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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桌上只有一部电话。
方迪打开完3个房间,把一大串钥匙交给赵军,说:“这是生产基地所有的钥匙,你就住在这间办公室,床铺都是新买的,你自己归置,电话刚装好,你可以和家里联系。”赵军拿着一大串钥匙说:“这么简单就录用了,你也不考虑考虑?”方迪说:“你觉得我还有多少选择?”赵军说:“其实……我挺尴尬的。”方迪说:“我哥14年军龄,能不能看准社会人我不好说,看军人我信他。我也是军人家庭出来的,咱们套话就不说了,我不拿人才捧你,你也别拿给机会寒掺我,说到底就是个餐馆嘛,又不是给谁赏地封侯,而且餐馆我也没干过,如果在军营里我倒有信心赵哥把我训练成好兵。所以呢,大家有缘分就凑在一起混饭吃,好吧?”赵军点点头说:“好。”方迪说:“那从现在起你就是生产部经理了,如果公司发展得好,将来不管是北京的还是全国的子母店,半成品供应这块全归你负责,你的主要收入不是工资,是经营股,经营股与资本股的区别就是:你不胜任这个位置,经营股就不是你的。北京的生产基地除了正常供应半成品以外,还负责向各大城市的母店派出干部。生产部与经营部是合作关系,不是隶属关系,各大城市的生产基地隶属生产部,生产部隶属公司。”赵军说:“这确实是个有奔头的位置,我掂量得出这信任的分量。”
方迪从包里拿出一沓钱,数出1000块递给赵军,说:“这是1000块钱,算是公司预支给你的,以后从你工资里扣。这路边有几个餐馆,吃饭的都是过路司机,在车间开伙前你先将就着。现在是筹建公司,事情很多,等你安顿下来再谈具体工作。”赵军说:“钱你拿回去,我出门带钱了,够花。”方迪说:“北京消费指数高,拿着吧,不定什么地方用钱呢。”
赵军拿上钱说:“那谢谢了。”方迪看看天说:“天快黑了,你归置好早点休息,我就先回去了。”赵军把方迪送到大门口。
回到天街新村,天色已经擦黑了。车子一进小区,方迪就远远看见楼前站着的孙瑶和她的车,董丽在孙瑶旁边,还有一个男士,3人正朝她的车注视,孙瑶还朝她挥了挥手。
方迪开到楼前停好车,下来问:“你们怎么在这儿?”
孙瑶说:“给你家打电话,你妈说你刚走,那就在这儿等呗。怎么这么久啊?”方迪说:“先去办了点事。那就别站着了,先进屋吧。”董丽说:“先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男朋友,周富均。”方迪跟周富均握了一下手说:“你好!”周富均不到40岁,三十七八的样子,高个,不胖不瘦,五官端正,皮肤白净,穿一身深灰色的西服,打着领带,给人以讲究、得体的印象。
周富均说:“我们见过面的,上次你们在酒楼同学聚会。”董丽说:“咱们在包间,他是大堂经理,你没注意。”方迪说:“哦,是没注意。你们俩是一个单位的?”董丽说:“可不是嘛。”方迪说:“那先上去吧,有话进屋再说。”董丽说:“别上去了,这都几点了?让富均请咱们吃顿饭。”方迪说:“不行,我就晚上有点时间,得准备下个月的论文答辩呢。”董丽说:“哎呀,不在这一会儿,走吧。”孙瑶也说:“就是,一起吃个饭吧,都等你半天了。”方迪问孙瑶:“什么事啊?”董丽说:“什么事也得先吃饭哪,走吧。”孙瑶说:“就是,先吃饭吧。”
方迪觉得今天这饭没那么简单,就说:“那……门口就有个餐馆,就在大门边上,还不错的,特别是豆皮腰花做得不错。但是得先说好了,我请客,要不你们就回去,总不能堵着我家门口让你们请客呀,太寒掺我了。”方迪说得不无道理,孙瑶看了看董丽。
董丽说:“没事,谁请都一样。”方迪说:“那你们回吧,我家里有吃的。”董丽只能妥协,说:“好好,你请。”
