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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炳去了,锦衣卫也萎了。对于掌握了禁卫、东厂、批红权的内廷来说,他就不得不防了。
而李芳当了几十年司礼监总管,被所有太监尊为“老祖宗”,对太监们有绝对的权威,却装出被陈洪欺负的样子,想要骗取自己的同情,好达到除掉陈洪的目的。对于这个,深谙权谋的嘉靖皇帝是门儿清的。他不能容忍被欺骗。对于自己的家狗,他要的是忠诚可控,宁肯换两条年轻的狗在司礼监掐架,也不会用这种独霸的老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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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场只有超级高手才有能力参与的角逐中,哪怕你的实力只差一线,也只能接受失败的命运……
李芳如行尸走肉般出去,看一眼等在外面的陈洪和沈默,无力的笑笑道:“进去吧,陛下召见你们。”
沈默见他整个人都要崩溃了,关切问道:“公公这是怎么了?”
李芳不理他,看一眼陈洪道:“恭喜你了,陈公公,以后还要多加关照。”说完便跌跌撞撞走了。
陈洪在那里先是一阵错愕,旋即满脸惊喜,心中暗叫道:“莫非我要上位了?便激动的往大殿里奔去,进门时还因为过于兴奋,险些被门槛绊倒,踉跄着便进了精舍。
沈默摇摇头,看看远处李芳落寞的背影,心中一片混沌,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吉是凶。
深吸口气,整整衣襟便要迈步往里走。却见四个“大汉将军”,用长而粗的廷杖,将陈洪叉出了殿外,砰地一声扔在地下。
四根廷杖收了回来,但四个大汉将军的四只脚,却分别踩在他的两只手背和两个后脚踝上,陈洪立刻呈大字形被紧紧地踩住了。
四个大汉将军的眼睛一闭,然后四根廷杖便猛击陈洪的后背。令人牙齿打颤的廷杖声和陈洪撕心裂肺的嚎叫声,立刻在玉熙宫门前响起。
沈默不寒而栗,赶紧收回目光,往金殿里走去,迎接自己的命运……
第九卷 鬼哭神啸朝天号 第五七七章 余泽
走进大殿深处,外面的廷杖声和嚎叫声,便已经听不清楚,当进入精舍后,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
嘉靖帝仍然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僵卧病床的老朽一般……如果沈默没有看到,内廷两大太监转眼间全都遭殃,说不得也会生出轻慢之心。
他原打算一上来就告黑状,把那玉如意的事情推到陈洪头上,将这家伙一棒子打死。但是现在,有了两个大太监的前车之鉴,沈默对嘉靖这个老变态充满了戒惧,恭恭敬敬的行礼后,静听嘉靖帝的下文。
“坐。”嘉靖缓缓道。
“是。”他便爬起来,搁半边屁股在绣墩上,正襟危坐。
“李芳被朕派去寿宫了,”嘉靖仿佛自言自语道:“陈洪也被打八十廷杖,幽禁一个月。”紧赶慢赶,黄锦也得一个月才能返京,在这个“重量级”对手到来前,皇帝得把陈洪关起来,以免他胡乱咬人。
沈默轻声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不要说那种套话,受了雨露谁都高兴,吃了雷霆谁也笑不出来。”嘉靖哂笑一声道:“我就不信你能是个例外。”
沈默不好意思的笑笑道:“上次听严阁老这样说,微臣一直觉着很带劲,好容易有机会用下,想不到又用错了。
“去……”嘉靖帝被他逗笑了,摇摇头道:“不要学严阁老,他是他你是你,你要是敢学他,朕就把你发去云南,和另一个状元做伴。”
沈默知道他说的是杨升庵,其实杨慎已经去世好几年了,只是没人敢告诉皇帝罢了,便轻声道:“那位状元已经死了。”
“死了?”嘉靖一愣神道:”什么时候死的?”
“已经有五六年了吧。”沈默轻声道:“微臣不知道确切时间,但确定他已经去世无疑。”
“便宜这个逆臣了……”嘉靖沉默良久,幽幽问道:“为什么没人禀报联?”
