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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正梅想了想,“我听你肖叔叔说,过几天血液病专家们针对陆然的病,有个听诊会,我们不妨也去现场听听——更重要的是,让专家们分析一下,一个孕妇,能不能帮助一个患者,如果帮,要怎么帮,如何帮。咱们不献骨髓,自然有不献骨髓的理由,这道理一目了然,也算正面答复了那边。到时,安安就不必去了,省得影响心情。”
立维托着下巴,点了点头,还是母亲有见地。“妈,您提前给陈叔打个招呼吧。咱们顺便,也当是看了看陆然。”
“这个自然。”鲁正梅暗自叹着气,这会儿,多少双眼睛盯着呢,看钟家怎么做,看陈家怎么做。
看吧,爱怎么看就怎么看吧,可她,不能不要小孙子不是!
陆然金贵,她的小孙子更金贵。
话说那一日,很快就到了。
陈安原本没想去的,可临时改了主意,立维拗不过她,只好带着她去了。
更没想到的是,董鹤芬也来了。
在协和医院很宽敞的一间会议室,陈安,立维,鲁正梅,董鹤芬,陈德明,陆丽萍,还有十几位国内权威血液病专家,济济一堂。
专家们先是围绕着陆然的病,展开了讨论,还有下一步的治疗方案,一大堆的专业术语,白细胞、血清、血小板……还有一些精确的数字,陈安压根没听进去,只低头掰弄着手指,那些讨论和报告,大概不是很好吧。
陆然,情况很不好——根本不用打探,只从陆丽萍呆滞和灰败的神色中,完全能判断出来。
陈安刻意地低着头,还是能感觉到,对面某个人的目光,频频停落在自己身上,她自然也知道那个人是谁。
陆丽萍。
曾经,她是她眼中一枚铁钉吧。
现在呢?
正想着,眼前的杯子被一只修长的手拿走了,过了一会儿,一杯冒着热气的杯子又放在眼前。
她对着立维笑了笑,然后就听到董鹤芬的声音响起来:“侯教授,我想请教您一个问题。”
一个苍老洪亮的声音说道:“请讲。”
陈安心里一紧,手便被人握住了。
第四百零八章
董鹤芬说:“侯教授,您和在座的几位专家先生,都是血液病的拔尖人物,对于白血病,我听到的最有效的治疗方法,就是骨髓移植。言唛鎷灞癹因此,我今天来只想了解一件事,如果提供骨髓方是一名孕妇,那这个过程要如何操作,才能确保两全齐美呢?若对孕妇有所损伤,那损害有多少,程度又有多深?侯教授,这个问题,我迫切想知道答案。”
专家们互相对视了一下眼神,孕妇,怎么出来孕妇了?哪个孕妇敢冒这个险啊……心中有惊诧,但表面未作任何议论。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回答起来并不难。
陈德明依然沉稳地坐在那里,倒是他身边的陆丽萍,如坐针毡,她的眼睛在对面扫视一遍,陈安,钟立维,董鹤芬,鲁正梅,他们,才是一个集团啊。今天,他们是有目的的集体杀过来的。
以前,陈安孤身一人,董鹤芬又远在天边,可现在呢,她有母亲,有丈夫,有公婆,还有身后那一大家子——看着看着,陆丽萍忽然心惊胆寒地意识到,这些年,她是守在陈德明身边了,但是,她并没有赢过董鹤芬半分。
她越是想把陈德明牢牢拢住,他就只会离自己越远,这个,已经够叫她绝望的了,眼下然然又病入膏肓,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语,前几天得知陈安终于松了口,她才略略得以喘息,没想到随之而来的又是一个晴天霹雳,那丫头竟然怀孕了,早不怀晚不怀,偏偏在这个时候湎。
夜里对着女儿然然,她流了多少眼泪,陈安那个狠心的丫头,不想救就不救吧,何必在这个节骨眼上表演把戏,故弄玄虚,谁受得了啊。今天,又跑来这里耀武扬威……
只听侯教授说:“若是孕妇,若非万不得己,我建议最好不要捐献骨髓,这损害嘛,那是百分百的。”
陈安只觉小腹一阵灼痛,象是有什么东西捅了一下似的,她的脸变了变,手一抖,马上被立维捕捉到了,忙低声问:“怎么了?菱”
陈安稳了稳神,努力平抑着呼吸,她的宝宝也害怕了吗,怕她不要它了吗?不,她爱它,怎么会不要它呢,就是拼了命,她也要保护它。
“没什么。”她勉强笑了笑。