孙瑶问:“不用开车吧?”方迪说:“不用,就在门口,出门就是。”4人步行没几步就到了小区门口这家餐馆,餐馆不大,但是设计得很有情调,适合情侣约会或好友小聚,不适合讲排场的宴请。4人坐进一个包间,包间和桌子也不大,甚至空间显得有些局促,却在桌椅和墙饰的细节都刻意营造温馨的气氛。方迪点过酒菜,然后大家喝着茶水聊天等菜,董丽显然是有事的,但也不急于说出来。
方迪对孙瑶说:“你跑哪儿去了?还你钱呢找不着你。”孙瑶说:“你不是借一年吗,着什么急呀。”方迪说:“有了就早还嘛。”董丽说:“哟,你这都搞公司了还用跟孙瑶借钱啊?”方迪说:“定做机器那会儿还没人投资呢,我一个穷学生哪来的钱?”董丽笑着说:“孙瑶也是看碟下菜,我要去借她准不借给我。”孙瑶说:“我听银行的人说过,借钱这事呀,一是见死不救,二是雪中送炭,三是锦上添花。见死不救好办,迪子属于锦上添花的,也好办,最难的就是雪中送炭,下一秒死活谁知道啊,血本无归我找谁哭去?”说话间菜陆续上来了,方迪招呼大家吃喝,边吃边聊。
董丽说:“听说你们公司在招人呢,还是骨干。”方迪说:“嗯,店面已经签了,正在注册公司。”董丽说:“都是老同学,我有话就直说了。富均高中毕业下乡了几年,后米招工分配到饮食公司,这一干就是十几年,都奔40的人了,到现在还是个大堂经理,他们那一届的好多都当了书记、老总,他老婆嫌他没本事也离了。我是服务员,他是大堂经理,都窝在一个单位也不是个事。我知道迪子心大,不管干什么都不会小打小闹的,又是外资企业,我想让富均来你这儿谋个发展。孙瑶跟你关系好,面子大,我就把她拉来了,帮我说个情。其实我也拉张娟了,娟说有事不能来,我知道她是不愿意掺和这种事。”
方迪平和地说了两个字:“不行。”董丽和周富均愣住了,孙瑶也愣住了,不是因为结果,是因为这种直白的拒绝。尽管方迪的语气是平和的,甚至是略带歉意的,但在大家听来却还是直愣愣的。
周富均沉着地笑了笑,问:“为什么?你了解我吗?”方迪说:“我们这几个同学从毕业到现在,大家的生活、观念都在发生变化,但是还能时不时聚在一起说说话,不容易。同学之间帮忙很正常,但大家都有个默契,尽量避免涉及利益或联系过于紧密的事,毕竟共事就有摩擦,女人又比较情绪。”周富均点点头说:“明白,明白。”方迪说:“所以跟我了解你多少没关系。”董丽说:“我是那种不明事理的人吗?”孙瑶连撇嘴带扭脸,动作很夸张,感叹道:“哎哟,我的妈呀!”董丽说:“你帮谁说话呢?”孙瑶赶紧说:“我错了,我错了。”周富均说:“我以为多个同学关系会优先点呢,没想到成了障碍。其实我们还没到多紧密的程度,能不能成还不一定呢,起码现在她是她、我是我。”董丽狠狠地瞪了周富均一眼。
方迪说:“董丽是我和孙瑶的同学,请你说话照顾一点我们的感受。”
周富均说:“我得不到重用就两个原因,一是没文凭,二是说实话。”
董丽说:“我跟他还真没到谈婚论嫁,你就是正常招聘也得给人个说话机会吧?老同学要这点面子都不给,那老同学还有什么用啊?”
方迪从包里拿出一沓人员资料,有20多份,搁桌上说:“这里除了熟人推荐和人才交流中心的,剩下一大半都是饮食公司的,我一个都没敢碰。饮食公司是铁饭碗,改制了也不是玻璃碗,国家都扛不动的事我一个小餐馆扛得动吗?今天下午公司招了第一个人,我哥的老连长,转业当了保卫科长,企业改制下岗了,摆地摊儿当保安,这个我敢用,我破产了他接着摆地摊儿去。我自己还是学生,我自己都一身债,能不能适应市场我自己都没数,你拿一家的吃喝拉撒到我这儿押宝,用孙瑶的话说下一秒死活谁知道啊?董丽不管你爱不爱听我都希望你明白,只要公司用了周大哥,我就是你董丽的仇人,有闪失我是你们家的祸害,有摩擦我是欺负你男朋友的泼妇,咱们老同学一场,真别走到抓脸撕头发那步。”
周富均说:“你自己都没信心怎么干事业?”
