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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很害怕吗?”
“鬼也有好鬼和恶鬼。好鬼尽做善事,恶鬼尽做坏事。”
可是鬼在哪里呢?这是童年时的戴天娇最不解的事,也是她最想碰到的事。
显然,身后的男人不是鬼,因为他是在阳光下山现的。戴天娇就想,是自己判断错了,这个疯子是一个可怕的疯子。戴天娇跑得踉踉跄跄的,因为地上是一层细碎的石子,每走一步都要滑行一下,并且踩在上面会发出“喳喳喳”的响声,另一个“喳喳喳”的响声就紧跟在身后。20岁的戴天娇第一次感到了恐惧,这时她的眼里已经没有了太阳,满眼的墓碑,时刻提醒着她是在一片墓地里。她突然感到大腿发紧,想解小便。可是,身后“喳喳”声依然响着,怎么办?她知道现在大喊大则是没有用的,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走到这里来,戴天娇突然停了下来,猛地转过身去,她看到男人也站住了,她大喊了一声:“你要干什么?”男人笑了,还是那种谦卑的笑,笑着走近戴天娇,伸出他的手拉住了她。
男人拉着戴天娇,用劲把她朝一个方向扯。戴天娇又喊道:“你要干什么?”男人笑笑,嘴里发出了一种奇怪的声音,戴天娇猛地反应过来,眼前的这个男人是一个哑巴。男人转过头看着戴天娇,“依依呀呀”地说着,他放开了戴天娇的手,举起自己的手指着一个方向。戴天娇冲着他点了点头,他就走到了前面,戴天娇跟在后面,她不知道这个男人要带她到什么地方,也许还有一个和她一样的女人,在一个地方等着她,需要自己的帮助。想到这戴天娇感到心里获得了一份安静,她默默地跟着走着。它忙穿梭在墓地里,男人非常熟悉墓地,他像走在一个城市的街道上,像城市里的老住户一样,领着戴天娇越过一个个墓碑。
终于,他把她带到了一个墓碑前停了下来,戴天娇惊奇地发现,眼前的这个墓碑很奇怪,原来,这个墓碑上没有刻任何字,是一个无字碑。戴天娇用惊奇的眼光看着男人,男人用手比划着,一会儿指指戴天娇又一会儿指指那个墓,戴天娇听着看着,突然心里“咯噔”一下,心想,难道他知道什么吗?
10
正像夏冰猜想的那样,朱丽莎的确与一五八有一种她所不知道的联系。
那是半年前的事。那时朱丽莎在军医学校附属的陆军一四三医院实习,五队在一四三医院实习的学员有20名。她们被分到各个科室轮训,起先朱丽莎过着一种平静的生活,比起学校生活来,实习生活多了许多情趣,首先再也不必因为要上趟街而去向谁请假了,也就是说,只要不是违法乱纪,你可以干你想干的任何事。朱丽莎的家在外地,而和她住一个宿舍的两个同学家都在本市,因此,三个人的宿舍,其实就朱丽莎一个人住。当兵近四年了,朱丽莎总算有了自己的空间。
可是平静的生活没有多久,朱丽莎便陷入了一场不平静的感情中去。她鬼使神差地爱上了一个有妻子的男人。她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一个不相识的男人击中。
那时,实习学员和进修生住一个楼,实习队的学员大都是护士队的女兵侗,而进修生大都是一些男医生,无形之中,男医生和女学员成了两个阵营。护士队的女兵们总爱对进修生评头论足,几乎每一个从她们眼前走过的男医生都被评点了一番,她们的目光近乎苛刻,因此能在女学员眼里挂上号的男医生少而又少,渐渐的,女学员们议论得最多的是从一五八医院来进修的皇甫忠军。
在进修医生中,皇甫忠军有些与众不同,首先他的外表在南方人居多的进修生里,有一种天生的高大魁梧,他的口音是标准的北京话,与那些从地县上来的上医生相比,他有一种洋味,加上他总爱一个人对着汽车班车库的墙壁打网球,在姑娘们的眼里他又新鲜又神秘。姑娘们总爱爬在进修楼走廊的栏杆上,看皇甫忠军击球奔跑的样子。回到宿舍,皇甫忠军自然成了话题中的主角。姑娘们更多的是对他好奇,她们只知道他是陆军一五八医院的外科医生,而他生活在一个什么样的环境里,姑娘们一无所知。因为不知,就会有许多联想,朱丽莎也进入了这样的联想中。
等朱丽莎轮科轮到外一科时,就正好和皇甫忠军在一个科;一天晚上她值夜班,值班医生就皇甫忠军。等病房熄灯后,朱丽莎就到了医生办公室,坐到了正在写病历的皇甫忠军的对面。
“我们女生经常背后议论你。”朱丽莎说。
“是吗?”正低头写字的皇甫忠军拾起了头。
“你知道议论你什么吗?”