“这里太闷了,我陪你出去透透气?”他眼中有不忍,有担忧。
“不!”她拒绝了,她要听,母亲的不解,也正是她想了解的。她倒要看看,如果要帮陆然,那自己究竟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刚才讨论病情和治疗方案,侯教授已口干舌燥,他喝了一口水,又继续说道:
“针对孕妇供体,我详细说一说影响和危害,不论是方法和步骤,跟正常供体一样,没有特殊途径。
“首先是骨髓配型检查,步骤都一样,没有难度,只抽取几毫升静脉血即可,拿到实验室进行扩增电泳,初步判断供患双方是否能达成移植的条件。这一步对孕妇和常人来说,基本上没有任何危险。
“如果配型条件达成,下一步,还不能进行移植,还要进一步检验。首先是低配,抽血,两试管即可;后一步,低配合格,进行高配,继续抽血,不但血样量大,还需要进行尿检、大便检查、CT、彩超等等,仅是采血,就不是孕妇能承受的。
“前期准备完毕,开始正式进行骨髓移植,移植有两种方法,一个就是麻醉穿刺,从臀部两侧的髂骨中吸取骨髓,腰部以下实施麻醉,这对孕妇和胎儿的伤害极大,正常人也受折磨,但对患者有利;另一个办法,从手臂静脉中抽血,血液送至实验室,通过仪器将造血干细胞分离出来,再输给患者。
“现在科技条件提高了,一般都采用第二种方法,这样捐献者也容易接受。但抽血前必须打动员剂,以便有效的动员骨髓和其他部位的造血干细胞大量释放到外周血液中去,除此之外,还有打激素针,这是一个很痛苦的过程,会有不舒服的反应,何况是孕妇,胎儿也容易导致畸形。
“现实中,也有孕妇捐献骨髓的例子,但在捐献前,都先施行了流产手术,这样的例子,多在亲属之间发生……”
再后面的话,陈安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一个小小的、可怜的、刚刚萌芽的种子,去换取陆然一条命……这两者之间,能权衡吗,能对等吗?
她不知道,她甚至不敢想象……她的心很疼,很疼。
咦?桌下,她的手抖个不停,可是,好象不是她。
她扭过脸来一看,立维满头满脑的汗,脸孔发白,桌下被他握紧的手,放在他腿上紧握的两只手,一起颤个不停,他仿佛遭遇了什么重创似的。
她心头一软,一向凶神恶煞的钟立维,其实有一副柔软的心肠。
“立维。”她低低地叫他。
他失神的眼珠,慢慢从不知失落何处的空间收回来,又慢慢对上陈安的眼,“安安。”牙齿似乎也在打颤似的,他从齿缝间挤出来两个字,安安。
陈安另一手伸过去,拍了拍他小臂,给了他个安慰,然后她缓缓站起身,立维也站起来,立即扶住了她腰身——手臂一前一后扶着她,小心翼翼的,老母鸡一样,他护着她,还有他们的孩子,从此以后,他要用这两只手,为他们母子撑起一片天,他的大小两个宝贝,他放在胸口疼痛着的宝贝——他们朝门口走去,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再发言,没有人再说话,只目送着那一对儿走出会议室。
鲁正梅和董鹤芬,不约而同地擦了擦眼睛,唏嘘着,盼着这样一刻,多不容易。不是因为孩子拴住了他们,而是他们彼此用一颗心,系住了对方一生。
出了门,陈安反手拉住了立维,一直走到走廊的僻静处,此时的立维,很虚弱,很无力。
她站住,望着面前的他,“立维。”她笑了,“我和孩子,都好好的呢,咱们一家人,都好好的呢。”她温柔地笑。
立维的脸,慢慢靠近了她,鼻尖对着鼻尖,彼此间的呼吸都触得到,他轻叹一声:“安安。”“嗯。”
“刚才,我吓坏了。”
“看出来了。”他的确是吓坏了,她从没见他吓成那样。
他叹息似的说:“安安,我太粗心了,你不舒服,我竟然没往那方面想。还好,你去了医院,去检查身体,不然稀里糊涂地上了手术台,我后悔都没地儿后悔去……”
“嘘。”她抬手封住他嘴巴,“我压根也没想到这层,是别人提醒我的,我才去了医院。”
“嗯?是谁,我想谢谢他。”
她又笑了笑:“他不需要谢,要谢,咱们在心里谢他,祝他好运。”
立维也笑了,没有顾虑了,还好啊,她和他们的孩子,都好好的在眼前呢。
忽然,他一脸凝重的握住她肩膀,“安安,我好象没跟你说过吧?”
陈安一愣:“什么?”
