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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事实并不是想和不想的。如果,本来一个不太具备一些条件的女孩,却又心高气做,又要想点什么,这样麻烦就必然要来。
王萍平就是这样的女孩,在她还是一个中学生的时候,江永江就看上了她,那时江永江是王萍平父母所在单位的一个干部。她的父母是部队职工,家庭条件总是不好,家里有五个孩子,就这样江永江轻易走进了她的家庭,她的父母也看出了江永江的想法,就故意制造机会让他们好起来,他们想如果女儿能嫁一个部队干部,是她修来的。
就这样,她和江永江谈起了恋爱,少女时期全凭着一种好奇或一种呵护,她觉得从江永江那里得到了在父母那里得不到的爱,她终于可以像电影里的小姐那样,在江永江的面前撒娇,每当她放学回到自己那个狭小布满烟尘的家时,她就有一种逃离的渴望。她对所有豪华和整洁充满了向往,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自己以后有一个那样的家,像体面人那样有会客室,有书房、有厕所,她还想所有的家具上都盖着镂花台布,有一台缝纫机。而那个时候,她惟一愿意去的地方,就是江永江的单身宿舍,那里就是他们的天地,她在那里做作业,复习功课,准备考大学,江永江总是买来各种各样她爱吃的东西,任她随意享用。她嘴里嚼着高级话梅,把腿放在床沿,靠着椅子背,举着书背诵中国最大的河流位于什么地方,她感到一种满足。当然,后来她没有考上大学,摆在她面前的路就是等待着考工,不管怎么样,她是能考上工的,她会在某一个工厂里当一名车工或者钳工。尽管心情沮丧,但是当了工人就可以很快结婚了,有一个军官丈夫也很满足了。
命运就是这样奇特,当你已经准备屈从于它的时候,它又把希望给了你。就在第二年春暖花开的时候,由于一场举世瞩目的战争,部队招收了一批部队干部子女入伍,在江永江有计划的行动下,王萍平成了一名女兵。这是她从来不敢想的结果,在她已经穿上了军装许久,她还有一种担忧,她害怕哪一天,她成为清除的对象,使她只不过好梦一场。然而,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发生的只是她由于表现好,被批准报考军校,并且考上了。希望的大火点燃了,她似乎又看到了自己向往的那种生活就在向她招手,她的命运已经完完全全区别于她的两个同胞姐姐了。在她的周围都是一些与她的出身完全不同的女孩,她们姿质天然,充满了她不可想象的高傲,她们说一些她不熟悉的有关大院和有关首长家庭的话,她们使用一些她没有见过的东西,她们说起她们曾经到过的地方让她无比羡慕。她终于知道了尽管她和她们一样穿着军装,可是在本质上她们是多么的不同,她们是绝对不可想象她所有过的那样的生活,她找不到一个可以交谈的对象,更没有朋友,只是她的环境使她的自尊毫无节制地狂长,也使她的自卑毫无节制地被深深地埋藏。
在这样的集体里,她开始憎恶自己过去的生活,尤其是与江永江的那一段生活,她觉得一旦被她的同学们知道,那将是她最无地自容的时候,她就想到了逃离,逃离江永江。
现在一切仿佛又回来了,尤其是看了江永江的来信,她忽然觉得她就是属于江永江的,她不管怎样也不可能成为戴天娇、任歌等等,一种来自母亲身上的宿命,现在深深地附在她的身上。在她那高度自尊的天空下,她不能就此生活在一五八,一五八的一切都离她幻想的生活差距很远。她多少次幻想能一个人住一间房子,尽管现在只是三个人一间,但是,一种看不见的压抑,还是让她感到难过。她看不惯夏冰,更着不惯戴天娇,在她看来生活太宠爱她们了,而她不过是被生活遗忘了的丑小鸭。
