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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想想,将这份报告递上去时,他还是改变了次序,将报告抽出来,放到了一摞报告的中间。
从赵德良的办公室回来,刚进门,便见肖斯言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
唐小舟说,刚才我给你打了几个电话,二处说你已经离任,《前线》杂志社说你还没有报到。
肖斯言说,反正要在那里干一辈子,我有必要像捡到宝一样?我如果急急忙忙去报到,人家还以为我很满意这种安排。
唐小舟替肖斯言倒上茶,坐下来,问他,有什么打算?
肖斯言说,还打什么算?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了。
唐小舟说,这锅饭是有点夹生,但也不一定不是一锅好饭。
肖斯言失去了一贯的少言寡语,差不多是叫了起来,说,还说不一定不是一锅好饭?你老兄也太容易满足了吧?谁不知道副巡视员是个养老的职务?爹不疼娘不爱,洗洗回家种白菜。
唐小舟说,那毕竟是老干部,你不同,你年轻呀。级别解决了,以后有机会,再解决职务,这叫曲线升迁,懂吗?
肖斯言说,我可没有你乐观。
唐小舟说,也许吧,我在基层干的时间长,我看问题可能比较乐观一点。事在人为,关键看你怎么去为。毕竟,级别解决了,下次有机会,再解决职务,顺理成章。
肖斯言说,怕就怕在这个位置停步了。
唐小舟说,怎么可能?如果我没有记错,你才三十九吧?三十九岁就是副厅,就算再熬几年,副厅里面,你还是年轻的。
肖斯言说,老兄,你不想想,不仅是副巡视员,还是副社长,两个闲职。冷得不能再冷了,还能有出头之日?
唐小舟说,闲职怕什么?闲职正好干事。据我所知,老板对《前线》这本刊物是非常重视的。同时,他又觉得很不满意,认为这本刊物办得不死不活,既没有经济效益也没有理论高度。这对于你来说,正是机会啊。你这个副社长,如果能让这本刊物面貌一新,老板肯定对你刮目相看。
肖斯言苦笑了一下,说,你真以为我这个副社长有多大的权力呀?你来办公厅的时间还是短了,不知道政研室是怎么回事。我告诉你,论职务,我是那里排在最后的副社长,把副总编辑、挂名副社长等全部算上,我大概排在二十名之后。如果论理论研究的能力和写作能力,那里可是全省理论水平最高的地方,随便拉一个普通编辑出来,就是一个大理论家。无论是职务上还是业务上,都没我什么事。
唐小舟说,那就沉下心来,干点实事。
肖斯言说,干点实事?什么是实事?
唐小舟说,记得今年春节的时候,赵书记去高岚的事吗?
肖斯言说,当时我陪游书记在北京,具体不是太清楚,不过也多少听说了一点。
唐小舟说,我总觉得,赵书记去高岚,一定有他的想法。只不过,这一段发生了很多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有点应接不暇,因此过去了这么长时间,一直没有任何动静。没有动静,并不等于他不想有动静,而是在等待一个时机。或者说,等待某些事情的成熟。你想想,全省有多少重要的单位和部门?赵书记都不去,偏偏选了一个落后县的落后乡镇,去看了一家规模很小的乡镇企业。如果我的估计不错,这里有一口井,甚至不是普通的水井,而是一口油井。赵书记发现了,只是他不可能亲自去挖,而是寄希望于有人出面来做这件事。只可惜,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发现这是一口油井。
肖斯言略想了想,说,你的意思是说,我借助《前线》这个平台,好好研究一下乡镇企业?