他清了清喉咙:“安安,我要这个孩子,我跟你郑重地说,我要定这个孩子了,你必须给我,安安稳稳地生下来。”
他那表情,一点儿认真,一点儿别扭,一点儿任性,一点儿成熟,还有一点儿孩子气似的,陈安卟哧就乐了。
“嗯。”她点头。
立维却不乐意了,绷起了脸蛋子:“喂,我是很认真的。”
“我知道,我也是很认真的。”她慢慢踮起脚尖,凑近他的脸,柔柔地贴在一起,“我也是,我要定这个孩子了……”
他笑了。
“我也要你,钟立维!”
立维当场就石化掉了。
会议室内,专家们都散了,董鹤芬和鲁正梅,不知何时也走掉了,只剩了陈德明和陆丽萍夫妇。
沉默,难言的沉默。
事情到了这一步,孩子们的意思,是显而易见,大人们的意思,更是不必问询。
但是,陈德明的心情,和陆丽萍又不一样。
终于,陈德明站起来,看也不看妻子一眼,说:“你去看看然然吧,我部里还有些事情。”
“老陈。”陆丽萍呼一下子,也站起来,她瞪起眼睛看着丈夫,“就这样了?”
就这样算了?
陈德明冷冷的,“不然呢?”
“老陈,你刚才也听到侯教授说了,初步检查,对孕妇来说没什么的,只抽一点点血而己。”
陈德明眼神一耸,猛地扭过脸来,眼中有股危险的气息逼近,陆丽萍不由瑟缩了一下。
“你还想怎么样?”
陆丽萍嘴唇嚅动,“然然会死的,老陈。”她眼角有泪,“你难道就不心疼然然吗?我只是想,安安她……在不影响她健康的情况下,只贡献出一点点来……或许,然然根本就用不上。”
陈德明心头突突直跳,这是个什么女人啊,他究竟,娶了个什么女人!
“若是可以呢?”
“……”
“我问你,若是安安和然然,骨髓血可以呢,你又待怎样?”他大声吼问。
“我……”
“这就是你的小算盘,一步步相逼,是吧?”
“……”
“陆丽萍,你别欺人太甚!”
第四百零九章
陈德明简直要吐血身亡了,以前,他就一直不喜欢她,现在,他对她何止是厌恶呢,他连瞧都瞧不得她半眼。言唛鎷灞癹
一看到她,他脑门子生疼。
陆丽萍知道丈夫恼了,从他吼那声“陆丽萍”,她就知道,他很少当面连名带姓叫她陆丽萍的。
陈德明气哼哼地走了,她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完了,这下全完了。
陈德明火撞顶梁,脚下生风一般,竟忘了乘坐电梯,他走到廊子尽头,推开通往步行梯的门——楼梯间里,董鹤芬和鲁正梅正在那里聊天,两个女人正聊到孩子们的婚礼这样安排那样安排的,突然看到有人闯进来,都吃了一惊湎。
或许是被他凶凶的样子吓住,钟夫人不由握了下嘴巴,素日里,见惯了他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神态,这乍一换了面孔,她竟不能适应。
倒是董鹤芬,没甚在意,只瞄了他一眼,刚才和好友谈的兴起的脸,立即冷冷清清的。
陈德明松了手,门在身后重重阖后,从走廊投进来的亮亮光柱消失了,顿时,他的身体被昏黄的光裹住,投了一层灰似的,他眯了眯眼,近前来,脚步缓了,走到董鹤芬跟前,停下黑。
鲁正梅见状,拍拍董鹤芬的手臂,笑道:“也不知那俩孩子跑哪儿去了,我去找找看。”她看了看陈德明,迈步从门里出来。
董鹤芬再度瞧陈德明,还是余怒未息的样子,她冷淡地说:“有事儿?”
他眉目冷峻无比,象凝了一层严霜,越发添了几分沧桑,他冷笑着:“这下,终于如你的意了,你不就一直想着,让安安置身事外吗?”
董鹤芬也不甘示弱,反唇相讥道:“是,我压根就不赞同安安管陆然,我考虑的立场,不是因为安安是我女儿我才反对的,个中原由,你也明白,这是天意,天意如此,天意要护着安安,不愿看她再多余遭受那一难。”
“天意?”陈德明嗤笑,“你董鹤芬什么时候也赌信天意了?你相信的,是事在人为,是个人努力。”
“你的宝贝女儿陆然,做的坏事还少?”
陈德明眉毛一拧,眸子半眯:“我的孩子,用不着你在我面前指手划脚,她即便再坏,也轮不上你染指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