她手里攥着江永江的来信。这是她从来没有收到过的这么厚的来信,她坐在自己的床上,这时,夏冰和戴天娇都不在宿舍,她们每天的这个时候几乎都不在,要去拿报纸、夹报纸,她们可能还会结伴散步,反正那是一种她们的生活。
她又把信展开,这次不是逐字逐句的看,而是掠过。看到了最后,她的心猛地收缩起来,说不上一种什么感觉,但是,往事却历历在目。是的,就是这一双小手,他说是软软的小手。她忽然极想砍掉这只软软的小手,尽管它现在已经不太软了,被肥皂和来苏儿水泡得很自,但是,一种滑腻腻的感觉还是那么真切。是的,那时他说,握住它,使劲地握住它,动嘛,动嘛,上下地动,对,哦,对,再握紧一点,好,好的,哦,快,快一点,哦,再快,再快一点,快,快……她亲眼看到了他那种如垂死的样子,抽搐着全身,痛快的、压抑的,那喷涌而出的白色,像一道白色的虹,越过她的手臂,无声无息地落在地上。一股刺鼻的腥味弥漫在江永江小小的宿舍里。他起身搂住她,用下巴颏蹭她的头发,说,谢谢你,谢谢你,我是舍不得你啊,你还是一个小姑娘,可是,我是多么想,多么想啊,你无法理解男人的这种想,是要命的。
他们一次又一次地玩着这样的游戏,江永江使她认识了男人,她以为所有的男人都是江永江,江永江是惟一的男人。可是,后来不是这样了,后来她听到过她们说起她们身边的男人,完全不同的,优秀的,像是电影和书里才有的。她开始憎恶她和他曾经玩过的游戏,在黑夜里,她听着周围的鼻息声,她不敢想她的过去,她觉得是一场噩梦。
想到这,她觉得头剧烈地疼了起来,像无数根刺扎在里面。她仰面躺到了床上,紧紧地闭着眼睛。
许久,宿舍门外响起了掏钥匙的声音,王萍平迅速坐了起来,把信塞到了抽屉里,拿起一本书,靠在床头,一副悠闲阅读的样子。
果真,夏冰和戴天娇回来了,似乎总有说不完的话,就在进门的这一会儿,还好像在讨论什么。
“王萍平,你今天躺在这真是太可惜了。”戴天娇说。
王萍平移开书看着她,在等着她的下文。
“你问更冰,今天的晚霞真是罕见的。”
“是吗?”王萍平在心里说,什么大不了的,晚霞还没见过吗?她从心底里烦这种大院似的夸张。
“真是千姿百态,变幻无穷,你想什么它就能变什么,真是绝了,是吧,夏冰?”
夏冰应了一声。
戴天娇好像很高兴,又说:“真没见过这么好看的晚霞。”
夏冰就在一边泼了一瓢凉水:“也没什么,你也是心情的缘故。你收到了张少伟的信了呗。”
戴天娇就不好意思的笑了:“其实,还是很好看的。”片刻又说:“当然,信也有因素,他已经好几天没有来信了,把人都急死了。”
“唉,我真想也急一急,可惜没有急的。”夏冰讪讪道。
“他真的已经上去了,你说让不让人担心嘛。”戴天娇脱了鞋上了自己的床。也靠在床头上,又把信从兜里掏了出来。
“你看嘛,他们已经到了前指,随时待命,每个人都写了决心书呢。”戴天娇看着信说。
“问题不大吧,现在已经好多了。”夏冰说。
“好是好一点了,他也说不会有什么危险,可是我还是害怕,真的。”戴天娇说。
“可以理解。”夏冰似乎已经不想再听她叨叨。
戴天娇听出来了,就又独自把信看了一遍,放下信满脑子还是张少伟,脑袋里全是按照他信的内容设置的一些场景,什么钢架棚,她见都没见过,只能想。
王萍平始终没有吭声,心里却一直在说话,看把她美的。怎么什么好事都轮到了她?一想到自己,就更觉得这世道太不公平了,又更加激发了她要过一种更好的生活的想法,她已经下定决心,在不长的时间里,离开一五八。一五八的天地对她来说实在是太小太小了,而且社会的变化,也是超出人的想象的,已经有一批又一批的人连自己过去的城市都已经抛弃,他们到一个叫深圳的地方,那是一个开创事业的地方,当然,她没有到深圳的想法,但是,她一定要进入城市。
51
与戴天娇相比,夏冰的心情就不好。钱兵上次把东西给她以后,他们有好长时间没有见面了,过去还能在大路上偶尔遇到,不知怎么搞的,最近也遇不到了。夏冰倒真希望这样,她想要:见到了不是很尴尬吗?说什么好呢?
