怎么知道哪句话该听,那句又不该听呢?”
“这是要跟你说的第三条了。”陆炳压低声音道:“陛下生性聪明颖悟,多谋善断,且如今御极已超半个甲子,实乃亘古未有之明主……陛下拿出来问臣子们的事情,实际上心中已经打定主意了,所以你记住,陛下问你话,并不是征询你的意见,而是要看看你说的合不合他的心意。”
“大人,关键不在自己有什么看法,而是陛下心里怎么想的?”沈默轻声道。
“聪明!”陆炳伸出大拇哥道:“就是这意思!你若是答的不合陛下心意,就会被当成离心离德之人,肯定会遭到冷落甚至贬斥的;若是支支吾吾,不肯给予明确答复呢,更会被当成狡猾懦弱,不肯任事,下场同样凄惨。只有猜到陛下的心意,并准确表达出来,才会被陛下认为是心意相通之人,而得到嘉奖重用,你可千万要记住。”
沈默心说,这样选出来的官员,除了应声虫就是马屁精,还能有实心干事的吗?但现在他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先把这一关过去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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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没出息的说,沈默整整一晚上都没合眼,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满脑子都是第二天面圣时的情形……皇帝老儿会怎样对我?会不会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