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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两银子打不住,为了这么点小事儿,你就敢使这么多的银子?”
郝杰挣扎几下,见不能撼动对方铁钳似的手掌,只好任其抓着道:“我哪掏钱了?只是许下了而已。”
“许下了不用兑现吗?那就更可恶了!”何心隐更生气了,扬手就是个大耳光子,打得郝杰鼻血直流,他仍然怒不可遏道:“官府的信誉,难道就值五万两银子?正是因为有你这种信口开河的混蛋,朝廷才会威信扫地,丧失百姓的信任的!”说着扬手又要打。
郝杰已经被打得半边脸都肿了,声音含糊的叫道:“我说五千斤就够了,是大人说五万斤的……”
“你还想栽赃?”何心隐不信沈默能干出这种混账事来。
“你借我个胆吧……”郝杰撅着大厚的嘴唇道:“大人说,五千斤太寒酸了,显不出朝廷的慷慨来,本让我许十万斤来着,后来我实在心疼钱,才自作主张,给朝廷省了一半的……”说着哭起来道:“呜呜,你还打我……”
“真的?”何心隐狐疑道。
“不信你去问啊……”郝杰趁机挣脱他的掌握,捂着脸道:“是假的就打死我吧。”
“你给我等着!”何心隐冷冷丢下一句,便转身大步出去,若是真如郝杰所说,沈默拿巨资摆面子工程,那就太让他失望了。
第十一卷 严东过尽绽春蕾 第七四三章 制胜之道(上)
当何大侠怒气冲冲的来到经略府,卫兵告诉他,大人正在宴请江南来的客人。
何心隐只好在外面憋着气等,过了好长时间,终于看见客厅的门开了,喝得微醺的沈默,送几个同样满脸通红的男子出来,一行人极为兴奋,还在轻言细语的说着什么。
得亏何心隐耳朵灵,听那些家伙句句不离‘发财,发大财’之类,沈默虽然没说话,却也笑眯眯的点头,显然十分赞同。
‘这人堕落起来,怎么这么快?’看得何心隐痛心疾首,他原以为沈默会是个中兴大明的奇男子,谁知也逃不过权力的腐化,一头扎进了钱眼里。竟和这些江南商人串通捞钱!看来那些粮食,早就被他当成中饱私囊的工具了。
所以当沈默转回来,便看到黑着脸的何心隐,满是鄙夷的望着自己。他不由奇怪的问道:“我欠你钱了吗?”
“我哪有钱借给经略大人……”何心隐满是嘲讽的语气道。
“你吃炸药了?”沈默摆下手,从他身边过去,道:“莫名其妙!”
“你还认识自己吗?”何心隐转过身,冷冷道。
“废话。”沈默站住脚,回过身有些愠怒道:“我虽然喝了点酒,但还没昏头。”
“没昏,”何心隐毫不畏惧的顶杠道:“那么小小的一个入城仪式,值得浪费那么多钸财吗?”
“哦,你知道了?”沈默面上怒容尽敛,挂起难以捉摸的笑容道:“原来为这个生气啊。”
“举头三尺有神灵,不要以为你是江南经略,就可以为所欲为,难道那点政绩、那点排场就那么重要?”何心隐一脸失望的逼问道:“还是你也要中饱私囊?你的所作所为,和那些贪官污吏有什么区别?!”
“说得好。”沈默非但不生气,竟然笑起来道:“何大哥正气浩然,可为镜鉴啊……”
“别嬉皮笑脸的,”何心隐蚀火道:“问你话呢!”
“来来,咱们进去说。”沈默笑道:“我给你讲啊,这是我两个月来,走遍了赣南的山山水水,才想出来的点子,快帮我参详参详,能不能行得通。”
“什么情况?”何心隐这下糊涂了,道:“难道你另有目的?”
“大哥,你是知道我的。”沈默哈哈笑道:“这是我的作风吗?”