有一天,夏冰在大路上竟遇到了钱兵的一个朋友,也就是次钱兵领到她们宿舍去的其中的一个,本来就不知道叫什么,:在夏冰早已把人家忘了,是那个男兵叫住了她。男兵告诉他钱:上前线了,夏冰吃了一惊。那人告诉他,是分部把他抽调去了因为前边供给跟不上,又专门抽调了一批后勤人员带着物质上了。
“什么时候回来?”夏冰问道。
男兵说:“这不好说。到了那种地方还有个准?就连能不能回来都说不定呢?”。
男兵甩下这么一句话走了,倒是把夏冰的心搞乱了。不管怎么说,钱兵总是到了一个非常地方。连走之前都没有告诉她一下,他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走的呢?夏冰忽然有些不安,觉得后来自己没有主动找钱兵是自己的不对,虽然人家钱兵给他送来信和笔记本,但是人家也没有明确说要和自己谈恋爱,倒是自己搞得神经兮兮,一付高不可攀的样子。
夏冰越想越难过,想着要是真的像那个男兵说的那样,那她会永远不得安宁的。
现在回到宿舍倒是与戴天娇有话说了,两人都特别关心前线发生的事,每天总要听广播,看看军区的报纸,看有没有什么战况。这个时期,在前线的部队大都是外区的轮战部队,所以在军区的报纸上几乎看不到任何信息。戴天娇又是好长时间没有收到少伟的来信了,更是着急。看着着急的戴天娇,夏冰就在想,难道我也在爱钱兵?想想又似乎找不到那种爱的感觉。她对钱兵应该是一种挂念,这种挂念可能会被用在任何一个认识的人的身上,她实在无法体会戴天娇那种因思念而忘我的感受。
过了不久,总医院的同学来信说,同学乔娅丽已经出国了,她嫁了一个英国华人,办了转业手续,已经到英国定居去了。同学形容了一下乔娅丽婚礼的情况,说那是不可想象的豪华。同学们都无比羡慕乔娅雨过上了幸福生活。
王萍平说:“英国的男人都很绅士。”
“听说他们到了英国,还要到教堂去举行一次婚礼。”朱丽莎说。
英国无法出现在她们的脑袋里,那毕竟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当然决不会是简爱家那个样,那已经是很久远的事了。
但是,消息无疑是一扇打开的窗户,每一个人都从这个窗口,看到了不同的东西。
52
戴天娇每天最大的快乐就是收张少伟的来信。自从有了张少伟的信,仿佛生活就已经浓缩成了期待和新的期待。即便是每一天的早晨开始得令人沮丧,而到了黄昏心情就会和天空一样灿烂。这时她最怕的是下雨,如果在黄昏的时候,或是在黄昏快到的时候,下起雨,那么她的心就会提得高高的,单纯的期待就变成了含有一种莫测前景的侥幸。如果在雨天能看到乡邮递员披着雨衣,由小变大的身影,戴天娇就恨不得为他做点什么,她知道只要有邮件的到来,就一定有属于她的情书。在她看来情书是可以当饭吃的,是可以当衣服穿的,情书是具有魔力的,它能像杜冷丁注射液一样,使人一旦接触,就不能没有。在她享有情书以时候,就好像小的时候,对着烧后的煤油炉散发出来的香味,深深地吸一口后所获得的快意一样,那是一种很深刻的快意。
这时医院里所有的花都开了,并且开得灿烂无比,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大花园。
张少伟在来信中说,他非常高兴,因为他们班的实习部队是军区著名的英雄团,而此时这个团正在全国人民最关注的地方执行任务,他们将直接抵达部队现在的所在地,并且立刻投入战斗。
戴天娇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地名,曾经有一个时期她几乎每天都能从广播里听到这个地名,而且在他们科里现在还住着那里送来的伤员,人们在说起那一片土地的时候,眼睛中都闪烁着晶莹。
戴天娇的心又收缩成一团,她时刻在为张少伟祈祷,她惟一的愿望就是张少伟能平安回来。
星期天的时候,戴天亮开了一辆吉普车到一五八来,说是要带戴天娇和任歌出去玩。戴天娇就对任歌说,不如把大家都叫上,好不容易有一辆我们可以支配的车。任歌同意了,接着就对大家说了,朱丽莎和夏冰都很高兴,王萍平说才下了夜班,不想去。也就没有勉强,这样正好五个人坐满一车,除了开车的戴天亮,任歌坐他旁边的那个位子,后面坐着夏冰、戴天娇和朱丽莎。
“我带你们去一个最好玩的地方。”车子一动起来,戴天亮就说。
“什么地方?”朱丽莎抢着问。
“反正是一个最好玩的地方,是我发现的。”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