“可能他们觉着没必要惊动陛下。”沈默轻声道。
“哼,文官就是这样,好结党,互相打掩护,想方设法糊弄君父。”嘉靖帝哼一声道:“你也是一样,徐党一个”。
沈默吓得一哆嗦,指着自己的脸,苦笑道:“严阁老还有句名言,叫圣明不过皇上,您觉着微臣是徐党?”上次他被弹劾,虽然是严党主导,多半还有徐党的功劳,要不是嘉靖最后大手一挥,将他罩住,恐怕现在的沈大人,不是在辽东抱冰卧雪,就是在赶往云贵的路上,或者半道上,就让刺客给喀嚓喽,反正一定不会再坐这儿了。
“你这官可当得不怎么地。”嘉靖摇头笑道:“人家都是左右逢源,你却左右碰壁,没把鼻子碰歪了?还有这次,让人家当枪使了还不自知,要是换个糊涂的皇帝,这会儿挨廷杖的就是你。”
“皇上明鉴,臣也是没法子,”沈默苦着脸道:“京城这池子水太混了,给微臣胆子也不敢下去游泳,斗胆求皇上。就把微臣外放了吧,哪怕当个知府呢,也比现在好过百倍。”
陆炳在时,对皇帝屏蔽了沈默所有暗中的勾当,所以在嘉靖心里,沈默还是那个有着赤子之心的小年青呢,闻言苍声一叹道:“是啊,虎老了,镇不住山林了,豹子豺狼就都肆无忌惮了。”说着看他一眼道:“但你不能离开京城,不然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沈默轻叹一声,点点头,又听嘉靖道:“东厂会退出你师兄的案子,锦衣卫也不能查,但顺天府和刑部同样不合适。”陆炳的案子很可能牵扯内廷、锦衣卫、甚至他家里,如果让外廷插手,一切都将大白于天下,这是嘉靖不愿看到的,也有失朝廷体面。但让东厂查的话,肯定会打击锦衣卫,而锦衣卫本身又有嫌疑,所以原本最合适的厂卫,也不能用。
可这案子不能不查,不然嘉靖的心病就永远去不了。他的目光最后落在沈默身上道:“这件事情朕准备交给你,有没有信心?”
“呃……”沈默不敢轻易答应道:“微臣是国子监祭酒……”意思是,我现在是文化人,不搞刑侦。他不想掺和进这件事里,因为情况不在掌握之中。
“你不是知府巡抚都干过吗?还当过浙江巡按。”嘉靖却不这么看,淡淡道:“也该断了好几年案吧,怎么,一直在当糊涂官吗?”
“那到不是。”沈默无奈道:“微臣的意思是,名不正、言不顺,查其案来层层阻碍,恐怕会辜负皇上的。”
“这不是问题,”嘉靖道:“你不是把朕赐的如意当尚方宝剑使吗?照方抓药就是。”
沈默心尖一颤,深吸口气,摆出一副茫然的表情道:“微臣已经交给陈公公,请他转交皇上了,他没向皇上您禀报吗?”说着呵呵笑道:“这东西威力太大了,微臣可不敢再收着了。”
“是不是陈洪恐吓你来着?”嘉靖帝目光一冷道:“这奴婢忒是大胆了!”
“没有……”沈默赶紧道。
“嗯……”嘉靖哼一声道。
“哦,不敢瞒皇上,”沈默只好承认道:“陈公公找到微臣,说黄玉如意是天家的宝物,不能让我这臣子乱用,现在既然已经如意一次,就该还给皇上了。”什么叫颠倒黑白?这就叫颠倒黑白,明明是他自己说的,此刻却全都强加给了陈洪。
“马全。”嘉靖吩咐侍立在身边的太监道:“出去,让他们最后二十棍子别玩虚的了!!”
“是。”马全恭声应下,快步出去,到了宫门外,对那行刑的大汉将军道:“主子吩咐,最后二十下,用心打!”那廷杖有成O人胳膊粗细,实心硬木所制,一样打在身上,为什么有人挨了八十廷杖,还能下地行走,过不了一个月,就能复原如初;有人挨了四十杖,却被打得终身残废;还有人仅吃了二十杖,却一命呜呼呢?
关键不在于受刑人的体质,而是行刑者的力道掌握,要是“着实打”,就算你是钢筋铁骨,也能把你打哗啦了;要是“用心打”,保准把你打个半死,兼带着下半生生活不能自理。
而这陈洪,已经吃了五十丈,看上去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其实一点筋骨都没伤着,虽然现在痛不欲生,回去抹点金疮药,晚上就能下地尿尿,很显然,“大汉将军”们不敢对这位东厂公公下狠手,除了最初三棍子,后面前是高高抬起、轻轻落下,没有用力打。
嘉靖帝对这下把戏清清楚楚,甚至他还热衷于在廷杖时,向太监们暗示打击的程度,将这种私权收归己有,此刻更是明示下来,那些大汉将军再也不敢留手,几棍子下去,血肉横飞,便把陈洪硬生生打晕了过去……那鬼哭狼嚎的嚎叫声,自然也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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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殿里,嘉靖在训斥沈默道:“你这个怂包!”嘉靖骂他一句道:“让你干啥就干啥,他让你去死,你也去吗?”