“也是,你这人一文钱恨不得掰成两瓣花,向来不做亏本买卖。“何心隐只好跟着沈默进去签押房,门一关上,便迫不及待的问道:“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当然是好药了。”沈默走到窗台前,拿起花洒给几盆一尺多高的绿色植物浇水。
何心隐看看那些叶片椭圆的绿色植物,不由笑道:“经略大人果然品味不凡,我还第一次见有人养这玩意儿。”
“这个你认识?”沈默十分爱惜的摆弄着他的‘草’。
“大青,又叫马蓝。”何心隐道:“山上就有,不是什么稀罕玩意。”
“呵呵……”沈默搁下花洒,拿起毛巾擦擦手,走到椅子上坐下,给何心隐倒杯水道:“这就是我的宝贝。”
“这个……”何心隐愣住了。“老哥听我道来。”
沈默笑眯眯的打开了话匣子……
翌日上午,何心隐来到驿馆,请那些宗族长老前去参加仪式,却在门口和肿着脸的郝杰不期而遇。
一看到何大疯子,郝杰登时变了脸色,转身拔腿就是。
却听身后一声暴喝道:“站住!”吓得他浑身一哆嗦,走得更急了。
但哪能快过会轻功的何大侠,几乎是一转眼,何心隐就挡在了他的面前。
郝杰身边的衙役,赶紧把自家大人护住,满脸警惕的望着这个武疯子,唯恐他再出手伤人。
谁知何心隐朝郝杰深深鞠一躬,一脸羞愧道:“郝大人,昨天的事情,何某冲动了,是我错怪你了,对不起。”
郝杰这才拨开手下,探出脑袋来,小心翼翼的问道: “你这唱得哪一出?”
“负荆请罪。”何心隐竟然当街朝郝杰单膝跪下,道:“我打肿了你的脸,当双倍奉还。”说着抄手就给自己重重一耳光。
“你这是干啥……”郝杰赶紧拉住他另一只手,死活不让他打下去:“千万别打了,不然别人会以为我睚眦必报的。”
何心隐想想也是个道理,道:“那你接受我的道歉了?”
“负荆请罪唱完,可不就是将相和了吗?”郝杰一笑,扯动了左边脸。不禁叫痛道:“哎呦,疼了我一晚上。”
“我这有上好的膏药”何心隐赶紧掏出个小瓷瓶道:“涂上过一天就复原了。”
“那也得完事儿再用了。”郝杰不客气的收在怀里,道:“赶紧去请他们吧,别耽误了经略的大事。”
“同去。”于是,两人并肩走在大街上,两位大人物一个左边脸肿,另一个右边肿脸,引得路人忍不住偷笑。
“笑什么笑?”衙役们哪能让县尊受窘,大声呵斥百姓道:“都严肃点!还笑,没点同情心啊?”却引得众人笑声更大。
“让他们笑去吧。”何心隐无所谓道:“我们走自己的路。”
“对,走自己的路,”郝杰赞同道:“让别人笑去吧。”于是两人满不在乎的昂首挺胸,径直走进了驿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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驿馆内,那些畲族长老们围坐在大堂中,正七嘴八舌的讨论着,官府能否兑现承诺,给他们那么多粮食。
但混乱只持续了一会儿,当他们发现坐在首位的老者,一直阴着脸没说话时,便都闭上了嘴,有些忐忑的望着他道:“盘石公,您怎么看?”
那老者赤着脚,单手拄着黑木拐杖。生得肩宽背厚,豹头环眼,满脸的皱纹深深刻出一张坚毅的面容,虎目之中放射出的光芒,满是倔强与不屑。
当然他有不屑的资格,因为他是山哈四大姓之首的盘姓大族长,且比其他三姓的族长都高一辈,不仅在龙南县,就算整个赣南山区,地位都十分的尊崇。
其实郝县令并不想请他,因为这老头人如其名,生性正直刚强,一生不屈服于任何人,也从来没有到城中拜会过朝廷官员,如果大人想要用什么手段,他肯定是个大丅麻烦。但这位老石头,偏偏就不请自到……
盘石公当然不是为了那点粮食,而是因为得知那些族长被利诱来龙南,担心他们贪图点蝇头小利,而被官府给利用了。当年王阳明平定赣州时,他已经二十出头,深知汉人的狡诈多端,不得不防啊……
“咱真鄙视汝等。”盘石公开口就骂道:“不就是那么点粮食吗?就把你们的魂给勾走了?”
“盘石公。”他下首一个耋老道;“咱们本来就难过冬,今年又误了农事,各寨的粮食都快见底 了,有这些粮食,再掺些木薯面,就能捱到开春……”到时候万物生长,满山野菜,就能让人饿不死了。“
“汝等就像找饭食的鸟,只看着饵了。”盘石公冷笑道:“却不想上面的箩筐等着落下哩。”说着不厌其烦道:“汉人最是狡诈了,当年有个王守仁,说得天花乱坠,干得缺德冒烟,把咱们坑得多惨?现在来的这经略,听说是他的徒孙,难道咱们山民就这么愚蠢,让人家爷爷骇了孙子骗?”