方迪说:“跳楼卖身我只管我自己,我不能要求别人也跳楼卖身。”
周富均说:“谁开店都是先用熟人,慢慢对这一行了解了再向更合适的人过渡。如果你觉得我不行,你随时辞掉我,我们决无怨言。”
董丽说:“就是嘛。”然后使劲看着孙瑶。
孙瑶被目光逼得无法抗拒,就说:“迪子,周大哥都这么说了,你就问问情况,合适就录用,不合适也不伤和气,是吧?”董丽说:“迪子,你还真别拿老眼光看人,我也在进步啊,我也在转变观念。”方迪沉默了片刻,说:“那……这餐馆就是卖碗面,周大哥要不嫌水浅就说说要求。”周富均说:“还能有啥要求?人往高处走叹。我厨艺一般,相当于中级厨师吧,就是缺个证书。方总,你不是唯文凭论吧?”方迪说:“周大哥可别方总的,等以后真总了再说吧。我就是个混文凭的,所以我不唯文凭,也没敢拿文凭去蒙事。这餐馆不需要厨师,除了会计没有带师的,我相信周大哥也不是奔着当厨师来的。”周富均一愣,说:“没厨师你怎么开餐馆?”方迪说:“就开没厨师的餐馆,但是咱们今天不讨论这个。”周富均想了一下,没想明白,也不能再问了,于是说:“现在是唯文凭的时代,我就是因为没文凭一直提不上去,其实我的强项是管理,北京餐饮界蹚了将近20年,哪家店门朝哪儿?谁是哪个师傅带出来的?我闭着眼都能数过来。这么多年用阅人无数不过分,什么样的顾客没见过?再难对付的场面我都摆平了。”方迪说:“举个例子。”周富均颇有兴致地说:“比如有一次后厨的伙计一误把羊肉当成猪肉用了,菜谱根本没有羊肉大葱这款蒸饺,只有羊肉萝卜和猪肉大葱,有桌顾客要了4笼猪肉大葱蒸饺,结果端上了4笼羊肉大葱的,这顾客还偏不吃羊肉,人家肯定不干哪,就跟服务员发生争执,我过去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批评服务员,然后跟顾客解释:本店就没有羊肉大葱这款蒸饺,只有羊肉萝卜蒸饺,你可以拿筷子拨开蒸饺,如果是萝卜馅的就一定是羊肉的,如果是大葱馅的就一定是猪肉的。结果顾客没了脾气,只能又点了4笼海鲜蒸饺,不但平息了争吵,还多卖了4笼蒸饺,顾客吃了哑巴亏还说不出什么,维护了酒楼的利益。”方迪说:“如果在我店里,你就被解雇了。”周富均:“当然了,回头客的生意我不会这么做,要看情况了。饭店经理的应变能力非常重要,要会看的。”方迪问:“周昌浩你知道吗?”周富均说:“那当然,北京餐饮界的泰斗。”方迪说:“我有幸拜访了老爷子,他老人家一生过手了很多餐馆,过一个成一个,我就问他有什么诀窍,他说就一句话:让顾客觉得你是傻瓜。”周富均说:“我尊敬老爷子,但那套理念已经过时了。餐馆跟顾客是什么关系?计划经济那会儿叫为人民服务,今天是什么?是天敌。俗话说无奸不商,投资就是要赚钱的,不然你捐给慈善得了,而顾客天生就是要少花钱多吃点,这个矛盾是不可协调的。俗话说买家没有卖家精,比谁精就是斗智,斗赢了你成功,斗输了你破产,你想破产吗?”一套理念加上一句“你想破产吗?”,怎么都让方迪觉得有点像街边算命的,你如果害怕了就会讨教逢凶化吉的法子。
方迪说:“我也能找到个‘俗话说’,俗话说无信不立。每个人都能从‘俗话说’里找到依据,那‘俗话说’也就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你需要哪个俗话说,从这个俗话说里获得心理支持。你的理念与这餐馆的理念是不兼容的,我很抱歉。”周富均有些失望,叹了口气说:“唉,还是人微言轻啊!同样的话,如果我像你一样揣个文凭留洋回来,可能你听着就不一样了。我以为方总受过美国高等教育,思维会跟我们那些领导不一样,没想到没什么区别,骨子里还是国学的东西。”董丽已经很不耐烦了,说:“富均,还有谈下去的必要吗?”孙瑶说:“董丽,干吗呀?”董丽起身拿上包,伸手拉周富均离开,说:“我们没地位,高攀不上。”方迪平静地说:“董丽,你要拿话噎我也拣句合适的,我这餐馆就是卖碗面条,有地位的人我养得起吗?”董丽拉上周富均愤愤地走了,孙瑶也赶紧跟了出去。
方迪收起那沓招聘人员资料,孤零零一个人喝啤酒。
一会儿孙瑶回来了,坐下说:“董丽都哭了。”方迪说:“如果公司是你开的,你会因为怕董丽哭就用这样的人吗?”孙瑶说:“那绝对不会。”方迪说:“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