“那到不会……”沈默小声道:“但微臣也觉着,那如意象征意义太重,收在家中非臣子之福,所以也没坚持。”说着可怜巴巴的看嘉靖一眼道:“要不,皇上再赏还给我?”
“晚了,没了!”嘉靖翻翻白眼道:“你以为那真是痒痒挠啊?说要就要,说不要就不要?”这时候小太监端着个大汤碗过来,跪在嘉靖面前道:“主子请用药。”
“这又是什么?”嘉靖看一眼跟进来的李时珍道。
“龙葵一釜,水煎饮之。”李时珍不卑不亢道:“皇上把这一大碗都喝了,能帮助排除体内的丹毒。”
嘉靖帝出奇的没有执拗,他咬牙闭眼,端起那大碗,一憋气咕嘟嘟一阵响声,就喝了个底朝天。加上先前喝的一碗鱼汤,肚子里装了足足两大海碗的水,一下子涨得不得了,坐是坐不住了,便想要躺下。
“不能躺!”李时珍出声阻止道:“起来走!”
“好吧……”嘉靖帝无奈道:“扶朕起来。
便上来两个太监一边一个,扶着嘉靖帝的胳膊,将他从龙床上搀起来,按照李时珍的指使,在大殿里缓缓散步。
过不一会儿,嘉靖便感到腹中不适,走着走着,腿就软了,无论如何也走不动了。只好闭上眼睛,任药力在腹内发作。
沈默在边上站着,只听皇帝的龙腹中如夏日雷鸣,钱塘海潮,咕噜咕噜的响得吓人。
他还没觉着什么,但嘉靖的面上挂不住了,断断续续对沈默道:“你……先去外面候着,等会儿……再进来回话。”
沈默赶紧应下,速速告退出来,不一会儿李时珍也出来了,沈默小声问道:“你这个当大夫的怎么也被赶出来了?”
“皇上好面子,大夫也不能看。”李时珍淡淡道:“弄点吃饭吧,饿坏了。”
沈默便叫过一个太监道:“劳烦这位公公,端些便饭上来。”说着不动声色的递出一张银票,送入那太监袖里,那太监立刻颠颠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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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在偏殿里吃过饭,还没等到有人传话。皇帝不发话,肯定谁也不许离开半步,只好无聊的在那候着。这一等竟等到第二天上午,才有马全进来传话道:“皇上醒了,要见二位。”
两人这一宿就在偏殿里凑合的,脸也没洗、衣服也皱皱巴巴的,就这样跟着马全进了精舍,一看嘉靖的气色好了许多,正在喝那“茭白鲫鱼汤”呢。
沈默见状如释重负道:“微臣这心,可算是放到肚子里了。”
嘉靖也很开心,他曾经一度,以为自己大去之期不远了呢,谁知经过李时珍的一番调理,竟然效果明显,心情大好之下,也是精神大振,对李时珍伸出大拇哥道:“不愧是神医啊!”
李时珍却不以为意,笑容欠奉的问道:“皇上昨日什么感觉?”
沈默闻言告退道:“微臣回避一下。”
“无妨,你也听听吧,省得外臣们胡思乱想。”嘉靖帝人逢喜事情神爽。浑不在意道:“昨儿用了李先生的药,腹中一阵阵的绞痛,然后出恭了一个中午加一个下午,到晚上才止住泻,弄得朕浑身无力,躺在床上就睡了,”说着开心笑道:“睡得很香呢,一直睡到今日卯正一刻。醒了之后,觉得全身上下如释重负,好长时间没这么轻松了。”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沈默在边上赶紧恭贺道,那些太监们反应过来,赶紧跟着齐声道喜。
“呵呵,好……”嘉靖也很高兴,捋着胡子笑了起来。
唯独李时珍不解风情,大煞风景的问道:“那泄泻之物什么样子?”
此言一出,大殿中鸦雀无声,嘉靖帝那个尴尬啊,若不是别人问的,定要拉出去打一顿了,但偏偏是李时珍所问,再难以启齿也得说啊,便有些不好意思道:“那出来之物有些吓人,都是斑澜五色的,还闪闪发光哩。”说着巴望着李时珍问道:“李先生。这到底是些什么东西?”
李时珍心如明镜,回禀道:“这些所下之物,都是皇上体内的丹石之毒,如今从皇上体内排出,所以您能感到舒服一点了。”
嘉靖脸上的喜色却凝固住了,显然李时珍所说的某个字眼,让皇帝感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