如果是别人,唐小舟肯定点到为止。肖斯言不同,他既是自己的官场教官,自己又欠他一个大人情,因此,他话说得很白。他说,别急功近利,好好地沉下去。你如果能够搞出一组真实体现目前江南省乡镇企业现状以及能够指导未来乡镇企业发展方向的文章出来,你就把现在这口冷锅炒成热灶了。
肖斯言说,我一直在办公厅工作,跟着游副书记,很少涉及乡镇工作,这方面,我一点都不熟,完全没有概念。
唐小舟说,所以,我说你要沉下去,耐得住寂寞,吃得了苦。半年不行就一年,一年不行就两年。如果有两年时间,你不能成为一个乡镇企业问题专家?如果你还担心,我告诉你一条路。郑砚华同志的市委书记职务免去之后,现在不是没有实际职务吗?名义上,他被派到中央党校去学习,可实际上,他同时还在做一件事,进行江南省乡镇企业调查,准备作为他在党校的毕业论文。你如果能够和砚华同志一起调查就最好。就算不能,你也可以想办法,把他走过的路,再走一遍。你自己想一想,砚华同志是当过市委书记的人,他都如此重视这件事,说明什么?说明这里是富矿。
肖斯言的眼睛顿时一亮。这个道理太容易明白了,这件事,就算不能讨好赵德良,至少也可以讨好郑砚华。现在的传说,郑砚华可能当副省长,未来的发展空间还很大。全省范围内,想靠上郑砚华的,不知有多少人,别人只是不得门而入。肖斯言说,小舟啊,你的年龄比我小,从政时间也比我短得多。看来,你站的点,比我高得多啊。
唐小舟说,我站的点比不比你高,我说不好。如果说这算是一个办法的话,我觉得,这可能得益于我当记者的十几年时间,一直在基层工作,对中国社会的现状尤其是江南省的情况,比你熟悉。
肖斯言说,一个人的思想天花板有多高,发展的空间就有多大。看来,我是真要好好去补一补理论课,把自己的思想天花板抬高一些。
唐小舟说,想明白了就好。本来,我想找个时间请你喝餐酒的。但你也知道我的情况,这餐酒,我欠你的,有机会,我一定补。
肖斯言站起来,说,那好,我不多占你的时间了。我听你的,现在就去政研室报到。
接下来几天,中央下来了几波人,让整个江南官场忙得团团转,一刻都不能停。
最先到达的是中纪委、中组部联合巡视组。中央巡视制度,是十年前建立的,当时仅仅只是中纪委负责这项工作,两年后,便由中纪委和中组部共同组建巡视工作常设机构。中央巡视组每到一个地方,都将和数百名当地干部谈话,了解情况。这种谈话,并非走马观花,而是非常深入。中央巡视组在每一个地方,均要扎扎实实地工作好几个月,地方如果想搞花架子或者隐瞒,操作难度非常大。但另一方面,地方的一些官员,并非不想打巡视组的主意,谁都希望借助巡视组的力量,加强自己的权重,同时也打击政敌。
几天后,北京来了另一个小组,这是中组部的考干组。中组部考干组下来,江南省官场一点都不会感到意外,相反,他们觉得早就应该下来了,他们下来的时间,晚得简直让人难以理解。年初,游杰生病,周昕若退休,江南省一下子空出了两个常委位置,加上尹越被双规,又空出了一名副省长,对于一个省的官场来说,同时空出三个重要职位,确实是一件引人注目的事。当时就曾进行过一次考干,同时接受考察的共三个人,只有彭清源被落实了,雍州市委书记的职缺虽然解决,却又同时空出了另一个职缺,即江南省常务副省长,三个重要职缺的格局,没有丝毫改变。
如果说,马昭武和温瑞隆已经过组织考核,随时可以任命的话,郑砚华的闻州市委书记职务已免,未来的走向,显得扑朔迷离。最初一段时间,民间组织部说,郑砚华有可能担任常务副省长,可这种说法,在一段时间之后销声匿迹,代之而起的是另外好几种说法。说法之一,中组部认为郑砚华太年轻,缺乏省级管理经验,直接担任常务副省长肯定不可能,更倾向于让他顶尹越的缺,当一任副省长。另有一种说法,温瑞隆已经不可能继续担任雍州市长,这次如果上不去,就只能在雍州市人大或者政协解决问题,仕途的上升趋势,有可能彻底终结。所以,他正大力活动,希望接任常务副省长。中央也有意让温瑞隆担任此职,温瑞隆的市长职务,将由郑砚华接替。还有其他说法,诸如郑砚华出了问题,他的妻子不幸去世后,他一直没有再婚,同时又与一位女富商关系暧昧,那个女富商因此从他手里接到大量的建筑工程,赚了大笔的钱,中纪委正在查他。