“那,我怎么知道?”
“你想知道吗?”
“有意思吗?”
“你不想知道女人对你的看法吗?”
皇甫忠军笑了,“什么女人?都是些小女孩。”
“那我也是小女孩了?”
“当然是。”
“哦,真让人失望,我们之间有代沟了。”
皇甫忠军没有接话,只是嘿嘿笑笑,又埋头写病历了。
半夜里忽然来了个急诊,是一个车祸伤员,朱丽莎一看到浑身上下布满了血迹的伤员,头就晕了,她慌慌张张地敲开了皇甫忠军的门。
那一天晚上,皇甫忠军的举动深深地印在了她的脑子里,在她看来皇甫忠军的一举一动都像在完成一个艺术构思。真的,在那样一个紧张的场合,她居然想到了艺术这两个字。她感到了沉着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是多么重要的品质。他的确没有惊慌,相反他有了一种平时无法看到的亢奋,他手臂一扬把王光片举到了看片灯前面,紧锁起眉头,一副指挥员战前看地图的样子。后来他就投入了战斗,一场不是消灭生命,而是再创生命的战斗,而朱丽莎是这一场战斗的旁观者(大部分时间),朱丽莎从来没有想过,做一个医生还能做出如此精彩来。
如果说那一天夜里发生的事,是朱丽莎对皇甫忠军的第一印象的话,后来发生的一件事使朱丽莎义无反顾地走进了皇甫忠军的情感生活中,这样的进入无疑是一次人生的冒险。那一次是给一个气性坏疽的病人换药,朱丽莎的带教老师因为讨厌那一股难闻的气味,就把这事交给了朱丽莎。朱丽莎进了治疗室,立刻一股恶臭像一张蚊帐一样,把她罩了起来,尽管她戴着口罩,但是,那样的恶臭又像一根竹签一样,穿透口罩直插她的鼻粘膜,她忽然有一种窒息一般的感觉,她猛地一转身冲出了治疗室。她大口地喘着气,一抬头她的目光一下子撞到了带教老师那阴郁不满的目光上,只听得带教老师用严厉的声音说:“进去。这么好气怎么行?”朱丽莎被那个声音搞得满心的委屈,进了治疗室差点流出眼泪来。最可怕的是,她定睛一看床上躺着的那个人的那条腿,在腐烂的黄肉中掺杂着鲜红,她被惊吓地往后跳了一步,眼泪“唰”地流进了口罩。可是,她知道她没有退路,就是眼前摆放的是一具腐烂的尸体,她也不能逃避。她手里捧着治疗盘,任泪水模糊着眼睛,无奈地面对着治疗床,忽然,治疗室的门被推开了,朱丽莎看清是皇甫忠军,因被臭气熏着的皇甫忠军正要转身离开,他的目光碰到了朱丽莎的那一双泪眼,他喊了一声:“怎么能让你来干这个?”朱丽莎一听到这句话,她感到委屈终于有了通道,竟呜呜大哭了起来。皇甫忠军一把夺过她手里的治疗盘,对她吼道:“出去!你出去!”朱丽莎边哭边向后退着,突然,她冲到了治疗室的窗户边,把身子依在窗棱上埋着头呜呜哭着。皇甫忠军又对她吼道:“出去!你出去!你没看到这有病人吗?”朱丽莎这才离开了治疗室,她站在走廊的尽头,用眼睛盯着治疗室的门,心里特别特别感谢皇甫忠军。
后来,她对皇甫忠军说:“那天,我觉得你是一个可靠的男人。”
在后来的日子里,也就是朱丽莎陷入一种感情的日子里,她总在问自己,我是不是错了,他究竟什么在吸引我?这样的问题对于一个年轻的女孩是不容易说清的。
他们相爱了,在陆军一四三医院的边角树丛里,他们偷偷地约会。他们在黄昏时,到城里的大公园里,手牵手漫步。那是一种既紧张又甜蜜的体验,皇甫忠军每每激动地拥抱朱丽莎时,总是内疚地说:“我真想完完全全属于你。”朱丽莎就轻松地说:“现在不是吗?”朱丽莎知道皇甫忠军说这话的意思,就说:“我什么都不要求你,我只要现在和你在一起。”
一天,皇甫忠军对朱丽莎说:“过两天我要回一趟一五八。”
“我也去。”朱丽莎几乎想都没有想,就这样说了。她知道一五八是皇甫忠军的医院,她还知道在那里有皇甫忠军的一间单身宿舍,她还知道一五八医院是皇甫忠军的出生地。她想去,她渴望了解皇甫忠军的过去,一个还没有她的过去。