“这不是有您老长着心眼咚?”让他这盆冷水一泼,众人的热情消退不少,都道:“您要觉着不妥,咱就另想办法。”
“还没照面谁能知道。”盘石公有些英雄气短道:“汉人的粮食也能救命,咱们犯不着在这上面怄气……”
众人面面相觑,心说那您还发飙?
“但咱得提醒汝等,千万别让人家几句好话就说晕了头,胡乱答应什么。”盘石公沉声道:“别忘了官府的承诺是,只要咱们来出席就给,可没说让咱干别的。”
“您老的意思是?”众人一起望着他道。
“千万别信他们说的话,别答应他们的要求。”盘石公道:“咱们就是来领粮食的,参加完了仪式,取上就回去。”
“成,咱都听您的。”众人一想,还是老人家考虑的稳妥,便都道:“咱们都把自个当成木桩子,您不让说话,咱们绝不吭声,您不答应的事儿,咱们绝不点头,可成?”
“成。”盘石公重重点头道:“咱定为汝等把好这一关。”
所以当何心隐两个进来,便看到昨天还称 兄道弟的一群老头,今儿就装作不熟,连个招呼都不打了……
其实各位老先生也没打算这么决绝,但一看他俩脸上的伤,心叶不由咯噔道:‘看来那经略不禁狡诈,还很残暴哩。’
唯恐有什么把柄被对方抓住,干脆一声都不敢吭了。
察觉到气氛不对,何心隐用胳膊碰碰郝县令,郝杰便硬着头皮道:“诸位贵客,凯旋仪式就要开始,经略大人有请。”
大厅里针落可闻,让郝杰好生尴尬。过了一会儿,便见个矮壮的老头拄着拐站起来,然后呼啦一声,一屋子人全跟着起来,唬得郝杰后退一步。
看他们一齐往外走,何心隐赶紧拦住道:“汝等去作甚?”
“不是经略有请吗?”那老者看他一眼道。
好歹有个说话的了,何心隐和郝杰分开左右道:“请。”
便目送这群人出去,对视一眼,心说咋这么诡异呢。
一行畲族宗老来到院中,便见那里已经摆了几十抬腰舆,每抬边上都站着两个穿红胖袄的轿夫,看他们出来,便一齐高声:“请贵宾上轿!”
众宗老的目光齐刷刷的望向盘石公,老头的拐一杵地,沉声道:“坐逑!”
宗老们顿时混乱了,封底是‘坐他逑’还是‘坐个逑呢?’直到盘石公迈步上前,坐上腰舆,才确定是前者……
“坐逑!”宗老们心中一起喊道,便稍有些混乱的坐在腰舆上。
“起驾!”先导高唱一声道,轿夫们便将腰舆抬到肩上,当大门缓缓打开,便在‘回避’、‘肃静’等仪仗的引导下,列队上了街。
那腰舆可以看成是没有棚的轿子,坐在上面和轿子一样的感觉,只是少了私密,却敞亮了许多。
那些宗老们全是头一回享受这种官差开道,兵丁抬轿的待遇,看到路人全都跪在地上,难免生出些轻飘飘的感觉。
沈默不喜欢坐轿、不愿摆仪仗的原因就在这,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他希望同胞们都能直起胸膛,不用跪拜任何人。
但很可惜,这个时代没人和他有共鸣,大家还是喜欢人工人的感觉,哪怕这些畲族宗老也不例外。
当然沈默要是单纯想给他们贵宾待遇,完全可以用带棚的轿子,现在用这种没遮没拦的腰舆,恐怕动机不纯——逃不脱一个‘现’字——就是要让无数双明里暗里的眼睛看看,畲族长老们已经成了他沈默的贵宾。所以他亲自立于城门前,在一片军乐声中,张开双臂,用最亲热的笑容,迎接畲族长老的到来。
盘石公是有见识的,虽然沈默看起来年龄不太大,但其雍容的气度,沉稳的举止,让他丝毫不敢小觑。所以面对沈默的问候,他丝毫不敢托大,很有礼貌,却又很有节制的表示感谢,并致以问候。见他不卑不亢的表现,沈默知道点子扎手,不由提起了心神。
双方通报姓名后,盘石公道:“不知经略大人为何找咱们过来?这就是典型的猪鼻子插蒜——装象了,虽然会把自己的档次降低,但好处是可以装傻充愣、蒙混过关。最合适弱势一方不求有功、但求脱身——也就是今天的情况。
沈默淡淡一笑道:“请诸位前来,是为了见证咱们军队剿匪的……历史性胜利,好让诸位宗老放心勺”稍一顿道:“你们放心了,赣南百姓就放心,朝廷也就放心了。”
他在那唱高调,盘石公便心中冷笑,不过抓了几百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