至于游杰之后,空出的省委副书记职位,传说就更多。省里有意让马昭武填补,常委会已经通过,这是众所周知的事。但民间传说,陈运达并不赞成这一提案,他在私下里进行了大量活动。最终,中央感到这一职位较为敏感,考虑从外调人进来,所以,马昭武迟迟未能得到任命。最近又有一种说法,吉戎菲在东涟市搞组织工作改革,得到了中央的高度肯定,即将安排江南省作为组织工作改革的试点单位,吉戎菲将受中组部委托,领导这次试点。因此,吉戎菲将接替马昭武担任组织部长。要安排吉戎菲担任组织部长,自然就需要马昭武让位。马昭武的去向有两个,一是担任省委副书记,一是担任人大副主任。
《二号首长》第二部 第077章
中组部的这次考干,名单列了一长串。一般人并不清楚被纳入考干名单的是哪些人,传说很多,马昭武和温瑞隆都名列传说名单。唐小舟接触过这份名单,知道并非事实,马昭武和温瑞隆两人,均不在此次考核之列。倒是吉戎菲、郑砚华、曾宪平、杨泰丰等,都是人选。现任常委中,夏春和、罗先晖以及余丹鸿,也都在考核之列。
此外,汛期眼看又要到了,江南是每年防汛的重中之重,国家防总也来了一个工作组。岩山矿难的事,惊动了北京,国家安监总局也派来了一个工作组。麻阳事件,同样受到中央的高度重视,也派来一个工作组,再加另外几个工作组,一段时间,江南省各种工作组扎堆。虽说所有的工作组,赵德良不需要全程陪同,毕竟全都是大事,任何一个工作组,都不能马虎。赵德良车轮转一般当起了三陪,开会、座谈、宴请,一项都不拉下。作为赵德良的秘书,唐小舟虽然没有实质性事务,可需要一步不离地跟着赵德良,随时候传。黎兆平常常跟他开玩笑,说他如果在古代,就是皇帝身边的常在。唐小舟说,级别没那么高,应该是答应才对。
社会处于转型时期,政治结构、经济结构乃至社会结构,正在发生巨大而且深刻的变化,变化就难免碰撞,碰撞就容易引发社会矛盾。任何一个地区都不安宁,稍有差错,小矛盾也可能引发大骚乱。对于中央来说,目标只有一个,维护社会稳定。但中央所说的维护社会稳定,显然与地方所理解的维稳存在本质上的区别。中央要求地方将各种矛盾消化、分解、处理。而地方却非常难,许多矛盾与自己无关,板子又要打在自己身上。姚营建所遇到的情况,就非常典型。所以,地方采取的手段,往往是极端的,只要涉及维稳,无所不用其极。某些时候,这些极端的手段,不仅未能解决矛盾,反而激化了矛盾。正因为这样的社会现实,使得各地方领导人成了消防队员,四处扑火。
而出色的领导人,不仅仅要善于救火,还要善于周旋。江南省目前所存在的这样那样的问题,与赵德良的关系并不大,上面派来的调查组,最终也可能认定属于社会转型期可以容忍的碰撞。但是,赵德良如果没有处理好同调查组的关系,这类事件,也完全可以上纲上线,那样的话,就需要问责,赵德良便会十分麻烦。
故此,这段时期,赵德良显得极其恭敬,对各调查组小心侍候,不敢有丝毫差池。
赵德良陪侍的都是大领导,就算是需要记录,通常也都由秘书长出面,唐小舟只能在一旁候着。
当秘书的都有候领导的经历,但候领导的方法,却不尽相同。那些地市领导的秘书,一旦到省里来开会办事,候领导的时候,常常会和大秘书搞些感情投资,就算大领导的秘书不好交往,至少也可以混个脸儿熟,下次有事需要大秘书出面帮忙,总还是可以搭上话。如此一来,大领导的秘书就成了小秘书们追捧的对象。如果是那些自律工作做得不太好的秘书,要想财源滚滚,也不是一件难事。
不久前查办的副省长尹越腐败案,就有一桩案中案。尹越的秘书张正中趁着候领导的时候,与各厅局以及市州乃至县领导的秘书建立了广泛联系,然后以尹副省长的名义,找这些秘书报销发票。张正中竟然还建立了自己的原则,一个机构一年只找一次,一次报销额最多不超过一万五。副省长的一万多元发票,谁敢不报?报了也不算一个大数目。可谁都没想到,就是用这种办法,张正中每年轻而易举地捞上一两百万,总数达上千万。如果不是