于是,在一个夏天的黄昏,皇甫忠军带着朱丽莎回到了一五八医院。到达医院的时候一样已经是天黑了,等车站安静下来后,皇甫忠军带着朱丽莎像搞地下工作的人一样,悄悄潜入了医院,第三天的早晨,他们离开了一五八。
11
王萍平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挤着爬在戴天娇床上向外看的夏冰和任歌,她还看到了一地的阳光,她不知道自己居然会睡了这么大的一个觉。她想也许太累了,想到这昨天的旅途情景又历历在目,看来一五八的确不怎么样,她想,自己是不是太冒险了?难道为了达到一个不成熟的目的,值得冒这么大的风险。她不由自主地一阵发冷,用两个手环抱住了自己的肩。
她没有立刻起床,她也没有大动作的翻身,但是她大睁着眼睛,她看到新白的夭花板,是用石灰水刚刚刷过的,白得可以晃她的眼睛,她看着看着忽然想,这是她从来也没有见过的这么白的墙壁,可是,在这样的白色上竟莫明地挂上了那种旧黄的、带着水渍的、挂着黑色蜘蛛网的墙壁,她太熟悉那样的情景了,那种陈旧和破烂就像植人她身体的细胞,并且在她的体内迅速地繁衍、生长,让她永远也无法摆脱。是的,那是她的家,是她生长的地方。想到这,她禁不住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自从她进了军医学校,走进了那些“八旗”女兵们,她就有了最大的自卑和最大的自尊。她在黑夜里莫明地羡慕着她的这些“八旗”同学,她满脑子想象着她们的家庭,她想象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做她们的爸爸该是多么地幸福,她想象着她们家里的餐桌上摆放的大碗的肉和金黄色的芒果,她想象着她们小的时候,灯芯绒的衣服兜里装着上海奶糖。可是,到了白天,当她出现在她夜里羡慕过的人的面前时,她总是高抬着她的头,脸上几乎没有多余的笑容,她在她们感兴趣的对象前投以轻蔑的目光,她在别人坐她的床时铺一块花布,她用开水烫她洗好的内裤,她用的毛巾总是那么干净,她把她的东西整齐地放在一个地方,她在做每一件的时候,都似乎在告诉别人,她是一个有着极好教养的女孩……
这一切她都能做到,人们、她的同学们相信她是一个有教养的女孩。可是,惟独有一件事让她在想起时,就不敢再用目光看周围的任何一个人,那才是她最大的自卑,是长在她心上的一块疤痕,是永不脱落的疤痕。
她的心一阵绞痛,她翻了一个身,用自己的身体压住她的心脏,突然,她看到了放在地上的行李包,那是她们还没有来得及整理的行李,她突然再次明白了自己现在的位置,她已经离开了那个可怕的地方和那个可怕的人,是的,这是在一五八,陆军一五八医院的单身宿舍里,这应该是一个让她开始一切的地方。
想到这,王萍平坚定地坐了起来。
“你们在干什么?”她尽量用一种轻松的口气说道。
爬在窗户台上的两个人同时转过了头。
“你终于醒了。”几乎是同时说出了这句话。说完后两个说话的人都奇怪的看着对方笑了。
“快起来看,风景可美了。”任歌忍不住喊道。
夏冰一脸的骄傲,“我就说嘛,一五八没有别人说得那么可怕。”
“现在还不能这样说,我们还没有开始呢?”王萍平边穿衣服边向窗户这边走来。
“怎么样?”夏冰赶快把自己的那个位置腾了出来。
“哦,树真多。”王萍平说道。她用手系着扣子,“哎,那是什么树?”
夏冰忙扯了扯任歌,“别告诉她。”又对王萍平说:“你猜。”
“不猜,我最不爱猜什么了。”王萍平已经爬到了夏冰原来的位置上了。
“听她卖关子,其实就是花红树。”任歌说道,接着她又说道,“我们别老在这里了,我们出去走走,她们俩早都跑了。”
说完就得到了其他两人的同意,接着她们就忙洗漱、梳头,任歌回到了隔壁的房子。
一走出宿舍楼夏冰就说:“我带路。”
夏冰还能清楚的记得一五八的线路,尽管那时她是一个战士,并不经常到单身干部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